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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神的份上, 陛下。」

萊斯特公爵陪伴奧爾西斯走過長廊的時候,臉色就像外面的天氣一樣差,潮濕的空氣里他的心情就像腐爛的水果一樣, 墜到沼澤里去。

「我不得不告訴您,我看到了危險的訊號。」

就像那枚格雷家族的戒指一樣,是和血相同的紅色。他由衷地希望, 那枚小小的戒指只是一個偶然。

「我很高興你如此謹慎且具有活力, 如果你能將它們全部放到籌備軍事上。」奧爾西斯回答,他的語調並不嚴厲,但已有禁止談論這個話題的意思。

萊斯特公爵立刻打住話,閉上了嘴。

與此同時他也輕微地松了口氣。

好吧……萊斯特公爵想, 他的君主兼好友也是位年紀輕輕, 精力旺盛的男士, 會受與之相似的人吸引, 會對擁有那樣容貌和智慧——雖然作為一個魯特人不是很樂意承認這點——產生好感, 是件很正常的事。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既然奧爾西斯這麼說, 就證明他足夠清醒——萊斯特公爵從來不懷疑他擁有所有偉大亦或者冷酷君主所該有的品性。

不過, 這並不妨礙萊斯特公爵真心實意地期盼戰爭早點開始, 他們盡快離開這個見鬼的城市。

于是他思考了一會兒, 轉而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雅格人同樣在準備著。」

………………………………

萊斯特公爵的話沒有錯,雅格的確也在準備著。

擁有肥胖身軀的雅格國王約翰六世在自由商業城市待的時間越長,他的脾氣越差。他翻閱著自由商業城市的執政委員們送過來的賬目, 時不時就跳起來, 暴怒如雷地咒罵著。

房間里的大臣們全都低垂著頭,一聲不敢出。

「真是令人震驚,」約翰六世的暴怒平息下來之後, 刻薄地評價送到他桌面上的密報,「魯特的奧爾西斯竟然是這樣一個沒種的、丟臉的家伙,他竟然坦然地接受一個女人與他平分統領權,而我們竟然在過去那麼久的時間里,殺不掉這種孬種?」

約翰六世因為縱欲和絲毫不懂克制的口舌之香,身上堆積滿了堪比棕熊的油脂,也虧得他還算高大,否則光是他自己的肥肉就能夠壓壞他的內髒。與此同時,他的頭發稀疏,眼窩深陷,口中總是散發著作嘔的惡臭。

固然,他就是這樣一個令人憎惡的家伙,但這絕不代表他真的愚笨無知。

恰恰相反,約翰六世對陰謀和詭計總有著非同一般的嗅覺,正如他總能敏銳地把握到哪里最有利潤可撈。人們常說,如果將他的肚皮剖開,一定能夠看到里面的腸子裝的都是漆黑如墨的臭水。

就像現在,在得知聖特勒夫二世授予羅蘭女王以權力,「規勸」他回歸聖父教導之後,他立刻跳起來滔滔不絕地,以就算買空整個教皇國的贖罪券也無法洗清的惡毒邪惡語言,將聖城上下從教皇乃至每一個他知道的樞機主教,問候了整整三個小時。

他還立刻把自己身邊的守衛增加到了原來的三倍。

令房間中的大臣揪心的是,他還馬上派出了一打的刺客。

……大概很快,他們就會听到約翰六世的幾個擁有王位繼承權的兄弟,佷子「不幸」遇難的消息。

其中最令人同情的,莫過于約翰六世的一位佷子。約翰六世在自己的堂兄病逝之後,立刻以國王的身份和他堂兄的繼承人未成年為由,奪取了堂兄的城堡和財富,將佷子放到眼皮底下監視。可憐的孩子,今年不過十歲。

沒有人敢對此有所異議。

當約翰六世以令人畏懼的勁頭發泄了不滿之後,他很快冷靜了下來,開始思考怎麼讓事情變得對自己的有利一點……戰爭還是要進行的,只是他不能夠再像之前計劃的那樣,留在自由商業城市督戰,這里就變得不安全了。

借著鏟除異端和間諜的名義,他從自由商會的城市商人身上收刮到了足夠支撐這場戰爭的財富,但也成功地讓很多人對自己的恨之入骨。他毫不懷疑,一有機會,他們要麼會投降教皇要麼會投降魯特,好讓他去死。

他得到戰線的後方去。

做出決定之後,一道道新的命令,很快地就從約翰六世的口中下達了。

停留在天國之海東岸的間諜們將開始不遺余力地制造魯特和羅蘭的間隙,在魯特散布關于羅蘭女王和魯特皇帝的流言;軍事工程師在森格萊島的工作進度將再次加快,艦隊也該提前了……

在約翰六世要求艦隊盡早趕赴森格萊島的時候,他的主教終于忍不住戰戰兢兢地開口了。

「可是,陛下,我們沒有足夠的槳手了。」

他頂著約翰六世不善的目光說道。

約翰六世盯了他一會兒,陰冷得像在看一塊沒有任何價值的腐肉︰「我親愛的梅森主教,難道你不知道給異端們一個贖罪的機會嗎?」

他森然的語氣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

在海上,比風暴更可怕的,是淪為劃船的奴隸。

十六世紀以來,槳帆船的槳手除了強制勞役的俘虜罪犯,大多是征募得來。但現在,雅格艦隊停駐的摩根港口淒慘的一幕正在上演著︰新神派的教徒被驅趕著,登上了船。揮舞著皮鞭的監工將他們每四個一起鎖在一條不足一羅尺的長凳上。

這些不久前還是普通平民的人神色倉皇著,其中有不少也是舊神派教徒的一員,只因為他們的親朋好友中有人是新神派教徒,于是也遭此厄運。

「快點快點!」

監工呵斥著,保持鼓點的節拍。

槳手的手足都有戴著焊死的鐐銬,他們擠在小小的一塊地方,暴露在太陽之下。

在近旁,雅格軍官正指揮著人將一條戰船沉到海水中,好讓海水將船甲板上的屎尿和老鼠清洗干淨。那條船上,骨瘦如柴,皮膚龜裂的槳手眼睜睜地看著海水一點點漫過自己,有些人哭嚎著,有些人木然地看著……[1]

號角聲長長地吹響,第一隊雅格戰船運載著士兵,朝著森格萊島而去。

…………………………

清晨的薄霧被陽光暈成淺淡的金色。

海因里希找到女王的時候,她正坐在青灰色的石欄桿上,空氣中彌漫著黑麥草抽葉時散發出的清淡氣息。女王的側臉在光里就像雪花石的雕像,連陰影都典雅得恰到好處。她的手指搭在一旁,蒼白細瘦,骨節凸起。

他原本要說的話忽然消失了。

作者有話要說︰  [1]羅杰•克勞利.海洋帝國 地中海大決戰[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

ps︰十六世紀地中海的劃槳手可以說是最悲慘的角色之一,特別是在奧斯曼土耳其帝國與基督教世界開戰的背景下,劃槳手很多是由被俘虜的奴隸充當,他們被鎖鏈固定在椅座上,不論是睡覺、吃飯還是上廁所都沒辦法離開自己的位置,可以想象那種排泄物與其他垃圾堆積在一起的樣子。正因為如此,每隔一段時間,人們就要清洗一次船只,防止疫病橫行。清洗時將整條船只沉浸大海里,上面的劃槳手呢……會被一並地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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