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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濮阳醇捡起一篇篇浮着字的信纸,自己也不便细看那信中的相思之情,只是信中落款让濮阳醇为之一惊:唐煜。濮阳醇默默地替宝燕将飞落的信件捡好,递给了宝燕。心里却已涟漪阵阵,宝燕小时便喜偷偷出宫去玩耍,却没想结识了多少人,竟还这般动了情,却是濮阳醇万万不曾想到过的。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回过神来的濮阳醇,挑了挑炉里的炭火,屋内太是寒冷。正挑着,宝燕忽地抓住濮阳醇的胳臂,那早已哭肿的眼睛又泛起了泪光,道,“姐姐,这封信,帮我送出宫……宝燕求你了。”说着便从衣袖里拿出张已揉的有些皱了的信纸,上面只草草写了一行字:荣华富贵,宁可弃之。

濮阳醇皱了皱眉,本以为这小公主不过闹闹脾气,如今看来,竟是动了真情了。“我,帮不了你。”“不过是将信托出宫去便罢,无人会知的。皇后早已将我的亲信调遣开了,偌大的皇宫,宝燕如今只有姐姐你一可信之人……我知道,此事若是让人知道,姐姐定是逃不了干系,可姐姐若是能指出另一人,宝燕定愿不劳烦你。”

“傻妹妹,此事若值得做,姐姐就是赴汤蹈火也要帮你的,可你可曾想过,你这宁可弃之的,可不仅是那荣华富贵,如今皇上当着龟兹使臣的面赐的婚,使臣就在皇城里住着等着将你带回龟兹,你这一走,皇上如何办,大曌该如何,你可都曾想过?”

宝燕冷笑道,“姐姐何时也心系天下了?你可知龟兹是何样,你可知和亲是何样,你可知一世行尸走肉是何样。宝燕在宫里长大,从未知道过何为冷暖何为人情。是他告诉我何谓喜何谓怒何谓哀何谓乐,何谓生存,何谓生活,他知道宝燕想什么,知道宝燕要什么。我以为全天下只有两人知道我的心,一是姐姐,二是他,可今儿个我是知道了,只有他一人,是懂宝燕的!”

濮阳醇无奈地笑了笑,“他懂你,可你懂你自己么?”“……”

“濮阳,先退下了。”濮阳醇欠身行了个礼,便要转身退下,宝燕转头哭求道,“姐姐!我求你了,求求你,帮帮我……”

宝燕早已哭的沙哑的嗓子,微弱地苦苦哀求,可这般哭,却让濮阳醇愈发的不知所措起来:公主赐婚在皇族定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宝燕如此撕心裂肺拼死挣扎,让濮阳醇都不愿相信,世间真的有如此强烈之感情让人忘却一切来追求和保护么?又或不过是不愿远嫁而已呢?

无论为何原因都好,濮阳醇如今有什么能力能帮她呢,既然到了鸢玥阁,必定随后几日的一举一动皆会被人监察着,若是让人抓住了把柄,宝燕要多遭多少的罪,自己又要受的惩罚,恐怕远要比想象的残酷罢。想到这,便紧了紧眉头,狠心走了。

出了门,濮阳醇只摇摇头,不敢多说什么,便找了个借口回了紫金殿,心中虽隐隐戚戚然的,可面上却不愿表露分毫。耳边有个声音,总似有似无地问着自己,何时,自己也变得这般无情了。

在南厢里一避便到了腊月,婉妃瞧着濮阳醇这般知趣不去蹚宝燕这趟浑水,便觉得这醇儿愈发的适合宫廷生活。这孩子清楚孰是孰非,知道何时进退,孺子确实可教也。

那宝燕变着法子闹腾,皆让皇后镇着,而今到了寒冬腊月,竟闹起绝食来了,那丫头鬼精灵多,可这回倒真像是无路可走了,结结实实的把自己饿得连连晕厥过去。不过和亲,竟有那胆子闹成这般,那又如何呢?两国之交非同小事,皇帝既已应了龟兹,君无戏言的。宝燕一日不死,这亲便要和下去,转眼开了春便要上路,宝燕而今关在阁里,真真儿愈发的绝望了。

转眼新年便至,自腊月除夕直至初十,皇宫内灯火不熄,宴席酒宴不断,戏文声炮仗声声声不绝。长安城内也灯火通明,除夕之夜时,家家户户在园子里架起干竹子,点起火来,听那竹子在火苗里噼啪作响,那声儿此起彼伏,爆竹声中,又是一岁除。

正月初一元日,大朝会。皇帝亲临含元殿,帅众臣亲眷祭祖祭天,皇子群臣正殿朝拜,臣国使者争纷献宝,果真的,“文武千官岁仗兵,万方同轨奏升平”。妃嫔,公主们也一同给太后,皇后拜年,伴在太后身边,热热闹闹的说笑。

