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飄搖，明滅不定。
隱約暴露出一張慘白且詭異的人臉，
他像是趴在那里，正陰冷的看向這邊。
因為距離太遠，並不能看得很清晰，只覺得那張臉鬼氣森森。
「爺，剛才我點蠟燭的時候，沒瞧見那人啊！」
「確實，我也曾仔細檢查過整個藏尸殿，什麼時候多出這麼個東西？」
尕娃和二月紅先後開口，都覺得這事有蹊蹺。
狐仙則猜測，「公子，那人會不會是跟在咱們後面，偷偷溜進來的？」
楚堯眉頭一挑，「你是說那小老兒？」
狐仙點頭，正是此意。
先前他們放任老頭離去，也許對方一直就蟄伏在不遠處。
見到他們找到新洞口，便悄悄跟了進來。
「這老家伙果然不是好東西。」
尕娃一听是那小老兒，當下急了眼，「爺，您等著，我去收拾他。」
「別輕舉妄動，先搞清楚他是人是鬼。」
「鬼？」尕娃一愣。
楚堯道，「你們難道不覺得奇怪嗎？」
「如果他是活人的話，會刻意站在燭火後面讓咱們發現嗎？」
眾人皆是一愣，「對啊。」
如果對方真是偷偷跟著溜進來的話，怎麼可能站在那麼顯眼的位置？
這明明是讓他們故意看到的啊！
以那小老兒狗慫的脾性，怎麼敢？
此刻眾人再看向那張臉，根本分不出男女，又或者身高，因為那人就像趴在地上，只有一張臉暴露在燭火後面，
極其的詭異。
「會是粽子嗎？」
二月紅看向楚堯，楚堯卻道，「連棺槨都沒有，哪來的粽子，我倒是覺得被你說中了。」
二月紅愣了愣，然後臉色一變，「你是說那吃棺材的東西？」
楚堯聳了聳肩，
總之除此之外，他是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一時間，所有人都繃緊了身子。
可對峙又持續了一會兒，那人始終沒動。
尕娃不禁有了懷疑，「爺，那人會不會故意趴在燭火後面，是想把咱們嚇走啊！」
楚堯覺得這種可能性不大，不過想了一下還是開口喊道，「黑折探龍抬寶蓋，搬山啟丘有洞天，星羅忽然開，北斗聚南光。」
尕娃和狐仙沒听懂，二月紅說，「這是行話，也叫套口。」
常言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這三百六十行，大抵指的是工農兵學商等各種正經營生，
而在三百六十行之外，另有外八行，不在正經營生之列，
模金倒斗就是這外八行的一種。
國有國法，行有行規，雖然模金倒斗見不得亮光，但行內規矩同樣不少。
其中有說道，若是同行盯上同一座大墓，那就各憑本事看誰先能進到墓中，
正所謂先到先得，先進的先挑，後來的排隊。
尕娃撓頭，「可如果先進的把墓里財寶都盜光了呢？」
二月紅鄙夷的瞥了一眼尕娃，冷哼道「一座貴族墓何等的富有，哪是說盜光就盜光的？」
「再者，但凡稍微有傳承的盜墓賊都很守規矩，往往一座墓僅取一兩件貴重東西，並不會多拿。」
「為什麼？」
「這是避免做得活太大，命里容不下這種大樁富貴。」
「另一個，這天下古墓就是再多，也總有掘完的時候，所以做事不能做絕，總得給同行留條生路不是。」
「至于楚少剛才那幾句話，意思就是說，大家都是在模金這口鍋里混飯吃的，既然撞到一起，必有個先來後到，
我們是後來的，不敢奪人之美，不如給個方便，咱們這就走路。」
狐仙美眸微冷，「憑什麼我們是後來的要給他讓道？」
二月紅看了一眼狐仙，「楚少是在試探，故意將話說的客氣，為的是看那人的反應。」
果然，隨著楚堯聲音落下，就一直盯著對面。
他在等回復，但沉默繼續，那人毫無動靜。
面色依舊陰冷，但卻如泥雕石刻一般紋絲不動。
「會不會那人听不懂？」
尕娃覺得對方可能是新手，未必听得懂爺的行話，
于是沖著前面吆喝了一嗓子，學著楚堯剛才的腔調，用大白話重說了一遍。
但對方依舊沒有動靜。
這時狐仙冷哼一聲，「裝神弄鬼。」
然後直接朝著那邊去了。
這一次楚堯沒有阻攔，因為對方始終沒動靜，這樣僵持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所幸讓狐仙試探試探虛實也好。
