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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他年之忧

谷凡去陈县令那里等消息,颜舒回到房里,打开自己存钱的小匣子,尽数倒了出来,细细一数,共有八十五两三钱。

第三批的玫瑰酱已经被他都折价卖出去了,本来能有三十几两的,却只卖了二十三两。心疼归心疼,可谷凡现在需要钱买地,实在容不得他慢慢出售。纵是十亩之数,只怕也得百两银子方可。还有十五两,他都不知道从哪里筹集,就是赶着再开一坛刺玫,时间上也有些来不及了。

颜父走进来,看颜舒怔怔地看着铺子床上的银子发呆,知他烦恼,无奈地唤:“舒儿——”

颜舒回过神来,看颜父满脸不赞同地看着他,畏缩了一下,伸手把银子胡乱捧起,扔进了小匣子。

颜父如何不知道颜舒的小心思,叹了口气,坐到颜舒的身边,“舒儿,为父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如此不近人情的人吗?”。

颜舒捧着银子的手一顿,强笑道:“爹爹说的哪里话。”接着把银子三下两下全捡尽,放到匣子里收好。

颜父伸手抚动颜舒脸颊旁的发丝,慈爱地说:“舒儿,爹不管做什么事,也是为你好的。”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颜父摇摇头,“你只以为爹不舍得那几两银子去冒险,其实那几两银子算什么呢,爹也不是个没见过富贵的人,倒叫那几两银子就框住眼了?”

颜舒抬起脸,看向颜父。颜父却是一脸的无奈,他这个儿子坚强归坚强,却不会隐瞒心思,心里想什么,全摆在脸上了。

颜父拉过颜舒,两人坐得更近些,“且不说那银子本就是她帮忙出主意赚的,就是咱自己赚的,只要是当用的,爹也绝对不吝惜!爹当初那么说,不过是因为——爹对她越不好,越衬得你对她情深义重!”

颜舒不解地问:“为什么要这样?一家人有商有量的不好吗?为什么要耍这种手段?”

颜父看着颜舒一脸的单纯,苦笑道:“你道爹不想吗?可是,傻孩子,你从小被我与你娘疼惜着长大,你不知道人的心有多易变!你娘当初给你挑的那个李浩,当年何不曾赌咒发誓要一辈子对你好,可是咱们家一败了,她又是怎么做的?”

颜舒先是一愣,接着猛地摇头,双手推拒似地乱摆,“爹,李浩是李浩,谷凡她不会的!”

“我知你不愿意这么想,可是你可以不想,我却不能不为你想。”颜父捧住颜舒的脸,让他看着自己,“女人的心从来都是最不可靠的,女人的承诺也是不可信的。是的,谷凡她现在是对你挺好的,但你能肯定她会一辈子对你好?她若永远只是一个小伙计,那么就算是艰苦些,你也总有一个依靠;可她若是真的发达了,一时的恩爱又算得了什么?你不可能永远像现在这么漂亮,她的眼睛不可能永远只停留在你的身上!你若有个女儿还好,若是没有,那时你的依靠只有她落魄时你对她的情义,她若能记得这点,不论将来怎样,你总有一个立身之本。你娘已经不在,而爹给不了你倚恃,出了事,爹为你做不了主,你的将来全在她今日对你的感念。”

颜父的一长通话轰得颜舒一阵虚软,无力地靠在颜父身上,半天说不出话来。

“孩子,爹也不想吓你。只是这些事,爹必须点醒你!这样,就算真有发生的那一天,我也不希望你张皇失措,乱了章法。当然,如果这些事永远都不会发生……”颜父没有继续说下去,就当是我小人之心了!

“不会的,爹,你说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谷凡不是那种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的颜舒,终于发声,他从颜父的怀里坐起,挺了挺腰杆,“我也不会让它发生!”

