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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新旅途(2)

这是一段平静到无聊的旅途。

不同于几个月前艰苦的跋涉,在固伦山脉春季的这段旅途甚至能用轻松和愉快形容。天气总是恰到好处,清晨略带寒意的风将他们从崔亚思的宴会中唤醒,那多半是伴着日出;快到正午时旅人们会挑一块新叶浓郁的树荫——可能是橡树,无花果树,也有可能是樱桃树和李子树——他们惊叹于这里的果木之多,当坐下时,身边的灌木则多半是醋栗,覆盆子和山莓,可以想象夏季时此地果实累累,令人垂涎。

“这真是个好地方。”半身人打了个饱嗝——他在午饭里吃了太多的鹿肉和面包,此刻不得不松开腰带上的扣子好让肚子勒得不那么难受,“我真愿意这会儿是夏天——我热爱覆盆子和一切夏季水果。”

夏仲慢吞吞地啜饮手中的热茶,并不理会半身人的感叹——类似的话他从旅行开始的第一天就听到了。法师选择将视线放远,直到抵达天际下的山脉,厚重的,苍灰色调类似塔夫绸层层堆积的积雨云——

“看来菲尔顿镇会迎来一场不大不小的雨。”不知何时来到法师身边的沙弥扬女战士以对于女性来说不太雅观的资深盘腿坐下来,夏仲回头看她,这个离开苏伦之后似乎更加沉默也更加稳重的沙弥扬人嘴里叼着一根长长的草茎,当发现幼星的眼神之后贝纳德主动将草茎拿了下来:“它叫卡德萨,春天的幼草汁液中含有提神的成分。”

“我们可以在这儿睡一会儿。”法师提议道。

“不,我们最好一会儿就上路。”她指了指远方的乌云,“离开苏伦之后,越靠近苏伦山脉外围,遇上阴雨的机会也越大,我们得趁着好时光还在多赶些路。”

法师耸耸肩,好吧,他不是向导。

贝纳德把地图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来,“我们现在在……在这里。”晨星在这张有些年纪的陈旧羊皮卷上的某个位置点了点,“如果按照去年的走法,我们可以原路返回菲尔顿镇,然后去熔岩之城,沿运河南下或者北上——前者是洛比托,后者则到达诺顿。当然,还可以一直沿河而上,就能抵达港口,也许米拉伊迪尔你也愿意在那儿坐船去安卡斯。”

“不,不要运河。”夏仲摇摇头,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交叉的姿势,“如果选择运河,那五月开始我们也到不了目的地。”

“目的地?”贝纳德来了兴趣——在之前的时间里法师从未和她谈过这个。

“目的地?”法师的目光慢慢锁定了一个地名,“也许是波尔加斯城?”他用手指隔着虚空点了点有点褪色的单词,那里立刻被一只无形的笔画了一道圈,法师点点头,“我们去波尔加斯城。”

“那我们就得重新选择一条合适的路线。”贝纳德深感责任重大,她有些烦恼地盯了一会儿地图,“也许我们能试试这条路。”晨星的手指在羊皮纸上划过一条蜿蜒的线,“我们不去菲尔顿,而是在下一个宿营地,噢,我们管那儿叫三岔口——向东走,而不是往北。”

“嗯哼?”

“路不算太好走,不过的确是前往波尔加斯最近的一条。大概两到三天之后,我们也许能在这里,塔林村住上一晚,接下来再花上一天,我们就能走上驿道。”

“驿道?”法师把喝空的茶杯与倒掉茶叶的茶壶(这种行为堪称奢侈,在很多地区,贵族们保存使用过的茶叶并且再度干燥作为药剂使用)放进一个黄铜小水盆中,之后半身人会带这些餐具到不远处的溪水边清洗。

“由麋鹿王国和洛比托共同修建,毕竟在传说里他们的先祖是一对兄弟。”沙弥扬人看来对本地区的历史知之甚详,她开始详详细细地为明显有了兴趣的法师解释:“传说阿斯加德家族来自洛比托境内一个名叫白岩的高地,而阿斯加德在洛比托语中也有次子的含义。”

“所以次子按照传统离开了家族,而长子则继承了所有家产?”

