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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十五章 落翼

枫如画慢慢站了起来,站了一会儿,低着头,然后慢慢抬起头,慢慢向燕碧城走过来。

她走在雪地上的声音,依然很清脆,就像她的笑声。

就像一路跌落着一只又一只的瓷器。

燕碧城还在凝视着天际,没有声音,没有动作,没有表情。

他听着枫如画的脚步声,在枫如画走到他身侧的时候,忽然倒了下去。

冷汗早已经湿透了他的背,他能站立这么久,一直都在拼命坚持。

他不想在云开面前倒下去,他站立的每一个瞬间,都在忍受着尖锐的痛苦。

现在他却在枫如画的面前倒了下去。

枫如画发出了一声惊叫,她扑过去,伸出手,却听见燕碧城很轻,很清晰地说:“不要碰我。”

于是她猛然收回手,就像是触碰到了一颗极烫的炭。

她慢慢站直身子,在狂泻的泪水里看着他慢慢坐起来。

看着他的鲜血再一次慢慢流出他的鼻孔,嘴角,还有他的耳朵。

她曾经用力咬过的耳朵。

她曾经欢乐亲吻过的嘴角。

她曾经温柔轻拂过的鼻子。

“我知道你恨我。”枫如画痛哭着说:“我宁愿你杀了我,都可以,只是你可不可以让我扶你起来,让我先照顾你。”

燕碧城摇了摇头,缓缓地说:“不必,谢谢。”

枫如画的哭声已经响彻了雪原,在冰冷的空气里撕裂,她在不顾一切的痛哭,嘶叫着。

但她却不能,不敢去照料虚弱的随时都会再次倒下去的燕碧城。

她只能在她的泪水中,在漫漫飞雪里,看着他颤抖着,慢慢擦去他自己的血迹,在压抑的咳嗽里,不断地沁出满脸的汗水。

看着他在她的嘶叫里,慢慢闭上了眼睛。

在她的嘶叫终于渐渐平息的时候,她已经坐倒在雪地上,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的呼吸慢慢平稳,看到他张开眼睛,看着她。

他的目光,洋溢着冰冷的沉静,在冰雪里,冷冽着。

她听见他缓缓地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如此去做,你一直在演戏给我看吗?”

“我我没有。”她的泪水一直没有止息,再一次痛哭起来。

“你说话。”他说:“你告诉我,为什么。”

她止住痛哭,用粘满雪粉的袖子擦干了自己的泪。

“我告诉你,我都告诉你。”她急促着说,她看着他的眼神,同他的面色一样痛苦。

也同她自己的一样。

“我为了我的母亲,才会出卖你。”说完这句话,泪水再一次涌出了她的眼睛。

出卖这两个字,就像一把剑,刺中了她自己的心。

只是她宁愿,想要更加痛苦一些。

她愿意用全世界最残酷的方式,折磨她自己。

“你的母亲。”燕碧城轻轻咳了一声,血又流出了嘴角:“她怎样了?”

“她失踪了。”枫如画流着泪说:“在我15岁那一年,失踪了。”

“你一直在找她?”

“是我”她握紧了自己的手,指甲刺入了她的掌心:“我在找,没有找到。”

“我记得你说你没有见过你的父亲。”燕碧城说:“所以你一定很希望找到你的母亲,我明白的。”

“去偷你的盒子,我是为了两枚珠子。”

“你对我说过。”

“只是”枫如画的牙齿,咬紧了:“只是这两枚珠子,是从我母亲的项链上摘下来的。”

燕碧城的神色痛苦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你要做的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一路跟着我,是吗?”

“是。”枫如画用袖子重新擦了擦自己的脸:“鸽子带回来给我的信,要我一路跟着你,一直到搞清楚盒子的事情,一直到搞清楚,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你是真的不知道让你做这些事情的人是谁,是不是?”

“我不知道。”枫如画的泪又流了下来:“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我没有骗你,请你相信我。”

“信上说,你的母亲在他手里,你做完这件事情,他就放你母亲回来,是吗?”

“是。”枫如画大哭着说:“信上就是这样说的,真的是这样说的。”

“吴胜被杀,也全部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好让我能信任你,是吗?”

“是。”

燕碧城沉默下来,他想起了吴胜在死去之前那一连串惊变的眼神。

显然吴胜在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个计划的真相,他以为他们真的要杀掉燕碧城。

只是在他死去之前的瞬间,他终于明白并不是枫如画忽然改变了主意,这个计划本来就是这样子的,他只不过是一个牺牲品,一个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要被舍弃的道具。

所以他在最后看着燕碧城的时候,才会如此悲凉,因为他已经知道,燕碧城一定也会上当的,一定也会变成一个牺牲品,这个可怕阴谋的牺牲品。

就如同吴胜自己一样。

燕碧城曾经为了这一连串的眼神思索过,却没有找到答案。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

找到在被枫如画出卖之后,在心死之后。

他和吴胜,究竟谁更加幸运一些?

