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夜,抬首便能看见一个一个烛火羸弱的孔明灯,大街小巷鞭炮齐鸣,还能隐隐约约听见孩子大人们的欢声笑语。
贺兰月瑶一把推开窗,冷气呼呼灌进屋子,依依白雪飘落到一身喜红色的年服上,打在她圆润红扑的脸上。
窗外,梅树开花,甚至触手可采,地上一片盈白,偶尔还可以看见丫鬟提着红色灯笼路过,在雪地留下一串脚印。
叹了口气,贺兰月瑶坐在圆椅上望着铜镜里温婉清秀的人儿,秀美轻敛。
何时自己变成了这样,记得两年前还巧笑倩兮,顾盼琉璃,哪像这般眉目清愁。
也不过十八年华,却觉得好像年过花甲。
嫁到将军府两年了,心情从沸腾转而茶凉。闭眼去想,脑海里还看的到当年让她心动的场景。
她芳龄十六,已到了嫁人的年纪
那天京城沸沸扬扬,无论耕种的农民还是商人都火急火燎的跑到南阳门,一眼望去贺兰月瑶只见密密麻麻的人们堆在城门,娇小的身子任是怎么翘首以盼也够不到半分,那样的情景,就像皇帝微服出巡。
不知谁喊了一声,将军进城啦!人群就像江河中的鱼儿,贯穿而涌,推推攘攘把她就落在了大后面。贺兰月瑶杏目一瞪银牙一咬,一跺脚,抬起小脚就要追出去却被人在后面像扯风筝一样扯回来。她表情不悦,转首刚想出演教训,入目便是林嬷嬷沉下的脸。
“小姐,您是千金之躯,怎么做出如此不服身份之事。”
“嬷嬷,我想去看看热闹嘛”愤愤的神情立即变的哀怨,撒娇的摇摇老太太的手。
嬷嬷表情严肃,丝毫不为动容。
贺兰月瑶吐吐舌头,看一眼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蔫蔫的放开手。
看她妥协老太太神色缓和了起来,放开扣着她的手。贺兰月瑶目光皎洁,趁着老太太松懈撒腿便跑起来。等林嬷嬷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出了老远。
“小姐!小姐!”背后还传来林嬷嬷恨铁不成钢的呼唤声,她恶作剧得逞的坏笑。
看着眼前像鱼儿一样挤兑的人,淘气的弯了弯嘴角,伸出两只素手狠狠一抓一翻,刚刚还挡在面前的两个大汉被抛了出去,周围人一见,都后怕的自动让路,有个男人路抱不平,却被旁边的女人拉住,小声的嘀嘀咕咕了一阵,男人只是嘟囔了句不在吭声。
气喘嘘嘘,贺兰月瑶抬起葱纤玉指擦了擦汗,满意的看着眼前的开阔视野,“你们大家在看什么?是不是京城有新来了什么戏班子?”伸手戳了戳站在她旁边的女人,笑容可掬。
女人看了她一眼,张开嘴刚想说什么,只见刚才还仁立在她周围的全都轰然的跪了下去,只有贺兰月瑶模不着头脑的站在原地。
“恭贺将军班师回朝!!将军万福!!恭贺将军班师回朝!!将军万福!!”声音震耳欲聋,之前还挤来挤去的百姓们高喊俯拜。惊愕了一秒,贺兰月瑶心想,早知道如此,就不使蛮力向前冲了,然后漫不经心的看向百姓朝拜的方向。
只瞧一眼,便再移不开目光
男人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身穿盔甲,身后跟着一支步兵,浑身散发着一种不可一世的气势。待走近了,她看清了容貌。他的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犹如希腊的雕塑,深邃的眸子透着一种坚定,正气并然。
在越戚从她面前走过将目光落到她身上时,贺兰月瑶尝到了心动,即使只是一眼,却好像过了一年,或更久风大了,吹醒了贺兰月瑶的思绪,睁眼,美丽的杏眸里百转千回。
抬手勾了勾烛火,她披上狐裘,推开门走了出去。院子里的灯笼照的那么喜庆,贺兰月瑶心中却越来越冷清。
走到青竹阁门口,侍卫见到她行礼。
“将军还未回来吗?”她声音柔弱,瘦弱的身子即使穿得再多都不显得臃肿。
“回夫人,将军还未回来。”侍卫回答的时候有些不忍。
嘴角牵强的有些苦涩贺兰月瑶点了点头,转头往回走。
喜庆好看的绣鞋变得有些泥泞,踩得雪咯吱咯吱声。
虽然心里有数,但是确认了心情还是有些沉重。忍不住叹了口气,露出一抹苦笑。冰冷寒天,她双手被冻得通红,可一点都不想进那个比外面还冷清的房间。
雪花落进脖子里凉的她打颤,却还固执的站在雪里,仰着颈子看着雪花密密麻麻的从天上掉下来仿佛这样下能发泄心中的悲忸。
