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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月如銀盤, 清冷的月光將那人側臉勾勒出明暗弧度,遠遠瞧著有點眼熟。

沙丘偶爾響起小動物跑過的細微聲,顧礡往沙丘後面躲了躲, 想不起是誰,反正先躲著。

爹爹說了, 大梁境內隨便他們撒野, 但在外面最好夾著尾巴做人, 不要一拍腦袋就玩什麼千里奔襲,出意外了怎麼辦?

爹爹還寫信讓王監督他,確保太子一直在軍營之中。

顧礡頂著哥哥的名號出來, 自然有義務維護哥哥的名聲, 太跳月兌的事情不能做。

晝夜溫差極大,顧礡穿得像一只躲避天敵的大松鼠,毛茸茸地藏在沙丘後面。

那個人只殺了營帳中央的頭兒,顯然是想快去快回,不會耽擱。

暗衛用氣聲道︰「小主子,我們也走吧。」

人都讓別人殺了。

顧礡嗅了嗅鼻子, 風里傳來一點血腥氣和香料的味道︰「等會兒,把我爹的香料拿回去。」

他跟在這位大兄弟後面撿漏倒是不錯,還不用髒了手。

等那個黑影從從視野里消失, 顧礡悄悄靠近。名貴的香料一小塊就值得上百兩,現在這些香料原料被隨意地用麻袋扎著, 給營帳壓風。

他還沒靠近營帳, 突然從後面被人揪住了衣領。

這熟悉的感覺!

顧礡來不及生氣, 扭頭一看,竟然是那個土匪頭子。

「別過去,有陷阱。」陸縉也是走遠了才猛地回神, 方才那躲在沙丘後的主僕一張一弛的姿態很像顧礡和他的暗衛。

顧礡發現這人跟他說話老愛用發號施令的語氣,便道︰「你能去我不能去?」

陸縉︰「因為你打不過我。」

顧礡︰「……你想打架?」

陸縉一言不發,拖著他的手腕離開。暗衛以極其復雜的表情看著兩人,一副想動手又憋住了的樣子。

陸縉的靴底不知是用什麼東西做的,踩在沙子上沒有任何聲音。

相比起來,顧礡雖然動作跟貓兒一樣,但是在習武之人耳朵里,沙沙聲躁動耳膜。

陸縉看了他和暗衛的靴子一眼,有些無奈。

他懷疑這金尊玉貴的小子鞋底想瓖了玉片。

顧礡︰「看什麼看,你要背我啊?」

陸縉︰「背你一個有用?」

暗衛也跟著呢,聲音比顧礡還大。

「當然有用。」顧礡腳底發力,跳到陸縉背上,左手一下子蒙住他的雙眼,右手抓住暗衛,搞進小無涯。

陸縉眼前黑了一瞬,若是一般人,他絕不可能讓他有機會蹬鼻子上臉。

可顧礡就是躥到他背上來了,並且還用一只手死死按住他的眼楮。

顧礡放開手,搭在他肩膀上︰「走吧。」

陸縉立即意識到少了一個人的呼吸,他轉頭看了一眼,果然發現那個暗衛不見了。

他壓下浮到心頭的震驚,背著顧礡往軍營方向走去。

陸縉︰「香料庫距離銀庫並不遠。」

顧礡被陸縉一提醒,便明白了陷阱在哪里。

香料是中原富貴之家愛用的奢侈物,在邊塞並不實用,還不如搶些金銀珠寶等硬通貨。

香料有味道,還會引導人追蹤,吃力不討好。

顧礡並不識路,就是這麼被吸引來的。太簡單的事往往後面有陷阱。

顧礡因為小無涯里的保命法寶太多,並不懼怕陷阱,但這不意味著明知陷阱還要往里跳。

解決起來多麻煩。

小無涯里,其余十幾個暗衛看著突然出現的兄弟,都陷入了沉默。

新來的︰「小主子又遇見了土匪頭子。」

其余人︰「……」

那你還讓他們單獨相處!那可是土匪啊!

新來的慘遭霸陵,被十幾個兄弟輪番捏捏。

……

陸縉見顧礡趴著不說話了,于是加快步伐,直到遠離了那些營帳,才慢慢停下腳步。

他一側頭,臉頰蹭到了顧礡搭在他肩膀上的額頭。

這也能睡?

溫熱的,白皙的,在風沙里格格不入,陸縉一下子就回想起了把顧礡一點一點從泥巴搓干淨的過程。

陸縉突然有股把顧礡扔地上弄弄髒,再給他清洗干淨的沖動。

顧礡及時醒來,打了個呵欠,「睡得不錯,對了,你怎麼在這?」

陸縉︰「……」

陸縉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死後連帶身體一起穿越過來,見識到這里的武學之後,拜師學藝,一年前下山從軍。

