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秦煜城瞥見了牧沐通紅的耳尖, 努力抿著唇，最終卻仍舊是控制不住的笑了——來。
牧沐咽下嘴里的面，看著笑得格外開——放肆的秦煜城, 呆怔片刻，——中升——了幾——羞惱。
笑——麼？！
有——麼好笑的！
牧沐放下筷子︰「你笑——麼？」
我——的話很好笑嗎？
這可飽含著阿宅一顆寶貴的真——，你竟然笑！
狗日的, 秦煜城選手扣三——！
牧沐瞪著秦煜城。
秦煜城舉——了雙手, 表示投降，臉上猶帶笑——︰「講點道理啊。」
牧沐——新拿——筷子︰「——麼道理？」
「人——喜悅、高興的時候，忍不住笑是本能反應吧？」
秦先生語氣里盡是放松下來之後的慵懶, 甚至還帶著些許的鼻音。
牧沐微怔, ——識——秦煜城的言下之——後, 頓時——一陣熱辣辣的溫度——臉上蔓延開來。
他飛快的撇開了視線，生硬道︰「你昨晚沒睡好嗎？」
聲音听——來有些不對。
拙劣的話題轉移。
可秦煜城從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商人總是擅于發現機會、捕捉機會。
他——不會這麼輕易的放過博取對方好——的機會。
「昨晚沒睡。」秦煜城——道, 「一直——預想你的答復，輾轉反側，睡不著。」
牧沐︰「……」
這不巧了。
昨晚上我也沒睡哈。
牧沐硬著頭皮接話︰「——要不, 今天不去上班了？昨天又是醉酒又是通宵的……」
「不用。」秦煜城臉上的笑——更明顯了, 「托你的福, 我現——非常的清醒, 狀態極好。」
牧沐茫然︰「？」
「我可得努力工作討好你——行，怎麼能翹班？」秦煜城拿——筷子。
牧沐︰「……」
牧沐閉上了嘴。
臉上火燒火燎。
秦先生看著指尖都蜷縮——來的牧沐, 輕笑一聲，不再糾纏，低頭吃飯。
經此一遭，面都已經坨了。
但秦煜城仍舊覺得這普普通通的掛面香甜無比。
牧沐默不作聲地吃完了面，進廚房刷碗。
秦煜城跟著走了進來。
牧沐往旁邊挪了挪, 默默跟秦煜城拉遠了一點位置︰「你該去上班了。」
秦煜城不是很想走。
他想跟牧沐貼貼︰「我來幫忙。」
牧沐聞言，看了看洗碗池里的兩個碗︰「就兩個碗，你幫——麼忙？」
秦煜城被牧沐推——一邊，他挪動兩步，仍舊沒有離去，而是站——了牧沐身後。
他听——水龍頭被打開的聲音。
水流沖——不銹鋼的洗碗池里，陶瓷的碗具踫撞——清脆的嗡鳴。
這是再普通不過的、生活的聲音。
秦煜城看——窗外漏進來的陽光，光線中水霧與光塵糾纏著悠然漂浮。
他的目光順著流光落——被朝陽籠罩的人身上。
牧沐垂著眼，陽光攏——睫毛上，——眼下落成了一面扇形的影子，白皙的臉上泛著健康的紅暈，被朝陽溫柔的捧著。
秦煜城喉間干燥。
「我可以抱抱你嗎？」他問。
牧沐一愣，轉頭看他。
秦煜城迎著光，朝陽輕柔地揮散了他眼中靜謐無聲的黑夜，呈現——溫柔的咖色。
這對咖色的眼楮溫和而專注的注視著眼前的人。
「可以嗎？」
牧沐眼睫微顫，抿了抿唇，擦干了手上的水跡，轉頭給了秦煜城一個抱抱。
秦先生喉間發——一聲滿足的喟嘆，將主動擁抱他的人攏進懷里，垂下頭來，——牧沐頸間蹭來蹭去。
玫瑰的香氣變得淺淡了許多，秦煜城輕嗅著鼻尖的氣息，漫不經——地想著。
牧沐——覺秦煜城像只巨型犬一——，——主人懷里拱來拱去的撒著嬌。
「可以了可以了。」牧沐拍了拍秦煜城的背，「秦老板該上班了。」
「唔。」秦煜城應了一聲，卻並沒有放開牧沐。
他貪婪的呼吸著玫瑰的香味，小聲道︰「我可以親親你嗎？」
牧沐︰Σ？！
牧沐臉瞬間漲得通紅。
他抬手蓋住秦煜城的臉，把——個帥腦袋推遠︰「你不要得寸進尺！」
好吧，操之過急。
秦煜城飽含遺憾，順勢松開了手︰「行吧，我去上班了。」
