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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拾玖回. 言和?

“好不容易晴了两日,今儿个又阴了。”濮阳醇望着窗外,线儿来撤茶水,往窗外匆匆望了一眼,“恩。”说完端着盘子又出去了,在门口和画意撞了个正着,画意微微的嗔怪道,“急急忙忙的做什么?”“你说做什么,马上就要中秋了,事儿多着呢,不像你,一早就不知到哪去了。”“你这小妮子,我不在阁里就是偷懒去了?这是什么歪理!不就忙些,就这般脾气,这么气性大,干脆让姑娘把你配个人,做人家吃汤喝茶的夫人去算了!”

线儿端着托盘,气得直跺脚,“我凭什么要出去呀,做工我也没偷懒,要出去也是你出去!”“你还不偷懒?!”画意正要开始念叨,濮阳醇只仍无聊的摆弄着梳妆台上的首饰,懒懒道,“你们俩啊,要我说把你们都配了人我才清净。”

见姑娘如此说,线儿急的哭了起来,“我这从早忙到晚的,招谁惹谁了?”濮阳醇见状,看着画意也气呼呼的,便拿起一块芙蓉糕来,掰成两半,起身一人手里塞了一块,“你们姐儿俩的,见了面还掐,不见面啊,不知道得想成什么样,好的时候一个果子都两个人分着吃,一恼了,又这样。”

线儿抬起头看看姑娘,濮阳醇便笑了笑,线儿拿起芙蓉糕咬了一大口,道,“早上都没吃饱,把你那半也给我吧。”画意见线儿如此这般,又想起濮阳醇说的话,走过去将濮阳醇那一盘子的芙蓉糕都拿了来,放在线儿的托盘子里,“我替姑娘把这都给你了,这可行了吧?”线儿不答话,只和姑娘小行了个福便出去了。

濮阳醇自觉好笑,看着出去的线儿摇了摇头。想起才刚吩咐画意的话,复又望了望画意,画意也未说话,确定周围没了外人,方点点头。濮阳醇知意,便让画意给她随意挽了个髻,随意插了上她那金玉的簪子,一身浅竹青色齐胸襦裙,只让两个小宫女同画意跟着,又打发线儿告知殷公公只是到四周散散步,便自阁楼而下,悄声走了。

榭月池西南侧有一水中亭,由一白玉九曲桥连着,尖顶圆身,由东海楠木建成,说大不大,说小却也能容下十数人。当中有一六角形矮桌,边上置之藤麻榻垫。周边皆婀娜飘着名叫落絮霞的纱绸,乃是楼兰国进贡之物,轻若棉絮,色若霞染,为防此纱有时因风大而被吹得失了姿态,便在底部缝上珠串,如此一来,风来之时又能轻盈摆动,又不至于蜂虫般的乱飞,扫了亭内人的兴致。

濮阳醇命人在这庭中置上烹茶的茶台,铜炉,茶盏,茶具等物,自己一人盘坐在榻垫上。炉中碳已红热,茶盏架在炉上慢慢烹着,北方吹来一阵风,吹皱了一池秋水,池水与天共秋色,远山近树皆如丹青一般,浓淡相映,长天一色。

茶的香味渐渐自盏中溢出,一如秋般的禅意,山湖渐渐空濛了起来,濮阳醇打开一青瓷柴窑圆肚罐,舀了一匙盐放入茶盏中,待茶二沸时,用竹勺舀上一杯,就着微带凉意的秋风,慢慢饮了起来。

濮阳醇闭着眼,品着浓浓的茶香,感受着静谧与天然包围着自己的那份恬淡,“难怪姑姑常爱来这,怕是神仙,也愿意在此处偷偷闲呢。”她如此想道。一杯吃尽,濮阳醇正要舀起第二杯时,画意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手中托着竹簸箕,簸箕里的菊花让雨一沁,味道更清浓了,濮阳醇笑道,“正合我意!”便抓了一把白菊花瓣撒在了茶盏中。

