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溫存葉被段文騫一大清早嚷的頭疼, 便下?意識舉起手?掌要打他,但在?瞥見緊追過來的保姆張阿姨的身影後,他又收了力道輕輕落下?, 握住段文騫的肩膀柔聲說︰「騫騫先去上學,等你放學回來,媽媽也就回來了。」

——這樣的態度在?任何人看來,都是挑不出錯的。

錯的只有?纏著溫存葉,不听話一味鬧騰的, 還不肯去上學的段文騫。

張阿姨和溫存葉輪番上陣哄了很久,都沒能讓段文騫改變心意, 他還是坐在?地上直嚎,嘴里說著什?麼「媽媽要被搶走?了」。

听到?這話, 張阿姨尷尬的看了一眼溫存葉, 畢竟他是繼父,在?大部分重組家庭里, 孩子不能接受繼父繼母的原因之一,就是覺得他們搶走?了自己的父母,或是霸佔了分離的生父生母的位置。

因此張阿姨還以為段文騫現在?在?鬧,就是這個意思。

她把段文騫從地上抱起︰「騫騫,你媽媽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我們先穿了衣服去上學好不好?」

「我不!我不!」段文騫使勁亂扭著, 想掙月兌開張阿姨的桎梏。

可惜他以前也有?這種耍賴不肯上學的前例, 使得段丹眉放話給張阿姨, 段文騫要是故技重施,就直接給他穿好衣服強制塞上車送去學校。

張阿姨今天就這樣照做的,誰知穿衣環節沒出岔子,出門?時卻?來問?題了——段文騫扒著門?框不肯走?, 一用勁把自己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都給掀掉了,流了滿手?的血。

然而都這樣了段文騫也沒喊一聲痛,依舊叫著要找媽媽。

張阿姨見狀被嚇了一跳,驚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眼看上課時間已經過了,段文騫去了學校也是遲到?,再說他現在?手?傷成這樣也沒法去學校,就面?帶猶豫看向溫存葉,囁嚅道︰「溫先生,這……要不,你還是帶騫騫去找下?段姐吧?」

「得先去醫院。」溫存葉皺著眉佯裝擔憂,上前小心捧住段文騫受傷的那只手?,「騫騫,溫叔叔先帶你去醫院好不好?然後再帶你去找媽媽。」

段文騫見有?得商量就不嚎了,吸了吸鼻子討價還價道︰「先去找媽媽,再去醫院。」

溫存葉也不否決︰「好好好,都听你的。」

「那快點走?吧!」段文騫這會兒就肯主動出門?了,還跑得飛快,溫存葉若是稍微晚幾步走?都追不上他。

兩人一路走?到?停車場,都坐上車了,車子卻?莫名發動不了。

溫存葉發誓,這件事?純屬巧合,還真不是他有?意弄出來的,不過現在?車用不了,反倒幫了他一個小忙,因為他就沒打算帶段文騫去找段丹眉。

由于工作很忙,段丹眉經常留在?公司加班,但徹夜不歸還沒一個電話回來這種情況,卻?從未發生過。

所以當段丹眉昨晚沒回家,現在?也打不通電話,母子連心的段文騫還如此焦躁時,溫存葉就明白,段丹眉那邊可能「出事?」了。

只是溫存葉根本?不擔心。

誰叫……這是他一手?策劃的呢?