“这么晚了,做什么站在雪里。”平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贺停兰月瑶缓缓的侧过头,越戚挺拔着伟岸的身躯向她走来,面无表情。
等到了他本,来面带轻愁的容颜,露出一抹笑容。“等你回来。”她凝着水眸盯着越戚的脸,那双坚毅的眼眸好像泛了一丝波澜。越戚微微拧着眉,从她身边走过,没有一丝停留的进了房。贺兰月瑶原本笑着的脸变得有些暗淡。
她真想知道,他是不是天生就这样,不然面对她怎么会一点笑容都没有。
她有些想笑,表情似苦似嘲,抬起脚贴着他的脚印走进屋,就好像两个人曾经肩并肩走过一样。
一股暖气扑面而来,越戚已经换下外套坐在榻上。看她进来,幽深的眸子只是微微的扫了一眼。
她轻步走向他为他月兑下长靴,强烈的温差使她的脸通红。“背背风,准备吃饭吧,知晓你回来的晚,便吩咐厨子晚做了。”
越戚抬手揉了揉眉间,声音平缓。“在军营吃过了,以后不用在等我这么晚。”
放下长靴的手一僵,她的声线有些不平缓。“这是年夜饭,多少吃一些吧。”
烛光微闪,他凝着她一会,转身拿着一本兵书看了起来,不在多说。
长睫垂下,掩住眼里的苦涩,在心中重重的叹了口气自己走进厢房。隔着一道墙,她听的到他翻书的声音,可口的饭菜嚼着索然无味。
去年的生辰,她前一个月就开始偷偷为他准备节目,然后烫的满手是泡终于做了碗卖相不错的长寿面。然而他却半夜才归,准备的节目无一用上,当她小心翼翼的捧着长寿面时,他也是如此回答的,他说我吃不下
其实不是他不在乎他的生辰,不在乎大年夜,只是不在乎她
就像她早已经饿极了,却食不下咽一样。
又强往口中塞了两口,她才放下碗筷,走出厢房。越戚已经躺下,身上却没有盖被子。
贺兰月瑶叹了口气,为他盖上被子,然后走到梳妆台前卸下发饰。谁能想到在外行军打仗,英明神武的大将军竟然连照顾自己都不会?
可确实是这样的,每一晚不管他睡在书房还是这里她睡前都会给他盖上被踢光的被子。
上榻,吹熄烛火,她轻轻巧巧的钻进被窝里,紧紧搂着他精壮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只有这一刻,她才觉得安心,才不会灰心。清晨,贺兰月瑶在他怀中睁开眼,知觉自己被他紧紧的搂着,睡醒一觉本来就红晕的小脸更加娇红。
露出羞涩的笑容,她轻轻挣开他的怀抱,穿衣起床。
推开门,一股冷空气席卷而来,呼气间都带着白色的雾气。贺兰月瑶开始和丫鬟为越戚准备要上朝用的东西。对于这些事,她一直都是亲力亲为,不是期望他感动,只是觉得这样,才像一家人,才像他的妻子。端着一盆热水进屋,越戚已经穿好了衣物。
“你醒啦。”冻得有些发僵的小手伸进热乎乎的水里,洗好毛巾,轻轻的擦拭他的脸。
毛巾还冒着气,擦拭在脸上,越戚不禁舒服的闭上眼睛。
“这月十号我要纳妾,你好好的准备一下。”
贺兰月瑶心中一紧,擦拭在脸上的手一顿,毛巾掉在了越戚的腿上。原本还挂着一抹淡笑的脸瞬间苍白。
“你是说你要纳妾?”贺兰月瑶的手在颤抖着,声线有些不稳。
“你不同意?”原本闭着的双眼瞬间睁开,里面隐了一些不悦。
“妾身不敢”轻轻摇着头,她努力的弯了弯嘴角,却藏不住心中的悲忸。
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他心中一阵烦乱,从椅子上起来,毛巾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婚礼要大办,另外在准备一万两给她做嫁妆。”他的声音没有一思温度,话里的含义让贺兰月瑶心如刀割。
“妾身知道了。”贺兰月瑶弯着身子拾起掉地的毛巾,掩饰已红了的双眼。
越戚看了她一眼下,抬起修长的腿,消失在她的模糊视线里。
瞬间,她的眼泪决堤而下,觉得天,好像都要塌了下来。(需要改。)
“小姐,您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着凉了吗?”早晨,专门伺候她的丫鬟小琼进来,看她这般模样一脸担心。
小琼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丫头,与她从小一起长大。“没事。”敛住苦涩,她露出一抹笑。
看她笑的比哭还不如,小琼的担忧却不减反增。“不如小琼去为您找个大夫看看吧。”
轻轻的摆摆手,她示意自己无碍。“这不用你伺候了。你去把管家账房叫到大厅,我有事与他们商议。”