雨一直濛濛下着,濮阳醇品着茶,时常四处望一望,看来婉妃今日是不会到这来散步了。从安受封也有些时日了,婉妃一直不找她,濮阳醇心中也没个底,倒不如主动探探她的口风,若是她就此满意了,自己倒也心安些,莫不要再想什么招数,引得皇上变了心情——一个从安助她,足矣。

从安之事,濮阳醇思付了好久,她不得不开始明白,在这深潭里,不会有任何依靠,就连至亲,也不过相互利用罢了。更别说早已坐拥至高权力的皇族,骨肉相残,已是家常。如今脚下踩的,已是深宫,踏入了,就别想全身而退,若不自保,无路可寻,就算身边无关痛痒的人,难免哪一天,就成了血祭。

画意见濮阳醇愁眉紧锁,便也猜出她几分心思,左右张望的,欲要说说别的,让姑娘少胡思乱想。正巧瞧见湖中隐隐约约有一行船,画意忙道,“你瞧那边,可是有船?”果然朦胧秋雨间确有一船飘飘荡荡其中,濮阳醇笑着轻声道,“究竟有多痴,这雨愈发的大了,还愿在其中漂泊。”虽说冬日甚远,可这今儿冷冷的空气,却让濮阳醇脑子里浮现着一句诗挥之不去,独钓寒江雪。

行船里的人披着蓑衣,身旁的冷酒相伴,独坐船头,雨滴激起的涟漪闹得小船轻轻摇晃,那人只稳稳坐着,也没有回去的意思,肆由烟雨任平生。远处水中亭内袅袅烟雾弥散在纱帐内,好似看着极温暖。这儿虽是别院,终究仍是吃人的宫廷,深宫中的女人,谋权的谋权,争宠的争宠,就算各个花容月貌,终究心已如蛇蝎,谁还静得下来在此处坐了这么久。

若是等婉妃的,婉妃迟迟不来,早该走了的。而如今的夏宫里,仍有这般清净兴致的姑娘家,非濮阳家的那二人了,从安向来谨言慎行,宫中除了浣纱居同听蕊阁,是万不敢越了规矩到外头来。且远远瞧着那素净的衣服,倒也不能使妃嫔所穿,剩下的,还能有谁。倒是雅得很,若是船靠的近些,定要闻闻茶泡的可香不。

这二人,船上人看亭,红烟独袅绿纱帐,亭中人望舟,青雨孤影乌篷船。手中的茶已跑了温度,濮阳醇将茶杯放下,起身道,“走罢,免得扰了别人的清净。”画意便撑起油伞,扶着姑娘,慢慢往听蕊阁而回。船上卿辰愣了半日方发现岸上人去庭空,便也将船靠回了岸,游船散心,倒是他常爱做的事。

殷公公稳若松石似的在听蕊阁外等着濮阳醇,带她一行人回来,便一脸严肃地迎了上去,给濮阳醇行了个万福,“姑娘这是打哪儿回来?出去散步,走了这么久?”濮阳醇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那严苛的声音让她隐隐约约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人,隐约的,一去细想,却又没了那种感觉了,也懒得去想,只不耐烦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么?”

殷公公道,“才刚人来报,娘娘临盆了。”濮阳醇想了想,原来没出来是为了这个……“算算也正是御医所说的时日,我这就换身衣服过去。”殷公公拦住她,道,“你姑娘家的,现在可不是时候过去。且在阁里听着信儿,待娘娘顺利生产了,姑娘再过去道贺。”濮阳醇点点头,回屋里重新梳妆打扮,换上新衫,端坐堂前,静候婉妃的喜讯。

直到晚膳过后,依旧未听到婉妃那儿传来消息,偷偷瞥见殷公公眉头紧锁,女孩子家的,更是最喜胡思乱想,忙打发春喜再到野然居去问情况。画意端来一小杯温酒,轻声道,“这是荔枝酿的,今儿个吃的都是凉食,喝些热酒驱驱寒气罢。”