溫存葉攤開雙手?,做出一副無奈的模樣對段文騫說︰「騫騫,你看車壞了。」

再多的話,他就沒講了。

如果他是一個真正?熱愛孩子的父親,孩子都傷成這樣了,他不會不急,車壞了,可以打車去,大題小做又不缺錢的或許還會叫個救護車,可惜溫存葉不是,因此他把思索解決辦法的主動權強行交給一個還在?上幼兒園的小孩。

還好段文騫很聰明,他立即就道︰「那我們打車去找媽媽。」

「你的手?還在?流血,先去醫院吧。」

段文騫捂著手?往身後一藏,拔高聲音很堅定?道︰「去找媽媽!」

「好吧好吧。」溫存葉蹙眉嘆氣,唇角卻?不屑地向上勾了勾。

他帶著段文騫往小區外走?去,路上踫見幾個小區內相?熟的鄰居,便有?人好奇地問?︰「咦,騫騫今天沒去上課嗎?」

待走?近一看,發現段文騫指尖沾著血後驚道︰「這是怎麼啦?」

溫存葉緩下?腳步,先是長長一聲嘆息,又慢悠悠開口︰「騫騫他這是……」

段文騫實?在?受不了溫存葉慢吞吞的動作,加之心中焦灼不安,立馬扯著他的衣角跺著腳喊︰「媽媽,我要找媽媽!」

溫存葉就只能和鄰居先道別︰「騫騫傷的不輕,我先帶他去醫院啊,回來再和您解釋。」

鄰居見狀還覺得溫存葉這個繼父做的當真是不錯,比段文騫那個只會家暴老婆和不管兒子的生父靠譜多了,連連點頭道︰「誒,快去快去。」

殊不知若非溫存葉要繼續維持自己的好丈夫和慈父人設,他連帶段文騫去醫院都懶得去,故出了小區大門?後依舊慢條斯理,模出了手?機說是在?打車,實?際上卻?是仗著段文騫矮看不到?他在?做什?麼,正?瀏覽著今天的早間新聞,打算再晾段文騫幾分鐘,讓他多痛一會兒。

溫存葉甚至還陰暗的想︰都說十指連心,也不知道和喪母相?比,哪個會更痛一些呢?畢竟看段文騫現在?這活潑亂跳的模樣,估計他要死在?段丹眉後面?了。

身旁之人的這些想法,段文騫全然不知,仰著頭期待溫存葉快點帶他去找媽媽︰「溫叔叔,你打到?車了嗎?」

溫存葉看也不看他一眼,敷衍道︰「快了,騫騫你別急啊,早上大家都在?上班打車,要多等一會呢。」

「哦……」段文騫悶悶地應了一聲。

他踮起腳尖,試圖看看溫存葉的手?機,又探出頭去看車流駛來的方向,想在?飛馳而過的車流中尋找到?一輛出租車,偏偏二者?都是無用功。

段文騫為數不多的耐心又耗盡,他扭正?腦袋準備再鬧一場,卻?在?抬眸的瞬間看見馬路對面?有?個面?容熟悉,同樣滿臉焦色,是他牽掛思念了一晚上的女人正?往他的方向小跑過來。

「媽媽——!」

段文騫驚喜地睜大眼楮,伸開雙臂想也不想就向女人奔去。

與此同時,一輛沒有?剎車跡象的黑色轎車也正?朝段文騫疾馳飛去。

段丹眉目眥欲裂,撕心裂肺大叫︰「騫騫!」

這驚險的一幕,同樣落入了在?任聆鳳指引下?趕到?段文騫家小區附近的謝印雪一行人眼中。

萬幸的是,段文騫並沒有?被黑車撞到?。

他的身體像是被人拉住了似的,猛地往後趔趄了半步,就是這半步,使得他幸運地與黑車擦肩而過,只在?慣性的作用下?跌坐在?地。

唯有?謝印雪和沈秋戟看到?,段文騫的「幸運」,是因為任聆鳳拉了他一把。

段文騫穿著校褲,沈秋戟昨天給他的護身符大概扔被揣在?校褲了,任聆鳳為了拉他,沖出了陰影,硬生生扛著烈日和符力,即便自己的右臂被燒成了焦骨,垂在?身側再也無法用力也沒有?絲毫猶豫或是停頓——她唯一一次觸踫這個孩子,是想救他。

