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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凌空,风高云淡,朗朗晴空如碧。眼前山峰参差凸兀,绵延起伏,白毛杂草随风飞舞,远至天垂,显出了无尽的荒凉。

“啊呀,弟兄们,快,已经过来了,到山脚下了,一定要截住,别给他娘的放跑过去!”“一匹马都不能放过!”“女乃女乃的,跑这么快,肯定全是上等好马!”一大群人叫嚷着从山坡上飞扑而下,激起漫天尘土,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大汉手提大刀,大跨步冲在前面,一青衣青年步伐矫健,紧紧跟随其后。

两人在乱石嶙峋的山坡上向下纵跃,大汉看准左斜下丈余处一块平整的大石,右脚一弹便踏了过去,青年乘势冲上,一个箭步,已与那大汉并肩而行。只见他脸形削瘦,双眼凝视前方,虽在急速奔行之中,却也难掩一份俊逸之气。不料那大汉却突地跃了回来,青年不及躲闪,肩头被撞了个正着,“啊”地一呼,踉跄着扑倒在地。

原来,那大汉脚尚未踏稳,大石竟已摇晃起来,他吓了一跳,心道:“不好,真他妈糟糕,摔下去可不得了!”双腿猛地一蹬跃回,却不料正好与那青年撞了个满怀。

青年一跤扑倒,其时山势倾斜,身子便不由自主向坡下滚落,他“哇哇”大叫,双手乱舞,滚了两圈后,抓到了一根荆条,当即牢牢扯住,也亏得那荆条结实,他又翻了一圈,总算稳住了身形。他鼓着双眼,长长地吁了口气,心想:“好险好险,总算老子命大,从这儿翻下去了还不把老子摔个半死?”

他心中暗自庆幸,正欲爬起,却听那大汉“哎呀”一声喊,他尚未明白过来,却已被一股大力撞中,荆条一下子绷断,他的身子猛地飞到半空,落下后便“扑啦啦”向坡下滚去。

原来,那大汉在将青年撞倒后,自己也跟着摔倒,只是他翻滚较慢,待青年抓住了荆条一会儿,才由上方滚来,一撞之下,荆条哪还吃得住力?只听得“噗啦啦”“怦”“哎哟”“啪嚓”“哇哟哟”一阵声响,两人连扑带滚地向山坡下直坠,其速度竟比先前快上了一倍。最后“咚、咚”两声闷响,他们已四肢大开仰躺在了山下的小道之旁。

得得得,得得得……二三十匹马从眼前急弛而过,其中拖着两辆大车,车轮马蹄在地面上跳跃,不时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车后尘沙满天,溅起来扑得二人满头满脸都是,一把大刀落下,“铮”地一声插在那青年耳边,刀身晃动,不住嗡嗡作响。青年盯着那刀的刀把,脸色一片惨白,额头汗珠直冒。

要是那刀落下时向左偏了半寸,他的耳朵就要搬家,要是再稍稍偏得多一点……青年不敢想像,爬起身,却见那二三十人的马队已弛出三四十丈开外,一人回过头来,哈哈大笑:“臭山贼,竟想劫本老爷的道,你们冲过来试试呀?我们这里金银财宝有的是,你们有能耐就从山上再滚一次下来,老爷我就全部送给你们!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蹄声渐小,那马队绕了几个弯,便没入了两山的缝隙之间。青年心中憋气,忍着浑身的疼痛,向着马队消失的方向一撇嘴道:“去,你狂什么,老子一时性起,随便翻了几个筋斗,不过是活络活络筋骨,再翻十次八次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哼,老子现在神清气爽,舒服得很,不想跟你们一般见识,不然你们还跑得了吗?老子可是人称……”

话未说完,眼角余光中突见青光一闪,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正向他劈来,青年大惊,忙斜身避开,回头看时,见砍自己之人竟是那大汉,而且他正将大刀高举过顶,一步跨出,又是一刀狠狠劈落,同时怒骂道:“你他妈的!差点儿要了老子的命,老子劈了你!”

青年大吃一惊,连退几步,叫道:“哇哇哇,老大,这不能怪我啊,冲得这么快,你左晃右晃的,我哪里闪得开啊?再说,还是你把我撞倒,咱们才翻下来的嘛。”

大汉双眼圆鼓,怒道:“什么!难道还是老子自己把自己给撞下来的不成?”

那青年道:“那当然是……当然是不可能的啦,我说老大,没劫到东西也没啥关系,反正又不会向外倒拿,你范得着这样大动肝火吗?”