當然，楚堯也並非沒有動作，他先示意尕娃將軍刀抽出用作防身，
然後和二月紅打了個眼色，
兩人向著兩側慢慢拉開距離，然後向著牆角包抄而去，
這樣一來，狐仙，楚堯，二月紅，成三角包圍圈，慢慢向那里收攏。
任他是人是鬼，插翅難逃。
可就在牆角那人即將進入手電的照明範圍的當口，地上的燭火陡然搖晃，然後滅了。
那張人臉也隨之消失在了黑暗中。
但楚堯能感覺到，他還在那里，還在牆角處。
當即沉喝一聲，「上！」
三人同時加速圍上，
可就在這時，
「啊，鬼啊！」
身後突然響起尕娃的驚恐聲，
楚堯快速回頭，看見尕娃正癱坐在地上，而在他對面，手電光線對準的地方，一張猙獰的鬼臉出現。
楚堯心頭一沉，「糟了，不止一個。」
當下迅速反身，同時對著身後道，「牆角的交給你們，這個我來。」
「是！」
沒有多余的廢話，
二月紅和狐仙繼續沖向牆角。
很快那里便傳來人的吼聲，如豺狼猛獸一般，楚堯確信那不是人聲。
不過此時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
因為前面那人已經撲向地上的尕娃，
尕娃將軍刀舉在身前，不斷的向前劈砍，
那東西直接用肉掌去抵擋，
「鐺鐺鐺~」
仿佛金鐵撞擊，足見那人手掌有多堅硬。
「不對，這不是鬼。」
「難不成真是粽子？」
楚堯已經近了，他看見那人一身灰衣，長發披散，
五官猙獰，但又帶著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穿著打扮像極了道士，可怎麼變得如此凶殘，像是被猛獸附了身。
楚堯一掌拍中那人後背，將他拍翻了出去。
但楚堯感覺到掌心傳來的反震之力，仿佛打在了鋼板上一樣。
「爺~」
尕娃驚恐爬起，楚堯拉著他快速後退。
「爺，真的有鬼，真的有鬼啊。」
尕娃剛才砍中那人五六刀，但那人卻跟沒事人一樣，根本不怕刀刃。
「不是鬼，是尸變。」
楚堯看見那老道張著大嘴再次撲來，腳步一踏直接迎了上去。
身後尕娃沒有猶豫，同樣跟了上去。
盡管他十分驚恐，但此時眾人都在大戰，他怎麼能退？
「我跟你拼了！」
尕娃舉起軍刀，凶狠的沖上。
前面，
楚堯先跟那老道踫上了。
對面拍了一掌，楚堯一拳轟上，
「砰~」
兩人身軀一震，皆向後退了三步。
「好強的肉身！」
自打覺醒蠑螈血脈，楚堯力氣增了不止一倍。
居然和自己不分上下，這可比野人溝里的大粽子還要厲害啊。
「我剁了你！」
這時身後沖出一人，是尕娃。
尕娃舉到連連劈砍，
「鐺鐺鐺~」
老道還沒站穩，就遭到尕娃的連續攻擊，此刻正節節後退。
「好樣的尕娃！」
楚堯贊了一聲，再次跟上。
尕娃听見楚堯的夸獎，內心的膽怯陡然消失了大半，他配合著楚堯不斷的攻擊著老道。
「吼~」
老道不斷被擊中，此刻怒吼連連。
老道突然發了狂一般，放棄與楚堯的對攻，猛地轉向尕娃。
「尕娃小心。」
楚堯趕忙出聲提醒，但還是慢了一步，
「砰~」
尕娃直接被老道打中胸骨，狠狠的撞擊到了牆上。
楚堯趕忙上前阻止老道的繼續攻擊，
同時，
「 ~」
牆邊傳來異響。
然後就听見尕娃咧嘴的聲音，「爺，這里好像有機關。」
楚堯雙臂並在胸前，擋住老道凶狠一擊，
然後快速回頭，
只見牆壁上突然多出一些奇怪的燭台，
楚堯這才意識到，藏尸殿中竟然一直沒看見照明的工具。
當即大喝，「快去點亮。」
尕娃點頭，扶著牆壁倉促爬起。
很快，一盞又一盞的燭台被點亮，
燭火迅速照亮了半個藏尸殿。
楚堯這才看清面前之人，確實是一道人的打扮，不過並非道觀中看到的那一種，
更像是一位風水先生的模樣。
不過此刻長發披散，露出獠牙，完全沒了高人的氣質。
「砰~」
再次對了一掌，楚堯借力拉開距離。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驚呼，「老八！！！」
楚堯轉頭看去，是另外一處戰場。
二月紅與狐仙正左右夾擊著另一頭怪物。
看清模樣，真的是先前山谷中遇見的那小老兒。
