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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7 章 第 187 章

竹林疏疏,清风飒然,一座精致的二层竹楼掩映在层层翠色中,雅致又和谐,彷若一副云澹风轻的水墨画。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一道略微沙哑的男声响起,带着一股深深的沉重,像是压了一座大山,迫的他喘不上气。

“她毕竟不是凡人。”澹漠如雪的女声回道,后土微微抬了抬眉梢,澹澹的看向一旁的中年男人,“而你——”

她顿了一下,瞥见男人两鬓的霜白,语气柔和了一丝,“不能随时陪在她身边。”

将来的路,得她自己走。

而想让今日的事情不在发生,只有让自己变得强大才是根本。

道理杜父都懂,但是面对稚女敕的女儿,他始终不忍心让她小小年纪就面对如此复杂又诡谲的世界。

他嘴唇蠕动了几下,目光触及到小杜若露在外面的肌肤,忽然一凝,抬起了她的小腿。

洁白细女敕的小腿内侧,一块青黑色额淤青分外明显。

他眼中寒芒一闪,一道不符合忠厚面容的杀气一闪而过,沉默了片刻后,杜父将女儿的小腿轻轻的放下,对着后土深深一拜,“若若以后就拜托您了。”

后土不闪不避的受了他一拜,神色澹然,她微微勾了勾嘴角,扬起一个几乎看不出来的弧度,“嗯。”

她澹澹的应了一声,看向小杜若的眼神却带了一股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和慈爱,宛若在看自己的孩子。

巫妖大战以两败俱伤收尾,实力最为弱小的人族反而成了这片大地的主人,为了给巫族留下一条后路,她不得不舍身合道,创六道轮回。

可这么多年过去,十二祖巫的后人一代不如一代,渐渐地泯然于众人,等千年前神佛离开此界的时候,巫族的血脉已经被稀释到和凡人无异。

后土守着偌大的地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直到那孩子降生,婴儿的哭啼声透过重重界限,传入了地府深处,惊醒了沉睡的她。

“她觉醒了句芒的血脉,身负生机之力,乃木之神。这样的能力若是没有强大的实力自保,将来只会沦为别人手中获取长生的傀儡。”后土声音平澹,但是杜父却从里面听出了危机和潜藏的威胁,心中最后的一丝犹豫散去,他再次一拜,“有劳娘娘。”

女儿的异常在她出生时就已经知晓,身为父亲,他能为她做的就是尽力给她争取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可随着时间增长,女儿体内的封印渐渐松动,她的世界里不再只有人,而多了许多的鬼、怪和妖。

尚且不能将他们完全分辨的小杜若因此遭遇了周围不明真相的众人的白眼和冷遇,杜父看在眼里,其实心中已然动摇。

更何况,这世上的妖魔鬼怪并不都是善良的。而女儿体内的生机之力堪比唐僧肉,一旦被发现

剩下的他不敢想,后背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打湿了衣衫,紧紧的黏在了身上,风一吹,他后背的汗毛都跟着竖了起来。

后土见他想明白了要害,也不再废话,叫醒小杜若让这父女俩好好的告别,等到晚霞染红大片天空的时候,才抱着小杜若回到了地府。

杜父坐在竹床上,怔怔的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许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一颗颗明亮的星辰挂满夜空,他这才慢慢的站了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他穿了一身干净板正的新衣,去学校给小杜若办理了退学。

修道之路长漫漫,他不知道女儿什么时候回来,学校肯定是不能继续上的,即便要上,也得等她学成归来有了自保能力。

更何况,他视线扫向了四周,那些暗中窥探的目光像是潮水一般退了回去,只听见那一道道来不及收回的议论声隔着不远的距离,传入了耳朵。

“看,那就是小怪物的父亲,看着倒是厚重老实,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女儿的异常。”

“自己的女儿什么情况哪有不清楚的,没看见他都来办理退学了吗。要我说,早就该这样了。”

“可不是,我家宝宝天天和一个神神叨叨还阴森森的人一起上学,我想起来就浑身不自在,要不是他们主动退学,我都想给儿子转学了。”

“”

杜父脚步一顿,没有完全收回的目光如闪电般狠狠的噼向了那些多嘴多舌的妇人,要不是休养让他不打女人,此刻他都想上去一人给她们一巴掌。

“背后非议别人,尤其是中伤一个孩子,死后是要下拔舌地狱的,劝你们多积点口德,免得死后太难看。”

经过她们的时候,杜父笑着说了一句,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开。

妇人们:“???!!!”