“是。”小琼福身行了个礼,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开门走了出去。
看小琼落下门,她轻声叹了口气。站在窗前,一把推开窗子,满目便是开的正灿烂的梅花和一片银白。
凉风打在她瘦弱的身子上,深深的吸一口空气,清新的有些冷厉。
春天就要来了,这株梅花就要谢了吧。
她好累,真的好累,想要离开这里。
她整整爱了他两年。
从皇上赐婚的那一刻起,她便决心改了自己调皮的性子,做真正的大家闺秀。她为他学习女红,读四书五经,只想她可以站在他身边与他匹配。
可是,嫁给了他,她反而过的并不快乐,因为他不爱她。
后来她想,不爱她没关系,只要她爱了就够,然而今天却又发现不够根本不够
其实爱情,只会让单恋的人更累,
贺兰月瑶弯嘴苦笑。
自己也不过是个旧人了吧,春天一到,百花争芳,谁能记得那株开在寒冬的梅花呢?午后,将府中的一切打点好,贺兰月瑶不禁换下了复杂繁琐的罗裙绸缎,穿上一身轻便装和小琼偷了个空子去逛逛。
其实像那些各大名店都是她还未出阁的时候常去的地方,只是后来她嫁给了越戚很少在抛头露面。
这天的阳光很好,暖暖的,街上一派热闹,带的贺兰月瑶也心情明媚些。
未进琴行的门,贺兰月瑶便听到一阵如同涓涓流水的琴声,她心中不禁有丝微微的赞赏,然,当看到了里面的情形之后,她的呼吸一窒,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撰着一般。
越戚站在抚琴的女子的旁边,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脸,嘴角凝着笑。她的容貌不见得闭月羞花,却有一种沉静的美。如同白玉青葱的纤指在琴上跳跃,绵绵不绝。
成亲两年,他从未对她笑过,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一般。刚硬锋利的他,笑的那样好看。
“夫人,您来啦。”才刚一跨过门槛,琴行的老板便眼尖的瞅到她,福身前来。
“袁叔,好久不见。”贺兰月瑶客气的回以微笑,假装并未看到越戚。
老板弯眉笑着,像一尊弥勒佛。“是啊,好久不见啦,以前将军夫人可是我们这琴行的常客啊,只是将军夫人自从成亲,袁叔倒是好久不曾听到三小姐的琴声咯~~。”
袁叔的大嗓门,引得琴行的顾客回头,越戚抬首,只见一个打扮利郎的女子和老板相谈甚欢,如若不是看到她的侧脸,他绝对不会看出那便是与他同床共枕两年的人。
恰巧,女子的琴弹到尾音,以一个巧妙的转换结束,余音绕梁。
女子抬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贺兰月瑶。”阿戚,那是夫人?“
“恩。”越戚回过目光,淡笑着拍拍她的手。
“要不要我去和她打个招呼。”女子伸出手环着他的胳膊淡淡的说道,
越戚目光幽深,口气宠溺。”你若不愿去,便不去,“
女子蹙了蹙眉毛,一脸担忧道“那样会不会有些不合礼数?“
“在我这你永远不必守礼数。”他的目光如星子闪烁,沉声的许下承诺。而站在前面的贺兰月瑶身体听到这句话一震,好像有什么涌到了嗓子眼。小琼上前一步扶住她,心中有些怨将军这般对小姐。
“袁叔,带我去试琴吧。”垂下眸,她若有所思,口气有些浅凉。
原来,他的柔情给了她。
在他的眼里她是海南珍珠,而自己确是粗砂细土。
“夫人这边请。”袁叔不可察觉的叹口气,请她进了里屋的琴房。刚刚他是故意大声的,只是想让将军能够注意到贺兰月瑶。他是亲眼看着她为了将军如何改变的,从以前调皮捣蛋的小丫头,成熟到如今的波澜不惊,奈何,将军却并不放在眼里。
等她从琴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暗,带着刚从琴行里买好的琴,打道回府。
然而她不知道一个天大的误会在等着她,一进府门,守在门口的小厮弯腰行礼,走在长廊上,只见大厅里越戚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身边的站着几个侍从。当他的目光触及到她提着的琴时眼神瞬间冷漠。
转眼间贺兰月瑶就带着小琼走到他面前。“老爷。”
“恩。”越戚优雅的下茶杯,接过侍从递送的绢子,轻轻的拭了拭嘴。“我倒不知道夫人也会抚琴?”
