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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拾玖回. 二哥战薨

正月十三日宫中便传来噩耗,同突厥国碎叶之战中双方胶着了数日,大曌不敌突厥,全军覆没,二皇子上官城,战死沙场。皇帝下诏追封二皇子为征戎大将军,记一等战功并加封长野王,停灵于大安寺,打七七四十九日平安醮。宫中元宵节照旧,免去了酒食同赏灯等游会,以寄皇帝哀思。

濮阳醇正伴着婉妃在皇太后寝宫处请安,一小公公悄悄进了来,在太后身边太监陈瑛边耳语一番,那太后正吃着茶,道,“什么事儿,巴巴儿的进来说。”陈瑛道,“回殿下,才刚,军中急报,二皇子战薨了。”

那皇太后征了半刻,见太后不言语,陈瑛便让小太监将皇帝封诏告予太后听,那太后只缓缓道,“恩。”再无他话,婉妃见太后眉头微蹙,也不再说笑,手中的茶放凉了也未再饮,便知趣地退了安。

回紫金殿的路上,婉妃一行人正巧路过太子的清思殿,濮阳醇同婉妃二人竟不约而同地朝内望了一眼,婉妃嘴角一丝上扬,却无人看出来,抚着濮阳醇的手道,“去瞧瞧太子罢,二皇子薨了,太子不定是怎么伤心呢。去吧。”濮阳醇点点头,辞了婉妃。

清思殿内静如往常,实则宫内皆若往常一般,皇宫果然深潭一样,除了天子同国之大事,一切的人都仿佛不相干,无论生老病死,无论妃嫔或是宫女,王爷或是臣子,天大的事,在这宫中都不值一提,一如寒虫入旧林,池鱼跃穹洋,至此便只剩身不由己,生也好,死也罢,皆显微不足道。

见濮阳醇来了,宫女忙迎上来道,“濮阳姑娘来了,爷在殿内呢。”濮阳醇浅浅一笑,便径直寻太子去了。只见那太子一身海青游龙纹长袍,头上簪帽皆无,只白白挽了一个发髻便罢,手里托着一把铜质重剑,呆呆一人站在露台之上。

屋外又是甚阴的天,妖风四起,怕是又免不了一场大雪了。“给太子殿下请安。”濮阳醇微微欠身,行了一个万福。那太子回过头来,见是濮阳醇,便不多客气,只道,“免安。”

见状,那太子手中之剑定是二皇子之物无疑了,那二皇子打小便忠诚耿直,虽说见得不多,但濮阳醇生来便有看人的本事,一见何人,便知其本性,知其心意。在她看来,二皇子同太子兄弟情深倒不说,打小二皇子便视太子为主,深知今后太子登上帝位,他自己也定是要为皇兄稳保江山的,这就是他今生的命,为此自豪而满足。

未想如今同突厥恶战已有数月之久,如此忠良之将竟也丢去了性命,更不可叹战争之无情。濮阳醇也顺下眼眉,静静的站在太子身边,太子一脸惆怅长叹一气,紧紧攥着手中的铜剑,眉宇之间的哀愁渐浓。

濮阳醇人虽说在宫中数年,可心却好似总无根似的飘着,一向的不管己事不入心。

这总做“局外人”的濮阳醇,在身边反让人不觉地放松下来,整日悬着的神经,在她这,总能让人松下来,如水一般温润清净。

一炷香的功夫,天便飘起了雪,洋洋洒洒地,濮阳醇正想打发人煮些热茶来,太子便猛地咳了起来。这一咳竟是要把心咳出来,濮阳醇忙道,“哎呀,瞧我竟也忘了,大哥哥有此旧疾,我光顾着看雪,竟也不让哥哥进屋来。”

那太子喘着道,“不关你的事儿,我一时着急,你何必揽这个罪呢。呵呵,快!皎玉还不倒茶来给你主子吃!”皎玉端着茶水正巧进了来,道,“我这才倒了茶来,到底晚了一步,殿下慢慢喝一口顺顺气。”

伺候太子气喘匀了,皎玉方退下,濮阳醇搀着太子站起身来,梨涡浅漾的窃笑,那太子见状,笑道,“你瞧你,还笑我,才刚一着急,自己都说了什么话?”

濮阳醇纳闷,“我?……”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心一急,小时称太子的顽话竟叫出了口来,一时羞的面颊绯红,不知如何解释,只见那太子笑道,“我倒是也不习惯,不如儿时醇妹妹叫的欢喜呢。”

见太子如此说,濮阳醇倒也舒了一口气,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提起了儿时,太子复又想起了二皇子来,不觉深深叹气,濮阳醇抚了抚太子的手,无奈地弯了弯嘴角,那太子点点头,也笑了笑。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二人回头一看,原是五皇子,卿辰笑道,“要知道我便晚些再过来了。”濮阳醇见五爷说此话时眼睛直看着自己也不知他在那站了多久,眼里虽说含着笑意,却总是说不出地带着些寒冷,虽说他平日里便是如此,可今日总觉着有些不同。

太子道,“此话怎说?”“二皇兄之事,我本想着来劝劝皇兄,没想,早有人来了。”濮阳醇见状忙道,“五爷既然来了,那醇儿便先退下了。”

