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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湖海平生豪气(4k)

雒阳城里,刘备牵马独行在城中的大道上。

先是于城外送别了曹操,前几日又送走了公孙瓒,如今雒阳城中的故人更是少了起来。

宋皇后身死,宦官声势渐强,而朝中士人对宦官也是越发不满。

朝堂之上如今虽还不曾出过什么大事,可宦官与士人对峙的局面已成,隐隐之间已然有了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刘备自然不愿牵扯入这些事情当中,若是卷入其中稍有不慎就可能跌个粉身碎骨。

这些日子他多是窝在缑氏山上读书,倒是从蔡邕的藏书之中翻出一卷孙子兵法。

研读数日,发现其中果然大有学问。

他反复琢磨,想着日后在战阵之事上闯出些名头,定然要写一本玄德新书,要后来之人好好看看他的才略。

今日他下山是因袁术约他饮酒,之前已然推辞了几次,这次实在是推辞不掉。

毕竟以袁公路的性子,若是再次推辞,也不知他会做出甚事来。

此时刘备已来到酒舍之前,拴了马匹,迈步而入。

酒舍之中,袁术早已占据一桌,与他同桌的还有三个之前不曾见过的年轻人。

“玄德何来之迟也。”袁术起身相迎,倒是少了些当初的轻佻之气。

如今雒阳城中风声鹤唳,即便是他们袁家也算不得太平安稳。

艰难困苦,总是催人成长。

即便是袁术这个昔日浪荡任行的袁家子,如今也是收敛了不少。

听闻他现在与袁绍一般,若是无事之时,多是呆在袁家,极少出门。

他拉着刘备入座,笑道:“这位就是你们一直念叨的刘家雏虎刘备刘玄德。我可是不曾说谎,我与他是不打不相识的好兄弟,你看我这一请他不是就来了。”

正在打量在座之人的刘备扯了扯嘴角,这才知道袁术几次相邀的缘由。

袁公路到底是袁公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想来玄德还不识得他们几人,他们也都是年轻一代之中的俊杰。如今虽然比不得玄德的名气,只是日后定然都是名扬天下的人物。”

袁术笑着为刘备介绍起三人,“这位是陈登陈君,乃是太常陈公之孙。玄德是卢公之徒,你们说来也算是有些渊源。”

昔年卢植曾随陈球学法,也曾是当年在天下流传颇广的一桩美谈。

涿郡卢氏,能以卢植一人而起一族,卢植于当时的声名可见一般。

陈登起身致礼,刘备上下打量了陈登一眼。

年岁不大,身披锦衣,自外看去颇为瘦弱,看人之时微微扬着头,嘴角翘起。

一身士人装束,却是流露出几分桀骜。

他点了点头,难怪是湖海豪气陈元龙,果然自有气概。

此时袁术指向陈登身侧另外一人。

那人也是站起身来与刘备见礼,此人身材算不得高大,只是一眼望去却是颇为壮硕,面上身上都带彪悍之色。

“此为韩浩韩君,虽非出身名门,可韩君武艺出众,深通谋略,我手下的纪灵也只是勉强能与韩君打个平手。“袁术对此人倒是毫不吝惜赞美之言。

袁氏兄弟,袁绍更看重名门出身一些,袁术则是对这些在武艺之上有本事的人要更加高看一眼。

袁逢于二袁之中更看重袁绍一些,自然不是没有道理。

“韩君有礼。”刘备笑着招呼一声。

韩浩此名颇为陌生,一时之间倒是想不起是否在书上见过此人。

若说之前两人各有奇特之处,剩下的这第三个年轻人便显得有些“无趣”了。

此人身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青袍,面貌白皙,自开始之时便是正襟危坐。

方才其他二人言语之时也不曾见此人有何动作,倒是像极了一个书塾之中的大儒。

刘备对此人倒是颇为好奇,按理说袁术这种不遵礼法之人,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这般一本正经的文士,无论如何也是与这种人搭不上关系的。

直到袁术介绍起此人的出身,他这才恍然大悟。

“这位是袁涣袁君,也是我袁家同族之人。”