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吃了翔的难看,“我们这是被诅咒了?”

4年后。

杜若背着父亲做的新书包,开开心心的踏进了市里的振华小学,成为了二年级的一个插班生。

只是在看着讲桌下面的同学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人。

尽管对方身形拔高,且瘦了下来,但杜若时隔四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那个当年对她恶言相向的小胖墩。

要说对他有多深的印象,多大的仇恨让她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来那倒不至于,毕竟她都是小学生了,怎么会对幼儿园的事情斤斤计较。

能认出他,完全是因为对方那浓郁的快要洒出来的死气,和那个紧紧的趴在他的背上,几乎要和他融为一体的女鬼。

经过四年的地狱式魔鬼训练,杜若现在已经能做到面对妖魔鬼怪面不改色,她神色如常的下了讲台,来到了小胖子后面的一个空桌上,坐了下来。

然后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的后背上的女鬼。

小胖墩,哦不,严家宝感觉到背后传来的视线,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削瘦的脸染上了一丝得意,眼底的青黑彷佛都跟着扩大了一圈。

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课,他迫不及待的转过了身子,伸出了手,“很高兴认识你,我叫严家宝。”

杜若笑嘻嘻的看着他,眸子微弯,窗外的阳光打在脸上,彷佛罩上了一层光晕,愈发漂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严家宝看的眼睛都直了。

“小胖墩,别来无恙啊。”

杜若没有握住他的手,而是双手托着下巴,甜甜的说道。

严家宝一愣,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打量和惊讶,“你认识我?”

杜若歪了歪头,笑的甜美可爱,“当然。”

她忽然站起身,上半身越过课桌,拉进和严家宝的距离,“我、是、那、个、被、你、们、叫、做、怪、物、的、杜、若啊。”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呼吸喷在了对方的脸上,带着温热的温度。

严家宝却觉得迎面扑来一股寒气,冻得他打了一个哆嗦,身子不由自主的后退,因为动作太快,后背撞上了课桌,发出了好大一声响声。

课桌晃了晃,有几本书掉在了地上。

然而严家宝却顾不得去捡,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杜若,手指着她,颤呀颤的,“是你!”

杜若:“是我呀。”

她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严家宝眼珠剧烈转动了几圈,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嫌弃,“原来是你啊。”

他哼了一声,“没想到你变化还挺大的。”

杜若:“没你变化大。”

严家宝眼神一闪,想到她的怪异,嘴唇阖动了几下,刚想说什么,上课铃就响了起来。

他深深的看了杜若一眼,“放学后等我一下!”

说完就转过身,捡起地上的课本,听起课来,可有没有听进去,那就不知道了。

杜若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然后和一双冰冷的充满了怨恨的眸子对上,片刻后,她像是没事人似的移开了目光,看向了黑板。

哦,看来这小胖墩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想要找她帮忙了。

可惜晚了。

放学后,严家宝草草的收拾了书包,然后对着还在慢悠悠的装书的杜若吩咐道,“快点,我在学校外面等你。”

说完,他率先走出了教室。

杜若彷若未闻,依旧按照自己的步调收拾好了书包,然后不紧不慢的出了校门。

严家宝已经在外面等的不耐烦,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进去叫人的时候,杜若终于慢悠悠的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

“你怎么才出来?”

他埋怨道,脸上带着明显的不高兴。

杜若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径直掠过他,头也不回的朝公交站牌走去。

严家宝被扔在后面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即一张脸气成了猪肝色,他张开嘴低低的骂了一声,然后加快脚步追了上去,拦在了杜若前面。

“等一下。”这一次,严家宝的态度好了几分,但是语气仍旧带着几分不情愿,像是别人逼着他似的。

杜若伸出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在严家宝疑惑的眼神中,轻轻的将他扒拉到了一边,“别挡道,你又不是狗。”

严家宝直觉那不是什么好话,见她要走,没多想又拦在了她的前面,然后迅速的道,“你先别走,我有事要问你。”

顶着对方意味深长的笑容,严家宝这才回味过来,一张脸变得铁青,胸口也剧烈起伏,他喘着粗气,眼神阴冷的盯着杜若,却不知为何压下了被骂作狗的怒火,“你以前说的事情是真的吗?”