“那个夜里。”燕碧城淡淡地说:“那个你和我在野外的夜里,你根本也是在演戏,你根本并没有喜欢我,是吗?”

“我”枫如画哭着说:“我喜欢你,我并没有我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骗你,我真的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一个人坐在酒楼里,我就喜欢你,我不想的,可是我自己也没有办法,我是真的喜欢你。”

“喜欢到,要出卖我?”

“不是,不是,我不是。”枫如画痛哭着,零乱的说:“我不愿意,不想出卖你,可是,为了我的母亲,我没有办法,我宁愿自己死掉,可是我不能让我母亲继续受苦,我没有办法。”

“你有。”燕碧城说:“你有,你向来都不笨,难道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真相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吗?”

“我想过,想过很多次,我每天都在想,可是”枫如画嘶喊着:“可是我不敢,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知道了真相,会怎样对我。”

“现在你终于知道了。”燕碧城说:“现在你知道结果是怎样了,你有了你母亲的下落吗?”

“没有。”枫如画说:“我没有,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太笨,我太蠢,我上当了,我出卖了你,我还是不知道我的母亲究竟在哪里,我甚至不知道她,她是不是还活着。”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已经能想到也许你做完了整件事情,却什么都得不到,但你还是要做,是吗?”

“我我要做,我还是要做的,哪怕有一点的机会,我也要做的,她是我的母亲,她被人抓去了,我想救她回来,我不能不做,我没有别的办法。”

枫如画的眼中,一直在流着泪,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眼泪,已经变成了粉红色。

燕碧城的心,再一次被活生生的裂开,他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心在撕裂的时候发出的声音。

他正在看着枫如画的泪,枫如画的眼睛。

她的眼睛已经在泪水中,流出了血。

他想伸出手,他在这个瞬间,忽然忘记了她对他做过的事情,他只想把她抱进怀里,让她放声的痛哭,让他来安慰她。

他的手,已经在抖动,却终于还是停住,静止下来。

枫如画抬起了袖子,她又一次去擦她仿佛永远都擦不完的泪水。

他看到她精巧,绣着花纹的碧绿的袖子在落下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血红色,她自己,却并不知道。

她只是在痴痴望着他,绝望,害怕地望着他,一边望一边继续流出粉红的泪水。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还有畏惧,对他的畏惧,对他的愤怒的畏惧,她的眼睛里充满了祈求,她曾经如此,如此美丽的眼睛,却在这一刻变成浓烈的血色,在血色中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我要杀了他。”燕碧城抬起头,对着阴沉,落雪的天空,嘶喊着:“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找到他,不管他是谁,不管他躲在哪里,我一定要杀了他。”

他的嘴角,随着他的喊叫,在喷涌着连绵的鲜血,连绵的滴在他自己的胸前。

枫如画看着他的血,惊叫痛哭起来。

她的血,也在继续随着她的眼泪落下来,她依然不知道。

冷风忽然强烈,在低沉的呼啸里,卷起了一片飞雪,盘旋在空中久久不落。

忽然洒落,洒落在枫如画已经嘶哑的哭泣声里。

“今天早上。”燕碧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把秘密带去了哪里,交给了什么人?”

“我去安平城,交给安平客栈里一个穿着白衣的人,他会坐在一张空桌子前面,面前摆着一碗面,一杯酒,两双筷子,还有一把扇子。”枫如画在粉红的泪里抽泣着:“就是刚才离去的云开。”

“你收到的命令,是要你知道我的秘密之后,就去安平客栈?”

“是。”枫如画说:“确认无误之后,就去安平客栈。”

“所以你才会坚持在回来的时候,一定要经过安平城?”

“是。”枫如画颤抖着说:“所以我才会坚持要经过安平城。”说完她又抬起了她红色的袖子。

“当时你只见到了云开?”

“只有他一个人,他收到消息之后就离开了一会儿,然后归止和程雷就和他一起回来了。”

“之后你们就一起回来这里?”

“是。”

“你母亲的下落,什么时候会告诉你?”

“信上说,会在我做好这件事情之后,立刻通知我。”

“你没有问过云开这件事情?”

“我问过。”枫如画说:“云开说他并不知道我母亲的下落,会有别的人告诉我。”

“在哪里?”

“在安平客栈。”

“你没有坚持要先拿到你母亲的下落,才告诉他们盒子的事情吗?”

