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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惹人算计

冯妈挑帘子进屋,唤了声:“夫人。”

刘氏抬眼看清来人是谁,长出了一口气,冲红菱不耐烦地挥挥手,“出去吧。”

红菱得了特赦似的,躬身从那极其压抑的屋里退出去,却打发了守夜的小丫头,自个儿留在了外间。

冯妈是刘氏的乳母,如今已经花甲之龄,早就不用当差伺候,住在东边厢房内自有丫头婆子伺候着,只闲暇时候陪着刘氏说话儿解闷,但是园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才是刘氏的心月复。

每每遇到什么难解的局面,刘氏便会叫冯妈去陪她,随后就会有一连串的雷霆手段,大家都在私下里说,其实冯妈才是出主意的人,所以家里的老爷太太们都对她敬畏三分,更不要说底下的人。

红菱好奇她会跟夫人说些什么,虽然在外间什么都听不到,却也还是下意识地支棱着耳朵。

“夫人,今晚老奴伺候您歇着。”冯妈没瞧见满地狼藉似的,径直走到床边,苍老的面孔上带着异样的沉着冷静,“不论大房什么立身保命的东西,如今只余孤儿寡母的,还不都得靠着您的心思过活?即便将来大姑娘出门子,那陪嫁那都是有定制有数儿的,不能越过规矩去,只剩得大太太一个寡妇在家,如何会拿捏不住?”

“你如今还不知道这里头的难处!老2那个挨千刀的逆子,也不知是怎么弄的,亏了公中一万多两银子,我就是把陪嫁都卖了都补不出的窟窿,等老爷子回来,还指不定如何呢!原想借着老爷子不在家,从大房抠些出来,谁知竟是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搜出来!”刘氏的手在身侧捏紧,恨声道。

“夫人休要担心,全家都知道大太太娘家有钱,如今搜不出东西才更说明里头有猫腻儿,如今大老爷殡天了,不管多少亏空,只管往那死人身上推,难不成还能从地府中拘了来对质不成?”

“你这话倒也有理。”刘氏听了心内稍安,点点头道,“那齐氏又是个命好的,竟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如今我管着家,出了事老爷子必然拿我的不是,也不好有什么举动。若再生个赔钱货到不足为惧,若是得个儿子,却难保老爷子又是什么心思了。”

“夫人,您这话就说差了,一则大太太尚不知自己怀有身孕,她身子素日就孱弱,守灵七日,劳累再加上伤心,一个多月正是容易滑胎的时候……二则,即便是这会儿无碍,怀胎十月,意外也还多着呢,咱们何必急在这一时!”冯妈说这话忽地笑了,满脸皱纹拧出奇怪的纹路,“三则,大姑娘如今已经十五,正是该说亲的年纪,若是等着守孝三年,难免不耽误了下面的,更何况一门七寡的说道,满京城都知道,还如何找得到好的?等老爷子回来,夫人只需敲敲边鼓,给大姑娘说门亲事,趁着热孝给打发出门子,岂不是两下都干净。”

偌大个钟府,敢说刘氏不对的,除了老太爷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可冯妈偏生就说得轻巧,刘氏也是眼前一亮,非但没有怪罪,反而露出些许笑意道:“到底还是你有计较,就该这么着!”

刘氏这边暗自筹划不提,不管府里闹得如何,钟庆春这边却是每日安安静静的守灵,白日里跪在灵前烧纸还礼,晚上便到后面配殿里陪着齐氏一起歇着。

庆春留心了几日,都没瞧见上回那个黑衣男子,心想难道会是什么亲王贵胄,只让长府官进来代奠不成?这晚得空便问青芙:“你可知道武昌郡王到底是什么来头?他家前几日殁了出殡的是谁?”

这话该正问到青芙的长处上,她素日里就爱找府里的婆子丫头打听这些,庆春留心观察了几次,见她嘴巴严实、识得分寸,便也不去拘着她,正好还是个消息来源。

“姑娘好端端怎么问起那家……”可这回,青芙的眼神略有些闪烁,似乎并不甚想说,看着庆春探究的神色,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武昌郡王洪老爷子,当年因着平定西南有功,所以被先帝封了郡王,虽说郡王之位不能世袭,但他家在西南也是极鼎盛体面的人家,去年经太后赐婚与京中镇国公邵家联姻,本是入京谢恩和筹备婚事的,谁知还未到婚期,六姑娘竟就这么殁了……。”

庆春总觉得这话未说完似的,扭头去看青芙,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这、这是邵家大公子殁的第三个未婚妻了,京城中也传得沸沸扬扬,说……说邵公子命硬克母克妻……”青芙磕磕巴巴地把后头的话说全,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几乎要哭出来似的。

庆春这才明白她为何吞吞吐吐,原是为了怕勾起自己的伤心事,伸手朝她的手背上轻拍,“这世上无聊之人极多,无稽之谈自然也多,谁家没个生老病死,偏生要扯上什么方克之说。”想来当晚应该就是这位邵公子,当时觉得害怕,如今听来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邵家似乎很有来头?”庆春搜刮着自己脑中极少的显贵信息,觉得是听说过的,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哪一家。

青芙瞬间睁大了眼睛,薄薄的嘴唇上下开合,极快地说:“自然是极有来头的,前几年,姑娘还跟着夫人去镇国公府上听过小戏,您不记得了?”