其他瞧見這一幕的路人只會震驚和慶幸段文騫的好運氣,以為他是自己收了勁才沒被黑車踫到?。

「你這孩子!」段丹眉滿臉是淚沖到?段文騫身旁,把他從馬路抱到?一旁的人行道上,「媽媽不是告訴過你不準橫穿馬路嗎?你怎麼不听話!你要嚇死我了!」

她嘴巴雖然在?教?訓孩子,卻?也沒忘上上下?下?檢查段文騫到?底有?沒有?哪里受傷。罵完了段文騫又去溫存葉︰「你搞什?麼?!怎麼不牽著點他呀!」

「我……」溫存葉看見安然無恙的段丹眉同樣很驚訝,因此結巴了幾秒,但很快就想好了借口,解釋說,「我們家車壞了,我在?打車準備帶騫騫去醫院呢,騫騫手?受傷了我怕他痛,不好牽他。」

段丹眉也瞧見段文騫指尖的傷了,她心疼的半死,可目前要緊的是帶兒子去醫院,就伸手?攔下?一輛恰好經過的出租車道︰「算了算了,還好沒出事?,我先帶他去醫院。」

三人上車離開小區門?口,任聆鳳落寞地躲在?路邊的樹蔭下?,不過她又很快過來,敲了敲車窗詢問?謝印雪︰「能再請您去醫院看看騫騫嗎,您也看到?了吧?他媽媽背上趴著……」

「我看到?了。」謝印雪頷首,輕聲道,「我們會去的。」

「醫院那邊病人多,我不去了,對他們不好,而且他身上有?符,我靠近不了。」任聆鳳用殘存的左手?攪著自己的衣擺,局促道,「求求您一定?要看好騫騫和他媽媽。」

「好。」

謝印雪答應她後,就叫柳不花跟著段丹眉他們的出租車,趕緊朝醫院駛去。

途中,默不作聲許久的沈秋戟忽然又講話了,他說︰「我也看到?了——」

「我看到?段文騫媽媽背上,趴著一個鬼嬰。」

柳不花「咦」了一聲︰「你怎麼又能看到?了?任聆鳳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一會兒,她去拉段文騫的時候,我看到?了。」沈秋戟回憶著自己剛剛看到?的景象,如實?說,「好像她只要在?段文騫身邊,我就能看見她。不過她救下?段文騫後,我又看不到?她了。」

「你的陰陽眼真是奇怪。」柳不花听完更加納悶,「怎麼時好時壞的?」

沈秋戟張了張口,像是想說什?麼,但最終卻?沒說,蹙著眉頭望向窗外。

跑車的速度到?底是要比出租車快些,他們抵達醫院的時間和段文騫差不多,方便在?掛號區「踫巧」偶遇。

段文騫之前那麼勇敢,指尖都掀了也咬著牙一聲不吭,結果見了媽媽後就開始撒嬌大嚎,哭得稀里嘩啦,段丹眉怎麼都哄不好,她正?急時,段文騫看到?同學沈秋戟竟然也在?,馬上歇了聲,約莫是不好意思哭,吸著鼻子問?沈秋戟︰「沈秋戟,你怎麼也在?這里?」

沈秋戟面?無表情解釋道︰「我肚子痛,老師打電話給我大哥和叔叔,讓他們來接我了。」

「你好,我是沈秋戟他叔叔。」謝印雪很喜歡小孩子,他彎著眉眼在?段文騫面?前蹲下?,向他打招呼,「你就是段文騫吧,阿戟他和我說過你呢。」

「沈叔叔好。」段文騫以為謝印雪和沈秋戟一樣也姓沈,問?過好後听見謝印雪說沈秋戟在?他面?前提過自己,頓時有?些心虛,「他說我什?麼了?」

沈秋戟不會和家長告狀,他曾經欺負過他的事?了吧?

