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包打開,楚堯只隨意瞥了一眼,
可就這一眼,卻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包里的東西,並不能直接看到,因為它們用一張張報紙包住,然後用泥土封口。
不光楚堯皺眉,胡八一也愣了一下。
要知道,行里流傳著一句古話,
這明器在墓里待久了,沾染了尸氣和邪性,
所以有高手盜墓,取出來的明器通常會用寫了字的紙張包裹,
這叫,一個字壓一個鬼。
以前用寫了字的宣紙,現在多用報紙,
字越多,說明這東西就越邪性啊!
胖子不懂這些,伸手接過一個較小的紙包,
一邊拆開報紙,一邊還嘟囔道,「這怎麼全是泥啊?」
楚堯和胡八一對視一眼,這可不是尋常人的手筆,
再看船老大,一臉憨厚相,不像是懂這些的人。
難道有人指點?
楚堯正想問,只听胖子哎呦一聲,
轉頭去看,只見胖子手里托著一只三腳青銅盞,
隨意撇上一眼便知道那東西不簡單,
胡八一小聲道,「西漢的。」
西漢的?
三人連忙接過包里其他幾個紙包,
快速將之一一打開,
青銅樽,青銅觴,
這明顯是一個組合。
可惜缺了一半,不然完整的一套應該是八件。
可即便如此,這三件青銅器在潘家園仍然可以賣到五萬上下。
「啥?」
「五萬?」
一听這個數字,船老大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那幾位老板,你們能把這些東西收了嗎?」
楚堯笑道,「你不怕我們騙你?」
船老大一愣,然後笑著擺了擺手,「您要是想騙我,哪至于出五萬啊!」
心想著自己一年的收入也才幾百元,
五萬那簡直是天文數字,
再說了,他與三人都打過交道,那兩人救過他的性命那就不必說了,這個年輕的老板出手闊綽,更不是一般人。
假如自己貪心找別人,指不定會被騙成什麼樣呢。
「我信幾位老板,五萬就五萬!」
楚堯看了看胡八一,胡八一點頭,然後說道,「老哥啊,這五萬塊錢對咱們兄弟來說,還真不算多!」
「不過,怕就怕您這東西是黑貨,到時無故惹來大麻煩可就不好了。」
「黑貨?」
船老大不懂,「啥是黑貨啊?」
這麼說吧老哥,您這些東西要是從墓下倒上來的,我們不怕,
畢竟這死人也不會報警不是?
可您這些東西如果是從誰家偷來的,那我們兄弟再轉手賣到市面上,很容易被抓住把柄,
要不這樣,咱們好歹相識一場,也是緣分,
您和我們交個底,如果這些真是偷來的,我們肯定不背這鍋,
不過回京城給您介紹個膽子大的買家,也不是不可以。
船老大一听這話,頓時笑著擺了擺手,「呵呵,幾位老板就放一百個心吧,我這些東西啊都是從河底撈出來的無主之物,不是黑貨。」
「再說了,你們對俺還有救命之恩,俺也不能恩將仇報不是?」
「河底?」
「對啊,就是黃河!」
三兄弟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想起水晶棺。
于是追問具體怎麼回事。
船老大喝了一杯酒,陷入回憶,
原來他並不是全職擺渡人,同時還做著‘撿垃圾’的工作。
也就是在船尾拴上一只爬犁,上下游那麼走一遭,會打撈上來許多垃圾。
這個職業其實並不少見,要知道黃河上游每年都會流入大量的廢棄材料,這其中金屬和玻璃都可以回收賣錢。
而他手上這些青銅明器,也就是這麼打撈上來的。
那是在遭遇鐵頭龍王的第二天,
本來船老大驚魂未定,想著在家休養幾天,
但同村的劉老二找到他,劉老二也是那條船的合伙人,他非說雨停了,潮水退了,是打撈的最好時候,
想著因為鐵頭龍王耽誤了一天的收成,船老大也就答應了。
到了河邊,潮水確實退了,流速也慢了許多,
的確是打撈金屬最好的時機。
于是船老大和劉老二準備了一番,就出海了。
一路順暢,和往日沒什麼區別,
船老大也就放下心了,
畢竟那鐵頭龍王真是嚇死個人,
可當船只行到一處河灣時,河面上突然打起了旋,
劉老二說,這是河底泥沙塌陷造成的,
人們都知道黃河底下泥沙很多,許多地方都是中空的,
被船後爬犁那麼一拉,中空的地方就容易發生塌陷,造成河流小範圍的涌動。
感覺到船身猛地往下墜,應該是爬犁陷入空洞,
于是船老大趕忙放長繩子,讓爬犁緩慢下沉,
可這繩子眼見放了七八米,就快放到頭了,爬犁還是沒有著地的跡象。
要知道那片區域他們經常去,屬于黃河的淺灘,
即便河床有空洞,也不會特別深,
可這繩子都快放到頭了,還不見底,
船老大有不好的預感,
慌忙招呼劉老二一起拖動爬犁,
可這時爬犁像是被什麼東西勾住了似的,格外的沉重。
船老大心道壞了,肯定是被什麼邪性的東西給纏住了。
劉老二不信邪,說一定是勾到哪里了,然後不由分說,就一個猛子扎進了河里。
船老大想阻止,但根本來不及。
只好在船上等,
可這一等,三五分鐘過去了,船老大臉色鐵青,
他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也不知道是咋想的,總之他直接開船跑了,
等船只離開了那塊水旋,船身一震,明顯松了一股勁,
船老大慌忙跑到船尾拖動爬犁,
明顯比剛才輕了許多,
很快爬犁露出水面,船老大看見劉老二正躺在爬犁里面。
慌忙將人打撈上岸,劉老二猛地咳出幾口黃湯子,醒了過來。
船老大見狀也是猛松了一口氣,
然後追問水下到底怎麼回事?
