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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曹操上殿,董承已浑身颤抖至无法言语, 直到听到曹操这句话, 才猛地回过神来,厉声道:“曹操!你莫要血口喷人!分明是你把持朝政, 今日又带兵入宫, 提剑上殿,你是要弑君谋反吗?!”

“弑君?谋反?那不是董国丈要干的事情吗?”这时, 传来一清朗的声音,郭嘉与许褚走入殿中,连敷衍都算不上的对着那瘫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行了个礼。郭嘉转过头, 望着咬牙切齿又惊恐万分的董承,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微笑, 脸上些许的血迹衬的苍白的面容愈发鬼魅,“国丈莫要急着反驳嘉,嘉知道,这是国丈将来要做的事,而不是现在。”

门外又传来悉索声。浑身血污的张绣留在殿外, 独贾诩一人整整衣衫, 走入殿中。看到贾诩, 原本已全然绝望的刘协眼中瞬间又涌起丝丝希望。他想到昔日在长安, 正是贾诩帮他保住了皇兄的唐姬,又出计使他逃离了李?喙?岬目刂啤t顺镝♂?悄蔽匏??众既绻?锼?幕啊??br>

他所有的希冀在贾诩将袖中金绣的帛笺放到荀??盖暗乃布? 彻底破裂。

“荀令,诩代你将拟定的圣旨带来了。还请令君劝圣上盖圣印颁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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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孤的意思。”曹操插声道,“文和,圣旨有无玺印无关紧要,直接颁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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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闻忠孝之义,盖自天道人伦,其德不彰,宗庙不煌,天神无佑。车骑将军董承,旧为董卓旧部,无视伦常,助纣为虐;自圣驾东行,屡受国恩,荣宠备矣。身得外戚之尊,内怀奸邪之志,私通北贼袁绍,小沛刘备,假借天威,?称圣意,陷害忠良,意图谋反,万死不足惜哉。贵人董氏,得由卑贱,阴怀妒害,包藏祸心。朕震怒甚矣,然念其旧恩,不忍其身首异处,特赐白绫一根,以全体面。至其余乱党,格杀勿论,以正朝纲!”

董贵人明媚艳丽的面容顿时吓得煞白。她求救的看向董承,她始终敬爱而信任的父亲,却发现董承的面色比她还要苍白。瞪大的双目,颤抖的嘴唇,她看着此刻的董承,竟无法将他与她脑海中那位永远睿智而可靠的父亲重合分毫。

在董承那里没有得到任何的安慰,董贵人怀揣着最后的希望看向龙椅之上的刘协,她贵为天子的夫君。然而,刘协或许亦震惊忘了作何反应,眼睁睁看着曹操矫诏发旨,竟连一句训斥都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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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卿,”这时,竟是坐在刘协身边的伏后开了口,“董承罪责深重,如何处罚是前朝的事,孤无权置喙。但孤既为后宫之主,董贵人乃后宫中人,孤为她说一句话,曹卿应该不觉过分吧。”

相比起此时瞠目难言的刘协,气定神闲开口的伏后,才更似尊贵的皇室中人。据?蛸的情报,此次董承意图不轨,也曾拉拢过伏家。有趣的是,伏完面对董承许下的那些空话,显得十分的冷静,直接在见过一次后就闭门谢客,称病离朝,大有置身事外之意。伏完的能力曹操清楚,能如此冷静,多半还是他这身处中宫的女儿的功劳。

听得进去卞氏的话,伏后就暂时还配坐这后位。

曹操眼中锋芒渐褪,对于伏后,他不介意卖她个面子:“臣不敢,殿下请讲。”

伏后朱唇轻挑,言语温和:“汉家旧事,外戚祸政,不涉内庭。故少叔作乱,上官犹立。况董贵人身怀龙嗣,稚子无辜。皇家子嗣绵延为重,孤以为不如待她诞下皇嗣,再将她贬为庶人,以示惩戒,如何?”