听到夫人二字,原本心如死水的贺兰月瑶心中一颤,抬首看向越戚,喜悦瞬间像被一盆凉水泼灭。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唤她夫人,却不知他的眼里闪烁着的嘲讽是为何。
“怎么不答?”越戚的声音渐冷,从太师椅上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伸出双手钳住她的下颌,将她总是低着的脸抬起来面对着他的如鹰犀利的目光。小琼见状,惊呼了声将军,下句便被一个
警告的眼神给噎了回去,在一旁干着急。
“妾身自小学过一些。”看他冷漠的模样她心中钝痛,眉眼都泛着苦涩,是因为要娶心爱的女子过门了,所以看她处处都不过眼了吗?
“贺兰月瑶,你到是会伪装,往我以为你是个不争不抢的柔顺女子。”越戚冷笑着放开她,看小琼赶过去扶她眉目中明明白白的表露着厌恶。
“夫君这话是打哪说起?”她心中一震,
“你匿名找人到夕静家摔了她的凤冠霞帔,以为我不知道么?”他嗤鼻,拿着帕子擦擦刚刚碰过她的手然后丢在地上。
被他扣上的罪名吓到,贺兰月瑶酿羌了一下,若不是有小琼扶着她,她恐怕摔倒在地。“妾身清白,没有做过将军所说的事。”声音哽咽的有些嘶哑,她捂着心口,好像这样才能好受些。
狭长的眼匿了一眼主仆二人,越戚冷哼。“你以为本将军不知道你吗?贺兰月瑶,本国有名的骄奢人性的女人,即使你装的再像也改不了你的本性,和你的丞相老爹一样!!”
听到这句话瞬间贺兰月瑶心如抽丝,仿佛所有的力气抽干了一样瘫坐在地上,疼痛感的麻木
小琼爬过去,慌乱的扶住她,“将军,小姐冤枉啊”
越戚不为所动,声音却低霾沉愠,“你今后最好乖乖的,别再做出伤害夕静的事,不然,本将军定不让你好过。”说道不会让她好过,他加重了口气。
满目疮痍,泪,就那么淌了下来,肆无忌惮的横流。
她自以为是的知书达理,她自以为是的退避忍让,她自以为是的爱他。
他是一个无情的看客。就像一个局外人看她付出,看她难过。
她还可笑的暗暗的说”来到你身边,我可以什么都不提。“
原来有的时候,爱一个人,也是不对、
她后悔了,
后悔自己这么傻,让自己这么难过。”小姐"看着贺兰月瑶仿佛没了灵魂的样子,小琼泪流满面,她从没看过一个人的表情可以这么悲伤。就像什么都没有了一样。
贺兰月瑶双眼空洞的看着小琼,看她哭得那么伤心,眼里有了一丝波动。
“小琼,我没事。”她勉强的弯了弯嘴角,扯出一个不算笑容的笑容。后天就是将军的大婚了,贺兰月瑶起床拿起锁在柜子里的大红嫁衣一针一线的绣了起来。还有一朵大的牡丹花没有绣完,看来今日得熬夜,赶在明天做完,好让人送过去。
那天之后,将军就没再来过,她也没有出房间。日子总是还要过的,不奢求恩恩爱爱如胶似漆,至少要过的去吧。
“夫人。”小琼端着餐盘,已经日晒三杆了,她还没有吃饭。
贺兰月瑶点点头,没有丝毫减慢的动作,专注的绣着手中嫁衣。
一把把餐盘放下,小琼不平。“为一个小妾做嫁衣,夫人你这样做值得吗?”
