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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一章:同淋雪(1W)

【在我们这里看不到高楼大厦,就连镇上也少有。大家都住在小平房里,一栋一栋一户一户,只有札幌市中心有青年公寓。不过很多地方都在拆迁重建,札幌作为北海道的首府城市,未来十年的发展会很迅速。】

【现在正是冬季,天黑的很快。夜晚来临之前整个山村先是被橘红色的晚霞包裹着,然后晚霞像是褪色一样慢慢向着海面褪去,是我一天当中最喜欢的时候。】

【在我家的台阶上可以往北看到整个海天交界线,红彤彤一片,那是在你们东京逝去的晚霞最后到来的地方,像是云的坟墓一样美丽。】

【我坐在家门口,就可以看到从南往北整个世界的霞云汇聚在此、然后寂灭,也能看到初晨的朝阳在此跳出、照耀大地。云海与日月美景都尽收眼底,人间琐事被涛声捎带给我,说与耳听。有机会你一定要来看一看。】

这时候已经有九岁的雨宫千鹤差不多已经145的个头了,跟成年后差不了多少。

她戴着耳机坐在电脑前,看着《精灵之森》游戏里的聊天界面,脸上露出了向往与崇拜的表情。

把自己关在自己世界里的雨宫千鹤其实非常早熟,这时候已经有小女孩青春期的那种对异性的崇拜了。

几乎每一个接触网络比较早的女孩都会在心中有一个自己小时候崇拜甚至喜欢的网友,伴随着成长,最终这份名为幼稚的喜爱渐渐消散,变成了青涩的回忆藏在记忆的深处。

现在就是已经长大了的雨宫千鹤,在触模这份令她又爱又拒的回忆。

只是年幼的她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电脑对面的这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眼神中只有憧憬。

静静地看着聊天框里的内容,她第一次产生了走出家门、走出自己封闭内心的念头。

她想去看看云墓,看看晚霞落幕、朝阳初升的地方,找到最北边的海岸线最北边的那块石头,站在上面留下时光的脚印。

犹豫了良久,她在聊天框里写了又删,删了又写,最后只写了一句【师父你懂得真多】发送了出去。

“千鹤,出来吃饭了!”

门外响起了母亲的喊声。

紧接着是雨宫近马的声音:“你叫她她也不会出来的,饭放门口就行……天天不吃饭,怎么说都不听!”

然后是雨宫夫人压低了声音的埋怨:“哪有当爹的这么说女儿的?再说了吃饭来不来吃是闺女的事,喊不喊她那是我们的事……你就默认你闺女以后不跟你一张桌吃饭了?”

“她一年到头上桌吃过几次饭?都让你给惯坏了。”

听着客厅里压低声音的争吵,和泉澪就站在卧室里,她望向戴着耳机没有听见的小萝莉松了口气,幸亏她听不见,不然父母关于孩子的争吵得给孩子留下多么严重的心理阴影?

可是转念一想,雨宫千鹤就站在自己身边,小时候没听见的话现在又重温一遍,这……

于是和泉澪用余光悄悄瞥着雨宫千鹤,略有担心她会不会因为重温童年结果听到了以前没听到的争吵,对醒来之后的现实生活造成些许影响。

好像本来她和父亲的关系就不太融洽,不会因为这一次梦境之旅变的更糟了吧?

不料视线对上,她发现雨宫千鹤也在看她。

“看我干什么,觉得我听到了不该听的话?”雨宫千鹤问。

“雨宫叔叔他肯定现在已经不是这样想的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和泉澪赶紧为刚才客厅的争吵打圆场。

“你真以为我这时候不知道我爹对我是什么态度吗?”

雨宫千鹤冷笑一声自嘲:“我这时候确实戴着耳机没听见,可是少这一句多这一句又有什么改变呢?他小时候对我的漠不关心伤害了我,现在却让过去的都过去?钉子拔了也会留下凹痕的。”

和泉澪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劝解了,自古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家的琐事乱麻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索性她选择了闭嘴。

就在这时,却听门外再次响起了俩人的谈话。

“我惯坏的她?你只会这样出了事就推给别人,自己做的事只字不提。她不想上学你就甩个脸色说不上就不上,还不是你依着她,怕她在学校里被欺负你看不见她也不回来说?她天天打游戏,你还刻意跟通信公司说了升级网络,电脑坏了给她修,故意让她知道你银行卡密码,想在游戏里充钱就充钱,怕她攀比比不过网友!”