说出这番话的伏后沉稳雍容,但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她正紧紧的攥着刘协的手,阻止自己泄露内心的惧意与愤恨。她很清楚,现下虽然她称孤而曹操称臣,但如今这天下,尊者不贵,庶子成名,曹操这卑贱的阉人之后,才是如今在这殿上可以左右董承、董贵人乃至她和刘协性命的人。

她不是不恨曹操,但她在愤恨之余,总算保有一丝理智。

她曾经劝过刘协,也告诉过刘协董承心怀不轨,更不可能斗得过曹操,但刘协却对她的话将信将疑。如今,闹到眼前这个地步,她救不起也不想救董承,只能尽力一搏,将董贵人保下来。

眼神轻移,伏后望向瘫坐在地已经六神无主的董贵人,心中轻叹一口气。董贵人在她眼中,从始至终都仅是个孩子,若是太平盛世得着陛下的宠爱她到尚且能平安喜顺,但像如今这般复杂的宫廷前朝,根本就不适合她。奈何她的父亲,从来未想过她可能的危险,仅是把她当作实现他野心的一颗棋子。

伏后平静的将目光又移回曹操,高挑的凤眉微微皱起,显现几丝厉色。董承今日败了,她并不奇怪且乐见其成,但这一心挟持天子的曹操,假以时日,必将更为汉室大患。

在没有足够力量之前,她只能忍耐。利用这还未戳破最后一层的君臣纲常,来逼曹操顾忌着天下悠悠之口,有所让步。

曹操将伏后目光的变化尽收眼底。在伏后微带厉色的眼神下,他渐渐淡下杀意。就在伏后以为曹操会在此事让步时,曹操突然大笑,猛地厉呵道:“殿下要保董贵人肚中的孩子,是想在将来,让伏完当第二个董承,诛杀国贼曹操吗?!”

“曹操!”刘协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站起身,向瘫坐在地的董贵人走去。心中暗道不好的伏后想要拦他,指尖却只碰到他扬起的衣袂。刘协扶着发抖的董贵人坐回到软垫上,一面轻抚着她隆起的月复部安慰她,一面怒道,“你想谋权篡位,何必惺惺作态,直接杀了朕就是!今日,只要有朕在,你们就休想动朕的爱妃与她肚中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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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曹操破门而入就各自躲在柱后的内侍们不敢不从,连忙碎步跑到刘协身边,边拉刘协边劝道:

“陛下,松手吧。”

“陛下,保重龙体啊。”

“陛下……”

“够了!”刘协企图一把挥开拉他的内侍,喝骂道,“究竟是朕是皇帝还是他曹操是皇帝,你们究竟是谁的臣子?!”

内侍们不敢答话,却也因此噤了声,仍旧拼命地将刘协从董贵人身边拉开。刘协毕竟只是一人,就算内侍们顾忌着不敢伤了他,也敌不过这么多人的拉扯。眼看着刘协刚被拉开董贵人身边,曹操侧头喊道:“许褚!”

“末将明白!”许褚抱拳听令,大步跨到凤案后,毫不理会嘶吼着的刘协,一把抓起大呼救命的董贵人的衣领,将她拖扔到大殿中央。董贵人甚至连尖叫都来不及,只能死死地护着自己的肚子,但惊惧之下加之许褚的毫无怜香惜玉的蛮力,一路被拖来,玉铺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触目惊心。

“曹司空!”伏后死死的把着扶手,压着怒气,一字一句道,“因一时意气授人以柄,非智者所为!卿且三思!”

“皇后当真不知臣所为何意?”曹操反问,继而又无所顾忌般道,“曹阿瞒挟持天子,祸乱朝纲,人人得而诛之。这样的话,多杀一人,少杀一人,都有的是人说,孤又怕什么‘授人以柄’!”

“主公,”荀??泵t錾??沽?饺绽锒圆懿俦芟拥某坪粢餐?耍惨晕?屎蟮钕滤?杂欣恚?仕媚斯??br>

曹操顿时冷下声:“文若,你也认为该让董氏的孩子生下来吗?!”