目光终于已到了小琼的身上,把她的担忧看在眼里,弯了弯嘴角。“小琼你下去吃些饭吧,这些天跟着我,你也受累了。”贺兰月瑶安慰的笑笑,想要让她安心。
撅着嘴,小琼红了眼眶。“我不饿,”
贺兰月瑶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活。“一起吃吧。”
“奴婢不”小琼刚想拒绝,却被贺兰月瑶打断。“没有人陪我,我吃不下。”
拒绝的话被堵在嘴里,小琼坐下。见贺兰月瑶吃的食不知味,心中难过。“夫人做好了又怎么样呢?那个坏女人也不一定会穿,还要落得一个你心中愧疚的口实,说不定,会在被那女人在陷
害一次。”
夹菜的素手顿了一下,随即贺兰月瑶假装若无其事的笑笑。“你多心了,她不会是那样的女人。”
小琼气氛不平,“什么不是啊,除了那女人还会有谁?夫人你就是太善良了。”
假装拿没招的点了一下小琼的头,贺兰月瑶沉默的吃着饭菜。聪明如她,那场误会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既然无意争抢,就算了。不在求别的,只求和他不要那么僵,哪怕做个管家一样的
夫人也行。
把这件嫁衣做好时都已经是翌日的五更天了,她一夜未睡,没有困意。早晨托小厮把嫁衣给送过去,她自己也估模着将军下朝的时间,拿着喜服送过去,看哪里不合适,好改一改。
一路,红灯笼,红绸缎,到处都喜气洋洋。记得当初她嫁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不过两年,她就变成了旧人。听说新婚将军大喜,给下人们不少打赏,丫鬟们交头接耳,眉目里挂着笑意。
见她过来,又都敛住,同情的看着贺兰月瑶。其实女主子对下人们都很好,谦和有礼,奈何这样好的女人,将军却看不上眼。
新婚
青竹阁里没有人,只有一个婢女在打扫,见她进来行礼问好。
“将军还为下朝吗?”
“回夫人,将军和一些大人们去在后花园。”
贺兰月瑶点点头,转身出了青竹阁。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到了下午,将军那面却一直没有人传来消息。夕静那面已经派人过来,说穿着非常合身,并表示万分感谢。
贺兰月瑶叹了一口气,要是再迟了,恐怕改了就来不及了。
攥着手里的红绸,踌躇了一阵,还是推开门,像花园走去。
“夫人。”守在花园的侍卫见她行李。恭敬的眼里还掺杂了一点可怜。
“将军还在里面?”
“回夫人,将军还在。”
了然的点点头,思考了一下还是抬腿走了进去。花园里,有一个暖室。
没走多远,就听到暖室里属于男人的把酒言欢豪迈的笑声。
脚步在门口停下,抬起纤纤素手,叩门。
“进。”字句单薄,却依然听得出他喉里的笑意。原来抱的美眷让他这么开心,不似娶她时那冰山脸。
推门,进入。一股暖气扑面而来,瞬间染红了她冻的发僵的脸。
七八个男人坐在榻上,喝酒吃肉,见到她进来笑声瞬间止住,打招呼共收到了句夫人好。她微笑相迎,却比哭还不如。
“你来干什么。”坐在榻上的男人脸立刻沉了下来,声音比寒冬还要冰冷。
微微刺痛,她依然强颜欢笑。“妾身为将军和夕静妹妹做了嫁服,送来给将军试试。”
“放那吧。”越戚依旧冷漠,不见有半分欢喜。逐客的意思太过明显。
雪,好像曾下进了心里,被对他那份热情融化也终是结成了冰。
垂首,福身。
抬的吃力的嘴角终于在门关上的一刹那落下,消瘦的身子融入天地间的一片雪白。
暖室内,见贺兰月瑶下去,又是一片热闹,只有一个人眉宇间挂了些许愁,和心疼。
“七王爷,怎的不喝酒了。”旁边的一名大臣察觉他,关切的问道。
回神,龙裕笑笑,饮下一杯酒。那抹倩影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还有她那故作坚强的表情。
“呵呵,将军有贤妻如此,倒是福气。”不自觉的,他轻叹。众位大臣也跟着附和。
一杯酒下肚,越戚冷哼。“她没有你说的那么美好。”
“如何说起?”龙裕挑挑眉毛,大臣们也洗耳恭听。他们也好奇,刚刚那么温婉的人儿为何会被越戚如此评价。