“不,至少不完全是。这里涉及了一桩非常古老的丑闻。”贝纳德随手抓起一根树枝扔进法师不远处的篝火当中——正午的阳光已经开始减弱,初春天气还留着凛寒的尾巴。“据说阿斯加德的兄长卡德尔抢走了弟弟的未婚妻,”沙弥扬人用与己无关的淡然说道,“然而次子并不甘心,他与成为兄长妻子的女人私通,生下了一个男孩,卡德尔容忍了这件事,他将男孩送给了阿斯加德。”

“我倒认为也许这个故事已经遭人修改。”法师感受着身前暖融融的舒适温度,一边漫不经心开口:“在古老的年代,兄弟共娶一妻,共同抚养子女是非常普遍的行为。至少在这个故事当中,兄长为什么要抢走弟弟的未婚妻毫无解释,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卡德尔容忍了弟弟与妻子的通奸,并且将男孩还给了阿斯加德——也许是后人打算掩盖这种在现在看来极端不道德的行为。”

“或许。不过传说中关于兄弟反目的原因的确是卡德尔的妻子不愿意抚养自己的次子,在卡德尔出门狩猎时,她将次子送给了路过的一位牧羊人,并且嘱咐他走得越远越好。”

“卡德尔回家之后再也找不到孩子,他从别人那儿听说了妻子的举动,愤怒极了。于是闯入弟弟的家打算摔死那个男孩,而阿斯加德刚好在这时候回来阻止并且打伤了自己的兄长。”

“然后呢?”这是已经带着餐具和水盆从溪边回来的半身人,他听得入了迷,在沙弥扬人停顿时急急催促。古德姆尖着嗓子叫道:“萨苏斯在上!我可从来没听过这故事——哪怕我不止在洛比托停留了不下十回!”

“洛比托人可不喜欢这故事。”贝纳德摇摇头,“他们将这个故事视为洛比托人被背叛的证据——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国家的人民都不太喜欢……外人。”

“他们甚至比西格玛人更讨厌外来者!城门的收税官讨厌你,旅馆的老板也讨厌你!萨苏斯在上!这个国家的王室甚至使用圆滚滚的,看上去还有点儿可爱的獾作为标志!”半身人看上去满月复怨言,不过这并不能影响他旺盛的好奇心,“噢,让我们待会儿再说那个讨厌的国家吧——如果它的确和我们有关。现在让我们听听那可怜的兄长。”

“他被弟弟打伤了,然后呢?”

“然后部族的长老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判罚。”沙弥扬人眯起眼睛,看起来她正在努力回忆这个故事的后半部分,“他们让兄弟俩的小妹妹嫁给卡德尔,又让卡德尔的妻子离开他的丈夫,回到阿斯加德的身边。最后长老会说,‘这里的土地不再欢迎你,你也不再属于白岩,带上你的女人和儿子离开这里吧,阿斯加德血脉的影子永远不要再出现在白岩之地。’”

这个巨大的转折甚至让法师都为之惊讶。“奇怪的判罚!他们仅仅用彻底的流放给予阿斯加德惩罚,却又让妻子离开丈夫,然后将同血脉的的女人给了受害者!”夏仲习惯面无表情的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气来,“我可没听说过这种事儿!”

