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木深气势汹汹地回到永乐林,坐在练虫室的木桩上,狠一拍木桌,万幸,这木桌竟也没散架。
无花道人,碧狒仙子还有白雨汐他们也都各自打道回府了,个个囊中饱满,喜形于色,看来这次蛮荒之行收获匪浅。
唯独乔木深满脸怒色,也忘了媚儿跟她说的蛮荒回来要到日幽堂共商大事,直接回了永乐林。
看着手中海蓝色的小碎花,乔木深怒极反哀:“痕儿,你居然还记得苏默本。”
是的,她记得苏默本,却不记得他。
百年前,正邪大战刚刚结束,两方均在养精蓄锐。日幽派这种亦正亦邪的帮派损失小收益大。正邪两方紧缺急需的丹药都从日幽派这里换取的,换取之物自是些中等以上的法宝,太次的法宝他们也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不是?这便让日幽派狠赚了一笔。
当时崛起的还有个唐氏小派,与日幽派一般无二,也是亦正亦邪,正在赚取正邪两方的法器,只不过唐氏毕竟是初出茅庐,底子薄,势力也相对较弱,倘若风头太大很容易招致别派的怨恨而惨遭灭顶。
也亏唐家长老唐文修想的出来,居然要将自己女儿许给日幽派已保自家势力不被偷偷铲除。
自然,唐家小闺女就是唐若痕了。
唐若痕虽年幼,但鬼灵精怪的很,知道自己要嫁一个见都没见过面的人自是不肯,嘟嚷着:“爹爹,我可不嫁日幽派那等小派,要嫁就嫁给赤龙真人那等大人物!”
唐文修哭笑不得,“我说闺女,日幽派怎么会是小派?再说赤龙真人双腿已残,按辈分那都在你爹的祖爷爷份儿上了,你可是我唯一的闺女,爹怎舍得让你嫁这么一个…一个…呃…年长的真人。”是他知道自己这种小派攀不上赤龙真人那等显赫人物才是事实。
唐若痕小嘴儿一撅:“我不管,要嫁就让大哥二哥三哥他们去嫁,我死也不嫁!”
唐文修见软的不行,只能使出杀手锏,怒目圆睁,一甩道袖:“还反了你了,这日幽派你是不嫁也得嫁!”
唐若痕眼神儿好得很,见死抗不行,便识趣地软了下来,怯怯道:“那爹,你最起码也得让女儿知道女儿要嫁的人是谁吧?”
唐文修见此,语气稍善了些:“没迎娶的,道法高深些的就只有无花道人和乔木深道人了。那些小辈爹也不愿你去嫁,但这日幽派道法最高深的岳万峰道人已有了意中人,爹也不能硬把你往人家身上推。除岳道人以外爹看好的就只有这两人了。”
唐若痕小嘴儿一撇,不再言他。明知自己非嫁不可,又何须费那个捞什子去求她爹呢。
唐文修也知晓些乔木深和无花的事迹,知道无花虽为师兄,但各个方面都逊于乔木深,嫁女当然是要嫁强者了。
这唐文修也不含糊,带了些上好丹药和未炼化的几只夫妻蝶幼虫便来了永乐林求见乔木深。
说是求见,其实也就是悬在永乐林边界外上空,传了张道符恳求进见罢了。这永乐林不似日幽谷、长春堂,也没个弟子小童可进去传话的,就乔木深孤家寡人一个住在偌大的林子深处。
唐文修被应许进去,唐若痕杏眼一转,可怜兮兮地央求道:“爹,您先进去谈,我怕,我紧张,您谈好了再叫女儿好不好?”
