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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喜剧和悲剧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燕碧城的面色铁青,声音却有些像叹息。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说不清三公子知道吗?”她的声音凄凉,却又温软。

燕碧城轻轻抬了抬头,眼神有些收缩,刺在她的眼睛上。

“只是我这样来到这里,却没有想到,会遇到三公子,还有”她看着枫如画,轻轻叹息了一声,却笑了笑。

如画只是轻轻皱了皱眉。

“三公子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她问,问过了,才把目光转到燕碧城的眸子上。她穿着一身浅色的素装,她的面容和她的衣饰一样简约并且苍白。

她的全身,却开始散发着渐渐明显的温暖,就仿佛她的衣饰的每一个角落忽然都充满了她积蓄的体温,还有她的成熟气息。

“你不要叫他三公子。”如画的声音很轻,却依然像一个苹果,“我不喜欢你叫他三公子。”

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你比最美的画,最美的风景,还有魅力,飞烟真的比不上你。”

“比花无色,花门主的魅力,或许整个江湖,也没有人比得上。”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会儿,互相笑了笑。

一起转开了目光。

显然这是一种自我介绍的方式,只是有些奇怪。

也许这种奇怪的方式,在两个美丽的女人不经意撞见的时候,时常发生,或多或少。

也时常让旁边的男人觉得奇怪,也许在男人看来,两个女人之间的很多事情都很奇怪。

尤其是两个都很美的女人。

就算现在,楚飞烟已经长眠在土丘中,枫如画来到她的坟前,是不是心情也有些奇怪?

燕碧城也很奇怪,于是问道:“难道你竟然会良心不安?”

问的很淡,轻淡。

花无色的回答却很浓郁:“无论是不是良心,无色毕竟也有心,燕公子如果不信,为什么不过来模一模?”

她的女人气息也愈加浓郁。

这种气息燕碧城感受起来,有些像在燃烧不太干净的木炭。

枫如画觉得很像烧鸡。于是皱了皱眉,还有她完美无缺的鼻子。

花无色把目光从燕碧城的脸上转到枫如画的脸上,依然保持着轻软,以及一丝丝的,却明显的亲近之意。

目光以及里面的情绪停了一会儿,也许她在等如画说-你也不要在他面前自称无色。

但如画没有说,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手,轻轻触了触自己的鼻子,就放了下来。

如画的衣袖,依然绣着一朵美丽的花,依然是她自己绣的。

在小三子在她身边盖着被子全身赤果的打着轻微的鼾的时候,她看着他轻轻坐起来,用她温暖的手,在月色里,在她外衣的袖子上,无声的绣上了这朵花。

绣好了之后,她就放下衣服,用她温热的唇,在他的唇上轻轻亲吻了一下,然后躺下来,抱住了他的背。

他无意识的侧过身来,无意识的微笑了一下,无意识的,也抱住了她的背。

她也是赤果的,并且用身体贴近了他。

他却慢慢清醒了,因为她抱的很紧。

于是他有意识的吻住了她的嘴唇,他也觉得她的身体有些凉。

于是他很快就让她热了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焦炭的味道,弥漫了很久。

也许这应该是这朵花,如画袖子上的这朵花的故事。

这个故事发生在此刻的前一夜。

其实当时空气里还有很多酒精的味道,因为晚饭的时候,燕碧城喝了不少的陈酒,如画陪着他也喝了很多。

花无色的下一句话更加的浓郁,比木炭烧酒精还要浓郁:

“无色还记得,燕公子说过,再见到无色,就要把无色杀掉。”她的气息已经热的要融化,甚至在喘息,“公子为什么还不动手?”

如画立刻握住了燕碧城的手,她袖子上的那朵淡素的花,也愈加美的刺目。

花无色在喘息中,就在看着这朵美丽如画的花,她的脸,甚至因为急剧的喘息在变红,仿佛开始出着发出焦味的汗。

“我一样可以杀掉你,随时都可以杀掉你。”如画说:“不过,你是不是很希望死在这里,死在飞烟姐姐的坟前,死在三公子的手里?”

她抚了扶自己的头发,把几丝已经零乱落在额前的头发,用汗水粘连在头顶。她的衣服,轻软却肮脏,看起来三天都没有换过,沾满了她身体的污垢,此刻仿佛已经被汗湿。

“是。”她点头说,“我真的很想死在他的手里。”她闭上了眼睛,“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好杀的人。”如画清淡地说,清淡的就像一缕风,“而且他也不会在楚飞烟的坟前杀掉你。这些你本该想到的,你竟然没有想到?”

花无色点了点头,“我的确想到了。”

“那么也许你并不象你自己说的那么想死在他的手里。”

花无色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这一点我也想到了。”

“其实你希望他肯在这里放过你,是吗?”

