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永乐林已一个多月了,唐若痕也终于完全适应了自己的身体。
转眼百余年过去了,人非唯有物是。在现世经历了五次轮回,每到二十岁时便发生意外身亡。终于在第五次轮回,莫逸寒找到了她,苏默本也找到了“灵儿”。
往事一幕幕,现在想想,原来都是宿命。在现世见过的面孔,在这个空间都见得到,甚至连名字都没怎么变,比如钟恒,比如李玖玖,再比如,高晓晓。
钟恒是唐家管家钟六指钟叔的儿子,跟唐若痕是从小玩到大的铁杆交情。这人别看他平日不学无术,干活捏轻怕重,吃饭挑肥拣瘦,但却专情的很。认定了哪个姑娘,那是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当然,关于他和水域墨石之间的离奇感情,唐若痕也略知一二。
当日,唐若痕初用真身回来,在海域之上与白雨汐发生争执,又被天涯海角使计让她跌落大海,将她生擒。后来经历一系列逃命、被抓、逃命,她躲趋银追击,滑下悬崖落入湖中正是初见水域墨石之时。当时便觉水域墨石这人诡异,不明其性别。钟恒为保护她,与他对战时表情也十分奇怪。现在她才知道,原是水域墨石为接近唐家,使计勾引钟恒,钟恒那等精明之人居然真的被成功魅惑,告诉了水域墨石唐若痕的行踪…
天涯海角,是修仙界一神秘组织——忤天里的成员。忤天不论凡人修仙者甚至是魔道中人,只要有本事只要本人愿意,忤天便会收留他。说来唐若痕进入忤天也完全是意外。从乔木深的炼虫室“狱满三年”出来后,这唐若痕着实无聊,便寻着找乐子消遣时间。反正家族大事她也帮衬不了多少,跑去帮唐文修说不定还会越帮越乱,索性,她在青城周边到处逛。遇到伊云天完全只是偶然。当时伊云天正与人恶战,唐若痕见伊云天险些被被杀,出手相救。之后伊云天见她资质优越变问她愿不愿意加入忤天,唐若痕一发神经就应了。之后与忤天成员糊里糊涂并肩作战了几次,竟也就混成了资深前辈。
再说李玖玖,她是唐若痕大娘月狐仙子的远房亲戚,是条两尾狼崽。因家道中落来投奔了月狐仙子。许是年幼时受了太多苦难,玖玖胆怯软弱。即使在唐家也常受些下人欺负,唐若痕本来对她也并无兴趣,只是她那正义感旺盛的三哥唐毅拓手滚石就爱好打不平,又怕旁人见了以为是他看上李玖玖了,为避人耳目,每次玖玖被欺,他就指使唐若痕出面救场,救场次数多了,玖玖对唐若痕也有了依赖感,对唐若痕很亲近。
还有那该死的高晓晓,原以为她死翘翘了,当初在现世可骗取了唐若痕不少眼泪。而今正好端端地在唐若痕身边站着。她是唐若痕父亲唐文修支给唐若痕的一贴身丫鬟。唐若痕尚在襁褓时,娘亲外出云游参道,父亲便帮她寻了一女乃娘,高晓晓便是女乃娘的女儿。女乃娘道行浅薄资质平庸,没参透道学突破瓶颈,无奈寿终,之后便是晓晓一直照顾唐若痕的饮食起居了。
令唐若痕想不透的是,她在现世轮回五次,次次身边都有一个叫苏然的男孩子陪着。然而,她的身边却从来没出现过这个男孩,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三百年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这个人?
“小姐,我们回去吧,您伤势未好,还需静养,老爷和大夫人不是说今日有事要与小姐商量吗?”。晓晓上前为唐若痕披了件衣裳,轻言。
唐若痕回过神,望了晓晓一眼,又看了看欢快流畅的永乐溪。那年,她便是在这里看到苏默本的,他当时在想什么,在想如何与灵儿逃离这儿么?策划了六年还是没能终成眷属?
也罢也罢,这些事与她又有何干?她现在该想的是如何复兴唐家找到三娘和三位哥哥才是。
唐若痕紧了紧衣裳,离开永乐溪:“走吧,晓晓,爹和大娘应该是有大事要说。”
晓晓应了声,是,紧紧地跟在唐若痕身后,似乎是怕又把她给跟丢了。
在炼虫室的旁边,乔木深又开辟出一块空地,盖了处比炼虫室大两倍的竹屋,供唐若痕和她爹大娘还有晓晓居住。
唐文修和月狐仙子正在桌旁坐着,表情严肃。
唐若痕行了个礼,遣了晓晓,入了座。月狐仙子起身也要走,说是要看看药材杂质滤去了没,想尽快再多制些丹药。
见月狐仙子离开,唐若痕也好奇,便问:“爹有什么事还要大娘避讳?”
