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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64章 朕的子童啊······

对着年关的气息越来越近,关中大地,也逐渐被笼罩于一股战争的奇妙氛围当中。

参与作战的大军早已开拔出发,大军所需的粮草、辎重,更是早部队一步送出了关外,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仍源源不断的送出函谷;

至于留在关中的百姓,则是一边忙着秋收后的税、赋缴纳事宜,以及家庭的过冬物资采集,一边翘首以盼的等待着遥远的燕东,能早日传来捷报。

——对于汉室而言,这一场仗,其实极为特殊!

三十余年前,始皇嬴政麾下的大秦锐士横扫六国,一统天下,实际上,打的只是华夏内部的统一战争;

近二十年前,始皇驾崩沙丘,大秦社稷顿时风雨缥缈,天下群起而反秦,说到底,也还是内部反抗战争。

包括后来,汉王刘邦与楚王项羽之间的‘楚汉争霸’,以及汉室鼎立之后,一场又一场的关东异姓诸侯之乱,归根结底,也终还是在中原大地,打一场华夏民族vs华夏民族的内战;本质上,还是一次内部统一战争。

即便是七年前,太祖高皇帝刘邦御驾亲征,与匈奴单于冒顿会猎平城,也仍旧不能算作是绝对意义上的‘对外战争’,而是一场自卫战。

——因为汉匈平城一战的战场,从头到尾,都始终是在汉室领土之上。

结合这此间种种,细细追求起来,华夏军队上一次开出国境线,主动发起对外战争,还是秦一统天下之后,秦将任嚣、赵佗二人带领数十万秦卒,征讨岭南百越之地。

这样算下来,华夏部队上一次在国境线外作战,还是近三十年前的事······

对于汉室如今这代人而言,走出边关作战,完全是从不曾亲身经历,只听父祖提及过的事。

在‘对外作战’这个话题上,绝大多数汉人的态度,其实也都有些复杂。

某一方面,汉室百姓都痛恨匈奴人,在汉室北方犯下的滔天罪孽,恨不能横刀立马,马革裹尸!

但从另一方面,华夏民族特有的故土情节,也让汉人抑制不住的对边关以外的世界,保有一丝本能的恐惧,和迟疑。

原因无他:对于华夏民族而言,比死亡更可怕的,往往是埋骨他乡;

比埋骨他乡更可怕的,则是埋骨异邦,纵是身死,灵魂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而在这种背景下,一场看上去毫无难度,甚至根本没有人担心会失败的征朝战争,无疑是让天下人都不由将心稍稍悬起,对战争结果抱以高度关注。

也正是在这种万民满怀忐忑翘首以盼的氛围下,天子刘盈的身影,也终于出现在了久违的未央宫椒房殿······

·

“入宫已有些时日,嫣儿于椒房,可还自在?”

语调温和的发出一问,刘盈便浅笑着坐,望向身旁,那身着艳红色皇后礼服,头顶凤冠的妻子:张嫣。

在今年开春,正式行过冠礼,并在太后吕雉的支持下临朝亲政之后,天子大婚,也在季夏时分水到渠成。

自此,曾经的驸马都尉宣平侯张敖,便变身为当朝国丈;

天子刘盈的同母胞姐,也就是鲁元公主刘乐,也成为了刘盈的丈母娘。

对于这般错乱的关系,刘盈虽仍有些恍然,但也算是勉强接受了现实。

——姐姐变成丈母娘的事再离谱,也离谱不过刘盈在十七岁的年纪,娶了年仅九岁的外甥女为妻······

既然阻止不了这件事的发生,那刘盈也只能强迫自己澹然面对,并竭尽所能的保护张嫣,保持那独有的天真、烂漫。

随着刘盈的询问声,殿内众人只面带喜庆的侧过身,望向张嫣那稚气未月兑,雪白无暇,又柔美到让人不敢直视的面庞。

似是感受到了这一道道热烈的目光,张嫣也终是娇羞的低下头,声若蚊吟般道:“蒙陛下挂念,小童于宫中,一切安好······”