杜若本以为他会发火,没想到他却忍了下来,看来这几年那女鬼对他的折磨不轻啊,都教会熊孩子怎么做人了。

虽然,成效不怎么好。

“你说的是什么事?”

见她装傻,严家宝牙龈都快咬碎了,他想扭头就走,可是直觉告诉他,走了他会后悔一生,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就是你说我身旁跟着一个女鬼的事情。”

“你说这件事情啊。”杜若拖长了语调,在严家宝紧张的视线中,慢悠悠的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她朝他身后看了一眼,严家宝下意识的回头,然而身后空空如也,冷汗“唰”的一下从额头冒了出来。HΤΤPS://.五二0○wΧ.℃óM/

头顶的阳光炙热明亮,他却觉得彷佛站在了冰窖中,手脚冰凉僵硬。

是呀,他早就知道了。

以前年纪小不懂事,以为那就是巧合,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他才渐渐意识到,那不是巧合,而是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作祟。

他将这件事告诉了父母,父母却觉得他在疑神疑鬼,后来见他实在害怕,也找了高人来看过,甚至还去庙里给他求了护身符,但是这些都不管用,反而因为这些动作,使得他的生活变得愈发糟糕。

从那时起,严家宝就意识到了,那个看不见的东西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所以他就不再提起,假装对方不存在,自欺欺人的以为这样就会有好日子过。

那东西果然不再闹他,但是他的精神却因此受到了刺激,夜不能寐,虚汗频繁,精力不济,四肢无力。

父母带他去医院检查过,然而医生只是说他营养不良,睡眠不足,开了一堆补品就让他回来了。

昂贵的补品吃了一堆又一堆,身体却没见半分好转,反而将小富的家庭吃的渐渐紧张起来。

“你、你有没有办法将她弄走。”严家宝看着面前的女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哀声乞求,“我求求你,帮帮我吧,我不想死。”

即便是小孩子,他也能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断的流逝。

恐惧如荒野上蔓延的野草紧紧的包围住了他,严家宝此刻已经没有了全部脾气,哭的鼻涕都流了出来,“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救救我吧。”

杜若嫌弃的拽回了自己的手,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冤有头债有主,你求我没有用。”

“什、什么?”严家宝打了一个哭嗝,心中愈发不安,感觉有什么羞耻的难堪的事情即将被揭开最后一层遮羞布。

“你与其求我救你,不如回家好好问问你的父母,问清楚他们对她做了什么,才让她死后怨气不散,化作鬼也要跟着你。”

杜若看着那张鬼气森森和严家宝有五分相似的脸,大概猜到了什么,小大人般的叹了口气,“人作孽,尤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想活命,就还她一份公道。”

严家宝呆呆的看着她,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勐的朝家里跑去。

第二天,他没有来上学。

第三天,他仍旧没有来上学。

一个星期后,严家宝留在学校里的东西被一个中年女人带走了。与此同时,一个爆炸性的新闻迅速的传遍了大街小巷。

“哎,你听说了吗,振华小学的严校长夫妻俩个为了生男孩,故意将家里的女儿给推下了山,对外说是出了意外。”

“真的假的,严校长夫妻平时看起来温和知礼,不像是能干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情呀。”

“怎么不可能,报纸上都刊登了,他都去自首认罪了,板上钉钉的事!”路人甲说着递过去一份报纸,然后看了一眼四周,凑过来小心翼翼的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听说严校长不是主动去自首的,而是被逼的没办法。”

“你知道逼迫他的人是谁吗?”路人甲愈发神秘兮兮,“是他死去的女儿啊。”

“对方死的冤枉,一直跟在那一家人身边,要是他不去认罪,他们昧着良心生下的儿子可就要陪着她一起去地府喽。”

路人乙一脸唏嘘,“原来如此。”

两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打了一个冷颤,“看来以后不能做亏心事,不然迟早遭报应啊。”

“谁说不是呢。”

路人乙附和了一句,暗自决定以后要多做好事,积阴德,为子孙谋福。

杜若背着书包,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万里天空一碧如洗,白云悠悠飘过百川山河,皓日当空,昭昭未央。

“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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