唐文修久久地看着唐若痕,叹了口气,表情严肃:“痕儿,百年前为了可以寻到你,爹已将你许给了莫逸寒。这些年来,爹与你大娘还有钟恒、晓晓四人一直隐秘修炼,但也知晓些当今局势的变化。莫逸寒确实为了寻你耗了不少精力。而今,你回来了,乔道人又千辛万苦地把我们接来,还大费周章盖了这么一处房子。痕儿,你告诉爹,你是怎么想的?”
唐若痕愣了一下,这事她从未细想。乔木深于她是一位师长一位挚友。他帮她,她便理所当然地接受。因为若是哪日他也身陷火海,她也定会拼上性命救他。而莫逸寒,这完全是个突然的意外姻缘。唐若痕与他并未交深,她也不知他当日为何会向唐文修下聘娶她救她。
见唐若痕发呆,唐文修又重复问道:“痕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唐若痕只好如实答道:“爹,我从未想过这类事。您和大娘应该已经商量好了吧?您还是直接告诉我,你们商量的结果吧。”
“搬离永乐林,我们总呆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况且太容易招人闲话。”唐文修双眉紧皱,脸上已有岁月啃噬过的痕迹。
唐若痕看着心疼,应着:“痕儿听爹和大娘的安排。”
唐家一干人和乔木深告别的时候,乔木深很难得的居然在翻看古书,见唐家五人都来找他,钟恒和晓晓还背着小包袱,心里顿时明白,直入主题:“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唐文修抱双拳,诚挚道别:“乔道兄,我唐家实在是叨烦道兄太久了,心有愧疚,转眼已是一个多月,痕儿伤势已好。若再在道兄这里赖着不走实在说不过去。毕竟,痕儿已许给了您的叔侄莫逸寒。我们总在这么住着也易招人闲话,让道兄名誉受损。”
乔木深扔掉手中古书,并不看唐文修和月狐仙子,而是双眼直直地看着唐若痕,似乎要将她看穿。
乔木深忽的哈哈大笑起来:“招人闲话,名誉受损?哼!我乔木深又岂在乎这些虚物!唐长老是怕本道令你女儿名誉受损吧?”
唐文修脸色尽变,月狐仙子和钟恒面色也不好。乔木深生性如此,从不知道给长辈留面子,倘若他现在说的是别人,唐若痕也就只当自己在看戏。可他说的是她爹!她倘能置若罔闻?
“乔木深,你说谁呢?你胆敢再说一遍,我让你这炼虫室的所有宝贝都化为乌有!”唐若痕怒吼。
乔木深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微笑,唐若痕头皮发麻,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真,乔木深“嘿嘿”笑了两声后,阴阳怪气道:“唐家人都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想我当年竟为了这么一个家族,使了易容术,让自己只能使出五分道行,险些遇难身亡。罢了,这百年前的事,我也不说了,权当是做了一个梦。那前不久发生的事难不成也是一个梦?我为了让你重回肉身……”
“够了!你想怎样?”唐若痕气急败坏,再也听不下去了,这个无耻下流卑鄙的败类!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堂堂日幽派永乐林乔木深想对你一无名小辈怎样?唐姑娘是在诋毁本道呢?”乔木深笑起来的样子比她二哥唐毅岩还狐狸。
唐若痕突然意识到这屋子里不止她和乔木深两个人,唐文修和月狐仙子也都在场,唐若痕不敢太放肆,只好忍着。
乔木深便是看透了这一点,更加张狂欠揍,奸诈地笑着挑衅她:“唐姑娘,你倒是说话呀,你什么意思?你说你一个大姑娘你什么意思?”
“乔道兄,小女无知鲁莽顶撞道兄了,本道就代小女向道兄说声对不住了。”唐文修见乔木深这般,只好出面道歉。
唐若痕心中更气,这乔木深真是欺人太甚!正欲反驳,月狐仙子拽住了唐若痕衣袖,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添乱。
唐若痕只能作罢,愤愤地看向别处。
乔木深哈哈大笑起来,又是一副人畜无害的纯洁表情道:“唐长老言重了,我只是逗痕儿玩呢,你们要走我也不能强留。不过,我有几句话想对痕儿讲,不知唐长老可否…”
大家会意,互相做了个礼离开屋子。
转眼屋内就只只剩唐若痕和乔木深两人了。乔木深向唐若痕掷来一个小瓶和红木长盒。
打开小瓶,一股清香扑面而来,闻之精神气爽。至于那个红木盒,唐若痕太熟悉了,不用打开她也知道里面是什么,肯定是他送她的三毛。
乔木深见唐若痕拿着小瓶发呆,调侃起来:“怎么了,开心地傻掉了?这是你最喜欢的海蓝色的小碎花磨碎绞出的汁液。你现如今还需定魂凝魄,用这个有助于你继续增加修为。”
这是,海洋之心?