倒是半身人若有所思,他嘟嘟囔囔:“也许你们的确不太听说这样的事儿——不过哥斯边墙外的蛮族倒有这样的风俗——越是上层,越不会轻易让女人离开家庭,他们为儿子选择女儿,而堂兄选择堂妹,总之,如果可能,尽量不让任何别的血脉进入自己的传承当中。”

“于是将妹妹嫁给哥哥被认为是一种高尚的奖赏和补偿?”夏仲挑了挑眉毛,“也许我能理解了——在很多民族的传说当中,在非常久远,诸神还未离开贝尔玛的过去,那些拥有强大力量,超凡显圣的人类或多或少都拥有诸神的血脉。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诸神遗留的血脉被不断稀释,以至于人类的力量也被不断削弱,终于到了现在,所谓的神血所显露的力量也不会比一个九叶的法师更为强大。”

“这很明显是术士。”半身人撇撇嘴,“在很多地方,人们并不欢迎术士,而且法师们也不怎么喜爱和这种同样是法职的同行的打交道。”

“因为所有的法师都经过了艰苦的学习,才有可能在塞普西雅的道路上更进一步,而术士开启了血脉之门后,随着年龄的增长力量也自然随之增长——虽然在四十岁之前术士就将达到力量的顶峰,”法师说道,“不过我也得承认,哪怕是我,遇上那些十来岁就成为四叶甚至五叶的术士也不会多高兴。”

“所以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术士的姓氏如此至少。”法师辛辣地嘲讽道:“斯特拉,萨拉,戈莱托——还有什么?噢,也许是果尔达和阿勒蒲。”

“当然,”法师补充了一句,“现在他们的人数和姓氏一样少。”

这个不太好笑的笑话让半身人的脸有点儿发白,毕竟奥玛斯当然想怎么说就这么说,他高兴怎么嘲笑就怎么嘲笑,毕竟法师的真名掌握在塞普西雅的手中而永不为术士所知,而他们的同行者就得小心点儿——历史上不乏术士无法干掉法师于是朝法师身边的人——哪怕是马夫,仆役和跑腿出气的先例。

“好啦好啦,”沙弥扬人善解人意地为半身人解决了这个问题,“让我们回到那对变成仇敌的兄弟的故事上来吧——所以说兄弟俩都是诸神血脉的遗留之一?”

“是兄弟和他们的姐妹——至少故事里提到了他们的小妹妹。”法师习惯性纠正道,然后他继续自己的推测(这是打发无聊时光的好方法):“我倒是觉得可以修正一下之前的猜测,也许那个女人的确是弟弟的未婚妻,但兄长却出于某种原因抢走了弟弟的妻子——”夏仲停顿了片刻,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类似发现什么被刻意掩藏起来的东西之后的得意:“我突然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被抢走的女人,可能也是他们的姐妹,甚至比那个小妹妹更接近他们的血脉。”

“也许那个被卡德尔抢走的女人,是他们共同的姐姐,而这对兄弟中真正的继承人也不是卡德尔而是阿斯加德。”

日光又减弱了一些。比起正午时晒到脊背时甚至会让人感到疼痛的温度,现在它仅仅比微弱挣扎着燃烧的篝火要好上那么一些。树林在阳光之下的影子已经越拉越长,花朵的香气开始变得微弱——昆虫并不喜爱阿亚拉黑色的衣裙。很显然,旅人并没有像他们所打算的那样早早上路,而是无所事事地在这片树荫之下消磨了一个下午。

“也许是,也许不是。”沙弥扬人将更多的树枝扔进篝火中,“这和那个传说有什么关系呢?”

夏仲仔细地为他们——贝纳德和古德姆讲解起其中的不同:“嫡长子继承制被认为是最能够保护家业的继承方法,这一点可以算作是古代遗留下来的习惯法。然而在那个故事当中,弟弟要娶的女人反而是血脉更强的姐姐,而不是哥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如果卡德尔是继承人,那么他就用不着去抢夺弟弟的妻子。”

“也许就像你所说那样,这个女人是兄弟俩的妻子。”半身人耸耸肩,他感到有些寒冷,将斗篷裹得更紧了些,“噢,不过这样就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个妻子不想抚养她的次子。”

“她将次子托付给了一个牧羊人——这不算什么难以解释的事儿。”夏仲看着跳跃的火舌懒洋洋地开口,“在非常古老的时代,牧羊人还有另一个含义——他们是神侍或者是巫师,比如现在诺姆得雅山的白袍子们也偶尔会自称牧羊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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