“你害怕保姆居心不好虐待你宝贝女儿,就不请保姆让我在家里陪着她。我喊她吃饭你怨我,她不来吃你就天天在饭桌上抱怨她不出卧室门,你到底要怎么样?天天怨你国女,结果还是每天都买她买吃的东西让我做饭,牛肉牛女乃家里什么时候断过?雨宫近马,我发现你最近脾气越来越大了,在外面生了气你别带进这个门行不行?”

“够了!别说了!”

“还不让我说,你就是担心你闺女,但你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你知道是自己的问题,你不敢面对你就说是我惯坏的,你就埋怨是闺女的性格不好,还不是想着推卸责任?为了赚钱,早几年的时候叫我帮你,放闺女自己在家里,她不想上学你也依着她,她天天把自己关屋里,你跟我说什么不出门很安全,她玩就玩吧,充点钱能在游戏里找到快乐也行。哦,你现在埋怨你闺女不出屋了?”

“我赚钱为了谁?家里的衣食住行哪个不是最好?你爸妈我爸妈得个病什么的,也用不着砸锅卖铁以泪洗面,我赚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你赚钱忽视了女儿,现在有了钱也就别抱怨,有气别冲着我们娘俩撒……有本事你现在就去敲门,你自己喊她出来吃饭!”

雨宫千鹤脸色有些不对劲了,这些话她确实从来没有听说过。

她只记得父亲每天忙的不着调,对自己不管不问,偶尔自己从屋子里出去上厕所见到他,他就板着个脸,似乎是对自己颇为不满……她至今为止忘不了曾经父亲眼中那种失望的眼神。

后来长大了,雨宫千鹤不再以冷暴力面对家庭,失去了母亲之后,她开始正大光明地对抗父亲,人也变得有了精气神,只是越来越恨他。

这时候,雨宫近马眼中的失望似乎消失了。

雨宫千鹤现在想想,也许那种失望并不是对自己的也说不定。

他或许是在失望自己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吧。

外面似乎有什么响声,紧接着是靠近的脚步。

雨宫千鹤回过头去,卧室的门变成了半透明的颜色,就像是玩游戏的时候视角里出现石头、柱子时,它们会虚化以防遮挡视线一样。

拜此所赐,她能看到门对面的雨宫近马。

一个饱经风霜的男人,这一会正为蒸蒸日上的事业忙得焦头烂额,身上带着温暖的被窝也洗不去的疲倦。

他就此止步的话可以过得很滋润,可目标放的越高需要走的路就越远,跑人情拿项目联络资金,每天就是什么都不做到处跑,人的精神也会慢慢磨损。

他实在是太想往上爬了。

可即使生活如此劳累,他的面色依旧那么的坚毅。

和十年后很像。

唯一的区别是,十年前的坚毅有一种故作坚强的硬挺着,十年后的坚毅则是已经洗尽铅华、融会贯通的自然。

面具戴久了会沾在脸上,装出来的坚强最终也会变成盔甲长在身上。

事实证明雨宫近马这时候在人生和事业上的选择是正确的,他找到了正确的目标并且坚持了下来,走上了商业巅峰,成为了至少一段时间内人尽皆知的富豪。

可是在家庭上,他是糟糕的,因为自己的骄傲自大与无知,他可以说少有正确的时候。

雨宫千鹤不知不觉也走到了门口,她和自己的父亲隔门相望,门是半透明的,让对面的这个男人看起来熟悉但又不真实。

虚幻的门连接着两颗五味陈杂的心——

门的名字叫时间,门的两侧是父与女。

这是一次她不曾知晓的、迟来许久的坦白。

“千鹤,我是爸爸。”

没有回答,因为房间里的小萝莉头上戴着耳机在跟远隔千里的网友聊天,耳机隔音很好,什么也听不到。

“我听着,你说。”