“我有。”枫如画哭着说:“可是云开说,如果我这样做,一定永远都不会见到我的母亲,如果我把这件事情做好,至少还会有机会。”

“他说的没有错。”燕碧城缓缓地说:“我也知道即使你并不完全相信,你也会同意的,你实在没办法拒绝这件事情。”

“我”枫如画流着泪说:“我错了,我现在已经知道,不会有人在安平客栈告诉我任何消息。”

“他们”枫如画断续地说:“他们告诉我,你知道的并不多,所以他们不必杀你,只要从你这里证实我说的已经是全部秘密,就会放了你,我也会知道我母亲的下落。”

“你会相信的。”燕碧城闭上眼睛说:“因为你本就希望这都是真的,所以你会愿意去相信。”

“我”枫如画说:“我真的真的只有相信,我没有,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你就配合他们,来制住我。”

“是。”她的袖子越来越红,脸色却在不断的苍白,惨白,甚至已经开始泛出了青色:“我也一直以为,他们会用我来迫你说出真相,我不知道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对你。”

燕碧城没有再说话。

他相信她说的话,他相信她并不知道他们会用裂神指来对付他。

不久之前,那个要命的盒子,已经爆裂在程雷的胸前。

如今知道这个盒子的真相的,除了他自己和枫如画,只有已经决意隐退的云开。

“这一路走来。”燕碧城平淡地说:“除了到关外去找穆前辈”说到这里燕碧城忽然觉得有一个很奇怪,也很模糊的意念出现在他的心里。

他停了停,这个感觉却已经消失了,所以他继续说:“还有一个用意,就是要用这个盒子,引出幕后的人。”

枫如画安静的点了点头,凝视着他。

“在见到穆前辈之前,我还不能完全确定这一次风云帮的复出,是一个很复杂的计划,但是家父和我,还有我的两位兄长,都认为这件事情极可能是真的。”

“所以你们也故意散布这个盒子的消息,要看一看这一路会不会有人来阻止你,对吗?”

“是,所以你来偷我的盒子,我并不觉得奇怪。”

枫如画的脸上,慢慢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她在看着他的脸。是不是她又一次想起了他一个人坐在酒楼里的样子?在那个吵闹喧嚣的酒楼里,他一个人皱着眉很不耐烦地等他的酒,却不肯离开。

于是她就去偷走了他的盒子,看着他着急的样子,她的心里一直在笑,她很想让他更着急一些,于是就吹着他的耳朵,轻轻讥笑他。

他的样子是温和的,她很喜欢。

只是他的温和里,却让她觉得他是那么不可战胜,那么充满了信心。

于是她又有点生气,她喜欢他的这个气质,但是她又会因为这个气质皱起眉,张开嘴唇咬一咬门牙。

她知道他就是燕碧城,他就是那个江湖里人人都会谈论的碧玉倾城。

他就是那个燕三,那个她很长时间以来就想见一见的人。

碧玉山庄里唯一在江湖上走动着的三公子。

碧玉倾城燕碧城。

她记得她在收到如画飞书的时候,除了母亲的事情让她心急如焚之外,燕碧城这三个字,也让她的心跳了跳。

从那一刻,她就期盼着见到他,看看他是怎样一个人,所以这实在是一次她不能不做的任务。

她只知道他很年轻,和她自己一样。

见到他的瞬间,她才知道原来他也很好看,很吸引人,甚至连胡子拉碴,可以一个月不洗澡不洗脸的江湖好汉们,也会多看他几眼。

他的眼睛里总是会不时地闪烁出一种让她沉迷的色彩,她不知道这种色彩,是来自他的父亲,还是来自他的母亲。

在他沉思的时候,这种色彩就会流溢出来,让她的心又跳了跳。

她不断告诫自己,她要对付他,所以她不可以喜欢他。

所以她希望她可以轻视他,轻视他就可以不在意他,可以不在意他的眼神,他皱着眉的样子,他的一切。

这样,他就只是一个她要出手对付的人,为了她的母亲,她必须要出手对付他。

于是她偷偷咬了咬牙,就走过去,为他端上酒,收回手的时候就已经出了手。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发现,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当他抓住她的手臂的时候,她的心几乎要跳出颈子。

他轻佻的说:“你真的不怕我真的让你没办法吗?”

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忽然变的多么生气。她不喜欢看到他这么轻佻地对女孩子说话,即使是对着她自己。

不可以,不准。

所以她就立刻一个指头点了过去,她甚至希望这个指头能把他的肩穿个洞,看看他以后还敢不敢用这种神情对女孩子说话,对自己说话。

只可惜他的肩没有穿个洞,她自己却几乎跌进他的怀里。

在那个瞬间,她甚至能闻到他的气息,合着酒气一起进入她的鼻子,她的肺腑。

这让她眩晕了片刻,只有片刻,然后她就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她却觉得委屈,真的很委屈,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

甚至委屈到可以让她落下泪水。

轻轻笑着落下泪水。

不过她毕竟还是成功了,他毕竟还是被迫放开了她。她用的法子并不光彩,她却用的心安理得。

尤其用在他的身上。

她也知道这个办法对他一定会是有效的,她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她知道,她果然没有错。

