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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是用膳的時候了。」王承恩終是不忍看到皇帝沉迷在迷思當中,小聲提醒道。

「坤寧宮。」

崇禎像如夢初醒,把奏折疊巴疊巴揣進懷里,只是輕輕說了三個字。

「皇上起駕。」

王承恩明白,皇上這是要去坤寧宮和皇後用晚膳,手中拂塵一擺,尖聲唱喏。

「不用,朕走著去。」崇禎一擺手。

崇禎也不知哪來的興致,要走著去坤寧宮,說來也巧,路過御花園時,天上竟飄起了雪花,雪花柳絮般,紛紛揚揚,崇禎停下腳步,伸手去接上一片兩片,可落在手中,頃刻便沒了蹤影。

御花園里,夏日盛開的海棠,牡丹早已繁花落盡,只剩下枯黃的枝葉,只有假山上斜刺里伸出來的一只老梅,孤枝上結了骨朵,直欲綻放,為這怪異的寒秋平添一絲生機。

到了坤寧宮,周皇後迎上來,為崇禎拂去肩頭的雪花,動作輕柔,眉眼都是笑意,柔聲道︰「皇上,外面有落雪了。」

「朕嘴饞了,想吃皇後做的酸菜白肉火鍋了。」崇禎笑了下。

周皇後覺察到,皇上的興致不高,小心月兌下皇上身披的斗篷,掛在衣架之上,心里想起什麼,突然之間,漂亮的眸子里閃著亮光,臉上露出欣喜之色。

「皇上,臣妾這里有樣新物事」

周皇後還買了個關子,請皇上坐下,獻寶似的從懷里掏出一片東西,崇禎一見,真是他今日見識過的火柴,便笑道︰「火柴?是也不是?」

「信王」

周皇後小嘴兒嘟起來,她沒料到皇上已經知道了,獻寶不成,竟有些小失望,對崇禎的稱呼不經意改成了信王。

「我來。」

崇禎倒是應景,直接我,也不自稱朕了,拿過火柴劃著了,親自點起了白火,火苗升起,藍藍的,不帶一絲油煙。

周皇後把鍋子架上,今日還是那道酸菜白肉火鍋,皇後頗為勤儉,嫌羊肉太貴,新創了這道火鍋吃法,就是用酸菜煮白肉做湯料,配上些葉菜和豆腐,吃的時候,再蘸上蔥姜蒜做成的調料,味道十分的鮮美,崇禎很喜歡,總也吃不膩。

不一會兒,鍋子里的湯料已經煮沸了,咕嘟嘟地冒著熱氣,崇禎怔怔看著,不由出了神。

這雪,火鍋,火柴,還有牆壁上點的蠟燭,竟然都與楊波有關。

崇禎暗自嘆息,伸手把懷里左文燦的奏折取出來,遞給周皇後。

周皇後看完奏折,不由驚道︰「那楊波和皇上竟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竟有如此奇事?」

「這楊波有個師父,叫馬一真,昔年與聞香教有勾連,不過是個裝神弄鬼的江湖老道,朕看十有八九是有人故意散布的流言,欺世盜名的把戲罷了。」崇禎冷笑道。

周皇後取過酒樽,為皇上滿了酒,酒是杏花黃,陳年好酒,不無擔憂地說道︰「原道這楊波是個妙人兒,能弄出那麼些個物事兒,也不簡單,卻不料還有這多瓜葛。」

崇禎臉色陰鷙,冷言道︰「妙人兒?這楊波擅殺官軍千戶以及百余名兵士,該殺;淮安衛公器私用,縱兵擾民,該殺;海州知州,淮安知府,還有漕運總督衙門,听任官軍被殺,束手無策,尸位素餐,一個瀆職罪也是逃不掉。」

崇禎到來之前,周皇後心里還在贊嘆,楊波是個什麼人兒啊,竟有如此玲瓏巧思,做出如此神奇之物來,哪料到竟有如此變故?

