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暖光铺展在木质地板上,渡上了一层似琉璃的卵黄。没有人看到,窗边那双鲜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与动摇,转瞬冷定去。
一墙之隔,他们的距离却是一道无可跨越的天垫,自己永远被隔绝在那片寒冷的极北之地,即便打破黑暗的囚笼,仍旧不见一线光明。
索性残缺而仇恨地活着罢。他是魔,脚踏着尸骨与血肉而生,没有为任何人生存的理由。他甚至可以一眼望见那片冥暗之路的尽头,等待着自己的,只有劫火焚烧的地狱。
爱与被爱的本能,即便刻划在头颅,也不曾温暖地淌入血液。
而眼前,似乎是这苍白枯竭的一生,所一直错过的东西。
她是记得她的。在浮世的画面打开,他看到女人孕育着她的一刻起,就能感到女人将孩子的所有已铭刻进生命里。即便是不完整的残壳,生命也比记忆更加坚实。
心中仿佛有两股激烈的暗流对抗,少年眼中流露出抗拒的冷漠与讽刺。
太天真了,她已经被他亲手封印去心核的记忆,在没有得到原谅以前,她休想再得到自由。
她应为所违背的契约,付出代价。
微风轻拂,四周寒意渐生,那袭黑色的身影掠起,转瞬消失在如墨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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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域。
满天烟尘弥漫,在混浊的空气中慢慢沉淀。一支笔直的刀锋直嵌入大地的心脏,沉定地见证着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裂变。
冷风划过龟裂的地面,鸿雁悲鸣,陈尸遍野,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只听咔嚓一声,已悬空的峭壁禁不住重压,终于垂塌下去。
昔日的兰园化作肃冷的尸场,圣洁不再,光华不再。
层层断垣堆起一块高地,横隔的间隙里,隐约探出了一两个鲜活的人头,露出探察与小心翼翼的眼光。
又过了一会儿,有更多的脚步声稀稀疏疏传来,跟着前方的领头爬上了高地。地面终于有了生气,灰色铠甲闪耀着金属的冷光,成片地踏入已沦为废墟的土地。
“有无生还者?”
“没有!”
“还未找到风爵云使两人么?”
“没有。”
“绝零王的消息……”
侍卫们沉默了。自南域突发惊天覆地的莫名变动,他们固守宫殿重地自顾不暇,直到地面停止颤动,才发现绝零王根本不在殿中。后来几个军队分头寻找,找到了领域崩塌的源头,正是这片兰园之地,却已经化为一片废墟。
而那些长埋于地底的英魂们仿佛一夜间苏醒,来不及月兑身便在巨大的崩塌中与世长辞,如流星陨落。
是绝零王让他们复生了么,又是什么让南域的最高象征一夜间毁灭。
“看!有人……”
正当军中升起窃窃私语时,不知哪里响起一声惊呼。
众人闻声看了过去。
只见一人银黑铠甲,手握长剑,笔直矗立在兰园中心,身上却未有丝毫伤痕。
气氛突然变得安静而异常诡异,军队中有铁甲间的摩擦声发出,竟显出剑拔弩张的趋势。
“那是……”
“北域人……”
眼前这个年轻男人孤身站在异类的领域里,毫无遮掩地暴露出自己的气息。
“修耀王有令!”男人挥斥一声,声如洪钟响亮,“全将士跪听领命。”
军队一片哗然,侍卫们受辱般瞋目怒视着面前的人,如汹涌的群狼形成合围之势,侧出手中武器。
“哈,他女乃女乃的……敢在南域地盘撒野!”一个壮汉单握长戟,俯身冲上前朝着那人就是一捅。
只听一声裂响,突袭的长戟在离男人一寸之远时铮然断落,壮汉惊怔在地,扑通跪倒。
灵蛇韧尾一甩,已深深咬进壮士的大腿。
“什么时候……你!”他吃痛地怒吼一声,跪在地面不再敢动。
“抱歉,你快不过我的蛇。”男人淡淡看他一眼,继而道,“你说,该怎么处理呢。”
光力站在原地,仿佛对着一处虚空自问道。
闪烁的莹光从男人身后溢出,幽幽照亮了他俊朗的面颊,顿时空中传来盛大的轰鸣,只见无数雪白的莹虫瞬间汇聚在半空,挣扎着破光而出。
“违令者,杀。”一个声音说道。
众人惊愕地张嘴,看到绝零自男人身后走出,双目灰暗,手如木偶般缓缓抬起,向着虚无猛然握紧。
随着这一握,跪地的人发出一声惨叫,漫天的莹虫闪电般振翅卷向猎物,发出模糊的撕咬声。
“绝零王!”
两个近护卫厉声,突然发力掠到男人一侧,出手营救人质,然而接触一瞬,手中却抓到一把柔软的血肉,仔细看去竟是同样的莹虫。
来不及惊呼,光蛊瞬间形成一团巨网,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忤逆者——杀。”男孩不动,机械地说道。
望着这一幕,众侍卫们惊惶后退了一尺,军队顿时一片散沙。
“竟挟持绝零王,你……你究竟有何目的!”人群中终有人颤巍地问道。
“以修耀之名,为南域而战。”男人目光平静。
“笑话,修耀本不是北域人么。就算绝零王控制在你手中,南域也不受要挟,为一个魔头去卖命!”
“是么。你们就不听听南域之王的意志?”男人沉定地说道,转过身。“绝零,说出你的愿望。”
男孩此时仿佛一只空洞的人偶,听到这声召唤,微开启嘴唇。
“回归故地,复我山河。”
他幽幽吐出这几字,机械的神情中竟流露出对未来的企盼之色。
“现在的他,不会说谎的。”光力平静道,“修耀王将踏平北域,正是南域复国的最好时机。以何之名,又有什么关系。这会是一次很好的合作。”
军中沉寂下去,侍卫们纷纷停驻在原地,望向天边那道狭长的裂口,天光初现,微稀照亮了这片亘久黑暗的长夜,遗世陆地的落雪纷扬飘至领域的上空。
回归故地,复我山河。
多么美好的愿望。这阻隔在一线天外的世界,仿佛已成为经年不灭的梦想,春夏秋冬,年复一年,回头已度过了多少岁月,多想再去看看啊。
地面渐次传来金属的落地声,一排排铁卫俯身跪地,宛如浩瀚涌动的长流。
“以修耀之义,灭北域,复我山河!”
洪声响彻高谷,大地上那把笔直的刀锋被震得微微鸣动。遗世契约无形缔结,无数梦想、妥协与仇恨的双手终于一处,将以血为墨,书写大地的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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