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愕然地看着苏寒汐,没想到这个虽住进凝玉宫却没有封号的女人,会下这样一道命令。舒骺豞匫她怪自己看轻了她,现在遭罚,心里虽怨恨,却不能不受。
其他几人也都是一怔,眼前的主子看上去虚弱无力,作风却很强势。陈同赵明不敢延误,赶忙走到月儿面前,撸起袖子,左右开躬,扇了整整五十下嘴巴。因为是第一次在主子面前表现,两个小太监都用了十足的力道,将那月儿打得嘴角流血,两颊红肿如同烤熟的甘薯一般。
苏寒汐一直闭目歇息,直到噼啪之声停止,才睁开眼。
“回主子,奴婢打完了。”陈同陆明躬身道。
苏寒汐看了一眼月儿,向众人道,“你们是我的侍仆,忠心侍主是你们的本分,若是悖逆不逊,耍滑怠惰,重惩不殆。你们可记住了?邈”
“奴婢记住了。”陈同陆明和弦子跪地齐声道。
“快跪呀!”弦子见月儿兀自站着,扯扯她的袖子。
月儿捂着痛得钻心的火辣辣的脸,心中虽怨恨,但领略了苏寒汐的厉害,哪敢再挑刺,于是双膝一屈,向苏寒汐跪了下去激。
***
半月以后,乾清宫。
朱宏光批完手中的奏折,随手扔到一边,斜倚在龙椅上,手撑住额头。张安赶忙上前屈膝跪下,殷勤地轻捶朱宏光的大腿。
朱宏光睨他一眼,“你倒是个机灵的。”
“奴婢不敢受此夸奖,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见朱宏光闭目不语,张安道,“万岁爷批阅奏折辛苦劳心,一定要注意龙体啊。若万岁爷信得过奴婢,奴婢愿分担一二。”
朱宏光摆摆手。有了苏木良的前车之鉴,他不想让宦官插手太多,以免又铸成了一个专权跋扈的宦官,扰乱朝纲。
但自己却又静不下心来处理朝政,面对厚厚的几摞子奏折,他常常神思不属,仿佛有一件事,令他惦念着期待着。
“凝玉宫里有何消息?”半晌,朱宏光问道。
“奴婢早上去看了一次,那苏寒汐脸色很差,还是很虚弱,无法下床走动,精神也倦怠得很。”
“半个月了,难道没有一点起色?”朱宏光不悦地道。
“据奴婢看来,确是如此。”张安道。
“去把郑方找来!”
“奴婢这就去。”
张安起身,正待去传郑太医,恰逢郑太医求见,便赶忙将他引到朱宏光面前。
“微臣叩见皇上!”郑方行礼道。
“平身。”朱宏光一挥手。
“听说凝玉宫里的苏寒汐身子未见起色,朕想知道,你这个太医是如何调理的?”
“微臣正是为这件事而来。蒙皇上信赖微臣,命微臣为凝玉宫病者诊病调理,可半月有余,病者未见好转,故而,微臣特来领罪。”
朱宏光冷哼一声,“领罪?朕处罚了你,苏寒汐的病就会好了不成?”
郑方被责问,额头隐有汗珠渗出,却不敢擦拭。
“卿身为主管太医,医术高超,为朕和皇后医病调理,无不胜任。而今,连一个女子的虚弱也调理不好,朕着实费解。”朱宏光缓缓地道。
“微臣对开出的方子细心检查斟酌,保证没有差错,按理,病者早该趋向康复,可脉象依然空虚,微臣也实在不能理解,故臣怀疑另有原因,请陛下明察。”
朱宏光走下龙椅,负手踱了几步,向郑方道,“从今日起,你放下其他事务,专门守在凝玉宫,入口药材,均由你亲自煎煮炮制,饮食也由你督制,诸事完成,方可离开,务要使其尽快康复,若再无起色,唯你是问!”
“臣遵旨!”
郑方退出乾清宫,直接前往凝玉宫。
这半个月,苏寒汐缠绵病榻,身子软弱,头脑时而昏沉时而清醒。清醒的时候,她便胡思乱想,想自己的遭遇,想子辰哥哥和黄妈,也想郭大人的伤势,想博菲和博雅,她们同时没入宫中,不知现在何处,处境如何。自然,也无数次地想过赵博宣,想他那无情的休书,只是思绪刚一触及,她便逼着自己停止。她发过誓,不再想与他有关的一切,永远也不去想。
她不再轻易流泪,那个流泪的自己已经成为过去,宫深似海,权谋是王道,眼泪毫无意义。她心底只有一个愿望,快快好起来,她虽无纵横捭阖之能,却也要在权利的前沿,阴谋的险地,在这荣华与污秽并存的地方,步步登攀,争取机会。
郑方走进凝玉宫内室,见苏寒汐静静躺在床上,脸色憔悴,容颜消瘦,唯有那双眼,依然迷蒙醉人,令他不敢迎视。
他微垂着眼睑,为苏寒汐诊了脉,眉头打结,脸上再度呈现疑惑的神色。
“郑太医,我这身子多日不见轻松,不知是什么缘故?”苏寒汐幽幽地道。
“从脉象看,似乎是一种湿毒入侵。不知近日可曾着凉?或食过什么特殊的东西?”郑方起了身,站在床头。
“食物和汤药,都按郑太医的方子,并没有吃过别的。且每日病在床上,并没有受风或者着凉。”苏寒汐道。
见郑方凝眉沉默不语,苏寒汐轻叹一声,“郑太医,是否我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症?”