謝印雪看穿了段文騫的心虛,不過他怎麼會和一個小孩子計較?沈秋戟自己都沒記仇這件事?,現在?還特地為了救段文騫跑了這一趟,謝印雪就說了個段文騫會信的話︰「說你家有?錢。」

段文騫松了口氣,撫著胸口說︰「那確實?。」

段丹眉立刻屈指敲了下?兒子的腦門?,教?育他不能炫富,不能虛榮︰「你怎麼說話呢?不許這樣。」

段文騫也記起了沈秋戟「窮」,有?些悻悻。

他們聊了幾分鐘,在?藥方和付費處給段文騫跑腿的溫存葉終于忙完了,領著藥走?回休息椅處找段丹眉和段文騫匯合,在?看見段丹眉和兩個長頭發的男人聊天時愣了愣。

「沈先生,這是我老公,他姓溫。」段丹眉幫忙介紹道︰「老公,這是騫騫同學的叔叔,姓沈,也是帶孩子來看病的。」

謝印雪聞言側首,目光落向溫存葉,微笑著說︰「溫先生,你好。」

溫存葉朝謝印雪輕輕點頭︰「沈先生。」

謝印雪沒糾正?他們對自己姓氏的誤解,在?溫存葉面?前,他也不提任何鬼神靈異相?關的話題,就像個普通的帶孩家長,偶爾提幾句孩子的學習問?題。

柳不花比較健談一些,尤其是在?面?對漂亮美女的情況下?,等到?他們分別時,柳不花已經把段丹眉的微信號弄到?手?了。

三人目送段文騫一家三口走?出醫院。

沈秋戟雙眉緊皺︰「師父,我看著她背上的鬼嬰怎麼有?時候在?,有?時候不在??是因為我的眼楮時好時壞嗎?」

「我看也是一樣的。」謝印雪淡淡道,「溫存葉在?段丹眉身邊時,那個鬼嬰不敢靠近,他一走?,鬼嬰就來了。」

他們來醫院前,任聆鳳說過一句「他身上有?符」,謝印雪一開始覺得她說的是段文騫——段文騫身上確實?有?沈秋戟給的護身符。

然而現在?來看,那個「他」,指的應該是溫存葉。

段文騫就算有?符,那也是曾經,在?任聆鳳冒死救他的時候護身符就應該在?抵擋陰靈靠近時化為符灰了。

柳不花听到?這,就感覺溫存葉身上帶的符,絕對不一般。

他能搞出這麼邪門?方法想咒死段文騫和段丹眉,會為自己留護身符保命沒什?麼奇怪的,奇怪的是他的護身符,竟強到?能叫嬰靈那樣強大的怨魂都避之不及,半點不敢近身。

柳不花忍不住悄悄問?謝印雪︰「是您畫的符嗎?」

謝印雪挑眉否認︰「不是。」

他怎麼可能給比朱易琨還人渣的人渣畫護身符保命?

「對哦,應該是專精驅邪降鬼的天師畫的吧。」柳不花也覺得自己想岔了,謝印雪只是涉獵的玄門?法術多,又不是專門?搞這個的,術業有?專攻,那些天師所繪的闢邪符篆,比沈秋戟這種半吊子強不是正?常?

可想通後,新的煩惱又來了,柳不花拿著手?機無奈道︰「不過我們要怎麼和段媽媽說,她被鬼嬰纏上了這件事?呢?」

一般人不會信這種事?吧?

段丹眉大概率會信,因為柳不花沒謝印雪那樣的本?事?,都已經看出段丹眉眼底暗沉,應堂發黑,已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死相?了。

到?了這個程度,段丹眉肯定?見過鬼了。

不過柳不花也不太確定?,畢竟段丹眉精神狀況好像還挺好,既沒神志渙散,也沒崩潰發瘋,哪里像見過鬼的樣子?再說她就算信了這件事?,又能信是她老公要害她嗎?

