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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衙门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诸位学子义愤填膺地呐喊着。

“为何禁了贡院的火烛?”

“吾等寒窗十余载,只为一日金榜题名,如此戕害吾等,是何缘故?”

“朝中有奸佞,有奸佞啊!”

“快看,那个是礼部尚书邝大人,大家请邝尚书做主,去面圣陈情!”

邝埜刚一出现,就被一群学子围住,而且,看这阵势,很难善罢甘休。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

众人依然七嘴八舌,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奉天殿,群起而清君侧!

当下读书人也很难混啊,因为读书识字的人越来越多了,任何行业,只要人一多,立刻就开始卷起来。

以前的读书人多高贵啊,哪怕没有功名,别人一听说你是读书人,立刻态度就变得恭敬起来。

现在倒好,三步一个学堂,五步一个蒙学,天上掉下个砖头,都能砸到好几个秀才。

既然大家都开始读书,想要出人头地,就更加难了。

今日聚集在此处的,乃是全国的举子,可以说是读书人中最聪明绝顶的一批,他们即将进入朝堂,成为大明朝廷的中流砥柱。

决定所有人命运的,就是接下来的春闱。

如果能考进一甲前三,将来入阁拜相,不在话下。

就算是二甲,也有机会进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将来在六部九卿担任重要职位,或者下放地方,当个知府什么的。

哪怕是三甲,至少也是个知县。

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听说有人在贡院做文章,禁了火烛,这还得了?

耽误了我们的考试,谁来负责?

这可是决定终生的大事,诸位举子恨不得把做这个决定的人剥皮拆骨,方解心头之恨。

“都静一静,先听我说!”

邝埜用力呼喊,终于,周围的喧哗声慢慢静下来。

“贡院照明的事,已经解决了,老夫保证,绝对不会有人为难大家,都别聚着了,回去备考吧!”

众人听完,并没有急着走,纷纷露出怀疑的神色。

昨天还说没办法,今天就解决了?

真解决了还是假解决了?

不会是朝廷的缓兵之计吧……

“邝大人,在下南直隶学子徐溥,想代表诸位同窗问几句话。”

一名青年学子上前,对着邝埜行了一礼。

看到此人彬彬有礼的模样,邝埜点了点头,道:“有话请讲。”

徐溥说道:“贡院目前还处于封闭状态,我等并未看到有人携带大批物资进入,不知邝大人所说的解决了,是如何解决的?”

贡院有考棚整整九千间,如果是朝廷批准了物资,绝不可能一两个人就随身带进去,肯定有大批人马运送。

邝埜当下说道:“你说的没错,现在还没解决,不过,皇上已经做好了安排,三天之内,科学院会解决贡院的照明问题,如果三天之后再没动静,你们就把礼部衙门拆了,这样总行了吧?”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中都带着不确信。

春闱还有最后五天,他们急啊,一天也拖不起。

“那好,我们就去贡院外面等着!”

徐溥是个明白人,因为他注意到,方才邝埜提到皇上。

既然是皇上安排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眼见有人牵头,其他人也不再纠缠,便随着徐溥离开,穿街过巷,来到贡院。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一队队马车载着大批物资抵达,却不是什么蜡烛灯油,而是……铁锅!

没错,就是做饭的铁锅!

五城兵马司的人都出动了,帮着科学院的人运送铁锅。

徐溥忍不住拽住一个人,问道:“兄台,请问……这是做什么?”

“安装电灯!”

“电灯……是何物?”

“电灯就是……哎,一时解释不清,你们是不是准备考试的学子?”

徐溥赶忙点头道:“正是!”

“那就是了,等你们开考就知道了。”

这人也不多做解释,说完之后,便回去接着忙了。

徐溥一脸不解,其他人也是如此。

电灯,啥玩意?

“依我看,定是朝廷为了防火整出的新玩意,看来我们又要被坑惨了!”