海洋之心么,蛮荒之行只是为了找这个?只是为了让她顺利返回真身?
如果灵儿喝了这个应该会更容易恢复过来吧?唐若痕默默地将小瓶藏进腰间荷包里。
“乔木深,我回来这么久,你还没问过我之前去哪儿了呢?我以为不告诉你是对你好。现在我突然发觉,有些事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你在蛮荒捡到的那具皮囊其实是阿幽冥王之女灵儿的肉身。只因灵儿被阿幽冥王管制颇严,极少出幽冥府,几乎不见外人,所以你们才都不知道那是阿幽冥王之女的真身。这次,你去蛮荒,我和苏默本在一起遇到了阿幽冥王,阿幽冥王以为我就是灵儿,遂把我带回幽冥界。至于苏默本,我…”唐若痕思忖半晌,还是不知该从何说起,苦笑一声。
“至于苏默本,他是灵儿的…灵儿的相公,其余的,我也不知。”
乔木深听罢,看向窗外,背对着唐若痕。
看着乔木深的背影,唐若痕虽不知他在想什么,但知道他此刻心里一定不好受。即使唐文修不那样对她说,她心里也清楚乔木深心里对她已经过了朋友的界限。他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也定明白了她对苏默本的心意。
长久的沉默以后,乔木深终于开口了,依旧背对着唐若痕,短短数字:“路上小心,别又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的来我这边求助。”
唐若痕笑了笑,说好。
此次一别,她想他们大概再也不会相见了吧。
离开永乐林,唐家五人直奔日幽谷,在山谷口同小童报了自家姓名,让小童进谷内传话,又是近半个时辰,莫逸寒和莫逸清才出来。
莫逸寒一身青装,身背大刀,绾着青丝,面目冰冷,气宇轩昂,身后是个十来岁的小孩,也是一身青装,表情不善,没有丝毫小孩子该有的顽皮之色。
小孩见唐若痕在看他,冷哼一声,怒斥:“唐若痕!你居然现在才来找我和我大哥!”
如果他知道她来找他大哥是为了向他大哥退婚,他会不会气得想一刀剁了她?
莫逸寒虽有怒色,但还知礼节,向唐文修和月狐仙子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唐长老,月狐仙子,晚辈出来迟了,让两位前辈久等了,晚辈这就带各位去客房入住。”
唐文修摆了摆手,正欲对话,唐若痕忙上前一步抢了话头:“爹,大娘,我有话要对莫道兄讲。这些话,女儿想亲自对莫道兄讲。”
唐文修和月狐仙子对视一眼,默许了。
唐若痕笑了笑,看向莫逸寒:“莫道兄,可否近一步说话?”
莫逸寒轻轻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姿势,与她走到一处较隐秘的地方,不等她说话,莫逸寒低低地问了一句:“你是来退婚的吧?”
唐若痕诧异:“你…你怎么…”
莫逸寒红了眼,自嘲地笑着:“当年你无意开启灵符,扭转空间去了现世受六道轮回之苦,我便想,如果我在此之间向你提亲,唐长老定会应许。逸清说我这是趁火打劫趁虚而入,我也都认了,我只是想赌一把,如若我将你带回去来,你也许会对我产生好感愿意嫁给我也不一定。现在,你是来告诉我,我赌输了吗?”。
唐若痕心里犯疑,按理她与他并没深交,甚至都没见过他几面,他居然也会这样深刻地喜欢上她?唐若痕又不是大娘月狐仙子所生,虽称得上漂亮,但也绝没有她三个哥哥那般倾城绝伦,要说对她一见钟情再见倾心那也太悬了,唐若痕自认没那个实力。
莫逸寒见她不答话,沉默了几秒,又问:“你不好奇吗,我从何时对你倾心?”
感情的事最怕拖泥带水,藕断丝连,更何况还是根本没付出过感情的人,不知道的事便永远不要知道好了,不然于人于己都不好。
唐若痕礼貌地笑道:“这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不管怎样,莫道兄,我要向你道声谢。谢谢你在危难之际向我伸出援手,若痕何德何能,不值得你为这般我伤神。我相信他日定会出现一个更好的姑娘好好对你。”
莫逸寒苦笑:“今日一别,你是再也不会回来见我了吧?”
唐若痕依旧礼貌地笑着,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淡淡道:“想必莫道兄也不愿意再见一个受了恩惠却没给予你想要回报的人了吧?没有必要再见的人也没必要继续记挂在心上。缘来缘去,缘生缘灭,一切还需向前看,过去的就不要总回首。”
莫逸寒盯着唐若痕,她只是淡淡笑着与其对视,并不多言。
终于,莫逸寒转身,边走边道:“路上小心。”
唐若痕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默默地行了个礼。尽管知道他看不到,她还是标准的行了个道别礼。
告别这里,告别过去,开启另一个旅程,复兴唐家大业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