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平静中倏然划过,华清容又恢复了以前的平稳无波的生活,抄经,绣花,聊天,然后再就是无聊的看着天际的浮云。
趁着这段日子清闲,华清容倒是做了不少的针线活,有给华老夫人的,也有给大太太的,还绣了一些荷包,给府里姐妹们的。
不管她们是不是需要,她总是一份心意。这一次,再回府里去,她必定不再吃这种亏!
腊月二十三很快就过去,转眼间,除夕即将来临。
大太太一行人,一直都没有来,华清容提起的心,始终忐忑着。仿佛悬挂在头上的利剑,不知何时才会斩落下来,这种日子,让华清容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几分憔悴。
寒烟却被过年的气氛所感染,不停的在院子里跑进跑出,忙碌着,十分的开心。
这一日,天气格外的清朗,天湛蓝湛蓝的,万里无云,太阳高挂在天空,虽然热烈,却不炙热。
至真小师父拿来一叠红纸跑进来:“寒烟姐姐,寒烟姐姐……”
寒烟正在游廊上糊纸灯笼,见至真跑进来,急忙放下灯笼,迎了上去:“你怎么就来了?你师父没有派活给你?”
“我这次可不是来玩的。”至真小师父抬起头看着寒烟,一脸的严肃:“我是来找姑娘的。”
寒烟一抬眉,笑了:“你找姑娘干什么?姑娘一不会挑水,二不会烧火,能帮你什么?你要是找人帮忙,应该找我!”说着,在至真的光头上,狠狠的敲了一下。
至真使劲的瞪了寒烟一眼,“我师父说,请姑娘帮忙写几幅春联。”至真把捧在怀中的红纸,递到寒烟面前:“既然姑娘什么都不会,而寒烟姐姐这么能干,那么这件事,就交给寒烟姐姐了!”
寒烟顿时有些傻眼,愣了一下,伸手在至真的秃头上,狠狠的打了一个爆栗子,“你这个小尼姑,真真是越来越促狭了!明知我写的狗爬似得,还捉弄我!看我不拧了你的嘴!”
至真一见,急忙笑着使劲的躲,仗着人小机灵,还不时的在寒烟的身上,使劲的掐一下,急得寒烟“嗷嗷”叫着,满院子的追赶至真。
“诶呦,撞死我了。”突然简妈妈的声音响起,抬起手,狠狠的拍了一下寒烟,“你这个小蹄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让你满院子的胡窜!”
寒烟一直很怕简妈妈,见她翻脸,顿时吓得一哆嗦,顾不得去追赶至真,朝着简妈妈一吐舌尖,返身就跑。
“当心,跑慢些,莫要摔了。”华清容在游廊上抬起头来,见寒烟光顾着跑了,急忙出声提醒,声音还未落下,就看见寒烟脚下一软,“啪唧”一声,摔了四脚八昂,坐在地上,使劲的揉。
“哈,哈哈~”至真看着寒烟的样子,叉着腰,伸手指着寒烟头上歪斜了的钗環,笑的花枝乱颤。
“你们这两个蹄子,莫要仗着姑娘好性子,就尾巴翘了天上去!等回了府里,有你们的好果子吃!”简妈妈看着两人的模样,忍着笑,指着寒烟骂道。
“妈妈好。”华清容上前,笑着问候:“妈妈可是有什么事?”说着,转头吩咐寒烟:“不要光顾着使劲玩,还不快搬杌子过来,给妈妈坐,再替妈妈倒杯茶来。”
简妈妈笑道:“姑娘不必麻烦了。我坐在扶手上就行。”一扭身,在华清容的身边坐了:“我听果然大师说,姑娘写的一手好字。这不快过年了,求姑娘给我写几个字。”
“是极,贫尼也是来求姑娘写字的。”至真连忙双手合十,朝着华清容行了一个礼。
华清容笑着应了,寒烟急忙从地上起来,跑进屋,搬了一张桌案过来,准备好笔墨,滴了水,研磨。
“要写些什么?”华清容提笔,沾了墨汁,转过头问至真和简妈妈。
至真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递过去。华清容一看,无非是一些喜庆的话,扭头问简妈妈:“妈妈,你要写什么?”
“过年了,只要是开开心心,欢欢喜喜的话就成!”