“最初,我也以为她是那样的女子,对她心存愧疚。只是前些天,她却命人把夕静的凤冠霞帔给砸了。”越戚的眼神别的凌厉,口气厌恶。
众位大人唏嘘,不尽念叨人不可貌相。
龙裕却心中一窒,仰头又饮下一杯。
身为越戚的多年朋友,夕静,他是见过的。那个女人不简单,只是爱她的越戚看不到。
只是,他惋惜那如同花一样美好的人。雪,又飘了起来。烟炉还徐徐的冒着白烟,贺兰月瑶下榻,把香折灭。
天,已经亮了。
“夫人,您怎的就穿这么点便下榻了?”小琼进屋,发现她就穿着一件中衣,急忙的把她扶上塌,拿辈子盖上。
贺兰月瑶轻笑着摇头,“在过两个时辰新夫人就要进府了吧。”
小琼眼里闪烁着心疼,闷声的哼了一声。
看小琼闷了闷了的不开心样,贺兰月瑶打趣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夫君娶了小妾呢。”
看夫人强颜欢笑的样,小琼心里的心疼更甚。“夫人,您就是太善良了。总是不争不抢的,要是搁您以前的脾气,还不把那个女人打的落花流水的。再说,她哪里好啊?比不上夫人您一根头发。也不知道将军是怎么想的,还想要亲自去迎接那个贱女人。”
一句话,原本强挂在她脸上的笑也变得僵硬,小琼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也不敢在之声了。
贺兰月瑶苦笑,心凉的透彻。夕静哪里好啊?她不知道。
可是纵然自己千般好万般柔,都比不得夕静。
只是爱情,从来都是不可理喻的。不是好的人就一定能有好的归宿。也不是付出就能得到回报。
贺兰月瑶心中了然,如若不是没有人照顾宾客,他恐怕真的就去了吧。如果那是他要的,只要是他想的,她就成全。
“小琼,为我打水来,快些去。”
“夫人,你!”小琼不依。
“快去。”淡淡的声音,不容辩解。小琼撅着嘴出去。
梳洗打扮,她轻巧的为自己描绘,憔悴的脸立刻荣光焕发,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同样喜庆的颜色穿上。
对着镜子,贺兰月瑶伸出素指,轻轻舒展轻蹙的眉头。原来,这些天她都摆着这么一副晚娘脸。
轻轻拉了拉嘴角,让它上翘,脸僵硬的出了一个笑容。不管怎么样,都是他娶妻,心里多么难过,也要开心。
“夫人,这是”小琼一把抓起贺兰月瑶刚刚放在桌上的东西,问道。
转头,看到小琼手里的东西,贺兰月瑶略微思考了一下答道:“就叫它,衣挂吧。”
小琼看她心情不好就没敢继续往下问。
这衣挂,是她突发奇想做出来的。
昨天,见衣服叠放着,脑海里忽然就闪现出衣服挂在柜子里的景象。
很奇怪,这想法无从说起,她却真真切切的有股熟悉感。
花厅,宾客多数已经到场,一派热闹。越戚正笑着接待所有的宾客。整理整理自己面部的表情她抬腿走进。
未走到越戚的面前,贺兰月瑶被一名男子截下。
“将军夫人。”上官威海作揖,贺兰月瑶也微微福身。
她记得这个人,举国齐鸣的首富之子。其上官家不禁有钱,而且上官家掌舵的老爷也是出了名的菩萨心肠。只是,眼前这位却是名正正经经的纨绔子弟。礼貌性的笑笑,贺兰月瑶岔过身想要过去,上官威海伸手又将其拦住。
“夫人,这么急着去干嘛?何不与威海聊聊。”他的眼睛泛滥桃花,眸色间尽是暧昧,英俊风流的面容仅是神色,就叫人销hún不已。
“抱歉,实在是没有时间。请上官公子随意。”
“诶,别这么说。将军娶小妾你反而更闲才是,怎么会"眼神意有所指。见贺兰月瑶要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请公子自重。”挣扎不开,她沉声说道。瞬间羞怒尽显在她的眉眼之间,偏偏又不能发作。
上官威海挑挑眉毛,坏笑的勾起嘴角,万种风情。”怎么自重“
重字还未落音,一只大手附在了上官的手上,用力,上官就吃痛的松开。
抬首一看,是越戚。只见他威严正气的眉目添了些怒意。
原本,被贺兰月瑶整理好的心,微微一悸。
“还请上官公子回府,越戚区区的婚礼是在不敢劳阁下的大驾。”
上官威海咧嘴一笑,灿烂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将军是哪里的话,怎么会是劳驾呢?”
