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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贰拾壹回. 解语

秋风渐凉,紫金殿里的柳叶日渐飘落,满满盘盘落了一地,中秋将至,宫里上下皆忙着装点,屋里一片忙乱,濮阳醇怕扬起的灰尘,便披上薄披风,在殿内长廊晃悠,廊外一处落叶竟厚积得道路都不好认了。

濮阳醇招呼线儿过来,“这叶子好歹也清一清,落在这也过于繁乱了。”线儿道,“好姑娘,我们这屋里都忙不过来,这些事儿您就别管了,再过几日,自然有人过来打理的。”濮阳醇望了一眼落叶,道,“我在这一刻,南厢也该清清楚楚的,别一团狼藉的,让旁的人看了笑话。”

线儿刚要开口,画意便走了过来,笑道,“你们就顺着姑娘吧,她打小就看不惯这落花落叶的没个着落。你们把这些拾起来,集在一起埋在树下,过了冬,化作肥料,明年定会花开更艳,草绿叶肥的。”

濮阳醇笑笑,“就你知道,那不早张罗他们去做?等着我在这唱白脸。”画意笑道,“我要是一说,线儿这小蹄子定要和我争个没完的了,干脆等着姑娘亲自教训,她不做也得做了。”线儿听之,跟画意做了个鬼脸,又望向濮阳醇,示意究竟要不要做。

濮阳醇笑道,“你是愿意在这帮我拾叶子还是回去搬重箱子去呀?”线儿忙堆笑道,“当然是姑娘吩咐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啦。”说完便拉着晓月拿起耙子打墙根处轻轻将落叶集在一起。濮阳醇便坐在石凳上,时而晃晃神,时而和线儿画意说笑。

望着线儿画意二人,正值花样年华,春色一般朝气盈盈,怎奈锁在这一片秋暮之中,等待她们的不过似雪如雾般的迷茫,看她们这般吵吵闹闹,不知忧愁的倒也好,一切皆是注定,事由因果,境由心生,又何必无故自恼呢。

夜里,天色已黑透了,濮阳醇独自用了晚膳,自打从安走后,闺阁里不知为啥冷清了许多。一个人窝在屋里是在憋闷,便打算下来走走。谁跟着,倒也无所谓了,殷公公便叫了几个丫鬟,一同跟着。

花园南面枫林间也隐者一处亭子,那亭子造型古朴,倒是同这片枫林相得益彰了。正走着,隐隐约约见着那亭内似乎有人似的,可周围皆未点灯,又不像是有人在那的样子。未待濮阳醇总结出亭内是否有人时,便听到亭内传来清润的男子的声音,“是……醇姑娘罢。”

濮阳醇到底是吓了一跳,听起来,怕是哪位爷在那坐着,被自己扰着了。濮阳醇近日总觉着乏了,白天里备的那些气力全都耗尽了,可没剩一丝让这些个皇子们一顿训,可逃是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使劲看了看黑影中的人,濮阳醇反倒舒了口气,原来只是他。

“太子爷万福。”“平身吧。”“不扰着殿下您,醇儿先退下了。”濮阳醇正想转身离开,黑暗中的太子又道,“过来,坐会吧。”濮阳醇只好走得更近些,只见太子盘膝坐在酒榻前,台上一只酒壶,一只酒杯,别无旁物。太子将杯中斟上酒,放在濮阳醇面前,好似半晌未发一言,声音略哑地道,“来吃两杯。”未待濮阳醇开口,便自拿起酒壶喝了起来。心中郁闷的濮阳醇见着酒,就像见着了解开困在身上绳索的钥匙,二话没说,遂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在太子对面盘膝而坐。

太子复将酒杯斟满,濮阳醇复拿起酒杯饮尽,冷酒流进肚里,火热热的。太子见濮阳醇这样,也不说话,倒干干脆脆的许是有些心事,自己却也不愿说什么,只静静地给濮阳醇复斟上酒,濮阳醇拿起酒杯,正要往肚里灌,只感到略冷的手挡在她手上,太子静静道,“酒喝急了容易醉,慢些喝。”濮阳醇便听话地抿了一口,将酒杯放回台上。

太子温和儒雅,待人宽厚,向来事事周到,平日里高兴了,太子还招濮阳醇过去吃茶说话。那一日天气闷得紧,濮阳醇像是身上的汗憋住了发不出来头晕眼花,胃里阵阵翻滚,因为陪着太子吃茶,便不好说什么,生生忍者,结果还是太子爷眼尖,看出濮阳醇的不对劲,召了太医来,濮阳醇喝了付药汤子,汗发出来,才渐渐清爽起来。他的细心体贴,竞赛过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如此暖若杯中茶,清若夏时风的皇子,今日却变了个样子,疲惫,沉重,寡言。许是有了心事罢,烦心的事儿总是这样,时常出其不意的挠你一下,又疼又痒,搔不到。

“这是什么酒,喝着极香极软的。”猛灌了两杯,濮阳醇现在才尝出酒的味道来。“杏花酿的,喝来确实甘醇绵软至清至柔。你一个姑娘家,竟能尝出酒的差别?”“我也不知道,尝着什么口感,便照实说了。”“呵呵,难怪你名字单单一个醇字,天生和酒结了缘分,杜康太白都得和你仔细比比才能分出胜负呀。”