“大家都看到了,送进去的都是什么啊,铁锅!谁听说过铁锅可以当蜡烛用?”

“不行,咱们还得去宫里请愿,等出了事就晚了!”

众人开始蠢蠢欲动,徐溥却忍住了,摆摆手,道:“邝尚书都说了,是皇上的旨意,我等现在不明真相,还是再等等吧!”

大家这才冷静下来,因为徐溥已经提醒过了,是皇上的旨意!

朝廷已经在整改了,而且是圣旨,现在去请愿,难道是要抗旨不成?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想通这一节,便纷纷住嘴。

“那好,再等等看!”

“就是,三天而已,又不是等不成。”

“过了三天,如果再没动静,我们便要去御前告状。”

“正是如此……”

科学院的人忙前忙后,将最新研制的简易蒸汽机炉全都搬过来了。

不过,还是不够用,便命人连夜赶制。

好在现成的铁锅有的是,只需要稍加改造便可使用。

铜丝就好办了,仓库里有的是。

玻璃灯罩是从西山玻璃厂定制的,玻璃厂接到圣旨,哪里敢怠慢,全部人员停下手中的工作,专门赶制灯罩。

炭化竹丝更好办,两个时辰就能烧制出来。

这些设备和零件陆续被运送到贡院,然后就是紧张的组装工作。

好在电灯的难度并不高,只需掌握了其中的原理,组装起来并不困难。

科学院加班加点,连夜赶工,终于,在第三天将所有的考棚装上电灯。

总共是两千五百盏,每四间考棚共用一盏,比起油灯和蜡烛,还要更亮些。

守在贡院外面的诸位学子惊奇地发现,大晚上的,整个贡院竟然灯火通明!

他们终于长出一口气,还剩最后两天,要安心休息一番,准备考试。

大明正统十九年,甲戌科会试。

徐溥拿着号牌,走进贡院。

正前方是大门五楹,正中悬挂黑字匾额“贡院”,门前有三座牌坊,东坊名为“明经取士”,西坊名为“为国求贤”,中间则是“天开文运”。

四周建起高墙,东西南北各开一门,称作砖门。

东西砖门内分别增建点名厅、守备厅、监视厅等建筑。

南北砖门则是考试官、御史等官员的公堂、居室及刷印刻字、誊录、受卷、弥封等处所。

院内四角还有瞭望楼,用于监督贡院内外,避免作弊。

每一位进来的考生都要搜身检查,确保没有作弊物品,方可放行。

徐溥看了看手里的号牌,找到对应的考棚。

将其称之为考棚,是因为……那就是个棚子!

整整九千间考棚纵横排列,放眼望去,颇为壮观。

每一间考棚只能容纳一人,考生坐进去后,面前只有一张木板,既可以作为桌子,用来写作,晚上还可以搬下来当成床铺睡觉。

从现在开始,所有人三天之内不得出这间考棚,包括吃喝拉撒,都要在里面解决。

徐溥对于考棚并不陌生,他现在只关心,到底有没有给配油灯蜡烛。

可是,并没有!

面前不远处,却安装着一个看起来像灯的玩意。

这东西他倒是有所耳闻,叫做玻璃,比琉璃更透,而且,造价低廉。

只是尚未普及,他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见过。

难道玻璃还能照明?

徐溥很想找人问问,却听到有人喊了一嗓子:“主考官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只见内阁首辅曹鼐走进考场,朝着大家抱拳示意。

“承蒙圣意,老夫忝为主考,虽然人荣之,则必有以责之,持有司尺寸之度,求之语言之末,则又臣之所窃忧焉……”

曹鼐站在众人身前侃侃而谈,徐溥的注意力却都在面前的灯泡上。

他心中一直在问,这玩意能亮吗?

真的能亮吗?

如果不能亮,放在这里作甚呢?

