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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话 岁暮新愁

一早下来,发现酒馆都空荡荡的了。

阿意从酒坊里端出椒柏酒,和了泥涂抹到墙上,我问他这是干嘛,他说可以保持室内芳香。

我凑近嗅了嗅,果然有股子香草味。

“姐姐早啊~”燕儿端着一大盘子小心翼翼地走进大堂来,甜笑着露出两小酒窝。

我连忙把盘子接过,放到桌子上,只见里面放了蔬菜、水果、饵饼、凉菜等等。

我笑道:“小丫头真有创意啊~还会拼盘了啊~”

燕儿小嘴一嘟,说我一大早又拿她玩笑。

原来这不是她自个弄的,而是除夕传统五辛盘。

我跟着燕儿去厨房把桃汤啊、胶牙糖啊给端来。

我问柳轩去哪了。

阿意说:“掌柜的去请神荼、郁垒了。”

请谁?

“哎呀~外面真是冻死了!”柳轩呵着气推门而入,肩上挂满了桃符桃印桃人画卷等等。

阿意接过柳轩肩上的东西,依次挂到了门外。

搞了半天,所谓请神荼、郁垒,是买门神画像啊!

柳轩絮絮叨叨地说什么外面大街上在弄大傩仪式。

燕儿激动而怯怯地央着柳轩说说看怎么个热闹。

柳轩描绘说,黄门子弟十岁以上十二岁一下百二十人辰子,皆赤帻,皂制,执大彠,方相氏黄金四目,蒙熊皮,玄衣朱裳,执戈扬盾,十二兽有衣毛角,中黄门行之,冗从外射将之,因作方相与十二兽舞,欢呼,周遍前后省三过,持炬火送疫出端门门外,驺骑传炬出宫,司马阙门门外,五营骑士传火,弃洛水中。

燕儿听得神色向往,阿意在一旁笑了笑。

柳轩掏出四串缀着一颗打珠子的手链,自个左手带了一个,给阿意带了一个,给燕儿右手套了一个,递给我的时候,我嫌弃地看了一眼说:“本来想谢你的,可你买这手链也够难看了啊!”

柳轩白了我一眼,抓起我右手将手链套了进去说:“没文化真可怕!人家这叫却鬼丸,用来辟邪的!”

却鬼丸?

居然不是用来吃的啊!

我随口调笑道:“哎哟喂够专业了啊,那厉鬼要是再来估计要不得超生了。”

燕儿惊叫了一声:“阿意哥哥!”

却见阿意端着火盆走进来,脸色不太好地将火盆放下,几只手指已被烫起了泡。

柳轩翻出了烧伤药给阿意涂上,燕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我笑道:“小丫头,掌柜的给你阿意哥哥涂伤药,又不是涂毒药。”

她抬头望向我,又转头看向柳轩,咬着嘴唇垂下目光,嗫嚅道:“燕儿知道柳掌柜现变好了。”

柳轩一怔,道:“我以前很混账么?”

我忍俊不禁道:“这掌柜是不是虐待童工啊?”

阿意摇头笑道:“燕儿胡说的,掌柜的别往心里去。”

随后,手指不便沾水的阿意坐守大堂,柳轩大扫除,我和燕儿去厨房弄年夜饭。

折腾了一天,再坐下来,已是日近黄昏,饥肠辘辘了。

来到这里两年了,终是没再错过这个新年。

寥寥四个人,围炉而坐,吃喝畅谈,笑语连连。

本来要守岁的,燕儿最先扛不住趴桌子上睡了去。

我把燕儿抱回房里,拿出柳轩给的以彩绳穿线编作龙形,置于床脚,给燕儿掖好被子。

回到大堂后不久,我也困得睡了过去。

早上是被爆竹声吵醒的。

“砰砰砰”的爆竹声,像枪战一样的,此起彼伏。

阿意端了屠苏酒、敷于散来,柳轩从厨房端了一盘子鸡蛋和几碗赤豆。

我正要去叫燕儿起来,小丫头已自个洗漱好蹦蹦跳跳下楼来了。

吃过早饭,阿意带着燕儿去放爆竹,我和柳轩坐在大堂里喝点烧酒,吃点小菜。

“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本以为是阿意带着燕儿回来了,不想开了门,看见的却是四五个陌生人,为首一人呈上红帖,后面四人抬着两小箱子。

柳轩接过帖子看了看,说没写送谁也没写谁送的,问他们是不是找错地了。

为首的奴才问道:“这儿可有位柳掌柜?”