雨宫千鹤替小时候的自己开口了,她神情肃穆地抬头直视着雨宫近马,小小的脸上很少见这样认真的表情。

和泉澪很自觉的退到一边,一言不发。

这是她第一次见小学妹如此认真。

人这一辈子会有很多次认真,比如第一次握住爱情,第一次踏入社会,第一次参加面试,第一次见证死亡等等。

这是第一次父女认真地交谈。

别人的每一次认真都值得尊重,这是为人的涵养。

雨宫千鹤的回答雨宫近马是听不见的,所以看似是一场父女对话,实则是人生中仅此一次的自白。

良久没有听见回话,雨宫近马轻叹一口气,他知道女儿是恨自己的。

“你听到我和你妈的争吵了吧?我和你妈妈没有矛盾,也不是因为你的事情,是爸爸最近生意上出了些事情,所以心情……”

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回头看了眼妻子,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又转回头来,眼神坚定了些许:“抱歉千鹤,是我自己的问题,不该推给生意的。是爸爸不好,不论什么理由都不应该把情绪带回家里。”

人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感情充满了矛盾——

总是把最礼貌的一面展现给最陌生的人,却把最糟糕的一面留给了家人。

因为受了气只敢跟最亲近的人发泄,却不知道血浓于水的亲情有时是最坚硬的有时也是最脆弱的。

“爸爸不该对你发火和数落的,我知道自己很少有时间陪你,你还小,我也不求你能理解爸爸,只求你不要那么恨爸爸好不好?至少……至少多跟你妈妈说说话吧?”

在客厅的饭桌前坐着的雨宫夫人闻言突然鼻子一酸,眼眶红红的。

她抽了抽鼻子,扯来桌上的餐巾纸擦拭眼角。

这场面看的和泉澪心里很不是滋味。

就连雨宫千鹤都有些许的动容了,不过她动容的不是父亲的话,而是母亲的落泪。

她透过虚幻的卧室门看向客厅,只能看到母亲的侧脸。

如此漂亮的女人,端庄贤淑、落落大方,不管是容貌还是气场都不会输给当红女星,只是身高上可能有些许欠缺。

或许是夫妻俩都不高的基因问题再加上这一会的雨宫千鹤并不喜欢吃饭营养不良,才会导致雨宫千鹤如今这样的萝莉身材。

她最喜欢母亲了,所以见不得母亲落泪。

哪怕是梦里。

房间里还是没有任何回话,雨宫千鹤看着父亲,深吸一口气:“这些话要不是我妈骂了你一顿,你是不是到死都不会跟我说?”

“爸爸知道自己做的很不好,只知道赚钱忽视了你的感受,可爸爸赚钱也是为了你,想给你最好的,想让你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不想上学就不上学,不会因为没有文凭而为生计发愁;不想结婚就不结婚,不会因为老了没人赡养而头疼。想学画就有最好的老师教,想旅游可以满世界跑,哪怕什么事都不想干,每天窝在家里打游戏,也不会为了生活费发愁。你可以买喜欢的一切,游戏里出了喜欢的道具和角色,你也不用掰着指头算自己要吃多久的泡面才能买得起……”

“你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她又听不懂!”雨宫夫人啜泣着呵斥他,“我让你叫闺女出来吃饭,再不吃饭就凉了!”

她真的很难受,在她眼里自己的丈夫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该执掌财团运筹帷幄,是所有人眼中的大山。

而现在,这座大山站在女儿房门前细数自己的过错,拘谨地像是在办公室跟老师认错的学生。

虽然他确实错了,可这样的一幕实在令她难受。

“先吃饭吧。”她声音温柔了一些,没有刚才呵斥的那么厉声了,又扯了两三张纸巾擦眼角,深吸一口气:“我以后不管你生意上的破事了,就在家里带闺女。雨宫近马啊雨宫近马!你做的孽到头来还得我给你擦,谁让我是你妻子呢?”