华清容应了,想了想,提笔开始写春联。
写完了,交给简妈妈,简妈妈看得不住口的称赞。
“妈妈。”华清容看着简妈妈,犹豫了一下:“不知,我,何时,才能回府?”
“大太太今日就在庵里。”简妈妈笑道:“等礼完佛,就会过来找姑娘。”
华清容一惊,蓦地抬头,看向简妈妈,见她眉眼舒展,并无一丝异样,吊在喉咙口的心,才放了下来。
大太太竟然来了庵里,而她竟然一点都不知道,华清容想着顿时有些心惊。想开口问,看了看简妈妈,终于把话咽了回去。抬头看见七巧进来,王妈妈紧跟在她的身后。
“姑娘,王妈妈来了。”七巧笑着上前给华清容行了个礼。
“姑娘安。”王妈妈上前一步,笑着给正要华清容行礼,华清容连忙伸手扶了:“妈妈快坐。母亲可安好?”
“大太太安好。”王妈妈顺势坐了,“太太今夜里要在庵中歇息一晚上,请姑娘明天跟着太太一起回府,让我过来跟姑娘说一声,帮着姑娘先收拾一下,不要等明儿,手忙手脚的。”
华清容连忙站起身,肃容道:“母亲在哪里?我这就去给母亲请安。”
“太太说不必了,姑娘有心就好。”王妈妈笑着拒绝了:“太太虔心礼佛,吩咐了不让人打扰。”说着站起来:“我这就替姑娘去收拾屋子。”
华清容眉心一跳,自己就那么几件行礼,又何用王妈妈帮忙!心中顿时警惕起来,笑着伸手拦住了王妈妈:“不劳妈妈动手。妈妈还请坐着喝茶,这些小事,让寒烟和七巧去做就行了。”
“这可不敢。”王妈妈皮笑肉不笑的推辞:“既然是太太吩咐的,我哪里敢阴奉阳违。姑娘莫要为难我们了,让太太知道了,可是要吃板子的。”说完,不等华清容再开口,扫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婆子们,一窝蜂似得涌了屋子里。svtd。
这哪里像是收拾屋子,分明就是……查抄!
简妈妈依旧站在一边,和蔼的笑着,看着华清容刚刚写的春联,赞不绝口的夸着,仿佛没有看见王妈妈的架势。
至真小师父却朝着寒烟打了一个眼色,两人躲到一边说悄悄话去了,只有七巧静静的站在华清容的身边,面无表情。
华清容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响着,不知道什么地方又出了岔子,大太太怎么会突然间摆出这么份架势?!
“姑娘,我们过去亭子里坐,这里婆子打扫屋子,满地的灰,没得就脏了姑娘的衣服。”简妈妈笑着看了七巧一眼,伸手扶住了华清容。
简妈妈的手,紧紧的抠着华清容的手腕,用力的拉着华清容往前走。
剧烈的痛传来,华清容觉得手腕处就如火烧一般,修长的眉,紧蹙起来,身子不由自主的跟着简妈妈跌跌撞撞的朝着院子中间走去。
七巧静静的跟在身后,就如没有看见眼前的这一幕一般,搬了一把椅子放在了凉亭中,简妈妈按着华清容在亭子中坐了,这才放开了华清容:“姑娘就坐在这里,看看四周的景色,王妈妈她们很快就收拾好了。”
“有劳妈妈。”华清容不着痕迹的轻轻揉了揉胀痛的手腕,笑着吩咐七巧:“去沏一杯茶来,帮妈妈也搬一把椅子,我与妈妈坐在这里说闲话。”
“不了。”简妈妈笑着拒绝了,“我还有事情忙,先告辞了。”
华清容没有再留简妈妈,只是看着简妈妈离开的背影,眉心紧紧的拧成了结。
“姑娘。”七巧轻轻的喊了一声,“简妈妈已经走远了。”
华清容抬起头,看着七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七巧的神情立即有些不自然起来:“姑娘,我,我一个字都没有说。”
华清容点点头,她明白七巧指的是什么,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有些悠远,飘忽的看着远处。
这样的华清容让七巧的心,猛然间,抽了一下,“姑娘,最近府里没有什么事情,陈府的婚书已经送过来了,婚书上写的就是姑娘,所以,我,我真的不知道……”
华清容点点头,七巧的不自在她看在眼里,现在的七巧虽然不是全心全意都在她的身上,但是她相信,七巧不会骗她!