荀??徽??婕吹溃骸爸灰?霞咏浔福?部梢浴br>

“不行。”曹操断然拒绝了他,这是他第一次用这般坚定而冷硬的声音对荀??祷埃?舻骶褂胄矶嗳搜壑幸跸詹腥痰牟茉糁??绯鲆徽蕖k?抗饽?谲??乃?凵希?蝗唬?渲蟹浩鸺傅愫?涞男σ猓?耙蛭??乱彩锹页荚糇印!?br>

荀皇??k?诓懿俚哪抗庵忻靼祝?懿俅耸钡幕埃??薨刖湫檠浴?br>

轻叹口气,荀??辉俟瞬懿伲??瞧鹕硐蛄跣?呷ァr恢崩?帕跣?蝗昧跣?壳暗哪谑堂羌呃矗?15倘缑纱笊獍愎?硗说揭慌浴n蘖四谑痰氖?浚?跣?虼?钕鲁迦ィ?蘸闷私?塑??幕持小?br>

刘协微愣,随即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紧拉住荀??囊律溃骸拔娜簦?染人?貌缓茫 彼?纳?艟挂讶旧峡耷唬?澳鞘请薜陌请薜牡谝桓龊19樱?染人?呛貌缓茫?娜簟br>

压下心如刀割的剧痛,荀??鲎x跣??嵋∫⊥贰?br>

刘协又是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盯了荀耄?蝗幻偷厝乒??虻钕屡苋ァ\??∷??恍硭?偾敖?趾痢?br>

“荀文若,朕才是天子,你违抗圣意,是也想造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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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亩?鞒沟准づ?肆跣?k?辉傧虻钕鲁迦ィ毓?恚?攒??堑溃骸澳愦永炊己筒懿僖谎?遣皇牵浚∈裁唇屉尥醯谰?溃?还?窍氚央夼嘌?商?叭文忝前诓嫉目?埽≡谀阊劾铮?懿俨攀悄愕闹鞴??匏愕牧耸裁炊?鳎 ?br>

“陛下,臣……”

“滚!朕不想再看见你了!滚!”

“咳咳,”殿下,估模着火候差不多的郭嘉适时咳了几声对曹操道,“明公,嘉不舒服,可以让文若和公达送嘉去找华大夫吗?”

曹操自然知晓郭嘉的意图,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得了曹操的允许,荀攸立刻上前,因刘协的怒气怔愣住的荀??刮丛?纯梗?捅卉髫?br>

待荀??髫??卫肟?螅?懿偻?蚰擒滠涔铝16谏系牧跣?;?赖墓?睿??频囊屡郏?皇墙?耸钡牧跣?牡酶?永潜罚?蝗绮懿僭邛醚舴瞎?锛?降哪歉鼋?蹩煲?鏊赖暮19印>盼逯?穑?煜轮?鳎?飧龊19雍驼庑┐剩?畹女乃?读恕?br>

曹操看着刘协,对身旁人下令道:“圣旨已下,即刻行刑!”

内侍端着放着白绫的漆盒碎步跑来,许褚拿起白绫,向瘫倒在殿中的董贵人走去。董贵人吓得连连向后爬去,许褚就捧着白绫一步步跟进,直至董贵人猛觉身后一片冰凉,才发现自己已退到朱柱旁,退无可退。

站在曹操身后斜侧的贾诩目微向侧转,正见一抹寒光,唇角微挑,垂下的手的手指轻勾了勾。

机会只有一次。

董承一直默不作声,好让他人以为他是因为知晓局势已定无力回天而认命,实际上却悄悄将袖中藏着的匕首滑入掌心。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董贵人身上,许褚又不在曹操身边的这一大好时机,董承猛地暴起,向曹操刺去。

曹贼一死,他们尚有一线生机!