她看向自己丈夫:“等你这次从北海道回来,找个时间,我们一家三口坐下来再好好说吧……今天先吃饭,别说这些让我难受的话了。”

雨宫近马看着妻子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释怀,他点了点头,抿着嘴,勉强笑了笑:“好。”

自己的初衷不就是为了家庭赚钱吗?

事到如今赚到了钱却家庭不和,看来有必要反思一下了。

好在这样的妻子和女儿,值得自己每天起早贪黑。

转过头来,雨宫近马冲着门低声说道:“千鹤,爸爸也是第一次做爸爸,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以后有什么爸爸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也教教爸爸好不好?今天先出来吃饭吧,妈妈做了你爱吃的牛肉炖土豆。”

他终于鼓起勇气,轻轻地敲了敲门。

雨宫千鹤回头看向还在戴着耳机的自己,有些生气,鼻翼一动一动的。

天天就知道戴个破耳机,电脑里没声的时候也戴着,戴习惯了是吧!

和泉澪连忙摆了摆手:“别生气,这是梦境,你不能做出干涉的。”

她看出来了,雨宫千鹤甚至想冲过去一把给自己耳机薅下来。

但气归气,雨宫千鹤还是很理性的,知道自己不管做什么都对过去发生的事情于事无补。

不过好在她这次回来的收获,就是听到了一个傲娇父亲最真挚的自白。

“等这次醒了,回家我就把耳机扔掉,以后打游戏不戴耳机了。”

雨宫千鹤看着外面父亲无奈转头的落寞样子,气鼓鼓地说道。

“不戴耳机打游戏会吵到家里人吧?”

“没事,我家很大。”

“总感觉这句话在哪里听到过。”

“有空你也可以来玩的,我有很多游戏,玩累了直接睡,没关系的。”

“呀,感觉更熟悉了。”

和泉澪尴尬笑了笑,然后看向小萝莉:“很显然你小时候好像没听到叔叔这番真诚的话,怎么办?”

“不怎么办,反正我现在听到了。”

“那你终于打算跟叔叔和解了吗?”

“哼!看他表现了!”雨宫千鹤双手环抱胸前,冷哼一声:“另外我还得抓到他那晚宴会喝酒的证据,让他嘴硬十年,害死我妈的这笔账总得跟他算算,可不能因为今天这几句话,我就轻易放过他!”

和泉澪顿了顿,笑道:“不愧是一家人,你跟叔叔很像呢。”

雨宫千鹤立马反应过来了,说的是关于傲娇的这方面,她便眯着眼看向和泉澪:“我们雨宫家最出名的不是傲娇而是记仇呢,你别以为我会忘了你趁着我睡着都做了些什么坏事,这次醒过来肯定要好好跟你算账的!”

找个机会把你绑在椅子上在你面前和他做些这样那样的事,气不死你!

和泉澪毕竟不占理,而且也没有意识到雨宫千鹤打算做些什么可怕的事情,便红着脸自觉理亏,支支吾吾不敢看她了。

就在这时,小萝莉摘了耳机,居然破天荒地走出了房门。

电脑屏幕上聊天框里又多了很多条聊天记录,看来刚才她一直在聊天。

最后一条是对面发过来的:

【没有父亲会不疼爱自己女儿的,听我的话,先从跟你爸爸坐在一起吃饭开始改善关系吧!】

和泉澪凑到电脑前看着上面的聊天记录,又瞥了眼之前的,大致内容就是小时候的雨宫千鹤把自己的烦恼说了,然后对面的“大叔”教导她怎么跟自己的父母改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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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这么看的话,这家伙还不算太坏的。”和泉澪说道。

她很少会用“这家伙”这样没有礼貌的话来称呼别人,说明她真的很讨厌雨宫千鹤口中有了家室还在网上勾搭小学生的混蛋大叔。

雨宫千鹤闻言有些心虚,万一被她看出端倪来怎么办,自己一直在骗她的乐子不就暴露了吗?

光看聊天的话,师父当年可真的是十足的谆谆教诲了,比心理医生都尽职尽责。

“一定是这家伙伪装出来的,坏到骨子里去了,先装好人钓你上钩,然后再约着见面……太可恶了,幸好你早早就不跟他联系了!”