言语之间嗓音倒是弱了不少,似是有些怕这个袁涣。

如此倒是让刘备更好奇了几分,敢当面怒骂袁本初的袁公路在袁家之中竟然也会有怕的人。

几人落座已毕,初次相见,一时之间无人言语。

倒是韩浩这个武夫最先开口,“某先敬刘君一碗酒。某自幼好武,常思他日横行于战阵之上。刘君豪杰,当日与鲜卑厮杀于塞北,背井离乡,保下我汉家众多儿郎。某当初本也是打算同去塞外,只是被我舅父拦了下来,如今想来心中还是颇为后悔。恨不能与刘君并鞍于疆场之上。”

此人倒是颇为耿直,一点也不曾为他那个舅父隐晦。

“韩君能有此心,已然胜过不少人了。世上之事向来难以求全责备,倒也无须放在心上。”刘备笑着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韩浩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刘备却是忽然道:“韩君若是真有此心,日后有了闲暇,倒是可以到备的家乡幽州涿县去看上一看。有不少负伤而退的伤兵与再也上不得战场的退役之人都被我收留在了涿县,想来韩君定然会对他们有些兴趣的。”

韩浩目中一亮,他原本已将当日不能去塞外参战当成了平生一大憾事,如今能为这些人做些事情,自然让他恢复了些精神。

刘备点到为止,不再多言。

他如今倒是想起这个韩浩到底是何人了。

到了涿县,见了枣祇,若是他还能离开涿县,那就是他刘玄德没本事,怨不得旁人。

韩浩之后便是袁涣,他双手持杯,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此前相救蔡公之事还要多谢刘君。这杯酒是我代受过蔡公恩惠的士人所敬。我等人微言轻,即便不惜性命也帮不上手。多亏刘君仗义出手。”

如今刘备上书相救蔡邕之事早已传遍了雒阳。

这当中自然也免不了贾诩和史阿等人的推波助澜。

蔡邕文名遍传天下,且其人向来不藏私,故而在士人之中颇得敬重。

当初袁涣也曾登门求学,也是自蔡邕之处学得了不少事。后来听闻蔡邕被拘押在雒阳狱,他们这些受过蔡邕恩惠的士人虽然也想相救,只是到底人微言轻,有心无力。

“蔡公天下名儒,我等皆当敬之。备所做的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刘备笑道,“莫说是备,想来换了旁人在备这个位置之上,也应当会与备做出一样的选择。”

“世上事,能言者众,能行者少。”袁涣正色道,“刘君能行此事,便已然胜过不少只知大言灼灼的所谓君子了。”

显然袁涣此人对那些所谓的君子颇为不屑。

“那不知于袁君眼中,何为君子?”刘备笑问道。

“所谓君子,外谦谦而如软玉,内坚硬而如棱石。见小利而不取,临大节而不亏。”袁涣沉声道,“如此可谓君子矣。若夫大言灼灼,下笔千言,文辞有风骨,临阵无硬骨,如此人物,自然算不得君子。”

刘备点了点头,他也终于想起了袁涣此人。

临大节而有大义,结合此人后来之事,倒是不曾口出大言。

他不得不在心中感慨一声,这次下山真是不虚此行,袁公路倒是难得做了件好事。

于是他看向袁术的目光也和善了几分。

袁术此时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不然只怕早已拔剑而起。

“你们二人就是这般迂腐,谢来谢去的有何用处?”一直在旁冷眼旁观不曾开口的陈登忽然开口,“在座皆是豪杰,何须如此婆妈?”