唐文修本就心存愧疚,若不是为了整个家族的兴旺,他也断不会想出联姻这种法子,见女儿这般说,一时心软便应了。
等唐文修一走,唐若痕做了个鬼脸,撒丫子就往反方向跑。她倒并不是想逃,来都来了,哪还有逃得掉的说法?不过是觉得离那些事那些人越远,心里才会舒坦得了罢了。
这一跑就跑到了永乐溪。
那是她初见苏默本。
少年立在溪边,双眉紧锁,一双星目烁烁的,便是这世上最好最大的珠宝也难以比拟,鼻梁高挺,貌若潘安。阳光披在少年身上,似乎连少年玄色道衫都变得耀眼夺目起来。美好的不似凡物。
唐若痕看的呆了,她从没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即便是同父异母的三个哥哥也不比他生得俊人。
少年回过头。
唐若痕见少年看她,做贼心虚地便要逃开,一不留神,脚底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少年笑,走过去便要扶她。
她窘迫难当,执拗地不许他扶。少年便蹲在一侧不再扶她。她突然觉得委屈,禁不住眼泪哗哗地往下掉,比这永乐溪流的还欢快。
少年无措。他一直与赤龙真人闭关修道,极少见,更别提是这种泪人儿似的,一时慌了手脚,硬着头皮道:“你…别哭,伤着哪儿了这是?”
少女置若罔闻,反而哭得更带劲了。
少年头疼,也不知该怎么办,竟笨笨地问了句:“你同伴在哪,我去帮你找他们吧?”
少女一愣,这世上竟会有这等呆愣的男子。若是唐老爷子来了,瞧见她这副狼狈模样,回去还不把她给剁了喂狐狸?这要是被她那三个没心肝的哥哥知道了,准保会嘲笑她百八千年的。那她还要不要再在唐家呆了?
“没有同伴?你是一个人出来玩的?”少年面露难色,“这…”
少女见此,决定先发制人:“你是什么人?这里可是乔木深道人的永乐林,你何派人物竟敢私闯?”
听此,少年眉头皱的更紧了:“都摔跤了,还这么冲。”
说着便从长袖内取出一个小青瓷瓶,青瓷瓶上印着一个隽秀的“苏”字,煞是好看。少年递上青瓷瓶,道:“是些治愈伤口的丹药,你吃两粒罢。”
唐若痕接过,一看竟是银莲丹,被吓了一大跳。唐家是靠搞药材丹药起家的,近些年出了几个资质绝佳的后人才培育出几个炼虫师来,神虫药材是唐若痕打从娘胎起就认识的。
银莲丹这等珍贵药物他居然舍得给个陌生人。就是整个唐家也就那么十颗银莲丹,被爹当宝贝供着,只因这丹药炼制极耗时日,药材又极珍贵,百八十年才炼制出那么一两颗,品质还不一定是上等的。
银莲丹还有另一个称谓叫再生丹,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再重的伤都能让你在短时间内恢复的七七八八。此次来见乔木深,唐家长老也不过是带了一颗银莲丹而已。而他,居然舍得给她两颗。
少年倒没想那么多,见她停止流泪,松了一口气,道:“这丹药治伤效果奇佳,这一小瓶就送给姑娘了,以后小心点。”
唐若痕一怔:“这丹药,你果真送我?”
少年不明所以,茫然地点了点头:“是送你了,怎么了?”
“噢,”唐若痕回过神来,下一秒居然错乱地蹦了一句,“你长得真好看。”
少年本就皮薄,怎受得住这么直白的赞扬,当下脸红似番茄,说话也结巴了起来:“你…啊…我…你…你…”
唐若痕知道自己是使坏调戏别人了,强装镇定要与少年拉家常:“你怎么了?对了,你是乔木深道人的什么人啊?”
少年定了定神,脸红依旧:“我是和师父一起来的,师父和乔道兄比较熟。”
“你师父是谁?你居然和乔木深道人是一个辈分的?”
“赤龙真人。”
“赤龙真人?”唐若痕再次错乱了。前些日子还死皮赖脸地说要嫁给赤龙真人来着,不成想今儿个居然碰到了赤龙真人的关门弟子,还是个如此俊朗的关门弟子!唐若痕恨不得掴自己两嘴巴,为什么当初没说要嫁给赤龙真人的弟子咧?
唐若痕精彩的表情变化让少年看的心惊胆颤。少年犹豫道:“姑…姑娘,你也是来找乔道兄的?”
唐若痕冷汗:“不,是我爹来找乔木深道人的,我…我只是随我爹来看看。”
少年并未多想,笑笑:“估计师父也快谈完事情了,姑娘你这脚可还能走?”