颜父很想说,这不是你不让就不会发生的事,可是看到颜舒异常坚定的表情,似乎那是他赖以生存的信念与支柱,顿时说不出口。他提醒过了,但颜舒是他的儿子,他不能打击他,更不能把所有没有发生过的事,当成事实一样要颜舒相信。

于是颜父微微翘起嘴角,努力让自己笑起来,安抚地说:“是的,我的舒儿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得到了颜父的认同,颜舒长长松了口气,只是他的手指却在不经意地微微抖动。

“其实,当初谷凡没说要开花田的时候,我倒是真想着把银子都攒下来,”颜父不再提起刚刚的话,转而说别的,“等把这几坛子的花都卖了,那时总有百二十两了。不说在东城,在西城可以买处不错的院子了,虽然不及这里清静,但那时你也成了亲,也就不怕了。然后你们再做点什么,还可以卖卖酱,卖卖脂粉,我还能做些绣活,日子慢慢地也就过好了。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安安稳稳的也不错。可是呀,谷凡提出要开花田……那时,我就觉得事情不会像我想的那样了,总有一天,她会发达起来的……不过,也许这也是好事,舒儿注定是个富贵命……”

颜父本不想再说这个了,可没想到话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就又跑到这个上了。颜父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永远也规避不了的问题。

颜舒本听颜父说着自己当初的设想,眼里也浮现出一幅宁静的画面,他想着要是那样,也不错的,可后来话就又慢慢地往往原来他们担心的地方走了,原来不经意间他已经错过了那样的日子。

颜舒皱眉又想,不过,没关系的,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怎么样都要跟着谷凡的,那么她好也罢,坏也罢,自己总是要不离不弃的,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为那些没有发生的事担忧呢?

况且谷凡一看就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那样的事,她是做不出来的,而且她那么喜欢自己……

想到这儿,颜舒的脸微微发烧,觉得自己真不害臊。

颜父看颜舒先是向往,再是皱眉,又是微笑,最后脸都有些红了起来,就知道自己今天的话多半是白说了。也罢,这条路是舒儿自己选的,好赖总是要走一遭的,再不济,还有自己这个爹呢。

谷凡拿着文书晕晕乎乎往回走,直到现在,她还觉得自己做梦似的,天下竟真的有如此好事?竟然还被自己捡着了?简直不可思议。

对于自己银子还没付,就把文书拿走的做法,谷凡是提出过疑问的。

方怀冷笑了一声,“还怕你跑了不成。”

谷凡自然是不敢跑,也不会跑的,但是对于她们对自己如此宽容,还是有些不解的,难道自己真的长了一张诚实的脸?

但对于能拿着文书回去,谷凡还是比较感激的,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而她现在就是要回去说服颜父,请求他的支持——也许,这才是她能拿着文书回去的真正原因?

回到颜家,颜舒满脸期待地看着谷凡。那种全然的信任与依赖,让谷凡的心里猛然一撞,接着满满的喜悦溢遍全身,似乎在颜舒面前一点点的喜悦都会被无限地放大。

谷凡冲颜舒狠狠地一点头,颜舒高兴地扑过来,抱住谷凡。

谷凡伸手接住,紧紧地搂在怀里。

颜父从谷凡回来就走出房门听消息,此时见状,也不好说什么,留着他们两个高兴,转身回了房里。

谷凡从怀里取出文书递给颜舒看,颜舒开心地接过,一目十行,最后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说:“这是真的吗?怎么会这么优待?”

谷凡肯定地点头,“真的。陈大人说了,若是成了,这二十五亩就当给我开荒的奖励了。”

“可是,就是按七两一亩算,那也是一百七十五两银子啊,说奖励就奖励了?”颜舒把那文书翻来覆去地看,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谷凡见颜舒紧张的样子,不由地笑了。

颜舒有些恼了,瞪着谷凡,“人家为你担心,你还笑人家!”

“我哪有笑你,就是开心而已,有舒儿为我担心,我就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谷凡心情放松下来,好听的话也就舍得说出口了。

听到谷凡习惯性的哄顺话语,不知怎的,起先被颜父带起来的隐隐忧虑,竟慢慢的消散了。颜舒一抿嘴,笑了。

“真的不奇怪。你想啊,四平山有近二千亩地,虽然我们挑了比较好的地方,但也不过三十五亩。我们的花田若是成功了,就是不能所有地都用做花田吧,一千亩总是有的吧,二十五于一千,不过一零头,孰大孰小、孰轻孰重,陈县令还能算不出来吗?”。谷凡同颜舒解释。

其实在此之前,谷凡虽然明白这个理,但却不敢相信这种好事会落到自己头上。如今真砸中了,她除了庆幸外,还得佩服陈县令的魄力与手段。这一纸文书,不单让自己感激不尽,还把自己栓得死死的,成了她可以全县推广,不成她也没有任何损失——地也收回了!