听着张嫣以一种温顺、平和,又带着些许稚气的语调,道出这句‘一切安好’,刘盈的面容之上,却也不由涌上一抹僵硬之色。

——取外甥女为妻,虽然也有些让人接受不能,但结合时代背景和政治考虑,刘盈总归还能说服自己。

但张嫣这年纪······

“呼~”

“若是放在两千年后,朕可就是话本戏剧里的变态了······”

苦笑着在心中月复诽一番,刘盈便轻叹一口气,旋即抬起后,打量起这座熟悉无比的椒房殿。

于长乐、未央两宫内绝大多数宫殿都有所不同,位于未央宫内的椒房殿,通体呈现出一种醒目,又并不刺眼的暖色。

这是因为整座椒房殿的墙体,都由花椒粉末与泥和在一起涂刷而成;

至于为什么要用花椒作为前提的涂抹材料,可谓是众说纷纷。

有人说,是因为花椒多籽,以花椒涂抹皇后居所的墙壁,取一个‘多字’的谐音美寓;

也有人说,是因为花椒独有的香味,可以在有效预防虫类的同时,起到一定程度的保暖作用,更多的是实用意义。

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其实就连刘盈也不清楚,只知道‘椒房殿’这个名称的由来,就是那涂满整座宫殿,并时刻散发出澹香的花椒。

对于这座椒房殿,刘盈的记忆也停留在先皇刘邦彭城战败之后,先于逃亡途中把刘盈一脚踹下马车,之后又在周吕侯吕泽的施压下,册立刘盈为王太子;

再之后,楚汉战略局势剧变,刘盈也被先皇刘邦送回长安,又刚好赶上这座椒房殿竣工。

从那时起,一直到三年前,先皇刘邦驾崩为止,刘盈的整个少年时期,便基本都在这座椒房殿度过。

对于这座宫殿,刘盈有许多或美好、或不美好的记忆;

如最初的那几年,母亲吕雉还于项营做阶下囚,这硕大的椒房殿,便只有身为王太子的刘盈一人居住;

待吕雉归来,便是汉室鼎立,皇太子刘盈和皇后吕雉,便一同住在了这座椒房殿内;

又过了几年,老七刘长被抱到了吕雉面前,刘盈也被打发去了太子宫:凤凰殿。

而吕雉,则是将错过刘盈大半童年的遗憾,都尽数弥补在了刘长身上。

再后来,先皇驾崩,皇后吕雉变成了吕太后,搬去了长乐宫;太子刘盈变成了当朝天子,搬去了未央宫宣室殿。

直到今年季夏,时隔数年之后,这座专属于大汉皇后的椒房殿,才终于迎来了新的主人。

而此刻,当刘盈再次来到椒房殿,看着那一面面无比熟悉的殿墙时,却丝毫感受不到曾经,那令人感到心安的椒香。

——短短数年的时间,很多的事,都变的面目全非······

“午时已过,天色不早,陛下可欲于椒房留宿?”

思虑间,一声小心、谨慎,又分明带有些许期待的询问声响起,终是惹得刘盈从思绪中回过神。

待反应过来这个问题的内容,刘盈只面色古怪的抬起头,望向那开口发问的中年宫女。

“午时刚过,这就······”

“就‘天色不早’了?”

满是疑惑地月复诽着,刘盈便抬头环视一周,待看清殿内众人目光中,那由期待、忐忑,乃至些许彷徨组成的复杂情绪,刘盈才终于反应过来:午时已过,为什么会意味着‘天色不早’······

“呃······”

“咳咳。”

“且都先退下吧。”

“朕于皇后,有要事相谈。”

神情僵硬的将话题强行岔开,刘盈甚至略有些不安的调整了一下坐姿,又下意识将目光移向天花板,自顾自‘欣赏’起了椒房殿内的装修风格。

听闻刘盈此言,一众宫女、宦官纵是仍有疑虑,也只得三步一回头的退出了椒房殿;

先前开口发问的那名中年宫女,甚至即便是在退出椒房殿后,都没直接离开,而是光明正大的在殿门外三五步的位置停了下来,满是不安的掐捏着手指,不时回身望向殿内。

而在殿内,见那宫女如此作态,刘盈却也只是苦笑着又摇了摇头。

这也不能怪那老宫女‘不尊皇命’,要怪,也只能怪刘盈自己。

——打自夏五月五大婚,并于当晚象征性的在椒房殿留了一晚外,之后的数个月时间,刘盈别说是留宿椒房了,便是来椒房殿看望张嫣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对外,刘盈自是能粉饰太平,说‘国务繁忙,又奉大战在即,无暇他顾’;

在母亲吕雉面前,刘盈也还能以‘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将此事暂时搪塞过去。

但骗得过外界、稳得住吕雉,却并不意味着刘盈,就能让这些与张嫣荣辱与共、生死同命的宫女、宦官安下心。

——大婚近四个月,陛下却连皇后的手都还没碰?