利刃穿透血肉,血光四溅。

张绣将长枪从董承肩部拔出,向毫发无损的曹操单膝跪地:“情非得已,绣擅作主张,还请主公恕罪。”

曹操回过身,看了看倒在地上已然彻底绝望的董承,又轻瞟了一旁看似置身事外的贾诩,略是了然,最后看向单膝跪地的张绣,道:“张将军救了孤的性命,孤应当好好感谢将军才是,谈何有罪。将军快快请起。”

待张绣起身,曹操转回身,望向早就将董承举动收于眼底的刘协,轻笑一声,转头对因为这一变故而停下的许褚令道:“继续。”

最终,白绫还是缠上了董贵人的脖子,许褚抓紧白绫两端,用力拉紧。在许褚的力量下,董贵人的挣扎只是徒劳。她拼命地大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原本娇艳的面容开始发青发紫,一双美眸突出瞪大渐渐迸出血丝。几十秒后,她的手无力的从颈部滑落,许褚松开手,她便倒在地上,再无了呼吸。

“拖下去埋了吧。”曹操道,“还有,将董承关押起来,孤还要审他。”

“是。”许褚跨过董贵人的尸体,和张绣一起将董承拉起来拖下殿去。另一边,内侍碎步急趋到董贵人那里,低着头将她的尸体搬起,也向殿外送去。

“主公,诩去处理城里的骚乱,先行告退。”

曹操听到贾诩的话,暗想聪明人果然看得懂场面。他点头,又道:“原本的执金吾在这次动乱中深受重伤,无力承担守卫京畿重任。孤会奏请圣上,让文和承此要职。”说着,他回过头看向刘协,“想来,陛下不会有异议的。”

贾诩心下微沉,明面上却未对曹操的话作丝毫反应,只是行礼再拜,便转身退了出去。

殿中只余下曹操、刘协与伏后三人。伏后早在之前就走到了刘协身边,轻声的安慰着他,待曹操的目光向她射来,她轻嗤一声,道:“怎么,曹卿是想命令孤也退下吗?”

“殿下睿智,臣与陛下尚幼要事要谈,还请殿下恪守后宫不干国政的祖训,退避殿外。”曹操道。

“帝后同体,孤要留下陪着陛下,曹卿有政事请改日再……”忽然,伏后的声音渐渐转弱,手微扶着额头,竟是晕了过去。

“阿寿!阿寿!”刘协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伏后,连唤了几声也不见她作答。另一边,曹操请拍拍手,一个宫装的女子从暗处走出,正是伏后最亲近信任的侍女,晨起来此之前的那杯茶,也是她亲手端到伏后面前,亲眼看着伏后饮尽。

“皇后身体不适,立刻扶她回椒房殿休息,再宣御医去诊治。”

侍女颔首,用不容反抗的力量将伏后从刘协手中扶到自己怀里。待她们走出大殿,殿外的内侍颇有眼力的推动殿门,将殿门缓缓合上。

殿内独余几盏长明灯照出昏暗的光芒。刘协望着曹操从腰间将长剑抽出,突然觉得彻底轻松下来,一份长期逼迫着他让他喘不动气的重担,在这生死关头,反而让他得以卸下。

他微昂起头颅,望着逐渐消失在殿门后的煌煌天地,视死如归:“曹阿瞒,动手吧。”

“华大夫看过了,奉孝只是伤口未愈,又劳累过度,导致的体虚,并无大碍。他已经喝过药睡下了。”荀攸走到荀??宰?拢纪方糁澹?挥扇暗溃?爸鞴?杂煞执纾?换嵘说奖菹拢?∈宀槐毓?钟锹恰!?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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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陛下真的做错了。局势所迫之下,他对曹操的处理方式,并无何反对。他很清楚,政治是远比战场厮杀还要残酷的斗争,容不下任何一点心慈手软。

所以拉杨彪入局,他没有反对;作局引董承上钩,他也没有拦;带兵攻入皇宫这行同谋逆之事,他也没有异议。可最后,当他看到那一身狼狈的天子时,他开始怀疑,他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在扶正朝纲,为汉家,为苍生所计吗?