和泉澪义愤填膺。

雨宫千鹤松了口气。

还好她心思单纯很好骗,自己说啥她信啥。

“不过你这时候好像很信任他,他教你怎么改善关系,你居然会认真地去做呢。”

“那是当然啊!”雨宫千鹤理直气壮:“这时候可是只有师父一个人关心我呢,他说话很管用的!”

顿了顿,她表情变得柔和,自言自语道:“所以多亏了他,没有上学也缺乏陪伴的我,才树立了正确的三观,不然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病房的门被打开了,雨宫近马看着病房里只有夏目直树自己,明显是有些微怔的。

“只有你自己在吗?”

他关上房门走进来,手里拎着个袋子,里面装着两瓶酒,没有包装,有些像是小卖铺货架上最便宜的那种玻璃瓶的白酒。

“之前都是七海小姐在病房里守着,没见她在还真有些不习惯。”

“雨宫叔叔。”

夏目直树站起来打招呼,结果却被雨宫近马按着肩膀给按了回去。

“不用客气,你跟我没有那么多礼数的。”雨宫近马笑着说道:“见我就跟见自家人一样,客气了反而生分。”

他指着桌上自己刚带来的东西说道:“见到七海小姐跟她说一声,这两瓶酒是去年别人送我的,包装不行但东西不赖,是好酒了……我听说七海小姐喜欢喝酒,我平时不怎么喝,正好给她。”

“我知道了,我看到她会跟她说的。”夏目直树没有替七海夜拒绝,因为毕竟不是给自己的东西,但考虑到七海夜的性子,他还是委婉说道:“但我觉得她不一定会收的,您都觉得是不赖的东西,肯定很贵重。”

这酒估计得值个天价了,别人送礼送给首富的酒,一定不是能在市面上随随便便买到的东西。

“只是我表达感谢而已,”雨宫近马语气随意:“东西送给我,我自然也是查过价的,也知道他们送礼是个什么意思。可是事情已经办完了就过去了,东西摆在我家里,我也不喝,事到如今坐到这个位置上来,也很少有人值得我去送礼,送也会有更合适的东西送,反倒是收来的这些存货放在家里越积越多。倒不如送给真正需要的人。”

“七海小姐天天守着我女儿,我跟和泉先生早就商量过要谢谢她的,本打算等她俩醒了,叫上你们一起吃个饭,但这两天忙,也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醒,我就想着先把谢礼送了。谢意及早不及晚,送的晚了让人寒心,早点送了,让七海小姐知道我们这些当父亲的,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不会忘的。”

不愧是做生意的,这番说辞即便是夏目直树听了,也再找不出拒绝的理由来。

果然真诚才是交谈的第一技巧,这番话不说全部,但至少有一半是雨宫近马的真实想法,是真情流露。

于是夏目直树便开口安慰他:“老宫司大人来看过了,估计醒过来就今明两天的事。”

“是吗?”雨宫近马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那太好了。”

这几天来虽说面上不急不躁,但内心里谁不担心呢?

女儿就这么在自己身边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让他一度想起了当初车祸过后女儿躺在医院里被诊断为植物人的痛苦记忆。

那时候,他真的觉得天塌了,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

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

幸好最后女儿还是醒了,即便是好不容易缓解的家庭气氛因为妻子的逝去跌至冰点,他也不奢求更多了。

但如今,眼前这个少年的出现,让雨宫近马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夏目君,你父母是做什么的?”他突然问道。

这种事情在雨宫近马得知夏目直树和自己女儿走得很近的时候,就已经被女仆长把所有能查到的基本信息都已经调查过了。

甚至雨宫近马都知道最近夏目家工厂因为缺少工人所以工期赶不出来这种事。

问这样的话,纯粹是在拉近关系……是老丈人打算问问亲家情况呢。

夏目直树便直言不讳:“家里是开服装厂的,在乡下小镇上,不算太大的规模,但效益还算可以,工人也都是村里的乡亲和小镇上的人。”

“这样啊……爸爸妈妈身体都还好吗?”