「皇上。」周皇後靈巧

地把切成小塊的豆腐放到鍋子里,「臣妾自小在鄉下長大,沒什麼見識,倒也知道,但凡有人家有了新法兒,或者秘方啥的,絕不會輕易示人,倘若有人要槍了去,無異于斷人財路,殺人父母,為世人所不恥,楊波固然膽大包天,那千戶公器私用,存了心思,要去巧奪人的制法,卻最是不該。

臣妾也听說這楊波在沈家堡收留了不少流民,給他們吃的穿的,活人無數,且此人精通棋道,下得一手好棋,不像是奸邪之人,橫豎皇上也遣了韓贊周去模底,待他回來,再行定奪也不差,再說」

皇後見崇禎臉色不善,便沒再說下去,崇禎飲了一口酒,說道︰「皇後有言,不妨直說。」

「是,皇上。」周皇後微微躬了下,柔聲道︰「咱這後宮啊,真缺銀子啊。」語氣雖然溫柔,卻也有嗔怪的意味。

「是啊,說起來朕富有四海,又有誰能想到,朕的皇後想要穿上一件提花的袍子都猶豫再三。」崇禎搖頭嘆息,想起楊波,臉色卻是一寒,怒道︰「這楊波想的倒是輕巧,拿十萬兩銀子就想把朕給打發了?」

「就是,怎麼也得二十萬兩。」周皇後輕笑道,口氣有些調皮的感覺,手里往崇禎眼前的小碗里加豆腐。

崇禎瞧著皇後的神態,臉色倒是緩了緩,看了一眼周皇後,說道︰「皇後,陪朕喝上一杯?」

遠在寧波定海的楊波,可不知道紫禁城里的皇上,正惦記怎麼收拾他,該吃吃,該喝喝,又當老師,又當學生,抽空還得陪徐文爵吹牛打屁,忙的不亦樂乎。

當老師,自然是要給一鳴和樂水上課,晚上是化學課,蹭課的穆英坐在最後面,化學對她來說和天書相仿,她也絲毫沒興趣,坐在那里,只是不停地沖楊波拋媚眼。

當學生呢,老師自然是沈燕青了,沈燕青完全把楊波當成接班人在培養,下了船,帶著楊波去見那些老主顧,各種掌櫃的,教他如何跟官府兩司打交道。上了船,教楊波如何靠岸,拋錨,系纜繩,動輒手把手得來,還真是誨人不倦啦,看來沈燕青是下了決心,要去懸壺濟世,治病救人去了,以後駕船出海這些事兒,大概都要交給楊波去做了。