花无色又叹了口气,“我不能完全否认这句话。”

“也许你想要的,只是希望他能给你一个交代。”

“也许。”花无色低下头想了想,又说道:“好像是这样的。”

“可是他并不是被你杀掉的楚飞烟。”如画说:“你为什么希望从他这里得到你想要的?”

“也许因为我找不到别人,也许因为他是燕三公子,也许”花无色抬起头,看了看枫如画,笑了笑。

笑的有些凄楚。

“也许因为他曾经和楚飞烟在一起,并且是最后陪着她的人。”如画说完了花无色没有说完的话。

花无色又笑了笑,“也许还因为,他曾经因为飞烟的死,想要杀我。”

“他要杀你并没有什么不对,如果他不想杀你,我反倒会生气。”

花无色无声地大笑起来,“我知道你生气他会害怕的。”

如画也在笑,“其实他生气我也会害怕的。”

“他有没有告诉你,他为什么会放过我?”

“所有他认为我该知道,还有我希望知道的事情,他都会告诉我的。”

“我很羡慕你们两个。”花无色轻声说,“真的。我想所有的人都会羡慕你们两个。”

两个女人沉默下来,如画握着燕碧城的手,握的更紧了。

“我在想,你心里,是不是也爱过一个人,现在,也忘不掉?”如画问。

“是。童大帅。”花无色回答的很直接,也很坦诚。

女人之间,有时候很容易说出心里话,并且就像她们互相撒谎一样自然。

尤其是当她们在讨论男人的时候。

也许这是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

燕碧城轻咳了一声,于是两个女人的目光,都转到了他的脸上。

两个女人也都顺便看到,对方的眼睛亮了一下。

燕碧城毕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尤其是在温和的时候。

他又时常是温和的,尤其是有如画在身边的时候。

所以他很温和的问,“能不能请教花门主一个问题,关于童大帅的。”

花无色点了点头,并且低下了头,仿佛有些害羞。

她的衣服轻软贴身,并且显然她穿得并不多,衣服的裁剪做工都很好,把她的身材勾勒的很完美。

她的身材不太高,却很诱人。

她的衣服很脏,在很多地方有许多褶皱,她的头发,也已经有些油腻,并且蓬乱。

所以她是一个美丽,却有些肮脏的女人。

燕碧城又清了清嗓子,“衣涧扉在死前,曾经提到童大帅和他一样心有所图,去邀他出手对付风云帮,另有目的,他也因此才会对童大帅出手,不知道这件事情,花门主的看法,如何?”

“如今已经时过境迁,万般皆成浮云散去,燕公子又何必要问起呢?”花无色在叹息。

“我只是有些好奇。”

“其实童大帅的心事,也不是每一件都会告诉我的。”花无色说:“如果说我明知道童大帅的本意,却又没有阻止他去,那么燕公子是不是可以断定,无色可以眼看着他去送死?”

“也许是。也许你并没有想到,衣涧扉会痛下杀手。也许,你阻止过,却不能。”

“无论我怎样回答,燕公子会相信衣涧扉多一些,还是相信无色多一些?”

燕碧城顿了顿,慢慢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花无色在苦笑,“所以有些事,既然已经过去,是什么答案,也许并不重要。况且,童大帅已经入土,我也不想再说起关于他的太多事情。”

花无色躬身施了一礼,“无色若有得罪之处,请燕公子不要怪罪。”

燕碧城笑了笑,再次摇了摇头,依然沉默着。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是没有答案的,在真相背后,有时候还隐藏着许多诸如此类的谜底,探寻这些谜底,是困难的,而且有一些,不如继续埋藏下去。

他想到了这些,所以他没有再问,也不准备再问下去。

如画在他身边,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她了解他,就像了解自己的思想一样,她知道他不会只因为好奇去问这样一个问题,而且她也知道,他对童铁的好奇心,不会如此深重。

那么他究竟想知道的是什么?

如画看了他一眼,满目都是怜惜,却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她实在很了解他,所以会为他心底的踌躇觉得心痛。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她如此了解他,是对他的一种侵犯。

而她不忍心这样子。

“无色能不能也请教燕公子一个问题?”花无色说。

“但问无妨。”

“燕公子是如何看破无色的身分的?”

“其实我一直都不信任飞烟,等到我开始信任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燕碧城的声音有些艰涩,“等到我开始相信她的话的时候,想到花惜语就是你假扮的,并不难,其实很简单,而当我想到,其实花惜语就是花无色的时候,所有原来我觉得奇怪的事情,都变得不那么奇怪了。比如飞烟曾经说过的,那个让她恐惧和恶心的梦,我当然会想到,你也不过听命于人。”

“韦帆守那个老怪物,死的好极了。”花无色轻声说。

燕碧城沉默下来。

他和如画两个人都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我本来顾着飞烟的,可是,那个老怪物不肯,执意要做,我”

燕碧城的面色冷淡了下来,甚至有些厌恶的表情。

如画却问道:“五花八色门,其实是韦帆守上一次风云帮的计划受挫,才搞出来的,是吗?”