“豪杰行事本就是顺心而为。昔日刘君所作诸般事,无外乎当如此,便如此。岂是为了你们今日几句轻飘飘的道谢之言?如此岂不是看轻了刘君,也看清了天下豪杰。”

袁韩两人听闻陈登之言,立时之间也是若有所悟,皆是起身与刘备致歉。

刘备苦笑一声,起身回礼,笑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

他偷眼打量了一眼陈登,这陈登在众人之中年纪最小,可在言语之上却最是锋芒毕露。

盛气凌人,也就难怪日后能做出那独卧之事。

“元龙倒是言语犀利。”刘备笑道,“只是即便元龙真有才略,也当自掩一二。世上才略高人者自来不少,只是大多锋芒毕露之人,非是亡于时事,而是亡于庸人之手。昔年赵有一郭开,致廉颇奔逃,李牧授首。元龙当慎之。”

“既为豪杰之事,自然无须遮掩,豪杰岂怕庸人?李牧二人虽死,可名将之名流传至今,值与不值,自然留与后人评说。”陈登年纪虽小,却似是对此生死之事自有独到见解。

刘备倒是不再多言。

两汉之际,如昔日主父晏那般生不就五鼎食,死就五鼎烹的思想历来不少。

倒是也分不得谁对谁错,无非是各有所求罢了。

几轮酒水下肚,同桌的几人都是相熟了几分。

刘备笑道:“方才元龙提及湖海豪杰,不知江东之地,于元龙眼中可有豪杰人物?”

“自然是有的。”陈登闻言挑了跳眉角,“远的不说,丹阳前些年就曾出过一个豪杰人物。”

“此人姓陶名谦字恭祖。”陈登笑道。

“这陶恭祖倒是个有趣之人,有些名头。”袁术忽的接口道,“听说此人十余岁时还带着同乡的孩子做竹马之戏,后来被同乡昔年当过太守的甘公看重,约为婚姻,后来仕途也算是顺遂。”

袁术怪笑一声,“说来倒是与公孙瓒那家伙颇为相似。想来此人也是长了一副好容貌。”

袁家势大,号称门生故吏遍天下,知道陶谦此人之名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陈登夹了口菜放入嘴中,强忍着吞咽下去,“我之所以称赞此人,倒不是方才公路所言的这些旧事,而是此人本身就算的上是个人物。此人性子极硬,即便是比之昔年的强项令也不逞多让。“

“我见到此人之时他已然上了些年岁,只是言辞之间依旧锋锐。今日刘君说我言辞之间锋芒毕露,可若是见过此人,想来就知道我方才的言语其实已然足够委婉了。”

刘备点了点头。

当初他随卢植前去东南平叛之时倒是也曾听闻过此人不少消息。

彼时此人在他心中还是那个被曹操连连战败,然后便将徐州交托给刘备的无能文官。

只是随着得到此人的消息越来越多,他发现之前真的是大错特错。

陶恭祖此人绝非什么软弱可欺之人,想来日后若非是与曹操那场徐州之战打的没了心气,此人绝不会那般轻易将徐州拱手相让给刘备。

不过仔细想来此人的性格倒是与刘备有颇多相似之处,也难怪最后之时他会将徐州让给刘备了。

袁术突然恶劣一笑,“说来江东的人物还是不少的,最少北海之地就有昔年让梨的孔文举嘛。”

“孔文举?”陈登撇了袁术一眼,见他一脸坏笑,知他不怀好意,只是还是开口道,“孔文举清谈之人罢了,若使执政一方,定然会致使生民离散。为祸更甚于造福。”

若是换了有旁的士人在此,多半要起身怒斥陈登狂悖无礼。

北海孔君成名已久,如何是他这个黄口小儿可以随意评价的?

只是刘备等人倒是对陈登此言没什么反应,听过也就听过了。

“说来虽然来到北方有些年头了,可这北方的吃食我始终是吃不惯。”陈登又夹了口菜,叹息一声,“离乡日久,倒是格外怀念家乡鱼肉的滋味了。”

刘备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我听闻刘君也曾去过江东,只是呆的时日不长,想来还不曾尝过江东鱼虾的滋味。”

谈起吃食来,陈登目中露出些精光,“江东的鱼肉海鲜之属,生食最佳。登对此多有研究,日后刘君若是再临江东,登为东道主,定然要带刘君好好尝尝江东的吃食。”

刘备终究还是不曾忍住,苦笑一声。

“元龙日后还是要少吃些江海之物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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