「畫圖。」沈秋戟想不出委婉的辦法,「我知道那個鬼嬰的樣子,等會我給你畫出來,然後你拍照發給段媽媽,如果她見過,她自己會追問?你;如果她沒見過,你就說發錯了,大不了她把你拉黑,到?時候我們再想別的辦法。」

發鬼圖給微信好友,不是多年死黨,大概率都會被拉黑吧?

柳不花鼓掌表揚︰「好主意啊。」

沈秋戟窮得讓人心疼,以後十有?八九要畫餅充饑,所以畫技還是可以的。他畫出大致後,再經謝印雪稍稍潤色,纏在?段丹眉背後那個鬼嬰,便像是一張黑白遺相?停留在?了紙面?上,再經柳不花用手?機一拍,便更像遺照了。

柳不花等段丹眉通過他的微信好友申請後,就小心翼翼把這張「鬼嬰遺照」給她發了過去。

段丹眉壞了一晚上的手?機,到?家後忽然又恢復了正?常,正?忙著處理未讀消息,誰知才通過了兒子同學家長的好友申請,那位家長就發了一張鬼圖給她。段丹眉被嚇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待看清遺照上鬼嬰的模樣後,她不住睜大雙眼,快速打字,卻?又不知如何措辭,最後發了一句︰[你怎麼會有?這張畫像?]

柳不花見此法果真有?效,就回她︰[實?不相?瞞,我有?陰陽眼。]

後一句[這是我在?你背後看到?的東西]還沒打完發過去,段丹眉的電話就來了,連稱呼都變了︰「大師!您幫幫我啊——」

「不敢當不敢當。段媽媽,我們家阿戟他今天其實?沒生病……」

柳不花謙虛了兩句後,也不說什?麼客套話了,既然段丹眉相?信,他就將事?情的始末悉數告知給了她。

「我所說的沒有?半句假話,信不信全在?你。」柳不花听著電話那頭的沉默,嘆了口氣,「我知道枕邊人想害你這種事?會讓人有?些難以接受,可是……」

「我信。」段丹眉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篤聲道,「這種事?對我來說也不是第一次了,沒關系的。」

短短一句「沒關系」包含了道不盡的心酸和苦楚,也透露出了這個女人的堅強,柳不花听到?這里,似乎已經有?些明白她為什?麼完全不像一個撞過邪的人了。

段丹眉像是在?廁所里偷偷講電話,聲音壓的很輕︰「我現在?該怎麼做呢?」

謝印雪反問?她︰「段媽媽,你是什?麼時候見過這個孩子的?」

「昨晚,在?我們公司的大辦公室。」

段丹眉認出了謝印雪的聲音,也沒多問?,老老實?實?把自己的撞鬼經歷交代了。

「我一開始以為我都要死了,但它沒殺我,就一直問?我能不能和它在?一起,我沒理它,等到?天亮它好像就影響不了我了。同事?告訴我,說我在?辦公司走?廊上坐了一晚上,誰來叫我都被沒反應,還以為我被甲方逼瘋了,老板都讓我回家休息幾天,然後我就急忙回家了。」段丹眉和他們哭訴,「你們不知道啊,我是跑回來的,累死我了!我都沒敢打車,也沒敢開車,更不敢叫我同事?送,就怕那小孩把司機或是我的眼楮一蒙,那我不就死了?電視里都是這麼演的。」

柳不花都佩服她︰「那您還真是……厲害。」

段丹眉做的很好,尤其是沒有?胡亂答應鬼嬰的要求,她如果應了,那她絕對見不到?今早的太陽,怨靈害人需要媒介,需要緣由,否則溫存葉也不必弄出這麼多花樣。而她被鬼嬰那樣纏了一晚上,還能理智的思考如何安全回家,這樣心理素質強大的人,柳不花還真沒見過幾個。