既然婚书都已经写好,那么大太太今日的这番动作,又是因为什么?难道说,她听说了什么?或者,这根本就是华清兮的手脚?!心,顿时沉了下来。
寒烟终于与至真分手,看见华清容坐在亭子里,而屋子里,王妈妈正带着人打扫的热火朝天的,不由得一脸的愕然。
“寒烟,你陪着姑娘。”七巧眼尖的看见寒烟正在外面东张西望,急忙开口叫住了她。
“嗯。”寒烟点点头,“七巧姐,你有事,就去吧,姑娘这里有我呢。”
七巧看了华清容一眼,见她依旧是怔怔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才转身离开了。
“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寒烟看着七巧离远了,这才挨着华清容站了,“刚才至真告诉我,大太太来庵里了,请了果然大师排八字,被至真在外面听见了,果然大师说,八字极和,是旺夫相,大太太听了似乎并不是很开心……”
既然是旺夫相,为什么大太太并不开心?难道说这其中……,华清容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眸中闪过一丝锐利:“屋子里,你今天可是打扫得干净了?”
屋子里原本没有什么东西,收拾得很干净,可是王妈妈这么大的阵仗,可是却不能防备有什么意外,收拾点什么东西出来,这才是最要命的。
“姑娘放心。”寒烟朝着华清容安抚的笑笑:“我每天早上起了,一定先把屋子整理一遍的。我保证,屋子里什么也不会有,如果有……”
“如果突然之间多出来了呢?”华清容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寒烟,她们没有,但不能保证王妈妈也没有,若是华清兮真的要动什么手脚,现在岂不是最好的时机?!
“如果有,那就是她们放进去的!”寒烟总算明白了华清容的言外之意,眼眸中掠过一抹惊骇,“我,我这就去盯着!”寒烟说着,拎起裙裾,就向着里屋跑去。
华清容看着风风火火的寒烟,心中升起一阵暖意,随即,眸光便暗沉下去。
华清兮,如果你真的如此恶毒,你就不要让我走出这个碧云庵,否则……,前世今生的帐,我跟你们母女的帐,慢慢的算!
太阳慢慢的向着西边移去,很快的,就挂在了西边的屋檐上,通红通红的,如血一般红艳,带着瘆人的荒凉感觉。
七巧从外面回来,脸色有些青白。“姑娘,屋子收拾好了,回去吧。”声音有些嘶哑,仿佛刚刚哭过。华清容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询问,只是看了七巧一眼,便一言不发的站了起来,向着住处走去。
她与七巧总是隔着一层纱,这层纱不捅破,七巧还能护着她,若是有一天捅破了,七巧在两者之间只能选一个,她并没有把握,七巧能选择她!
红漆冰裂纹的长窗半支着,抄好的经书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窗边的书案上,白色的棉布帐子用喜上眉梢的黄铜帐勾勾着,青石砖还残留着打扫过的水渍。
显然王妈妈把屋子打扫的很仔细,连细微的角落都不曾放过,肯定趁机把她的屋里翻了个遍,只是不知,她翻出了些什么,或者塞进了些什么,让她的屋子里多出些什么……
华清容有些自嘲的想着,动手把自己惯用的东西,放在了自己熟悉的位置上,靠着窗坐了,笑着看着王妈妈:“真是辛苦妈妈了。”
“呵呵!”王妈妈笑着,伸手在袖里模了模,却最终没有拿出来,“姑娘客气了,屋子收拾好了,晚上让丫头们把行礼整理一下,明日太太礼完佛,姑娘就要跟着太太回府里去了。”
华清容笑笑,没有说话。王妈妈刚才的动作,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王妈妈笑道:“对了,我还没有恭喜姑娘呢,姑娘婚事定了,对方可是尚书府的大公子。”
华清容红了红脸,瞪了王妈妈一眼:“妈妈~”红霞瞬即飞满了脸颊,一副想发作,却有极力忍耐的模样。
“瞧我这张嘴……”王妈妈看着华清容的模样,顿时开心起来,不好意思的笑笑:“对着姑娘说这个,是我老糊涂了。”
王妈妈告辞出去了,华清容这才抬起头看向寒烟。
寒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朝着华清容眨眨眼,笑了:“姑娘,幸亏我来的及时。”说着,掏出一条汗巾来,“我竟然在床下,发现了这个。”
华清容脸色倏的冷了下来,这是一条回纹锦同心方胜桃红绫汗巾,明显是男子所用的!这回王妈妈下得可是死手,若是当时自己没有让寒烟回来,岂不是……前世里的情形,将再一次重演!