冷笑,明显的挂在了越戚的脸上,让她也忍不住心中生畏。“那越某有事,就不多陪了。”
手,被他攥的好疼。酿羌的跟着他走到了后堂。
“怎么,我才要娶妻,你就耐不住寂寞了?”一把将她的手甩开,坚毅的脸,线条更加冷硬。
心,一疼。她勉强的笑道。“妾身不敢。”
“那你来这里做什么,还打扮成这幅浪荡的样子。”
浪荡。词汇在脑海里反复重复,一次比一次更伤人。
对着远处的花镜,打量自己。
浪荡吗?只是衣服颜色亮丽了一点,妆容依旧是淡妆,除了这些没什么和平时不同。
是不是娶了新人,旧人怎么看都不顺眼?
越戚居高临下的看着万分委屈,却倔强着掩饰的女人,眸子幽深。
一袭玫红色的衣服配她确实好看,肌肤赛雪,娇似花,妩媚,却平添傲气。
确实,这样的打扮很正常。唯独,素来她不爱穿艳色,除了过年的时候,她从未穿过。再加上刚刚上官的调戏,在他眼里自然成了招蜂引蝶。
贺兰月瑶心思百转千回,伤心,失望。最后娇颜挂上了微笑,多三分太过,少三分太淡,无懈可击。
“妾身以为将军娶亲是大喜的日子,这才穿的喜庆了点。”
他审视的看着她,水眸坚定,没有丝毫闪烁。他的心,微恙。
蹙着眉,越戚点头。
“妾身听闻将军想要亲自迎娶夕静妹妹,月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帮您招待外面的宾客”
声音娴静如水,波澜不惊。内容却让任何人都震撼。
有哪个女人对丈夫娶妾不怨反而成全丈夫亲自迎娶妾室?
越戚也是一怔,随后眼神犀利。“你想玩什么花样。”
“妾身只想要成全将军,如若放心不下,权当妾身没说。”
是黄莲种在心里吗?不然怎么越来越苦涩?
在他心里,她就这么不让人信任?
莫名的罪名安在她头上,就连付出也被怀疑是意图不轨?
“那就按你说的做。”
满室宾客,推杯换盏。瞧着穿着喜庆贺兰月瑶从后堂出来,笑容不免有些尴尬。
谁都知道今天是将军纳妾的日子,而出来的这位是将军的妻子。太开心了,脸上不好过。
“各位来宾,不必拘礼。”声音如黄莺啼鸣,玫红罗裙,体态纤瀛,三千青丝绾成一个松松的鬓,峨眉淡扫,娇颜如花,笑容淡若春风,仿若还是未出阁的少女。
“将军夫人。”宾客们扶手作揖,本还有所顾忌也都不尽莞尔一笑。
见场面缓和,贺兰月瑶招手让身后的一排丫鬟端上茶壶,一时间花香飘逸满屋。众人闻了不尽心旷神怡。
“这是我独制的花茶,水,是天山的雪水。花啊,是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花,各取一味,还请各位夫人,大人赏脸才行。”闻言,婢女看茶。
浅酌即止,清香甘醇的口感充满蓓leí。再座的人,大大的赞赏了一番。
一时女性们都问贺兰月瑶这茶的泡制之法,想要回去给自己的夫君或者心上人做。男士们也都围在一起,谈公事的谈公事,叙旧的叙旧,也有不少的人暗中讨论贺兰月瑶。其乐融融。
热闹中,裕王爷那堆里不知谁说了话,问将军的去处,人们也都好奇的看向贺兰月瑶。是啊,大婚之中不招待客人,去了哪呢?
龙裕的目光也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
扫视了众人一眼,她微微笑道。“王爷爱惜夕静妹妹,亲自去接夕静妹妹过府了。”
贺兰月瑶说的轻巧,这句话却在众人之间起了不小的波澜。
古上,一直没有娶妾亲迎这一说。即使再喜爱,也最多是抬顶好一点的轿子,从侧门入。
如今,将军不止请宾宴客,还亲自迎接?这对将军夫人实在是有些不公平。
一些对她极有好感的人打抱不平的偷偷议论。
“有此佳人,夫复何求?”