謝印雪抿了抿唇,稍作停頓︰「冒昧問?一句,您以前,墮過胎嗎?」

「沒有?,所以我都不知道我怎麼會被鬼嬰纏上。」段丹眉說,「我很愛我孩子的,如果我懷了肯定?會生下?來,我也沒害過孕婦啊。」

「那您先把家里都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多出什?麼奇怪的物件,或者?是少了什?麼東西。」謝印雪垂眸想了想,補充道,「重點看看臥室。」

段丹眉答應道︰「好,我老公他去書房了,我現在?找找看。」

她沒有?掛斷電話,謝印雪他們還能听到?她翻找東西時發出的窸窸窣窣聲,可十幾分鐘後,段丹眉卻?告訴他們︰「我什?麼都沒找到?,我的東西也沒少,起碼臥室是這樣的,我去外面?找找?」

謝印雪蹙眉︰「你所有?角落都翻過了嗎?」

想要用邪術謀害一個人,邪物離那人越近,關系越緊密好,臥室是最有?可能的,如果這里找不到?,外面?大概率也不會有?。

「找過了,真的沒有?。」段丹眉被他感染也有?些著急了,「溫存葉會不會是給我下?了什?麼降頭術啊?下?降頭的道具都在?降頭師那邊,所以我這里找不到?。」

「不,你不像是中了降頭的樣子。」

謝印雪啞然失笑,但段丹眉提醒了他一件事?,在?國內,有?種類似降頭術的巫術,名為「厭勝術」。

《魯班經》中記載,古時的工匠地位低微,常被雇主欺壓,工匠便會以厭勝之術進行報復,即在?房屋梁、柱、內埋藏一些稱之為鎮物的物品,待雇主入住後,便會受鎮物影響,輕則遇災患病,重則家破人亡,此為「制壓厭勝」。當然,也有?「吉祥厭勝」可以使屋主家宅興旺1。只是溫存葉若真使用「厭勝」對付段丹眉,他肯定?不會用後者?。

他們之前在?小區外看見段丹眉一家住的是幾十層的單元樓,溫存葉應該沒那麼大本?事?在?單元樓的施工期間動手?,那麼,他能將鎮物放在?哪呢?

謝印雪問?她︰「段媽媽,你們家裝的是不是中央空調?」

段丹眉道︰「對對對。」

謝印雪繼續說︰「吊頂風口處你看過了沒有??沒有?的話去看看。」

「那里還沒,我去看看。」說完段丹眉就朝空調出風口走?去,還搬來了梳妝椅方便她增高查看。

幾秒後,謝印雪和柳不花就听到?手?機那邊傳來手?忙腳亂的動靜,段丹眉聲音震驚道︰「我找到?了一個……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我拍給你們看吧。」

段丹眉發來的都不是照片,而是一段360度無死角拍攝的視頻。

視頻主角是一個被裝在?玻璃瓶里的小女孩嬰兒尸體,總體僅有?成年人的巴掌大,渾身紅彤彤的,皮膚有?些透明,依稀可見月復中髒器,卷曲著蜷縮泡在?像是羊水的福爾馬林液體中。

段丹眉深吸一口氣說︰「我的相?片,就被壓在?這個玻璃瓶下?面?,還被p成了女鬼模樣,跟遺照一樣。」

謝印雪嘆道︰「那就都對上了,制壓厭勝中,是有?這麼一條——將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圖藏於柱中,居住者?便會有?死喪2。」

段丹眉現在?是恨極了溫存葉,狠聲道︰「那我也p一張他的鬼照,放到?這個玻璃瓶下?壓著,就能弄死他了對吧?」

如此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做法,十分解氣,然而溫存葉身上藏著一張不知放在?哪的符,此法未必能反噬到?他,更重要的是……

「纏住你的那個鬼嬰,怨氣雖重,不過手?上還未真正?沾過人命。」謝印雪不是為鬼嬰求情,他只是平鋪直述,說清其中關系,「它還沒出世就死去,難以投胎,若真殺了人,便更是投胎無望,再者?……」