“……诚欲自效,以少逭尸素。其或私以隳行,怠以荒业,非惟失人,抑先失己,祥不忍为也……”

徐溥仍在等着灯泡,这东西到底能不能亮?

里面没有灯油,能点着吗?

“……文也者,言乎是者也。试也者,取乎是者也。录也者,将以征乎是者也。四书五经,皆圣贤经纶之迹,其道极于天地,通于神明……”

徐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暗道,真是笨啊,虽然没有灯油,但是……人家可以添啊!

添满了灯油,不就可以点亮了吗?

可是,为什么这些油灯口向下,这样子灯油不会洒吗?

“……或选懦而无为,偷惰而隳事,置所学为媒禄之虚谈,视所习为纸上之陈迹,于朝廷之所付托,斯民之所仰望,漫不之省,则已深负储养简拔之意矣!”

一番长篇大论之后,曹鼐伸手捋了捋下颌的胡须。

“我懂了!”

突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众人纷纷循声看去。

曹鼐却欣慰地点了点头,指着徐溥问道:“你来说说,懂了什么道理?”

徐溥激动地说道:“很简单,倒过来!”

“什……什么?”

曹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

“就是将这些油灯翻转过来,添满灯油就可以了!”

曹鼐脸色黢黑,半晌没有说话。

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

徐溥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自己失态,心中还沾沾自喜,不就是个油灯吗,搞得神神秘秘的,至于吗?

曹鼐憋了好久,终于说道:“开始吧!”

众学子回到考棚,然后,监考官开始发题。

会试的考试内容和乡试基本相同,都是五言八韵诗、八股文以及策问。

对于在场的学子而言,作诗比较简单。

策问是开放性的题目,答起来也没什么难度,无非是得分多少的问题。

这场考试的重中之重,便是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八股文!

八股文也称制义、制艺、时文、八比文。

而所谓的股,便是对偶的意思,因此,也称为骈文。

八股文有一套相对固定的写作格式,其题目取自四书五经,以四书命题占多数。

朱元章曾立下规矩,文章论述的内容要根据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等书而展开,不能随意发挥。

文章开始以两句点破题意,称为破题。

然后承接破题而进行阐发,称为承题。接着转入起讲,即开始议论,后再为入手,意为起讲后的入手之处。以下再分为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四部分。

文章的末尾则是由数十字或百余字的总结性文字,也称大结。

从起股到束股,每组都有两排排比对偶的文字,共为八股,所以称为八股文。

徐溥每日读书,儒家的四书五经早就烂熟于心,不出片刻便已完成破题,思路一下子明朗起来。

八股文的核心是“代圣贤立言”,即揣摩圣人孔、孟和贤人程、朱的语气说话,如果你不知道圣人怎么想的,也没关系,多写一些半含混生涩、似通非通的语句,至少给人一种很深奥的感觉。

众位学子一个个埋头苦干,甚至有的人午饭都没吃,还有的一手举着馒头,一手奋笔疾书。

天近傍晚,徐溥已经完成初稿。

他的计划是留出至少一天的时间写策问,因此,必须在明天日落之前,将八股文誊抄完毕。

如果晚上能修改……

突然,他感觉到眼前一亮!

“咦?”

“啊?”

“那是什么?”

不但徐溥感到诧异,所有的考棚里都发出唏嘘声。

没有人添灯油,更没有人点火,竟然……亮了!

周围还出现了一阵阵有节奏地机器运转的声音,噗呲噗呲,倒像是谁家的水壶烧开了,热气顶开了盖子。

“肃静,肃静!”

负责维持几率的监考官高声说道:“这是电灯,都不要大惊小怪。”

电灯……

徐溥突然想到,那一日在贡院门口,科学院的人好像说过这两个字。

“按照规矩,电灯每天只开一个半时辰,亥时关闭,诸位都抓紧些吧!”

此时,众人哪里还有心情写作,全都盯着电灯观瞧。

徐溥的眼睛都直了,内心深处仿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方向发生了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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