一般來講,爬犁口對著船尾,除非故意鑽進去,不然他從側翼跳河,不該出現在爬犁里才對。
而且劉老二水性極好,真要出了什麼意外,順著繩索也能游出水面,怎麼會暈倒在水里?
可劉老二說,他在水下看見了一道鬼影,
他被那鬼影一嚇,腳就被爬犁上的網眼纏住了,
一時掙月兌不開,嗆了幾口黃湯子就暈了過去。
船老大皺眉,心道哪里的鬼影?
可這時劉老二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接著從懷里掏出好幾件造型古怪的玩意兒,
船老大不懂,劉老二卻說這是財路。
是龍王爺給的財富。
于是攛掇著船老大開船折返回去,又下了幾次爬犁,撈出更多的古器。
可看著撈上來的東西越來越多,船老大心里卻打鼓的厲害。
他就是再笨也猜到了那是死人財,于是勸說劉老二差不多了。
可劉老二紅著眼楮,露出詭異的笑容,就跟魔怔了一樣。
直到再也撈不上來東西,他才罷手。
回到岸上,劉老二將古器扔了幾件給船老大,船老大擺手說不要,
劉老二卻說這比金子都貴。
于是船老大一時心動,便留了下來,
不過船老大就是再沒見識,也知道倒騰死人財是要坐牢的,于是就將那幾件青銅器藏在自家房梁上。
事情听到這里,已經能窺到全貌了。
不過,
「你既然把明器藏在了房梁上,為什麼這個時候又要拿出來,不怕坐牢了?」
楚堯敏銳捕捉到細節,這船老大一定還有事情隱瞞。
果然一听這話,船老大臉色開始變了,
然後低著腦袋,哭喪著臉道,「幾位老板,俺不是故意要瞞你們,俺就是太害怕了,所以…」
「唉,這東西俺不賣了,說啥也不能害了恩人。」
胡八一听到這話,皺眉道,「老哥,還是把話說清楚吧。」
船老大點頭,「自從俺將這些東西藏在家里,一天都沒睡過好覺,夜夜做夢都有一張猙獰的鬼臉對著俺笑,
俺身體越來越差了不說,幾次出海都遇到大風浪,險些折在里面。」
「後來俺想是不是這些東西邪性,于是俺就偷偷把他給扔在山溝溝里。」
「可,可每次這些東西又都會莫名其妙的回來。」
「嗯?」
楚堯三人對視一眼,「這麼邪性?」
船老大哭喪著臉,「俺也是沒有辦法啊!」
「就昨天,俺出海又去了那個地方,俺想著把這些東西物歸原主,扔回到原來的位置也許就沒事了。」
「可在路上遇到一算命先生,他說俺印堂發黑,是有冤鬼糾纏。」
「于是俺就把事情來龍去脈給那人說了,求那算命先生救我一命。」
「那先生教我用報紙和泥土將這些東西包起來,然後來縣里踫運氣。」
「踫運氣?」
「嗯,算命先生說,會有人相中俺的東西,俺只要把東西賣給他們,這厄運也就解除了。」
「解除?」楚堯冷笑,「是轉移吧!」
船老大臉色再次一變,
胖子終于是听明白了,好你個船老大,我們不光救過你,還好心請你吃飯,
你居然想害我們!
