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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四章 法师(1)

阿伯丁注视着那阵刺破黑暗的耀眼的光芒,伊托格尔站在他的身旁。

“看起来真壮观。”男人吹了一声口哨,他眯着眼睛盯着在黑夜中格外显眼的银光,“我想应该是某位星见搞出来的把戏——他们挺擅长这个的。”伊托格尔维持着一种放松的姿势,“搞点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真的,我真意外我的族人们如此天真,易于受骗。”

直到那阵光芒彻底消失,法师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萨贝尔人怀抱固执的偏见——这样愚蠢的看法会让你掉进深渊,是的,伊托,你得改掉你的坏毛病,你应该更公正些,”阿伯丁用沙哑的声音继续说道:“比如承认他们是优秀的法师,比如承认你的兄弟也许不比你优秀,但也不会比你更糟糕。”

“承认那些空洞的,日复一日欺骗的东西?”伊托格尔轻蔑地笑了笑,“你不了解他们,阿伯丁,”男人的眼睛里闪着某种不善的光,“他们是农夫,是工匠,是抄写员——是的,只是这些而已。我们在森林中和野兽搏斗的时候星见在哪儿?我们建立木屋,为那些该死的萨贝尔人供奉食物和日用品的时候星见在哪儿?不不不,我从没看见他们真正地走进我们,就像个老学究,是的,他们顶多只是那样,夹着一本破破烂烂的卷轴,跟孩子们说从来不会改变的故事——噢,父神呐!他们甚至讲不好睡前故事!”

“仇恨欺骗了你的眼睛。”阿伯丁看上去不想再多谈这个问题,他深知伊托格尔无法改变,他自诩早已月兑离苏伦,却不知道自己看上去就像个真正的沙弥扬人——固执并且从不改变。“我们还得在这里呆多久?”法师问道,他扬起自己的袖子,向男人展示上面的水迹,“塞普西雅在上啊,我甚至以为我泡在水里!”

伊托撅了撅,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你不能指望它们像你的法师塔那样舒适。”他回身随便扯下不知道谁挂在墙上的一件外套递给法师,对方露出嫌恶的表情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这里有许多年不曾被真正使用了,的确它们受到了修缮和良好的照顾,不过,”男人耸耸肩,“一栋无人居住的木屋总会在最快的时间里腐朽,更别说在潮湿的苏伦森林。”

阿伯丁环视这间据说在二十年前修建的木屋,如果是真的——伊托格尔向他保证建筑时间的确那么长,“作为学习的一部分,年纪大些的男孩都得加入到建筑工的行列,我是说,起码我为这栋该死的屋子准备了不少于三十安磅的木材。”——那么就像法师的朋友所说那样,它的确被照顾得不坏,没有腐坏的地板,屋顶没有漏水的问题,墙上也没有长出蘑菇。甚至屋子里像模像样地放上了床和炉灶——尽管从未使用。

但这并不是说这里是一个值得回忆的暂住地,最大的问题是无处不在的潮湿,而糟糕的阴雨天气加剧了问题的严重性,伊托格尔说沙弥扬人的木屋在入住前会经过格外严厉的几道工序,工匠会用不同的材料——最底层的泥土,来自森林里橡树的根部,透气透水,中间层的陶板,隔水保温,然后最上层才是取自硬木的木板——铺设地板,它们在使居住者感到舒适并且隔绝一切多余的水汽。

但在法师所呆的木屋里,以上的东西当然是不可能存在的,木屋只有薄薄的一层木板,它距离常年湿润的地面大约只有不到三分之一安卡尺高,理所当然的,水汽无所不在。仅仅只呆了两个晚上,阿伯丁已经感觉自己的长袍没有什么地方模起来不是湿润而黏腻的,但为了避免惊动萨贝尔人——相比他的朋友,法师谨慎许多——阿伯丁甚至不敢使用一个干燥法术让自己保持干爽。

“那就让我们尽早离开。”法师尽力将恼怒的情绪藏进平板没有任何起伏的话里,“让我们完成那些该死的工作,不论是谁的——蒙奇诺尔,灰袍工会或者是——”

“工作总是需要按部就班。”伊托格尔截断了法师的话,他给了法师一个别有意味的眼神,甚至可以认为是某种警告,“我们需要一步一步来,就像打猎,”男人和缓了语气,因为法师的表情看起来可和开心和愉悦扯不上什么关系,哪怕是伊托格尔也得时刻注意不要触怒他,“你得设下全套,放下诱饵,追踪,驱赶,最后是耐心的等待,才能收获结果——好的和不好的。”

“我需要你告诉我,”阿伯丁毫不理会伊托格尔的安抚,“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什么时候做,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里——在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之后。”

伊托格尔重新将视线投向窗外,那里已经恢复了平静,阿亚拉的裙摆重新笼罩了苏伦森林。但村庄的平静已经被彻底打破,这是当然的,不能指望如此大的动静之后沙弥扬人仍旧能保持平常心。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男人的嘴角拉出了微妙的弧度,“不过,你们什么都做不了,也改变不了。”

其他人已经进入了呼呼大睡,他们并不关心森林的变故,好的和坏的。只有当伊托格尔向他们发出指令——什么都可以,他们才会将注意力转向这个村庄,转向被认为最神秘的民族。

“失踪者不会减少。”伊维萨重复了一遍夏仲的话,他看上去脸色难看极了,“这个消息听上去真是太糟糕了。”他终于阻止自己露出更糟糕的表情,“米拉伊迪尔,”他问道,“或者我可以期待你告诉我这只是某种可能?”