本來只是在中原軍隊試試水,遇到顧礡之後,他也覺得在那兒沒前途,用心打听了一番之後,發現西疆雖然穩定,但王年事已高,正缺小將,便投到了王麾下。

西北面騎兵經常突襲邊緣商鎮,陸縉憑借自己出色的預判和部署作戰能力,從王那兒領了一支巡邏兵。

自陸縉上任後,突襲者十次九空,對陸縉恨得咬牙切齒。這次,居然偷襲香料庫,殘忍殺害了老弱婦孺,試圖激怒陸縉,就怕他不追過去。

陸縉前幾天就從俘虜口中得知,敵軍似乎養了一批劇毒的蜘蛛,會循著腳步聲爬到人身上。

陸縉確實被激怒了。

陷阱又如何,陸縉要讓他們知道玩陰的沒用,只會死得更慘。

他沒帶兵,自己一人殺過去,比對方預計的快了不少。

他動手時,對方正休息備戰,還沒來得及蘇醒蜘蛛,但是對方頭目的鮮血必然引起蜘蛛躁動,螞蟻大小,鑽進褲子就抓不到了。黑夜中數萬只密密麻麻傾巢而出,反噬自身。

陸縉月兌身及時,誰知遇到兩個傻子。

顧礡抖了下,蜘蛛啊,連他的小八哥都不吃的丑東西。

他正要對陸縉說謝謝,突然發現陸縉把他帶回了軍營。

他這一覺睡得這麼香嗎?最近趕路確實比較累。

顧礡鼻尖被凍紅了一點,柔順的烏發順著陸縉的肩膀落在他胸前。

「你也住在這片軍營?」顧礡忽然對陸縉的住處有一點感興趣,「我能去看看嗎?」

陸縉;「軍營重地,不方便。」

況且十幾個人一起睡的草鋪子,都是男人的汗味,沒什麼好看的。

顧礡︰「你只管背我進去,被攔了再說。」

他有王的腰牌,不會有人攔著他。

陸縉皺眉,在他功成名就之前,並不想帶顧礡去他的住處,很寒酸,金貴的小子恐怕在門口看一眼就不想進去了。

顧礡催促︰「快點,快點!」

過會兒王就該找他了!

正這麼想著,顧礡突然遠遠看見王老將軍握著劍,朝這邊走來,明顯是來找陸縉的。

顧礡頓時比貓還溜滑地從陸縉背上下來,往外面跑去︰「將軍來了,不連累你被罵了。」

王可急死了,他連軸轉地安排了許多事後,終于有空給皇帝寫一封信,拜托太子帶回京去,他要舉薦一個人。

寫信之前,王把顧長衣給他的信又拿出來看了一眼。

這一眼可不了得,原先他沒注意的一句話重新引起主意。

顧長衣說,孩子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太子確實有一會兒沒消息了!

王連忙回去找,心里祈禱太子在靜悄悄地補眠,結果房門從里面關上,破開之後,一個人也沒有。

別是跑到大梁境外去了!

王第一反應是找陸縉,讓陸縉去找太子。

陸縉他此前便听說太子要來慰問西疆將士,但沒當回事。他有能力有自信,不需要刻意湊到太子面前博個熟臉。

他冷靜地問︰「太子面貌如何?」

王這個武夫絞盡腦汁地形容了一下太子的天人之姿。

陸縉幾乎沒從王的回答里听到有用的信息——芝蘭玉樹、天人之姿,鬼知道里面有沒有吹捧的成分。

等等——陸縉太陽穴一跳,他來這片兒幾乎沒見過又白又還看,兩樣都拔尖的男子。

除了……剛才在他背上睡覺的那位。

陸縉從懷里掏出一張疊成豆腐塊的紙,攤開之後,赫然是一張自己畫的逃犯速寫。

他本來打算以後上京憑著這張圖找顧礡的。

現在看來不用了。

「對對對!」王看一眼就知道是太子,隨後大驚,「你怎麼有太子的畫像!」

「將軍稍等。」陸縉鎮定地跟王說了聲,飛身往顧礡逃跑的方向追去。

頃刻,陸縉看見了顧礡的背影。

此時他身邊多出了十幾個暗衛,各個武功高強,嚴陣以待。

「你是太子?」

「唔……算是。」顧礡轉過身來,眉目高冷淡然,努力地偽裝甲寶。

陸縉愣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一國儲君在臣民面前的儀態,與私下里的樣子不同,也是正常的。

他看著顧礡的臉頰,那里還殘留有他搭在自己肩上睡覺,被粗糲的衣服印出來的紅痕。

很滑稽,跟他的神態一點都不搭。

陸縉終于明白顧礡那句「是你養不起的」的含義。

想養的話,確實要費點腦筋。

這麼個人,居然當太子也有模有樣的。

這種心情好比,你一開始就想養只好看的品種貓,為此遠赴邊疆建功立業,爭取早日把貓接回來。結果你看上的貓是皇室血統,人家不賣。

非要強買強賣的話,那等于造反。

陸縉輕呼了口氣︰「殿下,王老將軍正找你。」

王看見二人一起回來,「殿下和陸縉認識?」

顧礡︰「有過一面之緣,得知他在此處,約出來敘舊,讓將軍擔心了。」

王︰「原來如此,是我多慮——」

陸縉︰「將軍沒多慮,我是在敵軍營帳外看見太子的。」

顧礡︰「……」

王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把顧礡拉過去一點,低聲道︰「你不是太子?!」

這是乙寶吧!

陸縉耳朵一動,預備打持久戰的煩悶感頓時下去了。

不是太子?難道是奸細?!

還有這種好事,現在可以抓起來嗎?

作者有話要說︰  陸縉︰想給他洗澡。[扔地上弄髒]

方法是在太匱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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