胖子拍桌而起,那叫一個氣啊。
船老大低著腦袋,哇啦一聲,「俺,俺也是沒辦法啊!」
說著就見他擼起衣袖,
露出的手臂上,竟出現一道道恐怖的手爪印。
「這是怎麼回事?」
船老大抹著眼淚,哭聲道,「俺每天做夢都會夢到那張鬼臉對著俺笑,還要把俺拉進河里頭,每次醒來,就會發現手臂上有爪印,俺怕,俺是真怕啊!」
胖子一驚,「老胡,老楚,真的有鬼啊!」
胡八一搖了搖頭,
楚堯問道,「你怎麼想的?」
胡八一微微沉吟,「這黃河里打撈出古怪的東西,並不算稀奇,很多史書里都有記載,不過那鬼影,」
「對,我也想說那鬼影,」胖子道,「有沒有可能是鐵頭龍王啊?」
胖子記得他剛看見鐵頭龍王的時候,嚇得腿肚子抽筋。
胡八一卻搖頭,「鐵頭龍王那麼大,就算眼花也絕不至于看成鬼影,而且根據老哥先前的描述,那應該和成人差不多大小,
就算水下視野有誤差,想來也不會差很多。」
胖子一激靈,「那你的意思是真有水鬼?」
胡八一擺了擺手,「黃河自古沉尸不計其數,就算真在下面看見尸體也不奇怪,不過,」
「不過結合這些青銅器,我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
這時楚堯開口,「你是說窨俑?」
胡八一點頭,「不錯,就是窨俑!」
胖子不懂,「啥是窨俑?」
胡八一解釋道,「古時候一旦有人溺水失蹤,親人們就會將一個澆築一個與失蹤人一樣的陶人沉到水里,作為與河神的交換,這個陶人就叫窨俑。」
只是,
看這些青銅器的規格,絕不是一般人家,
更像是皇室的陪葬品。
「陪葬品?」
「古之帝王都選在龍脈安眠,怎麼可能葬在黃河底下?」
楚堯笑道,「別說帝王將相了,就是普通的老百姓,也不可能將自己的親人安葬在河道里。
河道里面常年水流侵蝕,如果將祖先安葬在那里,用不了多長時間先人就會被水浸泡從而尸骨無存,這種大逆不道的事,哪位後生敢做?」
胡八一搖頭,「那也不一定,傳聞東漢開國皇帝劉秀,就葬在黃河底下!」
楚堯一愣,「真的假的?」
胡八一笑著點頭,「我以前看過一部野史,上面說劉秀有一個兒子名叫劉莊,他這個兒子是徹頭徹尾的熊孩子。
劉秀在世的時候,劉莊就很叛逆,無論做什麼事都要和劉秀對著干,
劉秀說往東,他偏要往西,搞得劉秀頭很大,
但是對這個熊孩子也沒有什麼好辦法。
後來,劉秀病重的時候他就開始琢磨自己的身後事,他請風水先生為自己找一塊風水寶地。
風水先生回來之後告訴劉秀,說這邙山的最高處風水最好,非常適合帝王的安葬。
但是,有一個叛逆的兒子,劉秀對自己的身後事非常不放心。
為了防止自己死後在安葬事宜上兒子和自己作對,劉秀動了一個歪腦筋。
他對兒子劉莊交代,說自己死後要安葬在一個地勢最低的地方。
原本,劉秀以為劉莊會反其道而行,將他安葬在邙山的最高處,
誰能想到,這一次一輩子都和劉秀對著干的劉莊竟然沒有和劉秀作對,而是听從了他的安排,將他安葬在了地勢最低的地方——黃河的河道里。」
「這…」
別說楚堯了,一旁的胖子也是听得服服氣氣。
胡八一笑了笑,他當時看到這個故事的時候,也是被逗的哭笑不得。
不過,
野史的真實性很難保證。
是真是假,至少現在還沒個明確的說法。
「不過要說黃河下是否有陵墓,這個還真不一定。」
要知道,黃河在歷史上是一條一直處于搖擺中的一條河流,在滄海桑田的歲月里,黃河的河道已經無數次改道。
保不齊某些墓葬群,就在黃河改道的過程中沉入黃河底,以至于被後人錯誤解讀。
「不管怎麼說,這河底有墓是真實存在的…」
楚堯沉吟了下,對著船老大道,
「這些東西我收了。」
「不過,明天一早帶我們去黃河上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