“我也希望如此。”夏仲回答,“但很遗憾,这个可能是不存在的。”他解释道,“这个法术,或者叫魔法阵名为克莱斯科的寻人术,它通过搜索者和失踪者之间的血脉从而感应到那个可怜人的位置,但遗憾的是,克莱斯科在彻底完善这个法术之前就失去了对它的兴趣——而许多年以来,这个法术越来越少地被人所知。”

贝纳德思考了片刻,然后谨慎地开口,“在佣兵生涯之中,”她说道,“我和许多法师打过交道,我以为法师有很多法术可以应付眼下的局面,相对来说,我对星见的了解甚至不如对塞普西雅的法师多。”

夏仲谈了口气,“好吧,”他极不情愿地承认道,“我们可以通过昆虫和元素来得知失踪者的位置,但就我个人来说,”夏仲板起脸,“我讨厌一切昆虫。”

这个理由成功地说服了两个沙弥扬人,尽管伊维萨多少感到不以为然,而贝纳德则多半是出于同情。

“我们的法术当中有许多需要用到昆虫的部分。”夏仲此刻类似咬牙切齿,“比如整只的蜘蛛,甲虫的粉末和另一些更恶心的……”法师摇摇头,露出不堪回想的表情,“元素的话,则是因为星见似乎并没有所谓的元素魔法分类,在这里,我很难和元素建立起有效的联系——虽然我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让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夏仲终于将脸色调整回了正常,“寻人术在许多年之后被发现了另一个特点,它似乎能非常直观地表现施法者是否受到萨苏斯的眷顾,所以现在酒神与幸运之神的牧师更擅长这个法术——他们施法时成功了更高些。”

“大约在一个纪年之前,某位法师发现了寻人术最后的秘密,如果你无法通过法术找到失踪者,那么恭喜你,也许你能得知与失踪者相关的某些未来。”夏仲挑挑眉,“我没能找到男孩,但我成功地得到了预言,失踪者还会继续增加。”

这是一个糟糕到无法想象的坏消息。但伊维萨发现自己无计可施,他不能告诉任何一个沙弥扬人,失踪还会继续,还会有更多的孩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他们找不到那些该死的入侵者,该死的绑架者。

“我们只能告诉孩子们的父母,将自己的男孩和女孩看得更紧写。”贝纳德叹了口气,“也许另外能做的是进行更大范围的搜索——我始终不认为他们能真的在森林里消失。”

“最坏的消息是他们已经离开了这里。”伊维萨说道,虽然这个可能让他充满了沮丧和愤怒,“带着两个沙弥扬男孩离开了苏伦森林。”

“我找不出他们这么做的理由。”贝纳德表示反对,她争辩道:“男孩们不是幼儿,他们甚至学习了基本的武技,哪怕成为奴隶——”晨星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但每个沙弥扬人都会尽一切可能回到苏伦。”

“那暂时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了。”巡林队的首领摊开手,“我们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不知道他们藏在哪里!也许现在他们正在大肆嘲笑沙弥扬人,嘲笑我们的愚蠢和无能!”

他们的谈话到此为之。夏仲返回星塔,而贝纳德和伊维萨也回到各自的木屋——但三个人都明白,也许这是最后一个尚称平静的夜晚,当太阳再次升起后,一切都将无可抑制地朝最糟糕的境地滑去。

现实比他们想象得更不能接受——第二天午后,整个村子还泡在阴雨中时,一个跌跌撞撞的妇人痛哭着跑进了长老加迪斯的木屋。仅仅是半个卡比之后,加迪斯脸色难看地带着妇人找到了伊维萨。

“艾茅斯不见了。”加迪斯直言不讳地说,“他的母亲让孩子到院子里抱点木柴到木屋里,然后,”他看向那个不断号哭的母亲,声音带着同情和不忍,“她只在院子里看见散了一地的木柴和孩子的一只木鞋。”他将手里拎着的鞋递给脸色铁青的伊维萨,“艾茅斯不见了,就像提尔代和阿伦一样。”

巡林队的首领脸颊不断抖动,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每一处的关节都感受到了僵硬。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沾满污泥的木鞋,最后死死地将这只看上去破旧普通的鞋子捏在了手里。

“这不是什么野兽干的。”目送着妇人被问询赶来的贝纳德扶进房间,伊维萨将声音一点一滴地从牙缝里磨了出来,“这是入侵者。”

“没有任何野兽和异族能进去沙弥扬人的守卫——原本我们是如此相信的。”加迪斯的脸色决不比伊维萨更好些,“但现在事实证明我们是错的。入侵者出现了,悄无声息地带走了我们的孩子,也许明天就轮到我们的女人,后天就轮到我们自己!”沙弥扬人的长老终于开始咆哮——在看到那个痛苦的女人之后他拼命压抑自己,不,也许是当第二个失踪者出现之后他就将愤怒死死地压进了心底,但现在什么都阻止不了加迪斯爆发愤怒,“伊维萨!你能告诉你可以做什么吗?还是说你依旧只能对你的族人说抱歉!?”