“诶,身体挺健康的。”

之后便是一段时间的沉寂,雨宫近马似乎是在思考事情,夏目直树见状也没有打扰。

“你爸喝酒吗?妈妈喜欢什么?”雨宫近马突然开口询问。

“诶?”夏目直树一愣。

雨宫近马看着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欣慰,笑着说道:“如果哪天我去做客,总不能空着手的。”

“叔叔您……”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夏目直树自然也是听出了他的意思。

雨宫近马便叹了口气说道:“你和千鹤的事情,叔叔也不是傻子,早就看出来了……千鹤她是个很叛逆的孩子,但是她很认真,既然认定了是你,那我也不好说什么。这是其一,其二则是我也觉得你这孩子懂事也上进,我是喜欢的,我也能看出来你真的关心千鹤,那叔叔更没有反对的理由了……只是有一点,出于私心,叔叔想拜托你一些事情。”

“叔叔您说。”

“我和千鹤从她小时候开始关系就不好,这一直是我的心病,所以我希望……就是……”雨宫近马看向他:“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懂叔叔的意思吧?”

夏目直树点头:“叔叔你放心,我会好好劝劝千鹤的。另外这次醒来,她对您的态度应该会大有改观。”

雨宫近马叹了口气,“但愿吧,能平安无事醒过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夏目直树这时候已经觉醒了关于小时候的记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之前是有教过雨宫千鹤怎么样缓和家庭关系的。

当时他还记得雨宫千鹤曾经开心地给他发过消息,说讨厌的父亲也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带着她在北海道玩的很开心。

之后就发生了那场车祸,自己因为救了浅井真绪导致记忆丢失忘记了车祸之前的事,自然也忘记了有这么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但是性格孤僻的富二代女网友的事情了。

然后就是雨宫千鹤误会自己在车祸中丧生,十年来自己的账户逐渐变成了她对逝者诉说心事的树洞。

“雨宫叔叔,你和千鹤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夏目直树试探性问道:“因为什么事呢?就没有坐下来好好聊过吗?”

一说起全家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这件事,雨宫近马就面露痛苦。

因为原本是那次他单独的北海道之行结束之后,一家人好好敞开心扉解开矛盾的。

“在那场车祸之前,我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说起要来北海道参加商宴,千鹤破天荒地说想跟着来看看,我因为太想弥补女儿了,觉得她愿意出门走走是好事,没多想就答应了她。但是我出差是为了工作分身乏术,也带上了我老婆一起……没想到那次竟是天人之别。”

雨宫近马抬头看向窗外,外面也飘雪了。

他思绪陷入了回忆。

“我只记得,那次的三天之行,我带着千鹤在北海道玩了一圈,那是我这辈子见过她最快乐的时候了,笑容到现在还印在我的脑子里。最后那天傍晚下了雪,我还记得她在跟着我去参加商宴的路上说的话……她问我如果不下雪,是不是能看到晚霞。”——

“爸爸,如果不下雪的话,晚上是不是可以看到晚霞?”

坐在后座上的雨宫千鹤趴在窗户上看外面的雪,很激动。

跟着父亲来北海道三天了,虽然遍地都是银装素裹,可是却没有遇上下雪……地上、房梁上和树上的雪都是之前的积雪。

对于一个从小到大在东京长大的孩子,很少见过这么大的雪,已经很开心了。

可是师父在网上跟她描述的下雪的场景美轮美奂,一直看不到,终归是有些遗憾的。

今天晚上终于见到了。

逐渐昏暗的天空灰蓝色,蒙蒙的一片,鹅毛般的大雪从天而降,因为没有风所以雪落得很慢很慢,飘飘悠悠,抬头看去像是静止在天空中一样震撼。

驾驶室里雨宫近马在开车,妻子坐在副驾驶上,因为来之前就是打算出差的空余时间全家一起自驾游,所以特意没让司机跟着,全程都是雨宫近马亲自开车。

听闻女儿的发问,他有些好奇:“你不是一直想看雪吗?怎么关心起晚霞了?”

