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第七章掉包计掉包了(4)
高琦和林强在各自的房间睡了一觉,被叫醒吃饭时已是红光满街,窗外红彤彤像失了火。绿色小说两个人来到招待所门外,发现红光是灯笼的光芒。龙泉镇街道两侧,家家挑起一只猩红的灯笼,在微风里摇晃。有雪粒子从天外隐形飘来,在灯笼跟前现了身,晶莹剔透,浪漫而妩媚。一街筒子的灯笼,看起来就有气势了。招待所院子里也有一根灯笼秆子,挑着大红的灯笼,有点灯笼领袖的意思。厨师整理了四道小菜,在灯笼秆子底下放一张矮凳,供奉上菜肴。林强觉得奇怪,厨师解释,姜太公用封神榜封神,分封了天下各路大神,享受人间供奉,可是归齐末了把自己拉下了,每到旧历大年,姜太公没地方去,就躲在灯笼秆子底下。我敬的这位还是大神呢!灯笼光映在瓦檐间的积雪上,白的雪泛着红的光,飘渺而神秘。
范海出来进去像觅食的田鼠,张罗东又张罗西,人马齐整了,晚宴过了六点才开。靳翰林再三推让,还是勉强坐了首席。范海先介绍了高琦和林强,又接着介绍靳翰林、靳翰才,退休小学校长靳翰才是靳翰林的叔伯哥哥。于笑非、郑天恒,还有那个在小学校园后厕所刨粪的老头,一介绍年龄刚过四十三的生日,还是这一堆同学里的班长,叫葛明军。葛明军是大地主葛尧仙的长孙,他爹文化大革命中被斗不过,选择了一棵歪脖树。所以葛明军话少,说的话还不如他喷出的烟多。葛明军他爹上吊的时候,葛明军才五岁,他对父亲的死一直懵懂着。龙泉镇东南角有一道土岗,俗称为牛头山,因为山上葬着抗日民族英雄断头将军关耀洲,也称断头山。山中间劈开一条大车道,通往前边的张家门楼,葛明军他爹就选择了山冈上大路边的一棵歪脖榆树,做了最后归宿。葛明军他爹活着的时候没有多大的名分,批斗他不过是应个名额,不能少了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连绵的批斗让他厌倦,所以他和阳世不辞而别。死后,他的民愤开始巨大,他吓坏了住在张家门楼青年点的一名女知识青年。当日,公社革委会有演出,这个女青年扮演李铁梅。天刚擦黑,演出就结束了。李铁梅没有在公社食堂吃伙食饭,刚刚汹涌完澎湃的激情,她要一个人赶回青年点,继续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公社牛场的改良黄牛从甸子上回圈,轰隆隆穿过断头山中间的赶牛路。李铁梅不怕日本鬼子,但是怕黄牛的铁蹄。她正无处躲藏,看见路边的榆树下站着一个贫下中农,赶紧跑过去抱住贫下中农的大腿,叠声说,“大叔救我,大叔救我!”大叔没有声音,女知识青年疑惑大叔这么高大,低头一看大叔的脚离开地面有半尺,再往上看,看到了大叔伸出的舌头。女知识青年惨嚎一声昏了过去,从此再没有真正地醒过来。女知识青年疯掉了。公社急着救治女知青,葛明军他爹的死被忽略了,草草葬在牛头山的阴坡。横死不入祖坟,怕搅扰了阴间的环境。葛明军他爹死后还迫害女知青,真正的死有余辜。葛明军的母亲改嫁给一小学教师,葛明军和地主家庭彻底决裂了,才有机会当上班长。范海请葛明军,心里犯了半天踌躇。开始他准备找镇里主管的副书记,往镇政府那边送了半天脚步。一想,这样等于提前向党委曝光。再者,靳翰林一个农民,未必在乎什么副书记,倒可能产生副作用——你范大脑袋拿大女乃头子吓唬小孩,我还就不买账。这样一想,又折回来往西,去找葛明军。葛明军被推举到靳翰林身边,蔫蔫地坐下,捧着一支自卷的旱烟,一会就影在烟雾里。
许小鹤在靳翰林家背了气,让靳翰林很窝火、憋气,好不容易弄到医院打上点滴,老婆又挑理说他对许小鹤太殷勤了,要不自己的孩子被顶替,怎么还跑前跑后的给人家看病,倒好象自己欠着人家的情了。靳翰林争辩了两句,老婆撒泼说靳翰林早有外心了,许蕾蕾是靳翰林的种。靳翰林一点情绪也没有,根本不想凑这个酒局,但是于笑非跑了两趟,又把跟自己关系不错的葛明军搬了出来,老面子破不开,这才答应过来坐坐。高琦一看这阵仗,是个庞大的说客团队了,担心靳翰林能否抵挡得住。她拿眼睛瞄靳翰林,靳翰林被心事层层缠裹着,没有看见她关切的眼神。
开始倒酒,于笑非先申明,自己酒上不行色上行,不喝白酒。范海说咱高记者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姐,让于笑非嘴上装个把门的。郑天恒冲高琦这面笑笑,讲了个“酒上不行色上行”的故事。郑天恒讲:
“有这么一个校长,爱讲文字的出处来历。一次讲起俗语中的‘酒色才气’,正讲到兴头,自己的女儿走了进来,听老爸讲古。校长匆匆讲完了‘酒才气’,姑娘问他,爸那啥是色呀,校长用筷子点着姑娘说,吃饭吃饭。姑娘又问了一遍,校长又说了一遍,吃饭吃饭。姑娘听明白了,原来‘色’就是吃饭。几天之后姑娘去亲属家随礼,主人礼节性地问姑娘,能不能喝点酒,姑娘躲闪着酒杯,面有难色地说,我酒上不行色上还行。”
于笑非的笑话活跃了气氛,桌子上不再剑拔弩张了。范海逗趣说:
“校长哪有这么大的才华,怎么也得是广播站长。”
于笑非说:“提拔了,当教育办主任了。”
酒喝得还是闷,范大脑袋满桌张罗,有没有笑料都要哈哈,敷衍了,虚假了。于笑非见不是个头绪,也讲了个段子。这个段子有明确的目的性,针对高琦和林强了。于笑非说:
“在一个酒桌上,大家都要讲段子,并且要和自己的身份切近。一个记者瞅了瞅旁边的女记者说,‘我是锄禾,你是当午。’女记者伸出女敕白的小手说,‘你把钱拿来’,男记者说‘咱们这关系提钱多俗啊’,女记者说‘我也不是依山尽啊’”。
于笑非讲完了,满桌人谁也没笑,没听明白。郑天恒还在那认真背诗呢,高琦听明白了,但是高琦不能笑,笑就显得复杂,吃亏了。郑天恒念了两遍“锄禾日当午”,又念了两遍“白日依山尽”,大伙终于明白了,瞅着满脸无辜的高琦哄地笑开。
“日”不是本地方言。
男人在酒场上愿意讲带色的段子,尤其是有漂亮的女人在场。论到范海,范海比画着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旁边的于笑非低头一看,几个字全没离开男女生殖部位。于笑非瞟了一眼对坐的高琦说:
“老范,别整过了。”
范海没有接于笑非的话茬,点着几个字说:
“中国有些事就是做得说不得,假道学了。”
老范说:“有一个老学究,在一个场合卖弄学问,说中国人造字是很讲究的。他写了个屄字,说这个字古书上常见,就是女性的生殖器。尸表示身体,穴就是窟窿,身体上的窟窿,一目了然,现在的书上都用别的字代替了,属于约定俗成的白字,是假道学。老学究又写了个**字,这个字就是男女性行为,男人进入女人的肉中,自然天性。现在写成曹操的操,没意思了。老学究又写了个**字,说这就是男性生殖器,在身体上吊着个家伙,现在写成小鸟的鸟,说是多音字,多没意思。老学究正讲着,孙女进屋了,好奇地问爷爷这几个字怎么念,老学究脸一红,连忙把几个字擦去,叠声说,啥也不念,啥也不念。”
老范说着,还配合动作把几个字擦去了。大伙没笑,觉得深有同感,假道学嘛,没有必要嘛!
于笑非咳嗽了一声,大家都停了筷子。于笑非环视一圈说:
“今天这桌酒呢有些个意思,首先这个呢是欢迎两位记者,是接风酒。龙泉就这么巴掌大个地方,两根筷子长的街道,能劳动两位记者来呢很荣幸。再者就是范主任的道歉酒。老范一时犯糊涂,做了个错事,具体呢就不说了,请翰林老同学放他一马,也请记者朋友呢手下留情。给面子的呢就把酒端起来。”
靳翰林瞅瞅葛明军,看葛明军也瞅着自己,不情愿地端起酒杯。范海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向大家做了个罗圈揖,把酒干了之后,又把酒杯倒过来给大家看看。大家说了半天,靳翰林都没有表态,范海和于笑非把求救的眼光看向葛明军。葛明军在桌子上墩着自卷的旱烟,被看得不自在了。他瞅着默然不语的靳翰林,有些不尴不尬,末了抹了一下脸,下定了决心说:
“翰林,咱哥俩这些年了,今天这个场合我不该来,但是掰不开这个老情面,我还是来了。我说句话不知中听不中听,一屯当户地住着,俩山不碰头俩人咋也得见面,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是死是活你给句痛快话。”
靳翰林无路可退,桌子上所有的眼睛都聚焦着自己。他半闭着眼睛,喝光了杯里的酒,把酒杯重重地墩在桌上。他依然没有瞅任何人,没有表情地说:
“今天这个面子我要不给,我靳翰林在龙泉地面就难以做人了,但是我告诉你范大脑袋,就冲你办这事,你这人啥也不念!”
范海是屄,范海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靳翰林有了话。女人靠舌头让人手足无措,男人靠沉默让人心理没底。靳翰林说话了,就是给了面子,面子给了就崩溃了。范海如同被特赦,趴在高琦耳边低声说:
“我们是人民内部矛盾,我们自己解决了。”
席散,林强意犹未尽,在走廊里高声吟哦:“锄禾日当午……”跟在后面的高琦冲着他的脖子,给了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