“那我哪敢呀,你们几位爷里,我若是敌过一位,都要谢天谢地,拜谢众神了呢。”太子笑笑,不语。霎时这亭子一时又坠回了沉默,宫人们几步之遥远远候着,风吹过枫叶,飒飒作响。良久,濮阳醇道,“大哥哥怎么一人在这儿吃酒?”“这儿静,散散心。”濮阳醇淡淡的笑了笑,道,“那醇儿陪您吧。”

太子笑笑,长叹道,“你说,父皇是个好皇帝吗?”。“醇儿哪敢评说。”太子笑道,“四下里也没外人,你便同哥哥说说。”濮阳醇温婉地道,“陛下戎马一生,打下大曌多少山河,心中又不忘黎民百姓,自然是个好皇帝。”

“……”见太子并未开口,濮阳醇想了想,便已八九成猜出太子的心事了。

思付了一会,方又嫣然笑道,“天下有什么,我倒不觉着有何好的。有道是,天下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今日是我的,明日便是他的。称霸天下,又有何用。”见太子望着她,濮阳醇娓娓接着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哪儿的民心顺着你,哪儿便是你的,若是坐拥了天下,却不是民心所向,那就算拥着王朝,一样瞬间便能土崩瓦解,前朝便是最好的例子。你说是吧,大哥哥。”

太子笑了笑,想开口说些什么,又让心中无限感慨堵住了,便又笑着。那英俊儒雅的面上挂着这般洒月兑的笑,甚是好看。“倒是说呀,是不是。”太子终笑道,“是。”“所以呀,大哥哥何必在这喝这闷酒。你这般的气度和睿智,还未收买人心呢,人心便早已归顺了。”

“我还未说什么,你便猜出我的心思了。我看你呀,才是那会通人心的主儿。”太子指了指身旁正盛开的秋海棠,笑道,“我看,那解语君的称号它都得让贤予你了,今后我便唤你解语就是。”“当今太子都发话了,谁还敢说个不字!解语之名,醇儿笑纳便是了。”

太子叹道,“好妹子。哎,你若是乏了,便先回去歇着,我这儿已好多了。”望着太子眼中,分明还是刚才的那般孤寂,濮阳醇便摇了摇头,道,“不乏。好不容易遇着哥哥心情憋闷,哪那么容易便乏了?咱们就坐在这静静吃酒,吃乏了再回去,可好?”太子笑笑,点头,斟酒,听着晚风舞秋林,一双知己,惬意足矣。

转眼入了冬,一日濮阳醇正闲在屋里摆弄着素心摘回来的梅花,洁白无瑕,正如屋外狂风中飘落的雪花一般。虽说正月便要过了,反倒是一日冷过一日。宫内雪景皑皑,只是濮阳醇身子弱,殷公公怎么也不让濮阳醇出屋去,濮阳醇只好日日闷在屋里,最多偶尔在院子内赏赏雪。虽说生在长安,可打小便到了南方安养,哪受过如此严寒,在屋外待着不过一刻,便也自觉得冷,只好回屋了。

雪渐小,殷公公看时辰也近午了,濮阳醇再不去给婉妃请安,也不合规矩,忙伺候濮阳醇穿好袄裙,将猩猩毡的披风给濮阳醇仔细披好。濮阳醇左手轻轻搭在殷公公手臂上,画意撑伞,两位宫女公公拥着,往婉妃的紫金殿走去。婉妃今日倒是心情明朗,濮阳醇请了安后,竟闲聊了起来,说起小公主,说起凤儿的,倒是有说有笑。

午膳才刚开始,濮阳醇才喝了两口热汤,屋外便有小公公将张公公叫了出去,半晌,张公公推门回来,屋外雪又大了,濮阳醇看见。婉妃有意无意的问道,“什么事儿啊?”张公公望了眼濮阳醇,欲语还休的,便凑近婉妃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婉妃面色依旧,并无悲喜,只从盘里夹了菜送到濮阳醇碗里,“醇儿,多吃些这个。”濮阳醇虽说心中疑惑刚才这一番所为何事,既然婉妃不说,那便该是相干之事,便未多想。

膳后,濮阳醇烹茶给婉妃吃,婉妃边捧着茶杯暖手,边懒懒地歪在软榻上,酒足饭饱思睡眠,便昏昏睡去,濮阳醇怕婉妃醒了还要同她说话,便不敢离开紫金殿,只坐在一旁随手拿起一本书读着。可今日整整一日都觉得心神不宁,也不知是天气太恶劣还是怎么的,心中隐隐的,‘可别生什么岔子’。

到了申时,婉妃小睡才起,濮阳醇等人伺候婉妃整理梳妆,婉妃抿了口濮阳醇一直热着的茶水,道,“走,陪本宫去看看和昭媛罢。”濮阳醇心感疑惑,可心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今儿个风雪大,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要去和昭媛那儿?”婉妃道,“听说和昭媛今儿个早上身子有恙,也不知好些了没有,还是亲自过去看看才好。”濮阳醇感觉脑内翁的一声,未言一语,只仅仅随在婉妃身后,往从安所住的承香殿去。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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