牧沐趕雞︰「去去去。」
秦先生充足了電，精神抖擻的上班去了。
牧沐洗完碗，又伺候完了——一堆綠植，看著客廳茶幾上他的電腦和筆記本，發現筆記本上記錄租房的——一頁被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叉。
家里只有他和秦煜城兩個人。
不是牧沐自己畫的，——自然就只有秦煜城了。
牧沐︰「……」
幼稚。
牧沐合上本子，背上了電腦。
他今天不去工作室，得去跑廠子。
……
秦煜城這兩天——情相當不錯，哪怕——一次飯局上——外遇——了易安寧，都難得的沒有陰陽怪氣的刺上兩句。
哪怕是前往民政局領離婚證的時刻——來了，他也仍舊喜悅著。
為——麼不呢？
秦先生握著方向盤，根本不覺得離婚是個事。
——他已經可以不用這個遺留的婚姻來困住牧沐了。
他可以憑借自己的愛——，扯住牧沐想要離開的腳步。
牧沐願——留下來，是因為他本身，而不是其他的外物。
既然如此，他為——麼不開——呢？
秦煜城簡直開——死了。
他愈發覺得牧沐——得對。
原來的——個「牧沐」遺留下來的問題，就應該全——解決掉。
之後他們干干淨淨，——新開始。
再換個角度想，牧沐一直沒有直接跑路，而是打定了主——要跟他和平離婚，也始終都是——為他著想。
秦煜城偏頭看了一眼坐——副駕駛座上，反復確認證件和憑證的牧沐。
「——了。」
「哦哦。」
牧沐拎著包下了車，跟秦煜城進了民政局。
一切都非常的順利。
牧沐拿著離婚證，幾乎喜極而泣。
草啊。
兄弟們，五百年了兄弟們。
搞個離婚證簡直他媽比猴哥從五指山下爬——來還費勁！
阿宅落淚。
牧沐飛速把小本本收好，轉頭看向——翻看著離婚證的秦煜城。
秦煜城對他的視線很敏——，——牧沐看向他的瞬間，就抬眼看了過來。
「你這兩天有空嗎？」牧沐問。
秦煜城算了算時間。
他最近忙碌的——個展銷會——23號，只是現——已經有很多相關的——司提前過來z市了。
秦煜城最近的應酬就是——與他們交際。
但牧沐既然問了，——交際先放放也是可以的︰「有時間。」
秦煜城——著，把離婚證合上，交給了牧沐。
牧沐把他遞來的離婚證放進包里︰「——你明天跟我回一趟帝都？」
秦煜城一愣︰「去帝都做——麼？」
「見父母呀。」牧沐答道。
秦煜城張了張嘴，眉——微蹙︰「你要帶我回去見你爸媽？」
這麼突然？
他可——麼都沒準備。
秦煜城有些頭疼。
「？」牧沐搖頭，「不，是你的爸媽，我們不是——好了，離了婚我就告訴你你親生父母的事嗎？」
秦煜城該不會忘了吧？
牧沐迷惑。
這種事也能忘，是不是有點離譜。
听牧沐這麼一——，秦煜城——中生——幾——失望。
秦煜城對自己親生父母興趣其實並不大。
他是被扔——福利院門口的，福利院的阿姨經驗相當豐富，直言告訴過他，這是有——拋棄。
身——健康的嬰兒包著完完整整的襁褓被放——福利院門口，這不是有——拋棄，還能是嬰兒自己跑過來的不成？
他丟了之後，親生父母明明活得好好的，這麼多年卻從來沒找過他，要秦煜城——里有——麼所謂的「生恩的——激」是不可能的。
他的爸媽，有養父母就足夠了。
不過線索都已經擺——眼前了，了解一下也沒——麼。
秦煜城和牧沐肩並肩往停車的地方走︰「先——他們是怎——的？」
「唔。」牧沐點頭，「你先冷靜一下哦，等下听——麼都不要激動。」
秦煜城有點想笑，他忍住了。
「我很專業的，一般不會激動。」
牧沐——可不一定。
「你知道帝都的牧家嗎？」牧沐問。
秦煜城點頭︰「知道，你家。」
「準確來——，不是。」牧沐否定道。
他站——車子副駕駛門外邊，看著——駕駛座外邊與他隔著一輛車的秦煜城，——道︰「你其實——是牧明遠的小兒子。」
秦煜城愣住。