的宫人宦官们忙得是不可开交。

初二日,皇上举家宴于麟德殿,皇太后,皇后,皇子公主及一品妃嫔,内亲外戚,围坐一堂,共赏歌舞,在这一日,仅分长次,并无君臣,话家常谈天地,共聚天伦,好不快哉。

直到初十日亲眷探亲,濮阳宪携濮阳渊,穆,凌,凡等人入宫给婉妃请安,贡上了婉妃向来喜爱的糕果点心,婉妃挑了几样,吩咐送至各皇子公主住处,又特意打发濮阳醇亲自给太子送去。

白雪皑皑将皇宫中的宫道都掩了起来,万物萧索,却仍有那青松苍劲葱郁,天地严寒,梅花临寒依旧绽放,一眼望来元月的热闹依旧被冬日里厚重的积雪同那一望无边的皇宫压得略显沉静,却依旧有那依旧蓬勃而起的爆竹烟花,同这些坚韧的生命们示意着春的即将到来。

濮阳醇身着深紫暖绸百花白蝶绣,身披微黄兔绒织的小披风,独自一人走在雪里,一如冬兰,寒烹素兰孤独香。走着走着远远见着立在高处的鸢玥阁,长长叹了口气。

宝燕依旧拒不食茶饭,日日耗着,唯有等她晕睡过去,方喂些流食,这么些时日,早已消瘦得面色蜡青。这公主平日里虽说任性些,濮阳醇却仍未想到,那丫头性子竟是如此刚烈,可回想起来到底皇上也是倔性子,这父女俩扭着劲,最终又要闹得何地步呢。

濮阳醇想起幼时家中镜蕊姐姐同是因为一个情字,最后断送了性命,濮阳醇生怕,宝燕也要遭遇同样的命运。每每想到如此,濮阳醇便心口堵得上,若此事真若最坏的发展,那自己,间接着可又成了罪人了。

那濮阳醇正皱着眉,满月复的心事皆挂在脸上,走着走着忽地抬头,差点撞到了前面的人,脚底一滑,倒是自己摔坐在了雪上。那卿辰远远地便望见了濮阳醇,谁想她只低头走路,眉头紧锁的,卿辰心中甚觉好笑,这姑娘打小便喜欢晃神,成天看着心事重重的,脑袋里不知都装了什么。

想着便站在原地,这濮阳醇果然头也不抬撞了上来,那卿辰默默一笑,伸手将濮阳醇扶起。濮阳醇抬头一看是五爷,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小小的戏笑一般,便知自己又失礼了,忙退了两步欠身行了万福,面上忽地潮热了起来。

“五爷万福。”“免了吧。愣头愣脑的,在想什么?”那濮阳醇只好尴尬笑笑,卿辰接着道,“到我那吃些酒罢。你的手都冻成什么样了。”濮阳醇这才想起刚才五爷才刚扶她时,托起手心的温暖,许是自己的手太冷,以致那温度直直烘到脸颊上,一如浅埋在雪里的红梅花瓣,尽是娇羞。

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到了轩辕殿,卿辰吩咐将屋内的炉火烧热些,又吩咐宫人热了酒来,濮阳醇二人相对而坐,湘涓捧上一瓷炉,炉中的水缓缓的随着火苗翻滚着,中置的枣黑色酒壶中轻柔却低沉地散发着酒的香气。

濮阳醇替卿辰斟满了一杯,又替自己斟了些,许是真的冻着了,未待卿辰先动便独自饮了起来。见卿辰一脸沉闷,刚才的戏谑又被他一如既往的冷漠给盖起来。

“从安,前两日去了。”濮阳醇脑子里嗡了一声,卿辰独自低头品着酒,一时只有屋外炮仗声喧闹无比。那濮阳醇忽地恍惚了,那从安的音容笑貌排山倒海地向她涌来,一时头晕目眩的,不断地回想着卿辰的那句话,“去了……”

眼前仿佛翻江倒海,喉中让那屋中的热气堵住了似的,仿佛地狱的鬼差带着炼狱的热气围着她,扯着她的肉在讥笑,恍惚看见从安血肉模糊地站在后面,一身的枷锁,不言不语不哭不叫。

待那濮阳醇回过神来,便抬头望着卿辰,等着他道来始末,却见卿辰依旧不言一语,甚至见不着他半点的神情。前两日,那该是举国欢腾的时候罢。众人的欢笑声,临走前的从安可听见了么?今年除岁下了雪,闭上眼的从安,是不再寒冷,还是永远坠入那彻骨的深渊了呢?面前从安心爱的情郎,可曾为她流下一滴泪……姐姐,你真的走了么……

好一枚清若出水莲的女子,回眸一笑百媚生竟是罪过了,打来到这世便听由他人排说,酒肆中长大,入了宫,一跃枝头,万千宠爱未温存几日,竟又从天上落入谷底,自此人间再无音讯,直至死亡。亦如枯叶落水,在那万里江河中波涛滚滚,霎时沉寂,甚至不值一提。窗外的烟火,明艳,却转瞬即逝。

天地之间喜气漫天,濮阳醇的心却冷了下来,想起深宫,想起尔虞我诈,想起牺牲,想起宿命……忽地觉着,秋水庵里的日子,而今看来,多么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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