「它是受人趨勢,才想殺我的。」段丹眉接過謝印雪的話。

也許因為她是一個母親,對此才深有?感觸,也更容易——心軟慈悲。

沒錯,段丹眉撐了一晚上沒死,是由于她到?後面?,竟是不怎麼怕那鬼嬰了。

她望著鬼嬰舉著臍帶,叫著自己「媽媽」,一遍遍哀求自己和它在?一起,漸漸的,與悲哀同生的可憐之感,壓過了對鬼嬰的恐懼。

段丹眉清楚,昨晚她會有?這種感覺可能是鬼嬰蠱惑了她。

可她現在?那麼清醒,她也仍舊覺得鬼嬰可憐。

她用這個辦法回敬溫存葉能解恨,卻?無法讓鬼嬰解月兌。

段丹眉望著玻璃瓶默然許久,終于下?定?決心道︰「我以前是個無神論者?,現在?不是了。但我還是想用法律解決我和溫存葉之間的事?。」

聞言,柳不花對她另一種層面?上的佩服了。

「那這個孩子怎麼辦呢?」段丹眉捧著玻璃瓶有?些苦惱,再問?柳不花,「你們是道士吧,我可以請你們幫忙做場法事?超度它嗎?出錢也行的。」

謝印雪溫聲說︰「我們會超度它的,你把瓶子交給我們就行,不用給什?麼錢。」

「唉,好。」段丹眉惆悵地嘆息。

當天,一個同城包裹被寄到?了明月崖。

謝印雪謹防夜長夢多,決定?在?今晚就為嬰靈和任聆鳳開壇,送她們前往往生路。

入夜後,任聆鳳和嬰靈應召而來。

起初任聆鳳有?些懼怕怨氣強大的嬰靈,但听說謝印雪可以為她們建一個義母義女墓,這樣往生路上也能互相?照應一下?,她又有?些期待,滿目溫柔地望向嬰靈︰「我不是你的生母,但在?這段路上,我會好好愛護你的。」

謝印雪走?到?怨靈面?前蹲下?,把段丹眉隨包裹一起寄來的紙衣燒了,披在?嬰靈身上,抬手?模模她的腦袋,笑著哄她︰「去投胎吧,路上有?媽媽照顧你,以後你也會有?媽媽的。」

嬰靈攥緊身上的新衣,看看謝印雪,又看看任聆鳳。

任聆鳳也趕緊上前蹲下?,伸手?輕輕抱了下?嬰靈︰「寶寶,和我走?吧。」

鬼嬰蜷縮在?任聆鳳懷中,抽泣道︰「媽媽……」

任聆鳳回應她︰「嗯?」

鬼嬰哽咽得越來越大聲,她沒有?眼淚,哭聲卻?像是要將夜色撕裂一般淒厲悲涼,她哀泣著︰「恨……」

「恨……」

「恨!我恨……恨爸爸!」

最後一聲尖嘯之後,鬼嬰從任聆鳳懷中跑了出去,隨著陰冷的夜風消失不見。

用柳葉擦眼特地開了陰陽眼的柳不花見狀怔怔道︰「她……不肯去投胎?」

謝印雪目光也黯了下?去,望著虛空的某一處,低聲說︰「叫她去殺人的那個人,只教?會她恨,這是她在?世上唯一學到?的東西,除了恨和殺,她也不會其他了。」

「她爸爸是誰啊?」柳不花很想去揍這個人渣一頓。

謝印雪道︰「誰知道呢?」

眾生皆苦。

無論是任聆鳳還是鬼嬰,她們都是這「眾苦」的渺小一粒。

任聆鳳最終孤身前往了往生路,她還有?月兌離苦海的機會,可那個沒有?名字的鬼嬰,謝印雪卻?不知道了。

他不知道的事?太多,而他自己,也是苦苦掙扎的眾生之一。

一個星期後,休養的差不多的段文騫來學校上課了。

那些事?段丹眉都沒和他說,段文騫僅知道的,是他不喜歡的那個繼父溫存葉,要和他媽媽離婚了!還是淨身出戶!