高明之极!

颜舒想想,确实是那么回事,也就不瞎想了,回房取了银子,交给谷凡,“这七十两,你交于县衙。剩下的五两,你请陈大人她们一顿酒席,请她们别嫌寒酸。”

谷凡看颜舒拿出这么多,也有些诧异,“舒儿,我记得那些酱好像没有卖完啊,你怎么拿得出这么多?还有伯父那里……”

颜舒动作一僵,然后不自然地说:“你是做正经事,父亲怎么会不同意,你只管放心。至于银子,是我把玫瑰酱价卖了,想帮你多筹集一些钱,本以为还差点,没想到……竟没用那么多……”都是自己自作主张,平白损失了不少。一想到这里,颜舒就有些懊恼。

“舒儿——”谷凡默默地看着颜舒。

颜舒低下头,脸色白了白,不敢看谷凡,“对不起,都怪我!”

谷凡伸手抬起颜舒的下巴,与他对视,“要说对不起的是我,都是我让你这么为难,这么辛苦地想办法筹钱……我却只等着跟你伸手……舒儿,是我没用!”

颜舒的眼圈就红了,猛地摇头。

谷凡将那五两又塞回颜舒手里,“舒儿,这个不用,陈县令她们不是贪咱们这点酒席的人。我的花田若成了,就是对她们最大的回报!”

“可是——”颜舒急急地说,“钱不在多,意思总要到的。”

谷凡想了下,对颜舒说:“这样吧,你把你做的栗米粉给我一盒。陈大人的小公子曾到过脂粉铺,虽然什么都没买,可是看得出是喜欢这些的。意思到了就是,再多,怕是陈大人也不会收,反觉得咱们污了她的清名。”

颜舒寻了一盒最新做的,又拿纸包好,交给谷凡。

谷凡接过,想了想,又拿笔写了几个字附上,这才出门。

颜父知道了谷凡拿下的文书内容,感叹道:“确是个有本事的,也不枉你如此信任她。”只望她的良心与她的本事是相应一致的。

谷凡将银子送到县衙,方怀眼皮一掀,又垂下,“这么快,挺本事的啊!”

谷凡微愣,总觉得这话不单是讽刺,还有点别的味道,却又琢磨不清。

“你手上拿的什么?”方怀眼尖看到谷凡手里的上纸包,上面还插着张纸。

“哦。”谷凡把纸包交给方怀。

方怀不接,冷道:“我从不收礼!”

“知道。不是给你的,请你转交给陈大人!”谷凡笑道。

不收礼是一回事,人家压根就没准备是另一回事。

方怀本来就冷的脸,瞬间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放下吧。”

谷凡将纸包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施了礼,出来。

方怀愤恨地看着那个小纸包,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这个谷凡给戏弄了呢。

陈县令有趣地看着方怀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多了点人气,心情甚好地说:“所以,你就替我接了下来?”

方怀点点头,“我就想看看她能送出点什么,那里又写了什么。”

陈县令大方地当着方怀的面打开纸包,谷凡既然敢当着方怀的面送,显然也不怕方怀知道。

打开纸包后,陈县令错愕地看着手心里的东西,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一盒粉吧?

方怀愣了一下,接着就是爆笑,“这个谷凡、这个谷凡……”她真有胆子打趣县令大人?连她也不得不佩服她了!

陈县令没有理会方怀的失态,打开那张纸条,只见上书:闺阁之谊。

陈县令皱着眉想了想,方才明白过来,想必是那位颜公子做的,送给她儿子的,笑笑就收下了。

方怀见陈县令并没有生气,还笑着收下了,甚为不解,只想着那纸条上写了什么,竟没有让陈县令动怒。

陈县令看方怀抓耳挠腮的,想看又不敢看,坏心眼地把纸条折了折,收了起来,一边笑道:“看那个谷凡斯斯文文的,没想到字可真见不得人,将来少不得要取笑她一番。”

方怀无奈地放弃偷看的打算,她早说过了,陈大人的这个习惯不太好,总想看别人笑话,今天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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