柳轩说是啊,那奴才二话不说便招呼后面的人把箱子抬进了大堂,恭贺了几句新年洪福什么的,便又一溜烟走了。

我好奇地打开箱子,却见金银锦帛、文房四宝、玉器青铜、首饰头钗。

柳轩看得一脸茫然。

我笑道:“该不是哪家姑娘看上了柳掌柜的,提亲来了吧。”

柳轩故作沉思状,叹了口气回道:“本掌柜青年才俊,潇洒倜傥,不知无心无意又偷了哪颗芳心,可惜啊名草有主,不过还是欢迎松土~”

我白了他一眼,他笑嘻嘻道:“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啊~”

他把箱子搬进柜台里屋,拍了拍手,说是哪天叫人来估估价。

我迟疑道:“无功不受禄啊,还是别动的好。”

他不以为意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不要紧,敢送我们就敢拿。”

嫌屠苏酒喝的不过瘾,柳轩又搬了好几坛陈酿出来。

不一会儿便喝的酩酊大醉,拉着我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从爸爸妈妈弟弟说到军队里那个上下铺的好哥们。

果真是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当我听到,柳轩谈及那个一起走过十年的女朋友,突然明白,柳轩为什么一直坚持不懈地钻研回去的方法。

“我们快结婚了啊!”柳轩倒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念叨:“就快结婚了啊,却来了这个鬼地方,你知道两个人这么多年走来有多不容易吗?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本想趁着他醉酒捉弄下他的心思,一下子没了。

安顿好柳轩,阿意和燕儿也回道了酒馆。

我便带了些吃食去豁然之境看了看情况。

大门上贴着对联,院子里一切都井井有条,炊烟袅袅,笑语连连,宁静自得。

豁然之境已不乏自食其力的人,但开支还是随着人数的增加越来越大。

正当我忖度着得再跟柳轩好好商议下开分店的事时,听到一个令我错愕的消息。

兰陵侯三女儿王云姬与武安侯定亲,年后完婚。

我讶然问道:“武安侯是谁?”

小男孩鄙夷地斜了我一眼道:“这你都不知道!”

旁边的小丫头一巴掌拍在小男孩后脑勺上:“跟小哥哥好好说话!”

小男孩不满地嘟着嘴撇开了头。

小丫头凑到我耳边道:“小哥哥,武安侯就是大将军曹爽。”

曹爽?

脑子里顿时一片混乱,拎着给雨儿鸿远备的年饭,不知不觉到了归梦阑。

雨儿明眸皓齿地笑着迎出来,接过我手里的东西,小手拉着我进了屋。

鸿远提了柴火进来给火炉添暖,叫了雨儿和他一起围坐着吃起来。

我进里屋看了看烟初冷,俊朗的面容,依旧沉睡着,额角的小块撕裂已结了痂。

我问他们最近有没有人来过,他们说没有。

纵然心急,一时也不好联系。

嘱咐了几句,便回了无字酒馆。

晚上燕儿来我房里,见她神色有点不一般,便拉了她小手坐到榻上,问她怎么了。

燕儿说,阿意想辞去酒馆的工作,带她去别的地方。

我想了想,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说:“不管阿意带燕儿去哪里,都一定能照顾好燕儿的,不要担心。”

燕儿摇了摇头说:“燕儿不想走,燕儿想跟姐姐在一起。

我告诉燕儿,既然阿意提了出来,就必然有他自己的打算,燕儿要相信,阿意有能力带她在另外一个地方立足,绝不会让她吃亏的。

燕儿不说话了,默默地靠着我的手臂。

送燕儿回房后,我就去找阿意谈了谈。

果然,阿意和燕儿并非亲兄妹。

阿意姓刘,燕儿姓吕,是表亲。

我问他,那晚在柳轩房门前的黑影可是他。

他毫不迟疑地点了头。

原来,无字酒馆的柳家是受恩于刘家,奉命潜藏洛阳,庇护刘氏后族的无冕之臣。

但随着汉室覆没,魏权稳定,柳轩已不受刘家之命。

刘意家中遭弹劾,满门抄斩,便带着恰巧走亲的吕燕一起逃了出来。

因曾在背族谱时,听父亲无意提及洛阳无字酒馆,便带着吕燕前来投靠柳轩。

起初,柳轩看似念及旧恩,待他们不薄,但却暗中图谋将吕燕送予高门子弟做姬妾。

刘意情急之下,给柳轩下了毒。

刘意说:“柳掌柜福大命大,竟没有死,却失了忆,从此也变了个人。上天眷顾,我才未铸成大错。”

是啊是啊,若不是你,柳修齐怎么能转生到柳轩身上。

他说,那日柳轩回来,他怕柳轩回想起一切,所以才有了那次夜探。

我问他此次离开,可是怕柳轩想起什么对他们不利。

他迟疑了半晌说道:“也不是,只是隐约觉得不久将大变,洛阳城恐不安全,我与燕儿的身份如若被有心人利用,只怕给酒馆带来危险。”