庆春摇摇头,含混地道:“记不大清楚了。”

“也是,姑娘最近伤心过度,又忙又累的,不记得这些小事也是常有。”青芙自顾自地给庆春找了借口,又细细说道:“要说这个邵家,倒是比洪家更为显赫一些,邵家乃是当年圣祖钦赐了丹书铁券的泼天富贵,世袭的爵位到了邵老爷子这一代,本来已经降得只剩个子爵的封号,但谁知道世代书香的邵家,竟出了邵老爷子这么个能文能武的厉害角色,而立之年就贵为太子师,而后又跟着先帝南征北战,一路加封至镇国公……”

庆春被她一连串的家世背景说得脑子发乱,忙打断道:“先捡要紧的说。”

“这里头的事儿多着呢……”青芙有些没过瘾似的抿抿嘴,但还是尽量切入主题道,“先帝当年曾将公主下嫁于邵家的嫡长子,听说婚后很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但是好景不长,公主生下儿子之后身子就越发不如前了,孩子不到一岁就殁了,邵家大老爷从那之后就一蹶不振,太后将孩子抱入宫中亲自抚养,成年后才让回了邵家,便是如今的邵家大公子了。按说他家世好又有太后庇护,日子必定该顺风顺水的,谁知还真就是命里注定,从十六岁至今,说了三次亲事,女方却都是还没过门儿就殁了……”

“三次……”庆春听了这话也着实有些无语,难怪他夜里还要来探一探究竟。

二人正说着话,见采蓉捧着齐氏换下的衣裤从里间儿出来,眉头还微微蹙着,似乎有什么难事儿似的。

“怎么皱个眉头?”庆春坐直了身子问道。

“太太的月事向来极准,最多不过差一两日,按说七八日前就该来才对,奴婢开始想着是因为伤心过度影响了也未可知,可到如今还是没来,倒是让人觉得不安呢!”采蓉到火盆旁边回道。

“那前日王太医来给诊脉的时候,你可说了这事?”庆春问道。

采蓉摇头道:“奴婢本来要说的,可太太不让,说再等几日看看。”

庆春这厢却是起了疑心问:“太太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去的?”

采蓉在心里掐算了一下日子道:“是腊月二十六来的,大年初二干净的,如此算来本该上月二十六前后来的,今个儿都二月初四了,可不是足迟八日了。”

“爹年前是不是跟娘同房过了?”庆春顾不得避讳就径直问道。

青芙听得脸上骤然一红,磕磕巴巴地说:“姑、姑娘,哪里有谁家大姑娘问、问这种事的!”

采蓉毕竟要大上几岁,听了这话先是羞臊,却突然醒过味儿来,一跺脚道:“同房过,是同房过的……”随后满脸难以置信地说,“可、可都这么多年了,就能有这么巧的事儿不成?再说那王太医初二刚来给诊脉,也没说什么……”她话没说完脸色就有些难看起来。

庆春见她似乎是想到了,那王太医可是刘氏请来的人,脸色也越发凝重起来,斟酌片刻道:“青芙上外头去寻女乃哥哥,说我身子不适,要请个大夫来看看,采蓉跟我进去。”

齐氏在内间已经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响动抬眼看来,见是女儿进屋,招手道:“庆儿也来睡吧,你这几日都累坏了,脸盘儿都瘦了一圈儿呢。”

庆春上前握住齐氏的手问:“娘,你这几日觉得身上怎么样?”

“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你不用担心。”齐氏以为女儿是担心自己,忙撑出点儿笑意来遮掩道。

“娘平素最是觉轻,每日里能睡两个时辰都是好的,今年怎么这般贪睡?”庆春说着伸手去模齐氏的额头,觉得稍稍有些发热,却又不到发烧的程度,这会儿真恨不得自己是学中医的会诊脉,就也不用这般猜来想去。

“我觉得倒是那个王太医开得方子吃着不错,这几日都睡得挺好,有时候你进来得晚我竟是都不知。”齐氏自己模了模脸颊,似乎很是为最近睡眠不错欣慰。

采蓉在后面轻推了庆春一把,提醒她正事要紧。

庆春忙道:“娘,我觉得那王太医有些问题,打发青芙去再请个大夫来瞧瞧,但又怕下头的人嚼舌说闲话,就假借说是我自个儿不适,等下有人进来,您可得替我圆着点儿。”说罢就听着外头脚步声响,赶紧翻身上床躺好,做出付难受得不行的模样。

采蓉也忙放下半边帐子,在一旁假意大声地问道:“姑娘,您到底哪里不舒服,可急死奴婢了。”

冯荣家的在外面胡乱扣了两下门,不等里头发话就开门进来,脚下生风似的走到床前,急急地问道:“大姑娘身子不适?这可是怎么说得,晚上用饭的时候不还好好的?”

庆春蜷缩着身子,双手捂着肚子,身子微微颤抖着,似乎疼得说不出话。

采蓉侧身挤开了冯荣家的,扯着帕子帮庆春擦额头上莫须有的汗水,“就是吃过晚饭,便说肚子有些不太舒服,本以为不当事的,谁知道夜里越疼越厉害起来,后日就要出殡了,太太说这样可不行,得赶紧找个大夫来看看,别在这个当口儿在出了什么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冯荣家的见庆春的模样,心里也是焦急万分,这差事虽说能捞些油水,但毕竟是个费力不讨好的,好不容易支应了这么多日,眼看着就要出殡了,若是庆春真出了点儿什么事,那即便夫人不怪罪,家里也少不得那起眼红的人挑唆,到时候有什么屎盆子还不都得往她头上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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