一个被臣子逼迫下诏逼宫,连自己的贵人与孩子都无法保护的人,纵使头戴?槊幔?砼??郏??顾闶腔实勐穑?br>

“小叔,”荀攸看着荀??谋砬椋?切母?酢k?兆≤??氖值溃?疤煜滦送觯?且蝗丝晌?d阄扌杞??氐难沽p掣涸谧约杭缟稀!?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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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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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攸知晓荀??囊庖丫觯?荒懿辉傺杂铩g崤呐能??氖郑?鹕硗顺隽宋菝拧?br>

但愿这次他和奉孝的心思没有白费,能让小叔想通一二吧。

曹操的佩剑,名为倚天,其名取自古人“长剑耿耿倚天外”之大言。虽是大言,但用来命名这把宝剑,绝非言过其实。剑锋之锐,无坚不摧,触到人柔软的脖颈,不过瞬间,就可致人死地。

所以面对一步步向自己走进的曹操,刘协不断地告诉自己,这并没有什么可怕的。至多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他就可以去见汉家的列祖列宗。

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双拳紧攥至鲜血淋漓,才勉强克制住身体的颤抖。面对近在咫尺的锋刃,他强撑着最后一丝刘家天下的威仪,尽力保证自己会如一位帝王一般迎接死亡。

“咣当”一声,倚天剑被扔到刘协身前。

曹操看着因变故错愕的刘协,沉声道:

“陛下,请除国贼。”

刘协惊愣。半响,他才下意识的蹲,握住剑柄将倚天剑捡起。

锋利的剑身,一面映出刘协呆滞的面容,另一面映出曹操满面阴霾,唯刃处寒光凛凛。

刘协不知所措的将剑握在手中,曹操则迎着剑锋,步步逼近:“陛下不是觉得我曹操要谋权篡位吗?!不是觉得董承是忠臣栋梁吗?!不是费劲百般心思要杀曹操吗?!现在剑就在陛下手里,操就在陛下眼前,尽管动手,斩杀国贼!”

然而,曹操每进一步,刘协的反应却是步步后退,最后竟因曹操的吼声吓的跌倒在地。他连忙将掉落的剑捡回手中,而这一空隙,曹操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此时的狼狈。

许是被曹操的目光所激怒,刘协突然有了勇气,猛地将剑指向曹操,怒呵道:“曹操,你以为朕真的不敢杀你吗?!”

“不,陛下当然敢。”曹操道,声音中是说不尽的嘲讽,“陛下不用担心北面虎视眈眈的袁本初,不用担心南边贼心不死的刘表和孙策,更不必担心凉州的马贼羌敌!今岁收了多少粮,城北又饿死多少百姓,陛下一丝一毫都不必担心!九五至尊,天下之主,陛下又有何不敢?!既然如此,那就动手,杀了曹贼,中兴汉室,陛下能做到的话,操定虽死无怨!”

“朕当然知道天下四方都是奸贼!”刘协逞强辩道,“所以如果董承在的话”

“陛下是不是以为,□□了,手下的将士谋士都会群龙无首。到时,只要董承受皇命招安,他们定会趋之若鹜为陛下效力?”曹操轻嗤一声,继续道,“操不敢对手下之人有绝对的自信,但知道一件事,如果今日陛下真将操毒杀,董承又真将操手下之人收服,政权兵权在握,董氏孩子出生之日,就是陛下来黄泉见操之时。”

“你胡说!董承是朕的丈人,董氏是朕的爱妃,她生的是朕的儿子!他们怎么会像你这奸贼一样!”

“正是因为那是陛下的皇子,是皇家血脉,董承才可以利用他,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天下!当然,那时候的天子,不会再是陛下了。”一个已经及冠雄心勃勃的天子,又哪里及的上一个婴儿好控制。汉家女主外戚祸事数不胜数,杀帝废帝,为的都是始终将一个好用的傀儡握在手里。

至于董贵人生下的是女婴而非皇子该如何,不用问刘协已知道了答案。曹操一死,倘若董承真的能将曹操原本的力量收归己用,那他的权势绝不会逊于今日之曹操,从宫外随便抱个孩子冒充皇嗣,轻而易举。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

刘协确实聪慧,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何在。若是利用出生的婴儿远比他这已经不听话的皇帝要方便,曹操又为什么……杀了董贵人?