唐若痕也不作答,鼓起勇气,生平第一次问异性姓名:“你,叫什么?”
少年一愣,这姑娘说话总是没头没脑的,脸一红,低声道:“苏默本。”
唐若痕心下正嘀咕,这呆瓜,怎么也不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唰唰唰,三道亮光闪过,一端坐红木椅上眉发皆白的老者慈眉目善地看着苏默本,其旁边是个一身白袍的青年男子,长得倒也俊朗,眼睛狭长,鼻挺唇薄,也是个翩翩公子。只不过一身桀骜之气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压迫感太重。二人身后一袭灰袍气场大弱的自然就是唐若痕的亲爹唐文修唐长老了。
包袍男子嘴角一勾,坏笑着看着唐若痕和苏默本,又回头看了眼唐文修,唐文修心虚地低了低头,躲开白袍男子的目光,干咳了两声。
白袍男子狂傲不屑:“唐家可真是有心,朝三还要暮四。”
唐文修脸白了三分,他虽是有求于人,但也绝不允许别人辱了他爱女清白,当下上前一步,怒道:“乔道兄,你这话可就过了,痕儿虽顽劣但绝不至于朝三暮四!”
“痕儿?”白袍男子挑挑眉,玩味地瞥了眼唐若痕。
唐若痕也觉出不对劲,她绝非迟钝之人,忙站出来解释:“前辈好,晚辈唐若痕,唐家唐文修之女,刚刚在这溪边玩耍不慎葳了脚,多亏这位道兄帮忙,给了晚辈几颗丹药,现在才能勉强站起来。”
白袍男子闻言大笑:“看你这辈分错乱的。你爹与我同辈,你刚才所呼的这位‘道兄’也与我同辈,这样算来,你和你老爹也是同辈喽?”
唐若痕气白了脸。
苏默本看了眼唐若痕煞白的脸,本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单纯江湖情意,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乔道兄何出此言,我与唐姑娘确实是偶遇,道兄这么说一个小姑娘未免太不大气了。”
唐若痕闻言,感激地看了眼苏默本。这一看,又愣住,这少年竟是换了张面庞,小眼睛薄嘴唇的,普通的很,勉强也只称得上是清秀。转念一想,也对,一个长相过分好看的男子确实不太容易出门办事,正如女子过分好看也不是件好事一样。
少年使了个眼色不让她说出事实,末了又冲她笑了笑,唐若痕见此小脸红了三分,本就生的水灵,这么一看更是娇羞的惹人怜爱。
唐文修看在眼里,暗叫不好,这红线牵的,怎么偏偏半路上就杀出个苏默本来了。唐文修是过来人,自然看出了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心里正为自家闺女心疼着。
这时,一直未发话的老人摆了摆手,底气十足:“默本,你师兄的事,你这做师弟的也就不要多嘴了,我们回去罢!”
说完就与苏默本化作一条火龙破空离去,白袍男子立在原处低低地咒骂了一声:“老不死的,谁是那呆子的师兄?哼!”
见唐若痕还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苏默本离去的方向发呆,一时又玩心大起。本来,正邪大战之后,柯玉失踪,无花还在外边找人,他也一直没这方面的想法,但见这小妮子着实好玩,便道:“唐长老,你方才是说要将这小妮子许给我?”
唐文修暗叫命苦,这鬼见愁乔木深他是招惹不起了,若将女儿嫁予他,还不得把自个儿掌上明珠给折腾没了,忙道:“乔道兄既然没这意思,那我们就……”
“谁说本道没这意思了?双修总比单修要来的好些,你说是吧,唐长老?”白袍男子乔木深阴笑着又看了眼唐若痕,兀自走在前头带路了。
唐文修叫苦不迭,只得又随着乔木深往回走。
七拐八转地到了炼虫室,乔木深便斗唐若痕:“唐家小姑娘,你看本道这永乐林这炼虫室如何?”
唐若痕心中正念着苏默本,诗意大发:“很好啊,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乔木深心中一窒,面色复杂,这个小丫头片子,她居然一语道中了他隐藏最深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