“你可让人看见了?”华清容的脸色有些不好。
“一个婆子在姑娘的床下,鬼鬼祟祟的,当场让我揪住了,她们没有防备到,我会进来,所以让我抓了个现行,没敢吱声。”寒烟有些得意:“我就把这条汗巾当作赃物,留了下来。”
华清容看了寒烟一眼,脸色白了白,寒烟经历的事情,还是不够多,既然当场被抓了个现行,这汗巾又怎么能留下来?到底是男子的物件,若是大太太现在回转过来,抓自己一个现行,自己岂不是没处说理去?!
“快,把火盆移过来,烧了它!”华清容的语气有些急促。
“为什么?”寒烟一下子转不过弯来,当场怔住了。
“因为这个是祸害,不能留!”七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不等寒烟回过神,七巧一把夺过汗巾,扔在了火盆里,“以后凡是男子的东西,姑娘身边一律不许留!你要牢牢的记着才行!”
“可是,可是这个,根本就不是姑娘……”
“那也不能留!若是现在太太的人过来,从屋里搜到这条汗巾,你让姑娘还有什么脸面回府里去?!你让姑娘拿什么话分辩?”七巧瞪着寒烟,脸色十分的严厉。
“可是,这不是……”寒烟还没有想明白。
“你能说得清?即便你说的是真的,谁相信?这里里外外全都是大太太的人,还不是大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便她说碳是白的,你看着,有没有人敢说不是?!”七巧越说越严厉,手指指着寒烟,差点就戳到了寒烟的脑门上。
“哦,我,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寒烟这才猛然醒悟过来,顿时吓出一身的冷汗,拿过火拨子在火盆里一阵拨弄,直到汗巾被烧的干干净净,这才罢手。
太阳已经从西边落下,冬天的夜晚降临的十分迅速,不一会儿,就已经灰蒙蒙的一片,看不清楚了,游廊上已经挂上了大红的灯笼,红艳艳的,发出昏黄的灯光。
寒烟和七巧服侍着华清容上床躺了。
华清容一时间睡不着,围着被褥坐在床上看书。寒烟绷了绣棚,坐在灯下绣花,七巧原本应该出去歇息的,可是不知为什么,今天却没有出去,坐在窗边剪着窗花。
“七巧姐,天已经暗了,姑娘这里有我,你去休息吧。”寒烟一边低头绣着手中的梅花,一边开口。
“我,我今夜里,就在这里陪着姑娘吧。”七巧说着,在寒烟身边坐了下来:“寒烟,我晚上和你挤挤,就在这榻上歇了。”
华清容挑眼看了一下七巧,心中虽然有些奇怪,却没有开口询问,只是说了声:“寒烟就和我挤挤吧,把榻让给七巧,那张榻太小了。”
“欸,好嘞。”寒烟笑着起身,上了床,坐在床尾,继续绣花。
华清容也不再说话,依旧看书。
七巧起身,把门窗全关了,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这才回到榻上闭着眼睛假寐。
屋内静悄悄的,除了华清容偶然的翻书的“沙沙”声。
静寂的屋子里,突然发生“咚”一声响,华清容和七巧猛地抬头,却见寒烟困了,一不小心,头撞在床沿上,正在不住的揉着额角,忍不住轻声笑了。
“夜深了,都睡了吧。”华清容放下书本,七巧和寒烟急忙服侍华清容躺了,两人这才各自熄灯上床。
迷迷糊糊间,突然有人“咚咚咚”地轻叩着东边的窗棂。
“谁?”华清容猛地坐起身来,轻喝出声,七巧也跟着坐了起来,“姑娘?”