因为隐公本就有归政之心?

“因为操惧怕天下之口,不敢落弑之名。”

曹操的话几乎和刘协脑海中迸现的想法同时出现,却反而让刘协安下了心。没错,就是如此,曹操就是显而易见的汉室奸贼,每走一步都是为了自己的权势,怎么可能替他这落魄的皇帝考虑分毫?

可即便如此,刘协仍无法完全说服自己。他看着曹操在他面前蹲下,握住锋利的剑刃,不顾满手鲜血淋漓,将剑尖移向自己的脖颈。他平视着刘协,又一次开口:

“陛下如果认为,杀了臣能换回天下太平,换回汉家盛世,那么就请立刻,诛杀国贼。”

这一次,曹操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怒气,毫无波澜,平静如水。刘协怔怔的被他的双目锁住目光,竟没有在曹操幽深的双眸中读到任何他预想的情绪。

没有愤怒,没有杀意,没有轻蔑,没有嘲讽,只有深不可知的黑暗与那尽头的……悲痛与失望。

和他在荀??壑锌吹降娜绯鲆徽蕖?br>

久久,曹操没有动,刘协也没有将剑刃推进一寸,时间似乎凝止在这一刻。不知过了多久,曹操终于站起身,剑刃便顺着在他脖上划出血痕,又划破血迹已经干涸的衣衫。

“机会转瞬即逝。既然陛下不愿动手,臣请陛下以后莫再听信奸臣之言。”

话音落下,曹操未再施舍刘协一眼,毅然决然的转身大步离开。

曹操的身影消失在阖起的殿门的一刻,刘协瞬间失了力气,手一松,剑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独自一人,坐在血腥之气仍未散去的大殿之中,不禁,失声痛哭。

这几日,郭嘉的身体好了许多,不似之前那般卧床不起。按理说,此时郭嘉应当回府修养,但曹操和荀??幌氲焦?文强盏吹吹募谰聘??投祭棺殴?危?且?裙?蔚纳嗽俸眯??趴衫肟??br>

郭嘉无法,只能“万分委屈”的屈于二人的婬威。若是他要取祭酒府尤其是书房里什么东西,也只能拜托曹操得闲时去他府上替他取来。

“你将局面激化到当日那般,怕不只是为了让荀令看清吧。”贾诩因为任了执金吾一职,只能一改原来阖门自守的态度,成日奔波府外。这日,他得了闲,也不知是何兴致,竟来了荀府看望养伤的郭嘉,“还有主公,对吗?”

“文和实在是太高看嘉了。嘉在遇刺之后,就已经在棋盘之外,哪有能力左右局势呢。”郭嘉说道。然而,他唇边淡淡的微笑,已足以告诉贾诩,方才自己所说不差。

拼尽性命一心想匡扶的汉室,却有一位那样天真而不识局势的皇帝,又被皇帝亲口骂出乱臣贼子几字,将寒凉了多少赤胆忠心。

这足够将曹操往另一条路上再推一步。

“对了,诩还有一事疑惑,特向奉孝请教。”前一事贾诩只需要关心结果,便无心再提。到时在他知晓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后,有一处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有空,便向郭嘉问道,“先前董承派人刺杀你,虽然后面的一步步都如你所料,并无意外。但你有没有想过,那么深的伤口,即便不是正中心口,在你的身体上,也足以致命。加之马车的颠簸,恶劣的天气,若是你在吉平见到你之前,就已伤重身死,又当如何?”一旦郭嘉在之前死去,后面的计划根本无法展开,如此大的漏洞,贾诩并不认为依郭嘉的谋略,会没有提前考虑到。

“所以嘉在出非鱼楼之时,就将写着与董承会面的几人写在纸上交给了夕雾,就算嘉身死,最差,主公也不会让董承得逞。”郭嘉顿了顿,又道,“但似乎,嘉当时真的笃定了嘉不会死。可原因……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思索许久,也茫无头绪,最终这个疑惑,只能在说出后便飘散,逐渐归于虚无。