他放开了她。

却又接着害她在地上爬了半天,爬到落凤山下。

她喜欢看着他无可奈何的样子,也喜欢在他前面慌忙逃跑的感觉,一边逃跑一边不断的心跳。

她第一次知道竟然会有人喜欢慌忙逃跑的感觉。

这个人竟是她自己。

她也记得当他说:“无妨,有枫小姐如此佳人相伴,地老天荒,燕三也无怨无悔。”的时候,她的心忽然空落了起来,也忽然有点充实了起来。

她为此失神了一小会儿,她知道在她失神的这一小会儿,他若转过身来,一定会见到她发呆的样子。

她的幻术在失神的时候,是不能用的。

可惜他并没有转过身来,她也立刻决定,以后不可以如此失神。

只是当她倒在客栈的地上,看着他破空而入的时候,她又失神了一会儿,她知道他是真的很着急。

这让她在躺在地上装死的时候,心里偷偷在高兴着。

她对自己说:“这个游戏真的很有意思,很有意思的游戏。”然后她才掷出了那两枚杀掉吴胜的飞针。

只是,只是他连动都没动,神情都没变的样子,又让她觉得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两枚她射出的飞针,绝不会落在他的额头上。

他的饱满,鲜明的额头。

这又让她有些不服气。在不服气里,她也很不服气的怀疑,自己难道,竟然已经真的喜欢他?

这怎么可以?不行的,会害了自己。

所以她又决定,自己并没有喜欢他。

只是在那个野外,那个朦胧,心跳的野外,那个命中注定无处可逃的野外,当他把她抱进怀里的时候,她终于真的知道,她不服气是不可以的。

是不行的。

她已经真的喜欢他了。她的心,乱成了一片,乱的就像秋日里纷纷飞扬的枫叶。

她知道,自己不是在演戏,自己一直在演戏,只是,演到这里,已经变成了真的。

她中了毒。

她中了珠子的毒,致命的毒。她也知道他的碧玉心法可以救她,她不会有事,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只是,她却救不了她自己,她是真的中了毒,中了他的毒,没有人可以解掉这个毒。

她想要救自己,她还是要努力的,不论谁要救自己都会努力的。

她要逃走,她不能继续任由自己喜欢他,要赶快逃走。

于是她逃走了,逃的很快,逃走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想清楚,她只知道她必须要逃走。

马上逃走再慢慢想一想。

她想了一个晚上,流着泪在想,她流着泪逃走了,也在流着泪想他,想她的母亲。

她终于还是流着泪决定,她不能不做,她只能管好自己,继续对付他。

只是,只是当她在四海酒家不远,再一次看到他,还有他惊喜的眼神的时候,她的心里,是多么的喜悦,喜悦的就像在阳光下抖着翅膀的鸽子。

我不管了。

她对自己说,我不管了,不管会发生什么,至少我和他还会有一段时间,去关外的路很长,要走几个月的。

几个月也好,几个月里可以每天和他在一起。

所以她常常希望,这一路永远都走不完。

只是想起她的母亲,她又会开始着急。

她常常不知道她该如何希望。

她要怎样才好,如何才好?

路程在每天不断缩短着。

她多么希望,多么希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别的人,没有江湖,没有这个险恶,可怕的江湖。

这个可恶的江湖。

所以她问他:你可以不管吗,你能离开这个江湖,现在就不管吗?

他说,不能。

她为了这个回答,哀痛着。

她其实想问他,你能不能,可不可以现在就带我离开这个江湖,现在就让我忘记我所有的烦恼,心碎。

她知道他不能,只是她还是在期盼着会有奇迹,只是就算他说能,她能吗?她可不可以放下她的母亲?