奇怪，他怎麼變成這樣了？
楚堯本以為是尸變，可小老頭幾個小時前還活的好好的，哪有這麼快尸變的道理？
「老八，你這是怎麼了啊？」
二月紅震退老頭，神情悲愴的望向這邊。
「老八？」
楚堯一愣，「二爺，您該不會是說這人就是八爺齊鐵嘴吧？」
二月紅點頭，神色淒苦。
「吼~」
老道再次追上，楚堯朗聲道，
「他已經不是八爺了，速戰速決吧。」
說著，楚堯腳下一踏，身子沖上前去。
面對八爺的利爪，楚堯這一次並沒有選擇對攻，又或是閃躲，而是身子一側，直接一拳打在了八爺腦袋上。
十幾個回合下來，楚堯已經將對方路數全部模清楚了，
對方雖然力氣驚人，但速度並不算快。
剛才在黑暗中，楚堯身法受限，此刻視野明亮，楚堯直接發動了凌厲的反攻。
一拳將齊鐵嘴砸倒在地，楚堯直接撲了上去，
拳，掌，膝，肘，
楚堯沒有任何留手，他全力擊打，打在八爺身上每一處關節。
很快，八爺被卸了手腳，
但後者躺在地上掙扎，依舊嘶吼不斷。
「好強的生命力！」
楚堯猶豫要不要放火燒。
就在這時，楚堯腦中快速閃過一個念頭。
快速從懷中取出一枚青銅鏡，
正是在石室中發現，瓖嵌在尸缸上面的青銅鏡。
青銅鏡後刻著‘齊’字，想來應該是八爺先輩留下的。
楚堯舉起青銅鏡照向八爺，八爺瞬間大吼，吼聲中充滿了驚恐。
果然，
楚堯終于知道齊家前輩，到底在恐懼什麼東西了。
甚至于，那位齊家先輩是否未卜先知，早已料到今日慘狀，所以那根紅線釣的不是別人，正是後輩子孫，齊鐵嘴。
楚堯手舉青銅鏡，回頭大喝，「尕娃，鎖魂釘！」
尕娃連忙跑了過來，從包里取出魂釘遞了過來，
楚堯接過，直接伸手將魂釘拍進了八爺眉心。
吼聲戛然停止！
另外一處戰場，
二月紅大概是因為分心留意這邊，被老頭一掌打中胸口，溢出了鮮血。
狐仙速度很快，但力量比不上對方，此刻也是格外吃力。
楚堯快速沖了過去，
老頭一見青銅鏡，厲吼一聲，轉身就要逃跑，
狐仙趕忙攔住，
楚堯順勢將鎖魂釘打進了老頭後腦上。
老頭直直摔倒，沒了動靜。
「沒事吧？」
楚堯看向狐仙，狐仙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搖了搖頭。
「爺！」
這時尕娃走近，戳了戳楚堯。
楚堯回頭，看見二月紅跪坐在八爺尸體前，雙手拄在地板上，泣不成聲。
楚堯擺了擺手，誰也沒有走近，
一輩子的老友，即便曾經有過反目，
可那份情也不是外人所能了解的。
實際上，關于二爺，八爺，以及佛爺，這三人之間的恩怨情仇，楚堯大概也能窺見真相。
如果說八爺追隨佛爺一生，更多的是為了報恩，那麼二爺與佛爺才是真正的知己，兄弟。
想當年，佛爺為二爺病重的夫人北上求藥，在新月飯店里連點三盞天燈散盡家財。
二爺更在礦洞下，獨自走入青銅後為佛爺取出隕銅線索，險些喪命。
可以說九門之中，這二人的兄弟情最值得稱道，不含一點虛假。
而導致他們關系最終破裂的原因，二爺說的很清楚，一個是為張起靈不平，一個是為死去的九門兄弟不公。
在二爺看來，大家都是為了佛爺出生入死，可到頭來佛爺為守住秘密不被泄露，對九門兄弟痛下殺手，所以二人決裂。
不過楚堯卻能推測出佛爺的無奈，
關于長生之秘，是汪家人在封鎖，他們逼迫佛爺出手，
佛爺可以選擇不出手，但結果必然是九門全滅，
所以佛爺出手了，殺了個血流成河，
但卻也偷偷為九門留下余火。
楚堯很清楚，但是他不說。
因為他相信二爺心里同樣清楚，否則他此刻不會這麼難過，
這麼多年，他與佛爺決裂，與八爺決裂，
實際上，他恨的是自己，
恨自己無能，恨自己不能與佛爺一起抗衡汪家人。
而關于張起靈，二爺確實在報恩。
但他為張起靈守棺那麼多年，真的只是為了報恩？
不，
他是希望張起靈回歸，與暗處的汪家人形成對抗，
他是希望借張起靈之手，為死去的兄弟報仇啊。
楚堯早已看穿一切，
所以他絲毫不提換血的事情，
他可不想被人利用，
除非，
汪家人自找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