那大汉怒气更盛了,嘴角咧到了耳根下,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喝道:“你懂什么?你才来了几天?你他妈的,好容易见到群肥羊,却给他们跑了,刚才你撞的那一下不说了,但你小子那机关怎没把他们陷住?这不怪你怪谁?”说着提刀又砍,青衣青年不及回答,忙四下躲避。

这时,山上众人也已纷纷冲下,有几人忙上前劝阻那大汉。青年见危机已去,又凑到大汉身前,辩道:“这机关怎么不管用了?前两次不是都成功了吗?这种机关需得要人来操纵,是你说要这样的机关,我才做的嘛,现在怎么又怪起我来了?”

那大汉自知理亏,脸色涨得通红,却提高了声音道:“前两次是前两次,这次却半个月都没开胡了,倒不如少留张嘴巴吃闲饭!”说罢拨开众人,又向青衣青年冲来。

这时,一个瘦小汉子急冲冲跑近,青年一溜烟躲到了他身后。那汉子喘着气道:“老大,又……又来了,又来了!”

大汉不理他的话,喝道:“滚开!”一刀砍向他肩头,那瘦小汉子忙倦身躲过,道:“老大,别打,别打,又……又有人送财礼来了。”

那大汉一愣,问道:“什么财礼?邓三娃,你说清楚点儿。”

那叫邓三娃的汉子道:“是。我在前边山头巡哨,看到又有几个人骑着马朝这边来了,押着辆黑蓬小车,只是离得太远,具体还看不大清楚。”

那大汉眼睛一亮,喜道:“是吗?你没看错?”

邓三娃道:“不会错的,五骑马,一辆车,行得还很快,只怕要不了一袋烟的功夫就到这儿了。”

那大汉嘿嘿一笑,脸上怒容顿消,道:“那好得很,肥羊没吃到,有几只兔子山狐也不错,今天总算是没白下来一趟了。”他又转向那青衣青年道:“楚风,这回只来了几个人,大概用不着那机关了,不过你他妈还是防着点儿好,免得给他们死命一冲溜过去了。”

那叫楚风的青年小声嘟哝道:“哼,说老子的机关不管用,还叫老子干嘛?”心中气恼,但慑于那大汉的威势,不敢不从,于是应了一声,走向了一棵预先设下机关的大树。

大汉一番布置,便有十几二十人爬到了小道两旁稀稀落落的几棵树上,又有五六十人隐藏到了草丛中,独剩下大汉自己与十几人仍站在小道正中,等候着那几人的到来。

不多时,果见有五骑马护着辆车沿小路匆匆弛来,骑马的五人之中,领头的是个五十余岁的老者,黑发长须,目光炯炯,其余四人皆是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这五人都身着华服,腰佩长剑,而那辆马车却又小又旧,车帷遮着,看不见里边。一农汉弯坐在车前踏板上,机械地挥动着一条长鞭,不停抽打车前那匹瘦骨伶仃的黄马。

车辆行进当中,长须老者看到了站在路中的十几人,眉头微皱,勒住马,向左右山崖望了望,心想:“怎么回事,这种地方还有人劫道?肯定不会是山寨的强人,那些人无不是在商道要冲之地盘踞,没可能在这种荒僻的小道上埋灶。但若是剪径的小贼,又怎会像这样大模大样地站在路中?莫非他们都是高手,特意冲着这辆马车而来?”

他额头不禁渗出了汗珠,但转念又想:“不对,没这种可能!要是他们有能耐赶在我之前在这儿劫住道,当时定然在场,为何又不与那人联手跟我们相斗了?况且他们也不可能料到我们五人会分开行动啊。唔,看来只是虚惊一场,这些人定然只是一般的山贼了。”

长须老者心中稍定,这时其余众人也已停下,一汉子问道:“朱爷,出了什么事?”

长须老者适才心情起伏,但表面上一直显得十分平静,他怎能让人看出自己有一点点的惊徨?当即冷冷地道:“你没长眼睛吗?前边有人,看来是想劫道的了。”

那汉子定睛看了看道:“真是麻烦,我们要不要绕道而行?”

长须老者道:“绕道?这儿就只这条道,绕回去得多花上好几日,咱们这次行动耽搁得起么?再说了,十几个毛贼,也敢出来打劫,你以为他们能拦得住我么?老夫纵横江湖几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还会怕了区区几个小贼?”头一仰,嘴角满是自信的微笑。

那汉子忙点头道:“是,是。朱爷您久历江湖,言之有理。”他一挥手,众人又继续前行。

来到近前,那汉子只见这群山贼大都横眉裂嘴,眼露凶光,手中拿着各式兵刃:有大砍刀、弯月刀、浪刀、小菜刀、鬼头刀、长剑、匕首、板斧、双锤、渔叉……几乎是人手一件,各不相同,不由得暗暗称奇。行到跟前,居中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大汉举起手中大刀,指着长须老者道:“站住!”