“因为……有个人告诉我,这里的冬天天黑的很快,大山会被橘红色的晚霞包裹着,然后晚霞像是褪色一样慢慢向着海面褪去。”

雨宫千鹤在脑海里复述着师父给她的描述,关于师父的话她都记在脑子里,就跟背课文一样,一个字都不会忘记的。

雨宫近马透过后视镜看着趴在车窗上往外看的女儿,沉思着她刚才说的话。

是交了个北海道网友吗?

能做商做到这一步的,脑子也不会笨到哪里去。

“千鹤,明天早上咱们就坐飞机回家了,爸爸这次准备拿下北海道部分地方的开发权……算了,这些事你还不懂,总之爸爸会忙一阵,过了那一阵,爸爸不忙了在家里陪你好不好?”

顿了顿,好似非常害怕被拒绝,雨宫近马立马补充:“到时候你教爸爸玩游戏怎么样?我看你成天打游戏,游戏打得很好吧?”

雨宫千鹤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在想其他的事。

她又想起了师父说过的话。

关于拆迁和盖房子的事。

她觉得师父懂得多,说的话就是对的,便开口说道。

“是要拆掉旧楼盖新楼吗?”她大眼睛眨呀眨:“把老房子拆掉,盖成公寓……在札幌!房子会变得很贵,要趁现在多买房子!但是盖房子能赚钱的时候只有几年,再拖就不赚钱了呢。”

闻言不光是雨宫近马,连副驾驶上的雨宫夫人都有些许惊讶。

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不可思议。

“千鹤,这是谁告诉你的呀?”她问。

雨宫千鹤想了想师父的叮嘱,摇了摇头:“我看网上说的。”

雨宫近马便跟妻子对视一眼,“网络还挺发达,能说出这样的见解,说明有眼光的人不少……房地产确实得尽快搞,越拖越难赚。”

雨宫夫人点了点头,宽慰自己丈夫:“这次你准备的钱应该够了,买下那幅画,竞标就该到手了吧?”

“回去之后再把明年开春竞标的荒川区开发权拿到手,最好工程能齐头并进,可以省很多钱……”

“你刚才还说北海道这边项目结束了就休息陪女儿的。”雨宫夫人见自己丈夫又进入了那种认真思考事业的状态,连忙出声抱怨:“雨宫近马,你可别出尔反尔!到底是家重要还是钱重要?赚够一家三口的开销就别硬着头皮往上挤了。”

雨宫近马目不转睛盯着前面的道路,沉默良久,最终轻叹一声妥协:“好,干完这一阵,我就歇了……先不说这些了,你看看还有多久?”

十年前的导航还没有发达到随时随地指路,还得妻子给帮忙看一下手机地图。

“拐过前面的路口往右,我说停你就停。”她叮嘱丈夫,然后又回头看向女儿:“千鹤,待会你跟着妈妈,不要乱跑不要乱讲话,饿了就使劲吃饭好不好?”

“我知道了。”她这会还是很听妈妈的话的,或许如果不是妈妈的死,长大以后的她应该是个很听话的好孩子。

“妈妈,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呀?”她突然问。

“现在呀,是在札幌的白石区呢。”雨宫夫人看着手机地图回答。

雨宫千鹤听说之后,兴高采烈地捧着手机开始聊天。

【师父,我现在就在札幌啦!是在白石区,离着你近不近?】

过了一会,短信就回了过来。

【我在手稻区的最北边,住在山下,离着你有些远的。不过我这里下雪了,你那里呢?】

【我这里也下啦!】

【虽然有些远我不能去见你,但我们也算是在看同一场雪了,祝你旅行愉快!】

小小的萝莉捧着手机,嘿嘿笑着。

她把手机贴在心口的位置,看向窗外雪景和街道,看向那些在雪中散步的行人,看着在雪夜中有些散光的霓虹灯,心里暖暖的。

“我和师父在看同一场雪呀!那落在身上的雪花会不会是同一片?”

悄悄打开车窗的一道缝隙,在冷风和母亲的呵斥中,她轻轻捏住了一片雪花,还没等仔细看呢,就已经在手指尖融化了。

“好傻的问题,师父该说我了。”看着手上的雪水,她回过了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念头多荒唐,便很认真地小声都囔着:“落在两个人头顶的雪怎么可能是同一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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