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一瞬間,他甚至都有一種錯覺,覺得自己眼楮看到的東西,是假的……
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一國儲君,什麼時候會這麼辛苦的和這些普通軍卒一樣訓練呢?
安瀾開始和公孫易安討論起來一些藥材。
她寫出來準備藥浴的藥材名字,全部都是當年她的師父傳授給她的。
公孫易安只是看了幾眼後,便立刻說道︰「這些都是梳理筋骨的藥材,頗為珍貴,恐怕需要從皇宮府庫中征調才能弄夠了。」
听到這話後,安瀾心中猛然想到了當年,師父給自己準備這些藥浴的時候,似乎從來都沒有說過這些藥材是什麼地方弄來的。
每次都看著師父像是變戲法一樣的,趕著一輛牛車,搖搖晃晃的往賀蘭山上走了進去,過個把月的時間之後,師父就會帶著足夠多的藥材出來。
每年,師父進賀蘭山里邊采藥三次,就足夠安瀾使用一年。
公孫易安沒有察覺到安瀾身上所表現出來的異常。
她這會兒很興奮,因為自己似乎又得到了一個了不得的藥方。
安瀾跪坐在一邊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劉盈揮劍去刺那個頭盔。
三四十下揮劍挺刺過後,劉盈渾身上下大汗淋灕,頭發都被汗水侵染得潮潮的,黏糊糊的粘在一起。
至于那個頭盔上,早就已經布滿了劍痕。
安瀾站起身來,猛然揮舞手中的木棍,在秦舞陽雙臂上不同的位置快速點了四下。
秦舞陽劇烈顫抖的身體,頓時又變得能行了。
至于蒙承,安瀾面無表情看向蒙城的時候,他依舊還能堅持,底子這一塊,比秦舞陽厚得太多。
「帶上劍鞘。」安瀾說道︰「連帶著劍鞘挺刺,否則的話,再來幾十下,這頭盔就要劍鋒擊碎了。」
劉盈轉頭看了看安瀾,神色復雜地說道︰「我還以為你是過來和我說,今天的訓練就到此為止了呢……」
安瀾沒說話,隨手一揮,就把長安劍插入劍鞘中,隨即看著劉盈道︰「功夫在于持之以恆,力氣,就是這樣鍛煉出來的。
尤其是到了戰場上, 面對敵軍軍陣縱橫,都能有幾十里距離的情況下,若是不在身體積蓄無盡的力氣,別說殺穿幾十里敵軍軍陣。
就算是讓你身披重鎧,走過幾十里的道路,也一樣能把你累趴下。」
劉盈回想起來白登山上看到的那些東西,頓時肅容點頭。
漫無邊際的匈奴人騎兵。
白登山之戰過後,漢軍軍卒馬鐙的事情,肯定是沒有辦法隱瞞下去的。
那一次王帳中之後,匈奴人肯定是能學得到這東西的。
畢竟,這種東西實在是沒有什麼技術含量。
換言之,匈奴軍得到了馬鐙和馬掌以後,戰力也會飆升一個層次。
這是完全沒法避免的事情。
但是,漢軍在武器上,就已經能夠勝過匈奴軍一籌。
只要是統帥大軍的將軍不腦子發熱的話,戰斗上,漢軍必定無敵!
劉盈只有繼續揮劍,不得不說,這長安劍制作劍鞘的工匠,確實是技術精良,這劍鞘必要的時候,也是可以格擋兵刃,甚至于當做棍棒猛砸猛劈的。
听著那斷斷續續的「鐺鐺鐺」聲音,安瀾轉過頭去,看著周圍看熱鬧的軍漢,面無表情的喝道︰「練兵去!」
「喏!」
眾人齊聲應諾。
太子殿下都被抓來訓練了,下邊的軍卒們,誰還敢偷懶?
一時間,瘋狂的訓練從這邊開始了。
李左車轉過頭的時候,就是看到了同樣面含微笑的韓信,像是一個幽靈一樣,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韓信。
「年輕人的好處,就在這個時候,完全顯露出來了……」
韓信說到這話的時候,整個人的神態,顯得像是在追憶。
「我們終究會老的。」李左車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似乎也是非常追憶。
韓信臉上露出非常快意的笑容︰「我們確實是會老,但是……有人老的比我們更快。」
李左車道︰「你自從被強行控制下來,來到了櫟陽以後,整個人都有些變態了,你自己難道沒有察覺到嗎?」
「如果你經歷了我身上的這些事情,還能夠這樣平靜已對的話,那你就是真的英雄。」
韓信臉上的笑容帶著嘲諷的味道,就想還是一個刻薄可惡的老太婆。
李左車卻已經不在談論這件事情,他轉身坐了下來,端著侍從送來的溫熱茶水,緩緩地抿了一口後,仰天看著天空中的太陽,卻並不覺得這太陽實際上能給人間帶來多少的溫暖。
「至少,太子不會成為那樣的君王。」
韓信坐了下來,立刻也有侍從雙手捧著茶水送來,他只是輕蔑地笑道︰「以前,我們也是這樣想他的,可是現在呢,他又變成了什麼樣的人?」
李左車道︰「不能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類比所有人,這樣是不公平的。」
韓信眯著眼楮說道︰「這個世界哪里有什麼公平可言?」
他指著不遠處的蒙承說道︰「你要說公平的話,這個家伙,現在應該依舊是在秦國保持著富貴才是,出將入相,才是這些人最終的歸宿。
可是,現在你我想要他們死的話,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就行了。」
說完這句話以後,他補充道︰「哪怕我現在已經淪落至此,可是,這一句話決定別人生死的權力,依舊在我手中。」
「當年你背水一戰的勇氣,不應該就這樣消磨了。」李左車動容的拍了拍韓信的肩膀︰「老韓,年輕人才是這個世界的未來。
這個孩子,未來好多年,都會在你我手底下學著做事情。
他成為什麼樣的人,成為什麼樣的帝王。
更多的時候,不是現在櫟陽皇宮里邊的那一位說了算的,反而是我們說了算的。」
韓信听到這句話以後,臉上總算是露出來了一些溫和的笑容。
「你家里有女兒嗎?」
韓信忽然問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李左車搖頭道︰「沒有,就只有兩個不成器的兒子,現在只能在家中,幫著我守住現有的家業就行了。
說真的,我打心眼兒里,都沒有想過那兩個不成器的家伙,能夠跟著我一起北上匈奴去。」
韓信冷笑道︰「如果你一家的男子,都到了北邊的話,櫟陽城里邊的那位,只怕馬上又要失眠了。」
「哈哈哈……」
兩人肆無忌憚的笑聲,傳的很遠。
「你兩個吃了蜜蜂屎了嗎?笑的這麼開心?」
渾身汗涔涔的劉盈,就像是馬上要英年早逝一樣,拖著沉重疲憊的身體,在兩人身邊「咚」的一聲,一頹然無力地坐了下來。
一邊上的侍從正要小心翼翼的給殿下端上來溫水的時候,那嬴月卻不知從什麼地方悄無聲息的鑽了出來,端著一壺溫水,笑語嫣然的走上前來,給劉盈倒水。
劉盈喝到嘴里以後,眼楮露出歡喜之色來,這居然是蜂蜜水?
看這樣子,吃了蜜蜂屎的人,是自己……
劉盈心里呸了一聲,隨後看向臉上還帶著笑容的韓信和李左車︰
「說啥呢?我也想听,笑的這麼開心?」
韓信的臉上很自然地露出那種刻薄鄙視的輕蔑笑容來。
但是李左車很是認真地說道︰
「我們在說,怎樣培養一個偉大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