她不知道他要怎样,她希望他怎样,才能让她的悲伤被彻底解决。

可以让她的心痛,被彻底平息。

她想不出来,她只希望会有奇迹,她想不到的奇迹,她在流星下祈愿的奇迹。

只是没有奇迹,什么都没有,只有现实,冷酷的让人粉碎的现实。

她终于背叛了他。

就像她一直所畏惧的那样彻底背叛了他。

他的样子,已经衰弱的让她生不如死。

是她害的。

他不愿意让她去碰他,去照料他。

只是如果他愿意,她愿意宁肯被他一剑杀掉。

他不愿意,她知道他也不会杀了她。

所以她只好痛苦,心碎,只有痛苦。

除了回忆,回忆和他在一起的欢乐,她只有痛苦。

没有什么别的,还剩下来,留给她。

留给他。

留给他们。

留给碧玉,和如画。

甚至是他们自己,也在残忍的伤害着彼此。

还在继续伤害着。

他的目光,虽然平淡,却绝对没有变的温和,变的有一丝丝的感情。

她并不奢望他会温和,因为她知道自己已经把他伤害的有多么重。

她又是如何残忍的伤害了她自己。

“你的母亲,是碧月夫人,是吗?”枫如画带着她嘴角凄苦的轻笑,轻轻问道。

燕碧城顿了顿,显然他有点吃惊,他不知道为什么枫如画会忽然问出这句话。

江湖上的每个人,几乎都知道他的母亲是碧月夫人。

江湖上最美丽的两位女子之一。

还有一位,叫做休花夫人。

“我的母亲,就是休花夫人。”枫如画说。

碧月沉鱼,休花落雁。

这句话江湖上的每个人都知道。

只是没有人,没有人知道休花夫人竟然有了一个女儿。

休花夫人的踪迹,就像风云帮一样不可思议,已经隐匿了很久,有人说她已经死了。

有人说她去了海外一个遥远的岛屿,在那里有一座仙境。

碧月夫人的风姿,只有剑倾江湖,睿智过人的碧玉山庄庄主燕出玉才配的上。

既然燕出玉已经娶了碧月夫人,休花夫人就没有归宿,于是就去了仙境,在那里,每夜都有纷飞的落花。

每天早上,这些落花,又会重新开放在枝头上。

燕碧城曾经为了这个传说摇头轻叹过,他很希望这个美丽的传说是真的。

他没有想到,枫如画竟然是休花夫人的女儿。

美丽的休花夫人,身世竟如此凄惨,下落不明,生死难料。

他也才知道,枫如画如此惊人的美丽,艳丽,是有原因的。

“我却并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枫如画坐在雪地里,低着头说:“母亲不肯说他是谁,只是告诉我,他是一个很好很聪明的人,却被自己伤害了,流落远方,母亲还说,我的眼睛,很像我的父亲,我也很希望,很希望我能见到我的父亲。”

“只是,只是我也并不知道,我的父亲,是不是还活着。”说完这句话,枫如画又抬起她血红的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燕碧城的泪,已经瞬间淹没了他的视线,却被他握着手,咽了回去,咽进了自己血腥的喉咙里。

“只是,这一路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我也一直希望能从哪一个人的嘴里问出些什么,可惜,也没有成功。”说完燕碧城转目望了开去。

归止和程雷的尸体,已经被落雪覆盖,不见踪影,茫茫的雪原,干净的洁白着。

只是他转目并不是为了要看看尸体,他转目是因为他的泪水,又已经涌了出来。

而他并不想被枫如画看到。

“有的。”枫如画偷偷抽泣着,轻声说:“楚飞烟那里是一个线索,我们你可以在回去的时候,从那里查一查看。”

燕碧城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落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多,落的让他的身体,也抖动起来,无法压抑。

枫如画看着他扭转头的背影,眼泪又在涌出:“不要哭,不要哭,三公子,不要哭,不要为了我哭。”

在这个瞬间,枫如画忽然想起了那个夜里,想起了她看到楚飞烟偷偷溜进燕碧城房间里的那个夜里。

她很生气,她早就在生气,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楚飞烟的心思。

但她却不知道燕碧城会怎么做。

所以她想看一看,当她知道燕碧城并没有背叛她的时候,她的心里是如此的欢乐。

于是她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轻轻笑着。

笑着笑着,她却已经开始哭泣,她哭了很久。

那一夜,她也根本没有睡。

哭过之后,她决定给燕碧城一次机会,她知道他们两个人在午后的约会。

她希望燕碧城能去,她希望燕碧城能把这件事情告诉她。

她不知道她应该如何希望。

她只是想,如果他真的背叛她,或许会让她的心里不再那么负疚,那么痛苦。

但她却并不喜欢这样,非常非常不喜欢。

她痛恨这样,她知道如果燕碧城真的去了,真的做了,她会恨他,但是她也会原谅他。

他没有去,他把事情告诉给她。

这让她欣慰。

欣慰之后让她更加心碎。

她一直都在心碎。

她一直都只有心碎。

如今她坐在雪地里,坐在燕碧城的对面,看着他,心痛着他,却不能去触碰他。

她还是在心碎,除了心碎,她没有过,从来没有过别的。

甚至是和燕碧城在一起的欢乐,也只会让她更加心碎。

“我会去的。”燕碧城转回身来,泪水已干:“任何线索我都不会放过,只要能找出这个人,什么事我都会做,所以我会去,我一定会去。”

枫如画的泪水,却再一次流了出来。

“现在看起来,也是这个人,抓走了你的母亲。”

“是。”枫如画说:“是的,是这个人。”

“你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告诉我了吗?”