“是我。”窗子外面的声音,平平淡淡的,仿佛与屋子里面的人极其熟稔一般。
“谁?!”华清容的声音陡然高了起来,任谁在三更半夜听见屋外有男子的声音,都会毛骨悚然。
“是我。”屋外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是却带了几分不耐:“你既然约了我,怎么就不开窗?”
敲击窗户的声音,突然重了起来,“啪啪”的,窗棂摇晃着。
七巧猛地从床上下来,用力的按住了窗棂:“你是谁?谁约了你?莫要信口胡说!快离开!再不离开,否则我就喊人了!”
“呵呵呵……”窗外的人突兀的笑了起来:“这深更半夜的,女人的窗外站着一个男子,传出去,有损的是女人的名节!你叫吧,叫得越大声越好!老子就在这里等着!看谁会来抓老子!”嚣张的声音,带着十分的狂妄。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我?”华清容的声音冰冷,已经带上了恨意!她到底碍着了谁,一定要让她身败名裂才肯干休!
“开窗,让老子进去!老子就告诉小娘子,老子是谁。”窗外的人开始用力的推搡窗户,窗户发出“凛凛”作响,眼看着七巧就要抵挡不住。
华清容急忙下床,帮着七巧一起,用力的按住窗棂,“是谁让你来的?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毁人名节?!”
“你开不开窗?不开,老子就撞了!”外面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愤怒:“耍老子还是怎么的?不就是一个婊.子,竟然还讲出名节两个人,就不怕笑掉人的大牙!竟然还装出一个贞洁烈妇的模样,难不成还想立一个牌坊?”
华清容被这一番话,气的差点吐血:“休得满口喷粪!你是谁?有胆子说出你的名号来!”
“你个婊.子,竟然敢骂老子,老子这就砍了这窗子,看你还能怎么装!”窗外的声音勃然大怒起来,用力的砸着窗户,窗棂发出“吱嘎嘎”的断裂声。
寒烟被这声音吵醒,模索着点亮了灯,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尖叫起来:“姑娘!”
“快过来帮忙!”七巧用力的顶着,转头大声的喊还呆立着的寒烟:“还不快过来。”
“哦,好!”寒烟一听,急忙跑过来,一起顶住了摇摇欲坠的窗棂。
窗外的男子,显然生气了,“你个臭婊.子,老子能来,还算是看得起你,你竟然给脸不要脸!”
“你,你休要胡说,我家姑娘可是侍郎府……”
“住嘴!”华清容厉声开口,喝住了寒烟。听窗外的人的口气,似乎不知道自己是谁,既然如此,岂可把自己的身份泄漏了出去给他,若是他以后出去胡说,岂不是断了自己的活路!“你就不怕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大周朝的律例难不成是摆着好看的?!我劝你还是赶快离去,否则等府伊过来,就迟了。”
“哈哈……”外面响起一阵狂笑声:“不就是——的姑娘,还充什么大家闺秀!竟然还跟老子谈什么大周律例,就不怕笑死人!”
狂笑声刚落,一堵黑影就出现在窗棂上,似乎那个男子爬上了窗子,整个脊背靠在窗户上,正全力的往窗子里面挤,窗棂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响,眼看着就要顶不住了。
华清容吓得脸色发白,猛然抬头却看见窗棂的上方已经断裂,急忙伸手去挡,急切间,手臂被头上的簪子划破,疼得华清容一激灵,眼前一亮,伸手拔下了头上的翠玉簪子,紧紧的握在手中,朝着窗口的黑影,猛地戳了下去。
“噗”一声响,是玉簪刺入肌肉的声音,玉簪深深的刺入了男子的脊背,“嗷”一声嚎叫传来,堵在窗棂的黑影顿时消失了,只有鲜艳的红色,溅落在窗纸上,喷洒出一抹妖艳的血光。
窗外突然安静下来,再也没有一丝声音,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空气慢慢凝固,压迫得华清容喘不过气来。但是却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兀自咬着牙,拼命的顶着窗棂,双手手臂就如僵硬了一般,连弯曲一下都不能。
“姑,姑娘……”许久,寒烟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走,走了没有?”