“……我们没能找到证据。”片刻之后承受长老愤怒的巡林队首领沙哑着声音说:“我和晨星发现了一些东西,它们证明了有入侵者潜伏在森林里并且为时不短。”他赶在加迪斯再次发出咆哮之前——长老看上去不可置信并且几乎气疯了——继续说道:“我怀疑,”伊维萨感觉自己的喉咙被粗粝的沙子反复摩擦,让他不得不努力放大声音,虽然无济于事:“有一个,或者一个以上的族人,”他喘了口气,加迪斯的脸变得苍白,“成为了向导甚至是,”他只能依靠不断的深呼吸让自己能够平稳地把后面的话说完:“首领,对,”他直视着摇摇欲坠的加迪斯,“是的,我怀疑不仅是向导,甚至是首领。”

“你告诉了谁!”加迪斯一把拽住了伊维萨的领口,长老的脸色苍白,额头却滚烫,“这件事你都告诉了谁!”

“晨星和——米拉伊迪尔。”巡林队首领的声音平静极了,他在长老的耳边低声说,“只有他们。”

加迪斯放开了伊维萨,他晃了晃身体,但马上努力让自己站稳——虽然并没有什么用,他仍旧在微微前后摇晃,“很好,很好,”加迪斯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但他仍旧努力表达自己的意见:“他们都是好孩子——只有他们么?”

“只有他们。”伊维萨终于能卸下心底沉重的负担,他甚至露出了微笑,“他们是真正能信得过的人,我信任他们,哪怕将我的性命交给贝纳德或者是米拉伊迪尔。”

“贝纳德无话可说,但幼星……”加迪斯终于镇静下来,他仍有些顾虑,“他的确是无法挑剔的一颗幼星,但我觉得你似乎太草率了些——或者伊斯戴尔,不,大星见更好些。”

“如果是星见,无论是幼星或者是星见都没什么区别。”伊维萨苦笑道,“现在只有他们才是完全可以信任的——其他人,比如说维尔瓦长老或者是亲近他的那些战士们,我完全不敢信任。”

“不要对其他人说出这些,说出你的猜测——至少现在还是猜测。”加迪斯完全镇定了,“我必须到星塔去,密泽瑟尔说过会有更糟糕的事要发生——现在看来不是更糟糕,而是在三年战争之后最为严重的事儿。”他摇摇头,脸上飘过一阵阴云,“我们最好祈祷族人们仍旧保持团结并且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那些该被林狼撕成碎片,让尸体彻底发臭的入侵者!”

但就在长老打算离开时,越来越大的声浪席卷了过来,两个人面面相觑,而后伊维萨的脸色逐渐失去了血色。

“我们必须让伊维萨出来说清楚!”

“他向我们保证了不会再出现失踪者!”

“还有那个幼星!”

“萨贝尔人都躲在星塔里!而我们却不得不忍受恐惧呆在没有任何保障的木屋里!”

“也许我们也该把孩子送到星见的眼皮底下!”

“苏伦森林并不只有沙弥扬人!让星见们也站出来!”

“星见并不是万能的,但我们只希望他们能保护我们的孩子!”

“我们能保护森林,但萨贝尔人在干什么!”

嘈杂的声音,谴责的声音,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尖酸刻薄的声音,分辨解释的声音,这些声音汇集成一股巨大的,无可抵挡的愤怒的浪潮,伊维萨甚至以为自己就将要被彻底淹没窒息在愤怒的潮水之中。

他罕见地茫然无措了片刻,人们发现了他们,立刻涌了上来,将长老和伊维萨围在了中间。然后声音渐渐低落下去,也许很多人的的目光都是怀疑和谴责,然而最多的还是那些蕴藏无限痛苦的眼神,巡林队的首领甚至不敢直视那些痛苦的面孔,他无惧于谴责和怀疑,也对冷嘲热讽毫无所觉,但只有那些痛苦和祈祷的眼神,他发觉自己完全无法面对。

终于,一个年老的女人——伊维萨认出这是阿伦的祖母——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浑浊的泪水趟过妇人就像被犁过的,沟壑遍布的土地那样的面孔。“伊维萨,”老年的祖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能告诉我在提尔代和阿伦,现在是艾茅斯之后,还会再有失踪吗?”

“或者我应该这样问,这样的牺牲是否还会继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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