“我都告诉你了。”枫如画哭着说:“我真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你肯定你没有遗漏?”燕碧城叹息。

“我我没有,我想我没有,可是我,可是我现在心里很乱,我可以再想一想。”

“不必了。”燕碧城说:“我相信你。”

“我要,我要再想一想。”她的袖子,血色愈加浓烈。

“我只需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了,我一定会想起来。”枫如画用力擦着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脸,又捧起一捧雪,扬到自己脸上,用力擦洗着:“我很快就会冷静的,我现在就开始想,我只要一会儿,我一定会想起来,三公子,你只要等我一会儿。”

冰冷的水,在她的脸上流淌下来,雪粉也不断从她的脸上落下来。

燕碧城看到的,雪粉,已经变成了血粉。

“如画”他终于还是喊出了这句话,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泪水,已经狂涌而出。

如画忽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抬起头看着他,痴痴的看了半天,才猛然扑进他的怀里,她的痛哭尖叫和嘶喊,再一次回荡在这一片没有人迹,只有冷风和尸体的雪地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用手在他脸上轻拂着,如同那个流星之下的草原里,她曾经拂过的,她拂的很轻,却很快,很乱,她的手,也一直在颤抖着:“三公子,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想的,我不想这样的。”

“我知道。”燕碧城流着泪,看着她痛哭的脸,慢慢地说:“你并没有做错,你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情,我不怪你。”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知道我错了,我求你不要这样说,你可以打我,骂我,我是一个狼心狗肺,出卖自己男人的女人,你要是喜欢,你也可以杀了我,我宁愿死在你的手里,只是,只是求你不要这样说。”

“你走吧。”

枫如画抬起了头,看着他再次冰冷的眼神,呆呆的,就像一个被吓坏了的孩子,她的眼中,却露出了恐惧,极其深刻的恐惧。

深刻到绝望的恐惧。

她已经惊呆了,她已经被吓傻了。

燕碧城伸出手臂,慢慢推开了她,于是她再一次坐倒在雪地里,坐在他的对面,望着他。

“你要我走吗?”枫如画痴痴地说,她甚至已经忘记了流泪:“你要我走吗?”

“是,我要你走,现在就走。”

“我去哪里?你要我去哪里?”

“去任何你喜欢去的地方。”燕碧城看着天际,慢慢的说:“不管怎样,我已经没有办法还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配求你原谅,我也不要你原谅我,我只要你愿意让我跟着你,只要你愿意,怎样都可以,你可以每天打我,骂我,你要怎样都可以。”

“我已经原谅了你。”燕碧城说:“所以你忘记这件事情,忘记我。你母亲的事,你也不要再去做,我会帮你做,我会找到这个人,我一定会。”

“我不去,我不去做,我只让你一个人来做,我什么都不做,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三公子,你喜欢理我就和我说话,你不想理我就不说话,我只要跟着你,你要去哪里都可以,都可以,只要你让我跟着你,除了你,我已经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真的没有了,我真的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你有。”燕碧城说:“你可以去任何地方。”

“我求求你,我求你不要让我离开你,不要让我走,好不好,三公子,好不好,我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血泪,再一次流出了她的眼角。

“我不能。”燕碧城流着泪说:“你还不懂吗?你继续和我在一起,这个人还会来找你,他还是会用你母亲的事情要挟你,你又会怎么做?你会放弃吗?”

“我”枫如画大哭着说:“我会放弃,我一定会放弃,我不会再相信他。”

燕碧城闭上了眼睛,他的泪水却根本没有停。

“我会的,我放弃了,我现在就放弃了,你现在就带我走,带我离开这个江湖,好不好?你带我去哪里都可以,去什么地方都可以,甚至你可以离开我,回碧玉山庄,只要你路过的时候,来看一看我,看一看我这个坏女人,我就会一直等着你,等着你来,等一辈子我也愿意,好不好?我只求你不要让我离开你,我知道我让你受了很多的苦,我错了,我是一个狼心狗肺的女人,可是,可是我们还活着,我们还活着就可以活下去,我们就还有机会在一起,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即使你骗我,即使你让我等一辈子,我毕竟还有希望,我还可以活着,可以每天思念你,可以想着你有一天会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愿意这样,我不要求别的了,好不好?”

燕碧城继续在流着泪,却没有说话。

枫如画看着他的脸,嘶喊着说:“你忘记了吗,你忘记了我们曾经多么欢乐吗?三公子,我还会让你欢乐的,我一定会的,我一定会让你欢乐的,你不要忘记,不要这么狠心,好不好?”

“你走吧。”燕碧城说:“你现在只是在胡乱说话,你不会放弃你的母亲的,你也不需要这么做,你总会清醒的,在你清醒的时候,你就会忘记你现在说过的话。”

“而且。”燕碧城慢慢吸着气说:“而且你和我在一起,以后只会更加痛苦,你离开我,我离开你,总会过去的,总会淡忘的,这样要好的多,不论怎样,我并没有权力,让你为你母亲的事痛苦一辈子。”

“你真的要我走吗?”枫如画的泪,忽然停住了,面色惨白着,却已经平静,出奇的平静:“你真的要我走吗?三公子,真的吗?”