另一边,曹操正好此日得闲,便到了祭酒府为郭嘉取一卷古书。他推开书房的门,果不其然看到一屋的散乱。这书房郭嘉不许任何人进入,自然也就意味着无任何人打扫,他那性子,更不可能自己打扫,最后只变成眼前这点凌乱,曹操竟觉得比他预期的还好上许多。他轻叹一口气,认命的边替郭嘉收拾边找起郭嘉要的那卷书。

当他整至书案旁时,看到一张薄纸,随手拿起一看:

“与董承同谋者,偏将军王服,越骑校尉种辑……”

原是与董承一同作乱的名单。他想起夕雾曾经告诉过他,郭嘉曾在那日将所见的与董承同谋者写下交给夕雾,一旦他身真有不测,也可以保证这份情报准确无误的递到他手里。只是后来一切有惊无险,郭嘉醒来,直接告诉了他是哪些人,这张纸自然也就无了用处。

曹操隐约意识到哪里不对经。

既然郭嘉早已将这份情报写下,那当时在荀府,他又何必硬撑着保持清醒,拼命要将那几人的名字亲口告诉他?

突然,他脑海中闪现出那日的前一夜,在风月之地郭嘉那推给醉酒宛如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的轻触。原本,他是想再等些时日再回应。可当时郭嘉毫不顾惜自己身体的样子让他又怒又疼,所以他才……

郭嘉,在风花雪月之事上的道行,一点都不逊于曹操。

得到这个结论,曹操真是又气又笑,心情却无法自欺的好了许多。他将纸放回原处,手无意间碰到地板,发出几点响声。

曹操一愣,又敲了敲那处,果然听到比敲他处地板要大的声音。他在附近模索了一会儿,便找到了破解之道,打开了这处暗格。

暗格中放着一卷竹简,却没落多少灰尘,想来并没有被放置多久。

曹操清楚这肯定不是郭嘉托他找的那卷古书,但还是没由来的将竹简拿起,展开读阅。

郭嘉自打这次回许,记忆便有所消退,在他发现后便开始将要紧之事记录下来,以防有所遗漏。在这简上,亦是粗略记了两事,却一是曹操的父亲曹嵩之事,二是宛城之事。在两事之后,郭嘉写道:

“由此二事可推,天命之变,不在一日一月,而在运道之变。故欲改天命,则需避其要紧之处而积散碎之变,亦试以大祸掩小灾,大化掩小变,日积月累,或可成大势。

正确与否,皆在明日一搏。”

在此之后,墨迹所写,正是郭嘉遇刺前一日的日期。

十日后,已被拷问的半死不活的董承被问斩街头,与他一起送命的,还有董家男女老少丫鬟仆人近百口。那日,兵士冲进董府,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以至于有好事者说,几个月后路过董府,都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董承的倒台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的几日,参与董承谋反的人一一被处死,家眷也无一幸免。与之相比,那些之前在朝政上倒向董承,却并没有参与此事的朝臣,几乎都相安无事。虽然免不了担惊受怕几日,但在看到曹操与往日一般与他们相处时,终于也渐渐放下了心。

政治斗争,从来都不是战场厮杀,非生即死。未触到底线,本就不该仗势树敌。

但在暗中,?蛸的行动没有如明面上那般停止。许都城不时的有人死于非命,其中有商贩,有哪家的仆人丫鬟,也有宫中内侍,只是每个人的死都似乎有合理的解释,又各个是小人物,故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架不起眼的马车在经过盘查后,驶出了许都城门。

马车向前行去,一只如玉的手掀起窗帘,回望向渐渐远去的许都城门。

若不是?蛸查的太快,再迟一点就走不了了,他到真想和两位兄长与侄子见上一面再作分别。

许都内乱之势无法促成,下次见面,只会在在战场上了。

最后依依不舍的回望一眼日暮下泛着金辉的许都城,他将帘子放下,恢复最初端正的坐姿。

袁曹之战,胜负未知,但输家,定不会是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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