“不是!”
“那为什么久经调理,不见好转?”
“这个——我还没有找到原因。不过奉皇上之命,以后入口的药食,由我亲自来督制,苏小姐不要担心,会好起来的。”
“那有劳郑太医了。”苏寒汐道。
郑方谦逊地倾了倾身,目光却扫了扫值守在旁的侍女。
苏寒汐会意,抬起细弱的手臂,挥手屏退弦子和月儿。
“恕我多问一句,苏小姐可了解身边的人?”
“他们都是内务府分派过来的,都还勤快。尤其弦子,是个很体贴的侍女。”
郑方点了点头,“你们相处时日不长,一切需留心着些。”
“郑太医是说——”
“但愿我想错了。”
“我会留心的,多谢郑太医。”
郑方抬眼,见那清丽出尘楚楚动人的面孔之上,一双秋水般迷离凄恻的美眸,正盈盈地看着自己,他心头猛地一颤,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旋即垂下眼帘。
隔墙有耳。被屏退的月儿并未离去,等弦子走开,悄悄站在门外,将两人谈话一字不漏听在耳中,见左右无人,悄然退出。
这月儿正是淑妃近侍太监贾六的菜户。她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个新主子,认为她只是充没宫中的婢子,连自己这个侍女都不如,却竟然住进凝玉宫,忿忿不平之时又被掌掴,怀恨在心。正巧贾六找她当细作,便欣然答允。按着贾六的指示,借着为苏寒汐煎药的机会,每日加入一丁点毒草的汁液,便可不露痕迹地将苏寒汐体内的气血抽丝般地吸走。
月儿出了凝玉宫,径直来到淑妃的永和宫,将适才所听到的,一一汇报给淑妃。
“你确定没听错,皇上当真让郑太医整天守在凝玉宫,亲自督制药食?”贾六问。
“当真。”月儿道,“而且郑太医已经怀疑起我们了,还提醒她留心呢。”
“娘娘,”贾六道,“这对我们很不利啊,那毒草一旦停了,不出几日,她便会好起来。”
一直阴沉着脸的淑妃,听了贾六的话,愤恨地一拍桌子。
“郑方啊郑方,想当初,我找你开一副方子都不肯,现在却要整日守在那婢子身边,俨然一只看家狗,那穷得连几两赏钱也拿不出的苏寒汐,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
“娘娘,莫非郑太医与那苏寒汐——”贾六眼睛看着地面,欲言又止。
淑妃忽然冷笑一声,向贾六和月儿招招手,两人赶忙走到淑妃跟前,躬身聆听指示,很快,一丝快意阴险的笑意便浮上两人脸颊。
“可懂了?”语毕,淑妃问。
“奴婢一定办成此事,娘娘就等好消息吧!”月儿道。
“好。”淑妃命人取了一小袋赏银,予了月儿,“赏你们的。若这件事办成,本宫另有重赏。”
月儿贾六心花怒放,赶忙叩头谢恩。
月儿刚走,显得风尘仆仆的小福子进来叩头行礼,“小福子给娘娘道金安了!”
淑妃眼睛一亮,抬手道,“起来吧!”
“事情办得如何?”
“娘娘福气,小福子快马加鞭,走了两三个地方,找到好几家,只等娘娘——”
“确定他们不会反悔?”
“娘娘放宽心,小福子与他们谈得妥妥的,还立了字据。”
“哈哈,好!”淑妃笑道,抑制不住兴奋之情,命人取了件狐皮袍子,赏了小福子。
“去巴结你菜户吧。”
小福子脸一红,“奴婢还,还没有菜户。”
“那你可不如贾六了。”淑妃心情大好,开起小福子的玩笑来。
小福子心里不服,贾六不过是长得端正些,讨着个月儿,自己只是运气不好,欠些缘分,别的哪一点不如他?
却在这时,有负责御寝的太监来通知,今晚皇上来临幸,叫做好迎驾的准备。
贾六小福子赶忙趋前向淑妃道喜。
淑妃玉指整理着发饰,眼中既欢喜又傲慢,却故作淡然地道,“瞧你们,就象皇上多久不来似的。”
小福子贾六嘻嘻笑道,“娘娘恕罪。娘娘宠冠六宫,夜夜得皇上恩宠,真是再平常不过。”
淑妃一笑,摆动腰支,由离儿服侍着,往后面沐浴打扮去了。
“娘娘看上去心情不错啊!”小福子向贾六道。
“皇上连着七天宿在永和宫,娘娘心情当然好了!”贾六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