华清容摇摇头,许久才吐出几个字来:“不,不知道……”
“砰!”一声巨响突然响起,把屋内的三个人吓得跌坐在地上,齐齐回头,却见简妈妈带着五六个粗手大脚的婆子撞开的房门,手持着棍棒威风凛凛的站在门口。
“妈妈,你,你这是……”华清容的声音依旧有些飘忽,已经被吓到了极点。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我听见声音,就急急的赶来了!”简妈妈紧走几步,在华清容面前站住了,一脸的担心:“没出什么事吧?”
口身开人。“没事。”华清容惨白着,抬起头,一脸感激的看着简妈妈:“那人或许是看见妈妈过来了,才吓得逃走了。”心中却不住鄙夷,简妈妈就住在偏房,与正屋就一墙之隔,她们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一直等了这么久才过来,即便是过来了,却连门也不敲,就这样兴师动众的,一窝蜂似得破门而入!那不是前来捉奸,还能是什么?!
幸亏自己急中生智,伤了那个贼子,贼人已经走了,万一贼人没有走,她和他就这样的被她们堵在屋子里,即便她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楚了!等待她的,怕又是一根白绫!
简妈妈环视了一周,见屋内并无异样,不由得怔了一下,朝着站在门口的婆子们一挥手:“出去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闯姑娘的卧房。”
三四个婆子哄声应了,转身出去查探,剩下的两个婆子,却开始检查屋内。
“妈妈这是……”七巧撑着站起来,看着正在翻找的婆子,急忙上前拦阻。
简妈妈笑着道:“七巧,她们也是好意,生怕有什么人或东西进来,污了姑娘的清名。”
七巧看了华清容一眼,见她轻轻的点头,这才退了一步,扶着华清容起身,去床上倚着。
华清容冷冷的看着正在翻找的婆子们,扫了一眼正含笑站在一边的简妈妈,心头一片冰冷!幸亏刚才见机的快,把汗巾烧了,否则让她怎么分辩屋子里有男人汗巾的事?
这件事情,若是说简妈妈不知道,那是任谁都不信的!
可是简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尚书府的婚书都已经下了,若自己出事了,华府该怎么向尚书府交代?大太太该怎么向大老爷交代?依着大太太的为人,她应该不会做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那么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是谁?
若说是华清兮……,华清容轻轻的摇了摇头,若是说那根汗巾,还可能是华清兮的手脚,但是晚上的这件事,华清兮却没有这么大的能耐,能指使的动府外的男子!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她为什么要置她于死地?!
华清容猛地想起刚进京的那一日,那一场追杀,很明显的,也是府里的人所为,这两件事,会不会就是同一个人做的?!
华清容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心寒,忍不住心惊肉跳起来。
华清容想着,转头看了七巧一眼,见她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一副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模样,今夜晚的事情,七巧似乎也知道一些!否则,今夜里,怎么会突然之间提出来,要在屋里挤挤呢!那么,七巧在这件事情中,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华清容想着有些头疼,但是有一点,华清容却感到欣慰,虽然七巧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七巧到底站在了她的身边!
翻找了一阵子,却一无所获,简妈妈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失望:“既然姑娘没事,那我就告辞了。”
“有劳妈妈了。”华清容努力的挤出一抹笑容,可是配上惨白的脸色,却比哭好不了多少:“寒烟,那些银子给妈妈打些酒喝,压压惊。”
简妈妈笑着,拿着银子,带着婆子们走了。
寒烟朝着简妈妈离开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姑娘,你不狠狠骂她们一顿,竟然还给银子,让她们买酒喝!她们明摆着就是要泼姑娘污水的!”
“诶哟,我们的寒烟到底长大了,终于长脑子了!”华清容笑着道。
“姑娘,你还有心思玩笑。”寒烟瞪了华清容一眼:“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
“怎么办?睡觉。”华清容打了一个哈欠:“七巧,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已经过了。”七巧替华清容整理好了被褥:“姑娘先睡吧,我来守夜。”
“七巧姐,我来守,你睡吧。”寒烟抢着开口:“刚才你们都没睡,只有我睡了。”
七巧点点头,转身上了榻,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刚才的事情,不由自主的在脑中浮现出来,她其实也只是猜测而已,没有想到竟然猜测成真了!那么这个陷害姑娘的到底是谁?难道真的是她?!七巧想着,猛地摇头,不可能,不会是她!
那么到底是谁?!