“是。”花无色说。

“而你也早就知道,风云帮重出江湖,第一件事情,就要灭掉五花八色门,因为你门下的弟子,知道的太多?”

“是。”

“所以你杀了楚飞烟,也在考虑这一点?”

“我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最终”

如画点了点头,“我相信你说的话,所以你才会来这里。”

花无色低下头沉默着。

“你经常来?”

“不。这次是我第一次来。”

“你来了几天了?”

“几天了我记不清了。”

“韦帆守已经死了,风云帮,也已经灭绝了。”如画说:“你已经自由了。”

“我自由了吗?”花无色看着如画问,问的很天真,很诚恳。

如画叹息着说:“你心里究竟怎样,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我心里?”她看着燕碧城,说:“我心里是怎样的?会是怎样的?怎样才好?”

“你为什么不现在回去?去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再开始想别的事情?”如画说。

“燕公子真的决定,不要杀掉无色为飞烟报仇吗?”她看着燕碧城的眼神,有些痴痴的。

“他知道飞烟姐姐不会希望他这样做的。”枫如画说:“到了现在,他也不会想要再杀掉你,只不过,我想他还是希望,以后不要再见到你。”

“我可以走吗?”

燕碧城点了点头。

于是她转身就走了,一边走一边自语:“可是我要去哪里呢?对了,我要去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去吃一顿好吃的食物”

“我想她以后还会来这里的。”如画看着花无色的背影,“不管怎么样,既然她可以活下去,我还是希望,她能活的好一些。”

“我想这也是,她的希望。”燕碧城看着楚飞烟的坟墓。

这个坟墓是他亲手挖出来的,并且亲手填的土。

坟上已经开始生出杂草。这座坟墓,现在看起来,和别的很多座坟墓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燕碧城知道,这里埋着的,是一个生命多么凄凉,却又美丽温和的女孩子。

一个在混混面前,垂着自己的手,却挺直美丽饱满的胸,来要挟他关心自己的女孩子。

一个和他比拼吃大蒜喝烧刀子,来让他知道,她是多么的心痛,以至于可以躲在他怀里哭泣的女孩子。

而他给过她的,只有这么多。

“我们现在去看看吧。”如画抱紧了燕碧城的胳膊,带着他走到了楚飞烟的坟前。

眼泪立刻流出了燕碧城的眼睛,流出来仿佛,就不肯停止。

眼泪也一样流出了枫如画的眼睛,她忽然觉得,她要他带着她一起来这里,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但她并没有为了这件事情后悔。

从流泪开始,到很久之后,天色已经暗淡,他们离开为止,他们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他们走的时候,一起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在他们身后,楚飞烟安静的长眠在坟墓里,或许,已经腐烂的只剩下骷髅。

坟上的青草斑斑驳驳的,还没有连绵成片,并且已经开始枯萎。

一个悲剧被埋藏在那里,就像许多喜剧最终的结局一样。

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最终,都要埋藏在那里。

如画一直抱紧了燕碧城的胳膊,两个人慢慢走到了山下,走了很久。

久到天色,已经昏暗。

“我有些饿了。”如画说出了第一句话,说的很轻:“三公子饿不饿?”

“有一些。”他也轻声说,“今天走了很远的路。”

“嗯。”她的鼻音很清晰,并且用力点了点头,“如画很喜欢,昨晚吃的鲈鱼。”

“昨晚的酒也不错。”

“呵呵。”如画的笑声开始清脆,“那么今晚如画就陪三公子多喝几杯。”

“我们还去那个酒家?”他笑了起来。

“那个酒家不错。”

“嗯。青虾也做得很好,还有牛肉,另外”

“豆子也很好吃。”如画抢着说。

“是。你吃的就像只兔子。”

如画拉着他停了下来,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就依到他怀里,咬住了他的耳朵。

他在想今晚也许该加一个顺风,耳朵已经痛的无法忍受,正要喊,却又感觉到如画已经松开了牙齿,却用双唇裹住了他的耳朵,用温润的舌头,在他的耳朵上轻轻舌忝着。

看来她不是兔子,是只小鹿。

他知道四周没什么人,夜色也已经开始弥漫,于是他把她抱紧了。

如画穿的也不多,也很轻软。

在他的呼吸刚开始变得急促的时候,他听到如画在他耳朵上轻轻说:“不如今晚让他们把酒和菜送到客栈里,我们在屋子里吃,你说好吗?”

他还没来得及说好,如画就已经挣月兑了,拉着他的手,扬声笑着说:“那我们还不赶紧回去,你要饿死如画吗?”拉着他开始奔跑。

他跑的比她还快。

看来今晚不必加顺风了,可以加一盘新鲜牡蛎。

也许悲伤渴望被埋藏。

欢乐,却在渴望,不断地持续。

如此深爱的伴侣,也许每个人都会希望,欢乐,不会忍心离开他们,而是一直陪伴他们到地老和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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