段文騫也不知道淨身出戶是什?麼意思,但這不妨礙他高興。

他還和沈秋戟炫耀︰「我可以換一個新爸爸了,哈哈!」

沈秋戟恭喜他︰「挺好的。」

「我從沒見過你爸爸媽媽誒,他們對你不好嗎?」段文騫現在?挺喜歡和沈秋戟玩的,想起去醫院時沈秋戟只有?一個叔叔和大哥陪著,就以過來人的身份關心他,「不好你就學我,換一個吧。」

沈秋戟想了想說︰「是不好,不過我也好久沒見過他們了,可能已經死了。」

「哦,和我親爸一樣。」段文騫點頭,「我好久沒見他了,我媽說他可能已經死了,讓我別想他。」

沈秋戟問?他︰「你想他嗎?」

段文騫小手?一擺,不屑道︰「切,我媽媽那麼漂亮,多的是人想給我當爸爸,我不缺那一個。」

沈秋戟佩服︰「……你真看得開。」

「你也看開點。」段文騫拍著他的肩,「我不叫他們爸爸,是因為我覺得他們對媽媽不好,我也不需要爸爸,我可以保護媽媽,你以後有?想保護的人,就會像我這樣勇敢了。我告訴你,我那天指甲斷了,我都沒哭哦……」

段文騫說著說著,就開始吹牛皮,可勁夸自己優秀了。

沈秋戟听著卻?漸漸有?些出神。

想保護的人?

他大概只想保護他師父和大哥吧,但這兩人不需要他保護,反而是他們一直在?保護自己。

這樣一想,他好像真的不太孝順,

可他真的做不到?像謝印雪、陳玉清、和其他無數曾在?明月崖住過,又為沈家死去的先祖們,他就是個自私的叛徒。啊,反正?父母從沒教?過他什?麼,以後有?人要罵他怪他,正?好能甩鍋到?這兩人身上——沈秋戟哪里是看不開,他是看得太開了。

他難得笑了下?,抬筆想畫罐蛋.白.粉獎勵自己。

那邊段文騫忽然給他塞了張三角黃符︰「哦對了,這個還給你,你之前給我的符被溫叔叔偷了,我又拿回來了。」

周四?的時候,放假在?家的段丹眉和溫存葉在?客廳吵離婚的事?,段文騫怕溫存葉像他生父那樣打段丹眉,就悄悄模模蹲在?沙發旁,打算溫存葉如果真動手?了他就上去保護段丹眉,誰知卻?在?溫存葉搭在?沙發上的外套口袋里看到?了黃符露出的一角。

恰好段文騫找不到?沈秋戟先前給自己的那張符了,他就以為這個符就是沈秋戟給自己的——沈秋戟說了,這個符可以讓媽媽更愛他,溫叔叔偷符,肯定?是想媽媽回心轉意,不要和他離婚。

他做夢!

「我媽媽可愛我了,我不需要這個。」段文騫對沈秋戟說,「還是還給你,你自己用吧。」

沈秋戟清楚自己送人那張符早就化成灰了,段文騫遞來的這張絕不是他的那張,不過他還是收下?了——溫存葉壞事?做絕,希望他別是那個嬰靈的父親,不然……沒了這張符,他要怎麼活呢?

沈秋戟只能「祝福」溫存葉可以活到?給他繪符的那人,再為他繪制一張新符的時候了。

而這天放學回家後,沈秋戟就將這張符交給了謝印雪研究。

謝印雪將其拆開一看,便贊嘆道︰「這符畫的真好,功力勉強可及我十分之一,究竟是誰家有?這樣優異的苗子?」

沈秋戟說︰「反正?不是沈家的。」

倘若是,謝印雪的徒弟哪還輪得到?他來當?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