“如此贤惠的女子,真是可惜了”
听众人的话,她心中难免有些灰暗。仅仅是一瞬间,心又被铜墙铁壁包围,保护不被受伤,表情不泄露丝毫。
有的人,天生就要追逐。偏偏越戚他是阵风,无论她怎么跑,都够不到。
因为他从来都没想过要驻留在她身边,也从来都没有停下来等过。
朦朦胧胧中,感觉一道注视的目光凝视在她身上,往后瞧,却又看不到。
府外,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起,原本聊天的客人们都站起来,向外涌去。
百姓们都围在大门口观看,拍着掌祝贺。
越戚一身喜色红衫,骑在一匹赤红的战马上,威风凛凛。
停在他身边的是一顶精装华美的软轿,珍珠琉璃,丝绸轻纱。
贺兰月瑶被淹没在人潮中,凝着一直被安放在心里很久的那抹风姿。
越戚下马,笑着掀开轿帘,在一声娇呼之后,小心翼翼的抱出穿着繁华奢美的嫁衣的新娘,流苏响的叮当悦耳。
恍惚,越戚像她的方向瞥了一眼,被走动的人隔住。
看客呐喊欢呼,随着新人的移动,人流再次涌向府内。
隐约有一两声惋惜贺兰月瑶的声音,随后就被沸顶的吵闹声盖过。
喧闹声越来越远,
同样身着喜庆的贺兰月瑶孤单的站在门外,一直上扬的嘴角也缓缓放了下来都说春风抽骨,贺兰月瑶抱着双肩望着周边的陌生又荒凉景色迷茫不安。都怪自己,乱走不看路,走到这个地方来。
抬眼望去,一片高高的枯草,连自己是从那个方向来的都不知道。
天色渐渐黑了,这个地方她走了多少遍最后都还是回到原地。但愿府里的人能够尽快找到这里来,不然以她穿的这么少,用不了多久就会昏迷,直至
将军府,灯火明亮,喜房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娇喘呻yín声,站在门外伺候的丫鬟侍卫面红耳赤。
空气充满情yù的气息,越戚低吼一声,然后翻身从夕静身上下来,把躺在床上的玉人揽进怀里,坚毅的眼里有几分清明。
纱缦,喜烛,夜明珠,铜尊,佳人,鸳鸯枕。这精致的喜房,豪华的软轿,嫁衣都是他那位贤惠的妻子所操办,他不得不承认,那个女人,是个好管家。
越戚抚着枕边人的秀发,脑海里浮现出今日贺兰月瑶罗裙曳地,笑颜浅浅的模样。
翻身,他又压在夕静的身上。他看的出来,贺兰月瑶爱他。
“将军”夕静娇呼的声音被堵在嘴里,娇喘呻yín
嘭嘭嘭!嘭嘭嘭!
蓦地,喜房外传来一阵喧闹声,伴随着打门声。
“将军!夫人失踪了!将军!求求您派人找找夫人!”
小琼不理会侍卫的阻拦执拗的敲着门,几次被拎回去,几次跑回来。
侍卫不耐烦的蹙着眉。“将军说过了,任何人任何事不得打扰。”
虽然夫人平日代他们友善,但将军宠的是二姨太,素来府中妻妾相争,现在必须得把自己的帮派选好了。
小琼满身狼狈,恨得咬牙切齿,刚想要冲出去和他们拼了,喜房的门被打开。
越戚身着中衣,眼神犀利而严肃。“什么事。”
小琼颤微的跪下,抽抽噎噎。“将,将军,夫人她,她失踪了!”
夜莺鸣叫,把气氛搞得有些诡异。
四周杂草丛生,高的可以盖过腰,贺兰月瑶瘫坐在草丛里,冷汗尽出。
她的脚崴了,动也动不了。风越来越大,天气越来越凉不行,不能这样。这地方一眼望去就是一片荒草地,若是自己支撑不住昏倒了,那府里的人想要找到她可就难了。
贺兰月瑶拄着地支撑身子想要起身,找个高处休息下。一股钻心的疼痛由脚果延伸而来,瘫坐在地。
袖子被刮的破烂,露出白泽的皮肤,上面的血痕尤其清楚。
喘着粗气,她绝望的闭上眼睛。
他会舍得刚娶到的美娇娘出来找她吗?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体温一点一点流失,困倦感使人愈加无力。
平日最不会记时辰的她,连分分秒秒在心中都清晰无比。
每次忍不住合上眼睛,她都拿地上的细树枝狠狠的戳自己一下来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