屋外落雪纷纷,屋内人虽闭目却也难以入眠……
第二日,天刚放亮华清容就起床了。
因为说好了今天要回府,七巧便替华清容梳了个双丫髻,头上只插了一根青玉的簪子,便再也没有任何的花饰。穿了一件藕色妆花领口刺梅锦缎褙子,淡粉色百褶裙。外面罩湖绿色银丝氅衣。显得分外的清丽淡雅,又拿了纱帕,替华清容蒙在脸上,这才刚刚梳洗完,简妈妈就来了。
外面又开始下雪了,简妈妈穿了一件青色的立领棉衫,黑色的镶青莲色莲花纹的褙子,立领的青色琵琶扣扣得整整齐齐,显得有些肃穆。身后跟着两个婆子,两人的身体都非常的粗壮,穿了靓青色左衽棉纱襦衫,像两扇门板,挡在内室的门口。
华清容被这架势吓了一跳,怯怯的喊了一声:“妈妈”便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
“姑娘,大太太让我请姑娘过去。”简妈妈的声音有些平板,却并不是十分的疏离。这才提着心的华清容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请妈妈前面带路。”
简妈妈在前面带路,两个婆子一左一右的跟在华清容的两边,仿佛怕她逃走一般,华清容虽然心中疑惑,但是脸上却极力装出一副漠不在意的模样,信步的朝着大太太住的院子走去。
大太太住在碧云庵主殿的旁的静思堂,也是个二进的院子,但是看上去,比静月堂敞亮多了。
华清容到的时候,大太太也刚刚梳洗完,一听说华清容来了,连忙叠声的让进,仿佛华清容就一直住在府中,并没发生任何事一般。
一进到里屋,见大太太穿着一身大红色宝瓶牡丹花的杭绸棉袄,头发整整齐齐绾了个圆髻,戴了一副翡翠头面,整个人显得十分的精神。
华清容在门口站住了,蹲,给大太太请安。
“我的儿,这几日苦了你了。”大太太看着华清容,眼眶红了红,一脸心疼的连忙站起来,走上几步,一把拉住了华清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华清容:“人倒是还精神的。”
华清容也红了眼,低着头不说话。
大太太叹了口气,拉着华清容在椅子上坐了:“我的儿,怪不得你生气,那一日我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兮姐儿,诶~”大太太又叹了一口气,拿出帕子,掖了掖眼角的泪痕:“兮姐儿被我宠坏了,我的儿,你不要怪她!这不,我赶来接你来了,今日你就随我回去!回去后,我让兮姐儿给你赔罪。”
华清容连忙抬起头,一脸惶恐的看着大太太:“母亲莫要这么说,这事根本就怪不得六妹妹。”华清容急的泪水已经盈满了眼眶:“原本就是我的生辰不对……,怪不得六妹妹……生气。”
“诶。”大太太看着华清容,又叹了一口气:“我的儿,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今日跟我回去吧,明日就要祭祖了,开了祠堂,顺便就替你上了族谱,从今而后,你就是堂堂正正的华府姑娘,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多一句口舌!”
“多谢母亲。”华清容垂了头,坐在大太太的旁边,无声的用手指轻轻的绞着手帕,一脸的感激,却又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模样,真正是一副母慈女孝的动人场面。
又说了几句话,果然大事就在至真的陪同下,过来请见。
大太太急忙让她进里屋坐着说话,至真进来,看见华清容也在一边,就朝着华清容吐了吐舌尖,挨着华清容坐了。
果然大师陪着大太太说了一会儿佛法,就有婆子进来回禀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大太太站起来,跟果然大师告别,华清容也站起来,朝着果然大师深深的弯腰:“我在这里这几月,给大师添了不少的麻烦,还请大师谅解。”
“姑娘是有福气的,有闲了,尽管过来找贫尼说话。”果然大师朝着华清容低首双掌合十。
“一定叨扰大师。”华清容还了礼,见大太太已经走到了门口,急忙跟了上去。
大太太上了前面一辆马车,华清容和寒烟低头进了后面一辆,丫鬟婆子们各自上了跟在后面的马车,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朝着京都城而去。
转眼就到了华府门口,寒烟扶着华清容下车,抬眼望去,那朱漆高门上龙飞凤舞的“华府”二字,她的心里是说不出的五味繁杂,她再一次回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