這天清晨,沈燕青又帶楊波上了船,碼頭上的伙計們正往船上運糧,兩只船也都快裝滿了,大抵明日便可啟程。

蒲佩瑤是個跟屁蟲,楊波走到哪兒,她便跟到哪兒,寸步不離。

徐文爵則是跟在蒲佩瑤身後,胖墩兒顯然對這小姑娘動了心思,找機會撩人家,可他越是這樣,蒲佩瑤卻是越對他愛理不理。

徐文爵撩妹撩成內傷,無奈之下,去找韓贊周,兩人在碼頭無所事事,到處溜達。

沈燕青看不過去了,也是,楊波已經名花有主了,擱現在,沈燕青已經是他的未婚妻了,這麼跟著楊波也確實不合適。

「妹妹,小公爺喜歡跟你說話呢,你看他一人站在那里多孤單啊,你去跟他說說話?」沈燕青試著開導蒲佩瑤。

「那個死胖子?」蒲佩瑤斜乜徐文爵,不屑道︰「我走哪他跟哪兒,討厭死了,我才不願意搭理他呢。」

楊波聞言,會心一笑,心里月復誹,「可不是嘛,胖子就是死了,也是個死胖子,徐文爵有三個下巴,現在好多人都填不飽肚子,倘若胖是一種罪,徐文爵就是罪大惡極啊。」

「楊波,你高興個什麼?」沈燕青先是瞪了一眼楊波,回頭又道︰「妹妹,你傻啊,文爵

可是小公爺,好多人想要高攀而不得,你倒好,拒人千里之外,你蒲家也是商賈之家,能結識小公爺,那是多大的好處啊。」

沈燕青難得很有耐心,但楊波听起來,感覺她是有意撮合蒲佩瑤和徐文爵。

「做生意是我爹的事兒,我可不願意操那心。」蒲佩瑤不為所動,卻把視線轉向楊波,嘆道︰「楊公子好帥啊,又有本事,晴兒姐姐,我好羨慕你。」

「」沈燕青一窒,沖楊波嚷嚷,「楊波,你倒是說句話啊。」

楊波攤攤手,嘆道︰「人長的太帥,有時也是罪過啊?」

沈燕青狠狠剜了楊波一眼,然後對蒲佩瑤說道︰「妹妹,楊波這人太壞了,小心別讓他給騙了。」

蒲佩瑤聞言,沖楊波眨眨眼,問道︰「楊公子,你會騙我?」楊波趕緊搖頭,卻見蒲佩瑤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脆聲道︰「就算要騙,也只能騙一次。」

「」

楊波和沈燕青就地石化,就在此時,卻听到有人沖著這艘船,大聲喊叫。「船上可是楊波,楊公子?」

楊波聞听,走到側舷,向隔壁船望過去,但見那艘船的船頭站著一人,正沖他揮手,楊波問︰「楊波在此,閣下何人?」

那人聞听一抱拳,高聲道︰「我乃閔地鄭芝虎,楊公子,你等一下,我這就過去。」說完一轉身不見了,可能是要下船,過來見楊波。

鄭芝虎?

史料有言,「芝虎勇猛果敢,輔助芝龍,屢建奇功。」

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他可是鄭芝龍的胞弟,鄭成功的叔父,估計現在也就二十剛出頭,可惜後來被海島劉香殺死在虎門,實年不過三十歲,算是英年早逝,甚為可惜。

徐文爵和韓贊周听到動靜,也走了過來,詢問︰「什麼人剛才大叫?」

楊波剛被震暈了,還沒緩過來,只是輕輕應道︰「鄭芝虎。」

「哦。」徐文爵反應很平淡,只是道︰「原來是鄭芝虎,閔地鄭芝龍的胞弟吧。」

「文爵識得鄭芝虎?」楊波奇道。

徐文爵覺得楊波有些大驚小怪,頗不以為然,說道︰「鄭家新近被朝廷招撫,還是我爹從中斡旋的呢,朝廷給了鄭芝龍一個游擊將軍的餃兒,鄭芝虎估計也就是個千戶什麼的。」

韓贊周倒是不清楚,便多問了幾句,得知鄭芝虎不過是個千戶,也覺得楊波的反應有些奇怪。

說話間,鄭芝虎已經咚咚咚地走了過來,這可是青史留名的人物,這次可是見到活的了,楊波可不像徐文爵和韓贊周那麼淡定,趕緊迎了上去。

「鄭兄?在下便是楊波。」楊波的口氣有些猶豫,他也不清楚這樣的稱呼合不合適。

來人膀大腰圓,黑魆魆的國字臉,濃眉環眼,目光如電,倒是給人虎虎生威的感覺,見楊波迎上來,眉宇之間,有些詫異的神色,顯然沒有料到,楊波如此年輕,但很快抱拳,說道︰「楊公子,在下鄭芝虎,我可是久仰公子大名啊,沒想到公子今如此如此年輕。」

楊波就勢把徐文爵和韓贊周兩人也一一介紹給鄭芝虎,鄭芝虎听說兩人一個是魏國公世子徐文爵,一個是紫禁城來的太監韓贊周,頓時有些誠惶誠恐,這可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眾人寒暄已畢,楊波將三個人來回瞅瞅,他們可都是青史留名的人物,如今卻和他站在一起,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世界實在太奇妙,楊波也是感概萬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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