太子道,“你瞧,你来了她就走了,下回要来下帖子约好了一并来,这多热闹。”濮阳醇道,“谁同他一并来呢,这人冷得很,我怕再多的人来,爷这儿也闹不起来呢。”太子道,“我才说你忘了礼数,现在又这么没大小的了。”

濮阳醇笑了笑,“倒也没有旁人听见,我正经要走了,再不走,五爷一生气,醇儿可就走不了。”说罢,便行了万福,转身便退下了。

见濮阳醇走了,太子道,“五弟找我可有事?”“正要到二哥府中吊唁,路过大哥这儿便过来问问大哥可要一起去。”太子叹道,“去罢,二弟同你我兄弟一场,况又是这么没的,哪有不去吊的道理。”说罢二人便一同去了,不在话下。

濮阳醇刚出清思殿,一小宫女便迎上来将一封书信交予她,濮阳醇一见是阎谨的字迹,上道,“一切如约。”濮阳醇便舒了一口气,连忙赶回紫金殿,一入屋一室的梅香,一看梅瓶中新插着几支雪片儿一般的白梅,濮阳醇道,“谁送来的?”

画意道,“是宝燕公主打发人送来的,说是这几日她鸢玥阁前的梅花开得正忙,便摘了几支各处送些,一是为吊二皇子,二也是为谢姑娘前几日劝导。”

濮阳醇一听便想定是那宝燕等了两日着急了,便道,“你去回公主,谢了她的梅花,我晚些过来看她。对了,你去取一套年下给宫女们做的襦裙,我记得线儿那儿就有套新的,给公主送去,那日公主说她那儿的春喜新做的襦裙让烟火给燎了,大正月里没有穿坏衣服的道理,我们这儿不短这些,先给公主送去,等到了春,闲了些再去内务府补上便是了。”画意应了便亲自送了去。”

濮阳出待到傍晚方回了婉妃去望宝燕公主,殷公公同二宫女拥着到了鸢玥阁。那宝燕歪在暖阁上,面颊上有了血色,一双杏眼清亮了起来,不再如先前的死气沉沉,虽说面容仍有倦意,可较前两日已大好了。

濮阳醇问候了宝燕半会子,宝燕方退下众人,“我同醇姑娘说会子话,你们各自忙去吧,留下二人在阁外听遣便罢。”

见宫人都退了,濮阳醇方急急道,“衣服你可收着了?今日丑时你就……”未等濮阳醇说完,宝燕却道,“姐姐。宝燕,要和亲了。”

濮阳醇愣了一愣,未语。

宝燕接着道,“多谢醇姐姐的一番苦心。”濮阳醇握起宝燕的手,道,“你可想好了?”宝燕沉默了半晌,道,“不负亲,则负了天下。二哥哥已战薨,我若早一日和亲龟兹,恐怕战果便不会如此了。明日十五便是和亲之期,宝燕特意邀姐姐来见一面,今日一别,怕是今生不能再见了。”

说着宝燕便呜咽起来,虽伤心,却又强忍出笑来,那不能再见之话虽像顽话,细想却真切,和亲一去便要千万里,他日做了龟兹皇后,哪还有回来的道理。

一听此话,那濮阳醇也哭道,“燕儿何说这话,姐姐也不劝你,可你真真切切想好了么?”

宝燕点点头,“我若生在那平民百姓家,若是男儿倒还罢了,就算生做女儿倒也要听那父母之命,可心一横了,一走了之,轰轰烈烈的成佳话也好,哀事也罢,终究自家的事,竟也碍不着别人。怎奈我生在皇家,一动便关乎社稷苍生,若是国泰民安,姐姐你也知道,我定是不能够的,但如今岳泽之战已陷胶着,若不和亲,大曌……”

濮阳醇长叹一口,道,“你既已如此说,我又还能说什么呢。”

“好姐姐,你愿这般帮宝燕出去,宝燕今生不能忘。宝燕不傻,我若出了宫,你同阎大人怎能躲得过去,丢了公主,丢了和亲的公主,那可了得?我自也知道,这般求你,是生生逼着姐姐,宝燕其实从未想过姐姐能愿出手救我。”

濮阳醇叹道,“哎,这些事,还说它做什么。”“一想起这些,便觉得自己过于自私了。那时混了心思,一心只想着情郎,便什么都忘了。姐姐,”宝燕将她手中所带一红镯解下放在濮阳醇手上,“替宝燕将此红镯交予唐煜罢。”

濮阳醇只道好,宝燕道,“唐煜待我有恩,我此番,算是负了他。可又能如何了呢,若是还藕断丝连的,最后牵扯着更要伤心,倒不如如今一刀断干净了,痛过了,便能向前看了。”“宝燕……”

宝燕说着便愈发哭得伤心了起来,梨花带雨的,“可……燕儿真的舍不得……舍不得!”说着便倒在了濮阳醇怀里,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哭得濮阳醇听着都觉着心碎。濮阳醇道,“哭罢,泪水流干了,便不会再哭了。”濮阳醇轻轻拍着宝燕,陪着这可怜的女孩子,关起心中的那一扇门,让它尘封在岁月中,不复重见天日。

二人悲悲切切说了半夜,此时宫中早已忙忙碌碌,一为元宵节备下祭礼,二为二皇子治丧,三为和亲大礼上下忙碌。

无人有那闲暇,和那心情,去感叹公主的勇敢,感受她远嫁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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