这事儿,别说是在宫里了,即便是传到宫外,那也绝对是骇人听闻!

这也就是在宫内,宫女、太监们虽然爱嚼舌根子,但也总还惜命,不敢乱说话;

这要是传到宫外,那些街头巷尾的碎嘴婆耳中,还指不定能传出怎样的‘宫廷秘闻’!

什么‘当今不喜太后’,亦或是‘没发育完全’,这都还是轻的!

再严重点,便是出现‘当今不行(ju)’,乃至‘好龙阳之癖’,刘盈也丝毫不会觉得奇怪!

而这件事,对于旁人而言,或许还只是茶前饭后吹牛打屁的谈资;但对于椒房殿内,这些依附于张嫣的宫女、宦官而言,却是关乎未来前程,乃至身家性命的大事!

所以,对于那宫女发出‘陛下要不要留宿’这样与身份不符的问题,刘盈虽感到不妥,却也并没有恼怒。

准确的说,刘盈今日来椒房殿,就是为了这个问题而来。

“嗯······”

“嫣儿入宫已有数月,于阿姐、宣平侯,当是有些挂念的?”

似是随意的发出一问,又顺势侧过头,刘盈这才看清张嫣的面容之上,早已写满了深深地惊恐!

看到张嫣这幅面容,刘盈心中的罪恶感只更深了些,便下意识把一抬,离张嫣又坐远了些。

不知是不是刘盈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年仅九岁的皇后张嫣稍安心了些,就见张嫣小心翼翼抬起头,楚楚可怜的盯了刘盈足有好一会儿,才用手中绢帕遮着下巴,蠕蠕点下头。

见张嫣似是平静了下来,刘盈也还是不敢有剧烈动作,只缓缓从榻上起身,又负手上前两步。

“召太仆入宫备辇。”

中气十足的发出一声户号,待殿门外的春陀领命而去,刘盈这才浅笑着回过身,却仍不敢靠近自己楚楚可怜的外甥女。

“恰今日,朝中公务无多,朕又得暇。”

“便陪嫣儿归家,探望父、母双亲,可好?”

说着,刘盈不忘笑着朝殿门外一昂头:“所需之礼,朕已令人备妥。”

“嫣儿稍行更衣,待太仆御辇而至,朕便随嫣儿归家探望。”

言罢,刘盈便浅笑着回过身,一步步来到殿外,又对那宫女微微一笑。

“皇后欲更衣出行。”

只此一语,便见那中年宫女一愣,旋即面带喜色的对刘盈赶忙一福身,而后小跑回张嫣身侧,将张嫣扶去了寝殿。

从宫女那溢于言表的喜悦中,刘盈便不难猜测出:那宫女,怕是误以为刘盈,这是要带张嫣外出游玩。

只可惜:张嫣的年纪,距离被刘盈带出宫‘游玩’,还有一段十分遥远的距离······

“陛下。”

“奴已遣人请太仆入宫,随行护卫之甲士,亦以整装待发。”

“只不知圣驾此行,当往何处?”

听闻春陀此问,刘盈只面色如常的昂起头,望着远方,悠然发出一声长叹。

“尚冠里,宣平侯府。”

语调略带唏嘘得丢下这句话,刘盈便面带苦涩的迈开脚步,缓缓朝长阶下走去。

——身为宦者令,春陀提前询问刘盈的动向,并没有什么不妥。

因为皇帝出行,需要提前清理道路,并使目的地提前做好迎接准备。

只不过今天,刘盈去宣平侯府,却并非是陪自己的外甥女张嫣,回娘家探望父母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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