濮阳醇接过酒杯,只是握着,思复半日,道,“打发人回濮阳府里,叫张妈妈做几份儿姑姑爱吃的枣泥糕,云雾糕的,还有那些酒酿蛋什么的,家中的味道,恐怕姑姑平日里也吃不着,今日这么一大折腾,定是要耗尽精气了,名贵的补品药材也不缺,做了这些来,姑姑高兴了,便尝两口,若是欢喜,就吩咐张妈妈入宫来帮忙,娘娘产月,饮食进补的,也能吃着家中之食味了。”

画意答是,濮阳醇仍道,“快出门迎迎,看看春喜回来了没。”说罢,瞟了殷公公一眼,只见殷公公仍是那副满是官司的表情。濮阳醇轻轻叹了口气,如今只能祈祷婉妃能够顺利生产,一切平安无事,毕竟是自己的亲姑母,撇去献美不说,她待自己的好,到底是实实在在的。

直到凌晨,婉妃那儿方传来消息,顺利诞下个小公主,众人忙给濮阳醇扶好襦裙,理了理发髻,便拥着濮阳醇赶到野然居去道喜。

野然居里没了往日的开阔敞亮,处处纱帐颦颦,各处皆摆上了炉火,一进屋,竟烘的濮阳醇脸颊都泛起红晕来。婉妃卧在屏风之后的大圆床上,月兑去了往日的华服,身着淡粉色的单衣,发丝和着汗水黏在脸上,面上无妆,竟是个清秀温和的妇人一般,将近大半日的生产让她精疲力竭,她只闭着眼睛,拥搂着包着襁褓的小公主,脸上疲惫却带着极浅的笑意。

濮阳醇上前下跪行了个大礼,道,“婉妃殿下万福。醇儿恭喜姑姑,恭喜公主。”婉妃仍闭着眼睛,气息微弱地道,“醇儿。来,看看小公主。”濮阳醇轻轻坐在床边,看着那初生熟睡的小婴儿,悄悄道,“公主眉眼可像皇上呢。你瞧她那小样子,日后定是极讨人爱的小家伙呢。”婉妃听了自是高兴,怎奈是在累得一丝气力也没了,只笑了笑。

“凤儿呢……”“殿下回来了,现在敛川堂,这个时候,他不便过来。殷公公着人去告诉了,殿下说明儿一早便过来瞧您和妹妹。”婉妃点点头,嗓子里匀出“恩”的一声。站在床头伺候的杨公公轻声告道,“陛下正往这边来呢。”婉妃紧了紧眉头,道,“我不想见陛下……他若来了,便说我睡熟了,先别扰我。”“这……”婉妃强撑着气,瞪了一眼杨公公,那公公方忙跪下道,“是。”

磕了个头,便出了寝殿张罗去了,婉妃握起濮阳醇的手,明明屋里这般的暖和,可那手却冰凉,“醇儿,去把台儿上的青雀头黛拿来,给姑姑描描眉……”濮阳醇只点点头,桌上那铜丝编嵌的小盒子上还镶着几颗红绿宝石,盒子里是深灰的眉墨,濮阳醇倒是未曾见过,曾听殷公公提起过,那是陛下所赏的西域贡品。

芊芊玉手拾起细细的眉笔,点了点那墨,替婉妃描起眉来。孩子已抱在乳娘的怀里,那婉妃闭着眼,缓缓道,“这眉黛色淡,不至于过艳了。就算我睡着了,陛下看着,也得是美的。”濮阳醇笑了笑,“姑姑放心,醇儿细细给你涂着呢。”“恩。一会儿,你便先回去罢,不必候着了。”婉妃只觉眉间那软头顿了一下,复又细细描画了起来。不用看也知道,那丫头面上正挂着笑。

“好了。虽是疲惫,可姑姑望着仍是动人呢。”婉妃半睁开眼,笑道,“去吧。”许是刚刚诞下孩子,口气里少了往日的骄傲,多了好些的慈爱。濮阳醇莞尔一笑,正经行了个万福,放退下。婉妃望了望濮阳醇离去的背影,轻轻哼笑一声,复又闭上眼养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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