我问他要去哪里。

他说具体的没有定,南下就是了。

我问他什么时候走。

他说等小高回来就动身。

我心中有些不舍,毕竟他凭一人之力便把酒馆和豁然之境打理得井井有条,真是省却了我不少事。

但个人有个人的选择,如今我都是自身难保,真不敢说什么护得住他们的话。

仿佛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笑道:“一月前我带着小高熟悉了豁然之境和无字酒馆的事物,我和燕儿走后,他马上接手并无大碍。”

我想了想,下楼道柜台的里屋,从不知道谁送的那两箱种捡了些值当轻便的物什打包好了给刘意。

他推说不用了。

我说:“这么多年,内外事物劳你操持了,这么点东西算不得什么。出门在外,多带些盘缠总是没错,等你觉得洛阳安全了,再带燕儿回来,这儿,还是我们的家。”

他垂了目,没再说话,半晌,应了一声。

三日后,小高回道了无字酒馆,阿意跟他交接一下,午后,便带着燕儿离去了。

小高虽不及阿意能干,但很踏实,内外运转还算得稳当。

伙计也陆陆续续回来作工了,但仍值佳节,酒客零星,一天也招呼不了十来人。

正月初七,又称人日,也叫人胜节。

这天,以其七菜为羹,剪彩为人,或镂金箔为人,以贴屏风,亦戴之头鬓。

晌午一过,刘伶便一脚踏进了大堂。

我调笑说:“就你个闲人来喝酒。”

刘伶笑道:“人家高个子都是登高赋诗去了,我等小人只好来寻醉了。”

我问他哪些人去哪了。

他摇头晃脑了一阵,说道:“叔夜、嗣宗登广武去了。”

广武山?

我一怔,刘伶笑嘻嘻地凑过来道:“小丫头今年芳龄几何了呀?”

我白了他一眼道:“不知道女儿家年龄不能问呀。”

心下却迷惘起来,宿莽算起来是十几岁了啊?

他说:“姚小丫头也不小了,还不找个人家嫁了?”

我啐道:“要你多管闲事。”

他也不恼,笑道:“只怕到时,管闲事的不止我一个,丫头可就有得烦了。我看柳掌柜不错,不如帮你们说和说和?”

我挪过一坛子塞进他怀里道:“我看你是吃饱了撑的!再浑说,下次连酒香你都甭想闻了!”

正月十五一过,终于联系上了阮籍。

在他的帮助下,查探到了个大概。

曹爽向王肃提亲,却是要纳名不见经传的三小姐王云姬。

阮籍根据情报分析,曹爽是想拉拢王肃一族所覆盖的琅琊王氏的势力,也是借此引入一颗联系的棋子。

至于王肃,虽然是跟司马昭一伙,却因密旨仍在曹府而处于劣势,迫于曹爽正盛的大权,不得不将女儿嫁出做人质。

“不过,王肃很有可能将计就计,在曹爽身边安插一个内鬼。”阮籍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不然,跟曹爽定亲的王云姬,怎么还会一无所知地坐在这里呢!”

我不解地问道:“可为什么会是王云姬呢?”

这点阮籍也还不清楚,表示有了头绪会再告诉我。

可我最终等来的,却是一个令人无言以对的内幕。

在兰陵侯府,我被寒樱抓走的那天,正是府里宴请各官员的日子。

恰巧曹爽在园里游逛,事发当时正好也赶到在场,并且出手相救,三箭齐发也终没能拦下。

阮籍分析,曹爽很有可能是看重王云姬还与三生门有牵连。

他微微一侧目:“你觉得呢?”

我含笑道:“英雄所见略同。”

他说,我的样子曹爽早见过了,这样,也就能解释为什么兰陵侯府的暗香阁里,此时正坐着一个跟我一模一样的王云姬了。

我黯然道:“不知道哪个可怜人做了这只替罪羔羊。”

他缓缓道:“好在不是你,不是吗?”。

我无言以对。

我是逃月兑了,可终究还是有人要做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他说那个王云姬的右臂上有一道陈年的剑伤,如果个训练有素的杀手,曹爽就有些麻烦了。

我告诉他,我的右臂上,也有一道旧剑伤。

与此同时,我想到了另一个人。

~~~~~~~~~~~~~~~~~~~~~~~~我是活泼可爱的分割线~~~~~~~~~~~~~~~~~~~~~~~~~~~筒子们,很抱歉啊,昨儿回来实在只有半条命了,困得写不下去,所以推迟到今天了~~~但是作者可以负责地讲,后面的构架都有了,大家放心的看吧,魏风绝对不是个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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