那汉子骂道:“大胆毛贼,竟敢在我们朱爷面前放肆,还不快给老子滚开,不然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红运当头!”说着“铮”地一声抽出了长剑。

长须老者一摆手道:“孙六,先把剑收起来。江湖上有道是:先礼后兵,服人服心。先听听他们怎么说,然后动手不迟。”

那叫孙六的汉子道:“是,是。朱爷您久历江湖,言之有理。”说着便把剑插回了剑鞘之中,双眼不屑地盯着眼前众人。

长须老者拱了拱手,问道:“诸位是何人?拦住老夫去路所为何事?”

那大汉将大刀甩了几下,又斜背在自己肩上,大咧咧地道:“老子是夺命刀周老虎,在此等候各位多时了。至于有什么事嘛,嘿嘿,各位心里应该有数,就不用老子在说了吧?”

长须老者一拱手道:“原来是周兄弟,失敬、失敬,老夫现下有要事在身,耽搁不起,不然倒是很愿意和你交个朋友,不过现在嘛……就请你们让开吧,这么热的天,我手下兄弟也不想凭空出一身臭汗哪,哈哈哈,哈哈哈。”

周老虎脸上蕴怒,心中暗忖:“这五人见到自己十几人劫道竟然面不改色,且这老家伙一脸轻笑,言语中甚是瞧自己不起,看你们都带着长剑,想必会几下武功,那么老子就让你们见见阵仗,看你这老家伙还笑不笑得出来?”

当下便嘿嘿一笑道:“几位想必是觉得咱兄弟只十几人在这儿有些寒酸了吧?那我就让众兄弟都出来跟几位见见,看朱爷对哪一个瞧得上眼些,能现在就和他交个朋友,那可算得是他小子有福了。”说着将双手捧到嘴边,鼓足气吹了个口哨。哨声刚停,就见道路两旁的草丛中有人影晃动,跟着就有二十几个人站到了山贼的队伍当中,又有一群人冲到马车之后堵住了道路,而道路两旁的树上和草丛中也站了不少人,个个弯弓搭箭,对准了马车。这些山贼的数量,也一下子从十几人增加到了七八十人。那驾车的农汉见到此景,坐立不稳,一个翻身从车上栽了下来。

孙六心里一惊,悄声问长须老者道:“朱爷,他们人这么多,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长须老者也是暗暗吃惊,心想:“他们果然有埋伏,妈的,现在的山贼可真是无路不劫呀。”冷笑了一声,压低嗓音道:“江湖上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些人无非是要劫财,咱们给他们些银子就是。虽说老夫根本没将他们放在眼里,可也不能掉以轻心,被他们担搁了胡长老的大事呀。”

孙六害怕与这么多人动手,听的这话,正合心意,立刻点了点头道:“是啊,朱爷您久历江湖,言之有理。”

长须老者心下虽然吃惊,但表面并不露声色,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笑道:“哈哈,周兄弟这气势当真是不小哪,老夫佩服佩服。不过嘛,咱们都是出入江湖之人,有什么话不可以好好地谈,又犯得着像这样动刀动枪的么?老夫虽然不才,但大家都是道上朋友,如若周兄弟和诸位弟兄们却有什么需要,老夫也决不会吝惜那一点身外之物的,大家正好借此交个朋友嘛。”

“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周老虎将左手大拇指一竖,说道:“看来这位大爷也是明白事理之人,那么我也就有话直说了。”

长须老者笑道:“请讲。”

周老虎脸色一正道:“此树非我栽,此路非我开,但要从此路过,银子还得拿出来。我们向来只收银子,不要人命,你们交钱吧。”

听到此话,长须老者皱了皱眉,要知道道上劫财,一般所说的大都是“求借几个银子来用用、望能留几个小钱给兄弟们使使”之类的话,哪有像周老虎这样不给双方留余地的?但形势所迫,长须老者只得暂时忍住怒气,强笑道:“周兄弟你可真是快人快语,一说话便显出了英雄气概,真可谓是年青一辈中的毫侠呀,哈哈哈。”说着他转过身,对那四个护卫道:“既然周兄弟开了口,咱们也不能无动于衷啊,你们快把银子拿出来吧。”

那四人初时有些不愿,但最后还是无奈地把银子掏出来,交到了长须老者手中。长须老者又从自己身上拿出了些银子,全装进一个小袋里,掂了掂递出,笑道:“这里有四十多两,请周兄弟收下吧。”

周老虎将手抄在胸前摇了摇头。长须老者见他不接,显出一副为难的神色,踌躇了半晌,最后一咬牙,才又伸手入怀,掏出一张银票,与那袋银子一起递出去道:“这是老夫多年的积蓄,今天我可真是对周兄弟倾囊相授了。”

周老虎这才点了点头,让一个山贼过去接了过来,他拿过一看,见竟是瑞丰银庄的三百两银票,不由心中一阵窃喜,要知道在这兵荒马乱之际,三百两,可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横财了呀。他将银票和布袋揣入怀中,又用手指了指马车,问道:“那里边是什么,也掀开让咱弟兄们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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