燕碧城转开脸,慢慢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枫如画慢慢站起来,慢慢后退着:“我要走了,三公子,不再让你心烦,你你多保重自己。”

“你也多保重自己。”燕碧城背着身子,轻轻地说。

枫如画已经冲飞而起,旋飞着在空中迅疾飘远,在冰冷的空气里,就像一片枯萎的叶子。

她的脸上不再有泪,她的泪已经干了。

在她飘飞,飘远的时候,她的眼角正在流出粘稠的血,在狂风里蜿蜒在她的脸上,瞬间冻结。

燕碧城转过了头,看着她的身影在风声里飘远,血液又开始流出他的嘴,他紧咬着牙齿,不肯发出任何的声音。

有风吹过,如此冰寒的风,吹痛了他的眼睛,他在满目的刺痛里,看着枫如画的身形,掠过了那一间已经坍塌的屋子,那一条结了冰的河。

却有刀光如电,从漫漫雪原里突飞而起,直飞上去。

一线雪亮,在枫如画的身体上洒落了一线美丽的血红,美丽的就像他昨夜梦里的流星。她就飘转着,如同飘零的落花,在风里落向了河水。

如同一只忽然在半空折了翼的鸽子。

在塌陷声里,她的身体撞碎了冰层,掉进了河水。

“如画。”燕碧城狂喝了一声,急冲而起,刚刚冲起,就已经重重的跌在了雪地里,他的嘴里开始大口的吐着血。

他要起来,却又栽倒,于是他就用他的两只手和两条腿在雪地上拼命的爬着,爬出了一条鲜明的血线。

“我知道她一定还会来找你。”云开站在河对岸,缓缓地说:“她不会死心,我也知道她再回来,你一定会把她留在身边,你说的没错,她清醒过来,一定会再出卖你,我从她手里把你救出来,我就不想看着你再死在她手里,所以我回来,我回来杀了她,我才能安心,你虽痛苦一时,却能救你的命,过几天,你会明白这个道理的。”

然后云开在叹息中,消失了。

燕碧城继续在爬着,他一直在爬着,这一段在以往瞬间就可以飞越的距离,如今却是如此漫长,他在吐着血,不断的吐着,不断的爬着,他终于爬到了河岸,他的眼角和鼻孔还有耳洞里都在不断地流出鲜血,他用手背上已经开始渗出血珠的手,拼命的挖着,挖着坚硬的冰。

他看不到枫如画,他只看到一个冰洞,他沿着这个冰洞想要挖开缺口,但是他挖不透。

他曾经如此轻而易举地在这条河里挖出了两大块冰,只为了要带回去烧水洗澡。

如今他要救出枫如画来,他却已经挖不透这些冰。

冰层却已经因为他早先的挖掘变的脆弱,所以才会在枫如画的跌落里破开了一个洞。

洞里的河水还在缓缓地流淌着,他知道枫如画已经被冲走,他想她还不会被冲的太远,他还可以把她及时救出来。

只是他却已经无法挖开这些冰,他忽然想起了他的碧玉剑,于是他就拔出剑来,拼力一剑刺透了冰层。

在他随之拥到嘴里的血腥里,他却发现他已经没有能力把冰切开。

他在如同狼嚎的悲嘶里用他的身体撞向了剑锋。

锋锐的剑锋,割破了他厚重的衣服,切入了他的肌肤,刺入了他的肌肉,冰层却依旧坚固着,冷酷的坚固着。

他嚎叫着用流满血的手拼命的挖,他的指甲在飞溅,他忽然埋下脸,用他的牙齿啃咬着冰面,他的嘴很快已经血肉模糊。

冰面依然坚固着。

他放弃了,他转身向着冰洞爬过去,他知道他若进入了冰水里,就永远不会再浮上来,也永远救不出他的如画。

只是如今他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他宁肯和枫如画一起死去,他向冰洞爬着,很短的距离,他却爬了半天,然后他把他的手伸进水里,他的脸也伸到了水面上。

水很温暖。

粘稠的鲜血从他嘴里滴落,落进仿佛在冒着气的水里,他继续奋力着,只要再爬一下,再努力一下,他就可以见到他的如画。

美丽,多情的如画。

在落水前的一瞬间,他血污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在微笑里栽了下去,看见有两条粉红的鱼在水深处游动。

他的脸刚刚接触到水面的时候,却又忽然飞了出来,他的耳朵里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叱喝着:“你疯了。”

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被放到了地上,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他不久前还称赞过捉鱼很快的段轻云,正在瞪着他,年轻的脸上满是惊诧和愤怒。

“你要自杀?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出了什么事?”

“如画”他颤抖着指着河面:“她如画,她掉下去了。”燕碧城指着冰河,面色惊骇的说:“她中了刀,又掉下去了。”

他的面色,急于诉说,他的面色带着孩童般的惊骇,不小心踩死了自己最心爱的兔子的孩子的惊骇:“我是来不及我要救她上来我却没有来得及如画她她还能上来吗?”

