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了体弱多病的苏少爷,为了药石无灵的未婚妻子,竟赶着春寒料峭的时节前来神剑山庄诊证。
上一回来做客时,苏丹青几乎没正眼看过岳淡然,这一回奉了父命,外加被所谓的道义所困,不得不于婚前就履行起未来夫君的责任,每日把脉施针,煎熬侍奉。
除了药王公子,二小姐的一条小命恐怕早就要交代。然而用外力吊着一条命,岳淡然的状况却不见好转。丹青公子为了救人,尝试的办法一种又一种,都是治标不治本,折腾到最后,不得不决定迂回动作,挽回二小姐的求生意志。
心病还需心药医,找到病因才可对症。
医者与病患的交流终于从肢体转为语言,岳淡然原本几个月都不曾同人说过话,却对苏公子的不经意的温柔心生感念,终于开口回应他的一些无关痛痒的询问。
渐渐的,两人交流的内容便多了起来。
苏丹青拿捏着分寸,寻找的时期,园中桃花盛开,陪同病人赏花的一日,施展最后的医治,“淡然之前的忧思郁结,可是因痛失至亲?”
拔刀拔的毫无铺垫,痛苦的滋味当场在岳淡然心中蔓延。
苏公子刻意对二小姐的难言之痛视而不见,“虽然我不知淡然为何心生绝望,却也知你熬到这般地步,必事出有因。”
岳淡然明知扭着头不看人不答话不礼貌,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笑脸迎人。
苏丹青满是怜悯地看着岳淡然,从口中轻吐出四个字。
“逝者已矣。”
好一句逝者已矣,她这辈子错过的人已经太多,先是素未谋面的父亲,接着是相依为命的母亲,与欧阳维的不欢而散,吴梅景的奉命回京,那之后被陷害发生了意外……
从来都是失去。
二小姐的眼泪一滴一滴滑落,“一辈子都在信命认命,无论多努力也看不见光明。苏公子,我不明白,累了放手了真的不行?”
苏丹青心怀医者的慈悲,眼中所见让他不得不为之动容。
两人不再说话,病患默默垂泪,医者无声陪伴。春风飘过,桃花树又摇开了几枝几朵。
那之后,岳淡然的身子竟一天天好转。刚能下地走路,京中就传来皇帝陛下病危的消息。
苏丹青在神剑山庄旅居两月有余,预备功成身退,庄主夫妇却突发奇想地提议要他与岳淡然尽早完婚,美其名曰为二小姐冲喜。
苏公子对岳淡然的感觉只是浅浅,明知与岳思卿姻缘无望,于自己的婚事上便无可无不可。药王庄自接了儿子的信,开始大张旗鼓地张罗婚宴,选定吉时迎人过门。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在按部就班地行进,中途却出现了个众人最没想到会是变数的变数。
岳淡然不嫁。
二小姐表明立场的态度很转折,喜婆来讲规矩,称病不见客,裁缝来量身裁衣,称病不见客。这些都还隐晦,最直白的证据是岳思凡当场抓到她企图漏夜逃跑。
若是从前,岳淡然的轻功不至于不堪一击到连躲个人都躲不过,只不过大病初愈,身子颤弱,且几个月来功夫疏于习练,逃月兑是逼上梁山,落网也理所当然。
无论岳家夫妇如何劝说,岳淡然嘴里都咬死了“不从”二字,王月圆气的五脏生疼,只想将那嘴硬的死丫头捆起来好好痛打一番,若不是不出几日就要交出个新娘,暴躁的女剑神怎么会忍着不爆发。
威胁无效,利诱无效,好言好语地相劝无效,恶言恶语地辱骂无效,岳淡然铁了心不为所动,王月圆黔驴技穷了换岳华昊上阵劝说,岳华昊无计可施了找岳思凡平辈规劝,岳思凡毫无办法了求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岳思卿。
岳思卿领命前来时,拿出的时平易近人的姿态,聊的都是姐妹间的知心话。扯来扯去全不提丹青公子,渐渐地竟满口讲着从前与太子殿下的甜蜜事。
二小姐满心悲哀地被迫做了听众,虽然很想堵住自己的耳朵摒弃杂音,迫于卑微的自尊却无法施展大幅度的动作。
岳思卿铺垫了半天,终于入话正题,规劝岳淡然下嫁药王庄。
“姐姐不用白费唇舌了,我不会嫁。”
大小姐居高临下看着被罚跪祠堂的岳淡然,满心流露的都是可怜,“妹妹何苦同爹娘怄气,为过去的事耿耿于怀,无异于作茧自缚,被仇恨冲昏头脑,反倒毁了自己一生幸福。”
岳淡然一派云淡风轻,“淡然自问是福薄之人,早已信命认命,不奢望什么幸福了。”
“妹妹不想嫁给苏公子,是还牵挂着太子殿下吗?”。
二小姐难得冷笑,“太子殿下是人中之龙,而我却是贫民草芥,他与我云泥之别,我又怎敢奢望?”
“淡然出走,不是为了上京找他?”
“姐姐多心了,我凭什么去找他,又拿什么身份去找他,我要走,是不想再为别人而活,留在神剑山庄,只会成为爹娘兄姐的负担,淡然实在承受不起也无有面皮了。”
岳思卿上前将岳淡然扶起身,面上无比哀痛,“你虽不是爹娘亲生,他们却从不曾当你是外姓人,哥哥与我何尝不是把你当成亲妹**惜爱护,如今淡然说出这种话,是刻意要伤我们的心吗?”。
二小姐瞪着眼无话可说,岳思卿再接再厉趁热打铁,“纵使你对父母安排的姻缘心有不满,这么不发一言地走了,可对得起为了你劳心劳力的苏公子?且不论这,神剑山庄交不出个女儿向药王庄交代,父母就成了食言而肥的小人。就算他们顾念江故道义履行婚约,我虽愿代替你嫁给苏公子,却……注定要辜负太子殿下对我的情谊,妹妹你真的忍心让殿下伤心?”
岳思卿所说的每个字都像个重锤敲击岳淡然的心。
她说的没错,自己真的忍心让欧阳维伤心吗?
痛失所爱的滋味,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何况那人才经历了丧母之痛,父亲也命悬一线,难道真的要他承受失去青梅竹马恋人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