他看著牧沐，腦子里轉悠過——生前僅有一次的、遠遠地看——個「牧沐」跟——他的父親——牧明遠身後——入社交場合的畫面。
他——時候的關注全都落——了「牧沐」身上，對牧明遠並沒有投注多少注——力。
秦煜城沉默許久︰「你——真的？」
「嗯。」牧沐點頭，「我看過你們的親子鑒定書。」
秦煜城深吸口氣，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
「外邊熱，進車里。」
「好。」牧沐坐進了副駕駛的位置。
秦煜城打開空調，看著停車位前邊的綠化帶，又略過綠化帶，看向一條馬路之隔的大海。
他腦子被攪得一團糟。
現——好了。
不用牧沐——，他也知道原來的——一位刻——接近他是因為——麼了。
不想自己富裕的生活被毀，所以率先來毀掉他。
這實——是非常好理解的想法。
但人與人真的是不一——的。
明明——著同一張臉——
個牧沐只想著毀掉別人，而這一個卻非常干脆利落的扔下了不屬于他的東西。
秦煜城的思緒——了這里，驟然——識——一絲異常。
等等。
如果他——是牧明遠的小兒子，——牧沐呢？
牧沐的父母呢？
「——你呢？」秦煜城轉頭看向牧沐，「你的父母呢？」
牧沐愣住，沒想——秦煜城會突然把目標轉向他。
他模稜兩可的答道︰「他們都不——這個世界呀。」
秦煜城一言不發地盯著牧沐。
他此時倏然——識————
牧沐手上的細疤、對家務了若指掌、對普通生活的從容、對批發市場的熟悉、對祭掃的了解、奇特的生死觀與筆記本上清清楚楚一條條的賬目。
牧沐身上的每一處，都毫無隱瞞地向人訴——著，這個人歷經過的孤獨與困苦。
只是牧沐太樂觀了。
他將這些都視作平常，光明——大且快樂地做著這一切，于是便讓人難以察覺——快樂之下所掩藏的東西。
秦煜城闔了闔眼。
上午的太陽已經有了驚人的熱度，幾乎將他的眼楮刺痛，泛——了些微的酸。
「你希望我認回牧家？」秦煜城啞著嗓音問道。
牧沐點頭，理所當然道︰「——當然啊，——本來就是你的家。」
「——你呢？」秦煜城問。
牧沐一愣︰「我？」
秦煜城抿著唇︰「我認回去了，你怎麼辦？」
「我沒關系的啦！」牧沐笑著擺了擺手。
牧沐知道自己與秦煜城的不同。
秦煜城有過好幾次得而復失，但他仍然希望擁抱一份愛，甚至主動展現——自己的愛——，期望與人組成一個家庭。
這大概得益于秦煜城的養父母，讓秦煜城對「家」這個概念有著最美好溫暖的印象。
而牧沐自身，已經靠著自己獨自扛下了所有。
人無法掌控他人的改變與行動，卻絕對可以掌握自己的。
于是牧沐保持著獨自一人的生活，並不主動去追尋——麼羈絆。
別人有人陪很好，但他自己一個人也不賴。
秦煜城想要家，——就將家給他。
牧沐舉——右臂，彎曲，用力握拳，然後拍了拍自己並不存——的肱二頭肌。
「我很厲害的，比你堅強多了，獨居經驗超豐富，一個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秦煜城听著這話，沒來由的想——了自己之前總是掛——嘴上的「習慣了」。
可是，沒有人是應該習慣孤獨與失去的。
「——麼叫一個人？」秦煜城伸手把牧沐的手臂拉下來，與他對視，「我不是人嗎？」
牧沐愣住。
「你的同居經驗會比你的獨居經驗更豐富的。」秦煜城松開他的手腕，發動了車子，「你——麼厲害，還比我堅強，之後可就拜托你好好照顧我了。」
牧沐——車子駛——一段距離後——緩緩回過神來。
他看了一眼不知不覺被他揪成一團的下裙，沉默著松開手，轉頭拉下了安全帶。
安全帶「 噠」一聲落入了鎖扣。
「行……行吧。」牧沐小聲嘟噥，「既然你都這麼求我了……」
秦煜城轉頭看了一眼牧沐。
牧沐看向車子行駛的前方，兩眼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