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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置正午,太陽終于從厚厚的雲層冒出來,陽光穿過頭頂上的樹叉,照下來,霎時在鋪滿枯葉的林地間,落下斑駁的光影。

這里是北出梅鎮,西山腳下的一處隘口,西山在這里突然斷了,留下一處空擋,東邊有一條河溝,叫小清河,河岸向西,是一片雜樹林,樹林的邊緣則到處都是低矮的灌木,荊棘叢生,幾條溪流橫貫西北流向東南,在山腳下匯入小清河。

而前方山勢又起,向北連綿好幾里,直到山腳下的小陳莊,這一段山勢,當地人稱之為虎山,也有傳言說最初不叫虎山,而是叫弧山,因為這段斷而又起的山勢,形狀就像右括弧,時間長了,以訛傳訛,加上山上偶爾有老虎出現,弧山就變成虎山了。

西山和虎山之間的這段空擋,面向東海方向,地勢險要,當初為抗擊倭寇海上襲擾,淮安衛在兩座山的山坡上都建有防堡,許多年前,官軍撤離,兩座防堡便都廢棄了,如今只剩下殘垣斷壁。

樹林的邊緣,一株枯黃的灌木突然動了,快速向一棵老楸樹移動,老楸樹下,立著幾個人,同樣身披偽裝,直到近在咫尺,才能分辨出來,這些人,從頭到腳都披掛上用枯葉編成的偽裝,只露出一雙溜溜亂轉的眼楮,手里的槍也一樣,用枯葉包裹了起來,看起來就像一根干枯的樹枝。

來人叫王長生,是何起風的哼哈二將之一,還有一個叫劉水生,也被派了出去,劉水生去了虎山以西,那是去到小陳莊的另一個通道,那邊的情況暫時未知,因為劉水生還沒回來。

何起風見王長生來到身邊,立刻急聲問道︰「有什麼發現?」

「防堡肯定有人,我好像見到火光,可能還有煙霧。」

「好像?可能?」何起風一瞪眼,有些惱怒,他自己過去也常用這種詞兒,已經被楊波教訓過很多次了。

「他們在牆的後面用火在燒什麼東西,總之有動靜,我們不能靠得太近,煙霧沒看清,但可以聞到味道,所以」王長生趕緊解釋。

蹊蹺,火光好說,有可能是在點燃火繩,煙霧是什麼鬼?

細問之下,王長生也說不清楚,何起風頓時不耐了,對楊波說道︰「哥哥,我得親自去一趟。」

何起風是是指揮官,指揮官要掌握全局,並非事事都要親歷親為,現在派出去的另一股偵察小隊,還沒回來,萬一有重大軍情,何起風不在約定的地點,豈不是耽誤了大事?

楊波卻不能插手何起風的指揮,卻是皺起了眉頭,顯而易見,楊波是不贊成何起風親自到一線去,何起風無奈之下,只好招手把王長生叫到一邊,嘀咕一陣,便讓王長生備好繩索鐵鉤,帶著十個人準備上山。

何起風看著楊波,想說什麼,見楊波沒有好臉色,只好把到嘴邊的話有吞下去,楊波一擺手,說道︰「我過去看看。」說完,跟上王長生,小隊立即出發了。

借著叢林的掩護,沿著山坡往上攀爬,需要用到鐵鉤繩索的地方並不多,那個殘破的防堡就在前面,防堡只剩下一截牆壁還算完好,隱藏在密林里,看上去沒有任何異常,附近一棵松樹上有兩只追逐的松鼠,覺察到動靜,有一只立刻警覺起來,立起身,探頭張望一陣,沒過多久,這兩個小東西又開始打鬧起來。

這能說明什麼?楊波等人的偽裝很到位?他們悄悄模過來,敵方絲毫沒有察覺?

也有可能,這些都是表像,在巨大的岩石後面,斑駁的樹影里,灌木叢中,不定什麼地方,都可能有多對眼楮正盯著這邊,在適當的時候,突然跳出來,將王長生的十人小隊射殺殆盡。

王長生非常機警,很快找到一個既能藏身,有便于觀察的所在,楊波跟著王長生,其余人員分成兩撥,一撥在外圍擔任警戒,一撥跟隨王長生行動,就近分散開來,各自隱蔽。

王長生掏出望遠鏡,觀察一番,把望遠鏡叫個楊波,說道︰「公子,防堡就算有人,也不會很多,我有信心,這里的六個人奔過去,拿下沒有問題,時間緊急,我不能再等了。」

王長生看著楊波,楊波卻自顧自拿著望鏡在觀察,沒有吱聲,王長生無奈之下,打個手勢,周圍的五個人立刻圍了上來,嘀咕一陣,一行六人貓腰朝防堡方向模過去。

楊波在望遠鏡的視野里,看的很真切,王長生等人很快接近了防堡的那段危牆,正欲發起攻擊,不料卻有人絆到什麼東西,發出  的響聲,像是在敲鑼。

砰砰砰

頓時槍聲大作,楊波看到防堡有人沖了出來,向外開火,開完一銃,轉身便跑,防堡只有一進一出的兩個通道,王長生的突襲顯然不成功,但敵人很快撤離,防堡倒是被他輕而易舉地給佔了。