段轻云已经疾掠出去,一脚踢起插在冰面上的碧玉剑,握在手里,旋飞了下去。

冰层在瞬间,在漫空激射里碎了一大片,段轻云的身影,也随之冲入了河水,带着碧玉剑冲了下去。

碧绿的剑芒不断地闪现,冰层也一片接着一片的碎裂塌陷,段轻云的身影却始终没在河水里,很久之后,他才又突飞而出,在半空旋身,又再冲了回去。

碧芒继续不断地闪现,冰层向着下游继续塌陷着,渐渐的燕碧城已经看不到了,他无法站起来,无法坐起来,他只能趴在雪地上,奋力支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奋力地看着,一声,一声不断的嘶喊着她的名字,如画,如画,如画

他的如画落进了河里,他却只能像现在这样像一条狗一样趴在雪里,一声一声的嚎叫。

他不能去救她,甚至他的嚎叫,也很快的嘶哑,微弱,鲜血却越来越急促的流出他的嘴。

段轻云终于回来了,面色青白的掠了回来,动作已经笨拙。

他是一个人回来的。

在他回来的时候,燕碧城傻傻的望着他的脸,忽然栽倒在他自己的血水里,他的整张脸,都埋在他自己吐出的血液里。

段轻云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将他提起,按坐在雪地上,左掌疾伸,掌影翻飞中已经按在了他的背心上。

燕碧城仰天喷出了一口鲜血,鲜血如雾,落在他和段轻云的脸上身上,让他们两个人的样子,凄厉若鬼。

风已停,冰寒却更加刺骨。

当他再醒来的时候,他正躺在一大块木板上,旁边已经燃起了一堆火。

“如画,如画呢?”他盯着段轻云冷峻的脸:“你把如画带到哪里去了?”

“我没有找到她。”

“你找了那么久,你找了那么久,你竟然没有找到她?”

“我没有,我的确找了很久,但我没有找到她。”

“她走了。”他痛苦的说,说完就流出泪来:“她走了,她不肯再来见我了。”

“是。”段轻云慢慢的说:“她走了,不再会回来。”

“我要去找她,我现在就去。”他挣扎着,要爬起来。

“你不能去,你再乱动,会变成一个残废,连爬都不能。”段轻云伸手用力按住他:“你至少还要休息七天,才可以活动。”

“我不休息,我不休息。”他拼命摇着头喊着说:“我要去找她,我要带她回来,带她回碧玉山庄,现在就带她回去。”

“你不能去找她,你已经找不到她了。”

“我能的,我能的,我一定能,我一定能。”

“你不能。”

“你放开我,你放开我。”他对着段轻云冷酷的脸狂叫着:“你这个混蛋,你放开我,我要你放开我,你现在就放开我。”

“我不能放开你。”段轻云凝视着他狂怒的眼睛:“我若放开你你会杀了你自己,你不杀我也会杀,我不能看着燕三公子在我的眼前变成一个连脖子都不能动的残废。”

“我不管。”他狂叫着宣告:“我宁愿变成残废,我现在就要去找她。”

段轻云翻手点住了他的穴道,冷冷的说:“你现在哪里也去不了,你去了也找不到她。”

“我能,我能找到,你放开我,你让我走,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要制住我,我不要你来管我。”

“我偏偏要管你,我绝对不会让你走。”

“你让我走吧。”他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他乞求着:“你让我走吧,我真的要去找她。”

“你找不到她。”段轻云看着他乞求无助的脸,泪水已经满盈了眼眶。

这是燕碧城吗?这依然还是那一个剑出倾城,无人能敌的燕三公子燕碧城吗?

他觉得一阵深沉的悲痛,从他的心底充溢上来,让他的全身都开始悲凉。

这还是那个不久前站在河水里,温文自信,英姿倜傥的燕碧城吗?

“你让我去吧。”他继续流着泪祈求着:“我求你放开我让我去吧。”

“不要求我。”段轻云的泪已经流了下来,他蹲子,看着他的眼睛,在泪水里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不准你求我,不准你求任何人,你是燕碧城,燕三公子燕碧城,剑出倾城无人能敌的燕碧城,你不可以去祈求别人,你不能。”

“我不是。”他流着泪说:“我不是,我不要做燕碧城,我只要我的如画回来。”

“你是。”

“我不是。”他哭泣着,哭的就像一个孩子:“我不是,我真的不是。”

“你是。”段轻云握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握住:“你是,你要是,你必须是,没有人可以让你不是,你是碧玉倾城,燕碧城。”

“我不要,我都不要,我只要去找我的如画。”

“你的如画已经死了。”段轻云慢慢的说:“她已经死了,我已经找了很久,没有人落在冰河里那么久还可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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