楊波趕到的時候,王長生正在審問俘虜,他們只抓住一個活口,另外兩個正跟王長生的手下說著什麼,嘻嘻哈哈的,按演習規定,這兩個算是死人,不能審問。

那個活口*交代,防堡的守敵確實不多,只有十二個人,被王長生打死倆,活捉一個,另外九個人都沿著防堡的出口跑到後面去了,領頭的是個班長,姓許,叫許二江。

王長生想問出方立春的主力的下落,但這超出了演習的規定,方立春此地安排的只是給班級行動,俘虜只能招供班級人員的下落,其他的他即使知道,也不能說。

山下的何起風終于等來了劉水生的消息,那邊方立春也安排了十二個人,不過都是暗哨,散的很開,劉水生只抓了一個舌頭,得到防堡被拿下的消息,何起風帶上人趕了過來。

這是一場楊波安排的演習,對陣的一方是何起風的五十人親兵隊,使用新式的後裝彈擊發槍,另一方是方立春的火槍營,使用的是換過槍管的新式鳥銃,火槍營三百人的騎兵全體出動,演習要求何起風突破方立春的圍堵,在黃昏以前趕到小陳莊,傷亡不能超過三分之一,否則就算輸。

擺在何起風前面的道路有兩條,一是走虎山西邊,那里一馬平川,更便于方立春的三百騎兵行動。另一條是虎山東邊,小清河西岸,這一邊山高林密,方便設伏,但道路崎嶇,于騎兵卻是不利。

方立春到目前為止,還沒有露出任何破綻,他到底會把主力放在哪一邊?何起風現在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這個方立春真是滑頭啊。」何起風顯得很沮喪,撓撓頭,說道。

「兵不厭詐,方立春做的很好。」

楊波好整以暇,他是評判官,不能偏向任何一方,盡管何起風是他的親兵隊長。

何起風有些氣惱王長生放走了九個方立春的人,認為倘若他親自出馬,定然不是這個結局,瞅著王長生,冷言道︰「王長生,你說走那邊?「

「方立春是騎兵,按理應該把人馬布置在虎山以西。不過,方立春這人很狡猾,不能排除他放棄騎馬,在虎山以東,找個林子設伏的可能性。」

王長生自己也認為他把事情搞砸了,心里覺得愧疚,說話更加小心。

「哼」何起風瞪眼,說道︰「你這不跟什麼都沒說一樣嗎?」

劉水生從西線回來,一直沒有開口,這時卻站起身,說道︰「我認為我們應該走東線。」

「哦」楊波頓時來

了興致,問道︰「說說看。」

「公子,方立春心思縝密,但我听你們說起防堡的事,感覺他在防堡擺出一副誘敵的架勢,看似誘惑我們走東線,實則希望我們走西線,兵法有雲,實則虛之,虛則實之,在西線,他們有三百人的騎兵,來去自如,打一槍就跑,一直糾纏,我們拿他沒有辦法。東線則不同,就算他把主力安排在東線,他們沒了馬匹,失去速度優勢,而我們有火槍的優勢,可確保傷亡率低于三成,最終也能取勝,這一點方立春那麼精明,不會看不出來,所以」

何起風趨勢一擺手,急不可待地問楊波︰「哥哥,你看」

楊波卻是不做聲,眼楮看著劉水生,眉宇之間露出欣賞之意,何起風笑了,立刻說道︰「我們走東線。」

楊波其實不應該表態,這等于是作弊了,但何起風畢竟是他的親兵隊長,這第一輪就輸給對手,他的臉上也無光啊,何況他並沒有任何言語的表達,別人問起來,也不好說什麼。

一旦做出決定,何起風行動非常迅速,十名前鋒隊員立刻跑步開拔,沿著小清河西岸,往前推進,不料,之前進了不到一里路,便遭遇到許二江的頑強阻擊,奈何許二江只有九個人,新式的鳥銃和何起風的步槍相比,性能差距實在太大,很快便被何起風的前鋒擊潰,多數人都被判定死亡,包括許二江,清點傷亡人數,卻只有八個人,還有一個漏網之魚。

何起風不以為意,吩咐眾人加速前進,此時卻听到有人驚呼,「信號彈。」

何起風循著聲望去,果然見到虎山之上,當空爆炸了一枚信號彈。雖然是白天正午剛過,依然異常明亮。

顯而易見,方立春對何起風走東線也有預案,許二江的人阻擊不成,便遣人爬上山頂,發出信號,下一步,可想而知,方立春定是要趕在何起風的前面,另設阻擊陣地,企圖拖延時間,只待黃昏過後,何起風未能到達小陳莊,他就贏了。

算盤打的可夠精的,現在終于明了,方立春算無遺策,他的方案最壞的結果,雙方還是要面都面廝殺一番,才能定出輸贏。

何起風下達急行軍的命令,除了火槍和彈藥,拋棄所有負重,加速前進,但最終還是未能在方立春的騎兵到來之前,趕到小陳莊,兩只隊伍在小陳莊附近的一個窯廠遭遇了。

何起風有窯廠做為依托,佔據有利地形,但方立春趕到之後,命令所有人下馬迎敵,用馬匹做為掩護,雙方展開對射。

需要說明的是,這是演習,鳥銃也好,火槍也好,都只裝火藥,不裝彈丸,射沒射中,完全有現場的評判官來判定。

楊波,季順,盧寅時,孫進義都是這次演習的評判官,現在幾個人已經匯合,看著眼前的景象,卻是不好評判了。

季順,盧寅時和孫進義終于見識到擊發槍的厲害,僅僅是射速,便比鳥銃要快上十數倍,站姿,跪姿,臥姿均可,反觀鳥銃只能采用站姿,費力耗時不說,關鍵不能隱蔽,極易被火槍擊中。

看到這景象,其實眾人都已經明白,倘若是真刀真槍地干,方立春一方斷無勝算,真打的話,那些馬,哪里擋得住?

「以我看,再射也分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如就平局吧。」季順笑道。

「那樣的話,何起風就要不高興了。」

「何起風也不用不高興,換他帶人用鳥銃來堵,他一樣不好贏,哈哈哈。」

「方立春的戰術乃是裝備不及人之下的最優選擇,能堅持到現在,很了不起啊。」

「平局吧,在射下去,戰馬該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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