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牧沐把身份證和戶口本放到了一邊。
雖然他對離婚這個事情的程序了解得還不夠透徹, 但他知道扔下一切直接跑路一定是下下策。
現在證件在手里了，反而可以先放放。
阿宅把證件放回配飾盒里，蓋上絲絨蓋, 轉而看向了那兩張電話卡。
加上他手里現在這個手機里的卡，原主一個人搞了——張電話卡。
牧沐起身去房間里找了根針出來。
一個人有多張電話卡這個事實在正常，就連穿越前的阿宅, 也是有兩個的。
一個工——用, 一個私人用。
在信息泄露無比嚴重的時代，私人用的號碼只要打開陌生人免打擾，就可以杜絕99%的騷擾電話。
但原主……大概是不能用這種常理來解釋的。
牧沐拿針頂開了電話卡槽, 發現是雙卡手機, 干脆直接多加了一張進去。
牧沐看了一眼號碼, 拿筆記下，打開了通訊錄。
記錄在這張卡上的電話號碼只有——個——
個號碼分別被備注了「1」、「2」和「3」, 別說名字了，連個姓都沒有。
牧沐︰「……」啊這。
牧沐摳了摳頭，開始拿這個賬號登陸各大社交平台。
社交平台空空蕩蕩什——都沒有, 這個號碼甚至連微信都沒有注冊。
唯一的線索就是這個賬號的支x寶分別給那三個號碼的賬號斷斷續續的轉了大幾十萬。
而這些錢, 都是從另一個陌生號碼上轉過來的。
阿宅記下了那三個收錢的號碼和那個給牧沐打錢的陌生號碼, 取下了這張電話卡, 換上了另一張。
可惡。
原主都搞集郵錄了，為什——就不搞個記賬本！
牧沐覺得要是有人穿到他身上, 一定飛快就能了解他的一切。
雖然他沒有集郵錄也不寫日記，但他賬本上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連早飯錢都不會落下！
可惡的有錢人，幾十萬的錢竟然說轉就轉了，都不給個轉賬理由！
牧沐酸唧唧的開機, 手機被爆炸的信息量擠得卡頓了兩秒。
牧沐一愣，頓時打起了精神。
這種信息量，肯定是主要使用的電話卡才有的。
牧沐看了一眼這個電話卡的號碼，發現這正是給之前那個沒有什——記錄的號碼轉賬的號。
這張電話卡存的通訊錄就正常很多了。
牧沐精準的找到了標注著父母和哥哥的號碼。
牧沐在看到「哥哥」的瞬間，長長地舒了口氣。
還好不是獨生子。
要是是獨生子被掉包，對于一個家庭而言簡直是滅頂之災，有兄弟姐妹作為緩沖，相對來說還是會要好一些。
不過問題也不大。
他馬上就把他們的親兒子還回去。
從此咱們橋歸橋路歸路！
牧沐想著，打開了短信。
短信里全都是未接電話轉語音信箱的提示，還有一些什——卡什——會員自動續費的扣款提示，被擠到了很下面。
語音信箱里的留言五花八門，推銷的、喊他吃飯的、抱怨他人間蒸發的、問候他是不是終于被亂棍打死了的……
牧沐無語地略過那些看起來並不是特別親近的備注，直接搜了一圈父母和哥哥的關鍵詞。
父母的留言為零，倒是哥哥，每個月一號晚上八點，定時定點給他打電話留言。
留言的話只是非常簡單的「回來」兩個字，多余的一句沒有了。
語氣也相當冷漠，像是公事公辦的態度。
牧沐︰「……」
草，這到底是你們對原主有意見，還是你們的家庭氛圍就這個叼樣？
被媽媽傾注了全部愛意長大、從未體會過如此冷淡之家庭的阿宅瘋狂摳頭。
他看了一眼今天的日期。
7月31日。
不出意外，明天這位哥哥又會打個電話過來了。
這種頻率和那種語氣，情緒甚至不如被原主備注成「傻逼」、「腦癱」、「——想滑坡」的那幾位的留言來得激烈。
至少那些留言，牧沐听著可是對原主恨得挺真情實感的。
牧沐花了半天時間，把他認為需要記錄的信息都記了下來。
然後放下筆，把這張卡取下來，清空了剛剛涌入的信息，換成了之前那張卡，看著被標注成數字的那三個號碼，想了想，撥出了第一個號碼。
那邊接通得很快。
接電話的是個女聲，聲音中帶著慵懶的笑意︰「牧沐先生？又是需要查哪位的資料了？」
牧沐︰「？」
嗯？？
沒等牧沐回答，那邊就傳來了翻找紙張的動靜︰「姚池，上次你要過資料的那個姚宏的弟弟，前兩天回國了，有興趣嗎？」
牧沐︰！！
原來如此，阿宅悟了！
原來是郵票發行商！
「沒興趣。」牧沐冷靜——，「我撥錯電話了。」
「哎？」那邊傳來一聲不滿的哼唧，「那拜拜了。」
話音未落，那頭「 」地掛掉了電話。
牧沐︰「……」
靠，做違法生意的人竟然這——囂張？！
也是，不囂張也不會敢做違法的生意！
牧沐深呼吸，開始撥打第二個電話。
五分鐘後，牧沐明白這張手機卡是用來干嘛的了。
買郵票資料、辦假.證和親子鑒定。
都不是可以搬到明面上搞的東西，怪不得另外搞了張電話卡。
牧沐看著筆記本上畫的人物關系圖，在瞥見被他放在中間的牧家父母和哥哥時，泄氣地趴到了桌上。
牧沐有點發愁。
在他眼里，這種態度的家庭，比秦煜城恐怖多了。
秦煜城的情緒好歹是有指向性的，是會有所表現的——雖然秦煜城心情好不好，牧沐看不太出來，但秦煜城心情不好，他一定能察覺得到。
原主的家庭簡直捉模不透。
說冷淡吧，又沒有完全冷淡，爹媽雖然不搭理，但還有個哥哥每月一次電話兜底，銀.行.卡余額個各大股.票.基.金軟件里後面的零牧沐都懶得數。
但說不冷淡吧，又實在跟溫馨兩個字沾不上邊。
恐懼大都來源于未知。
原主家里這樣的態度，阿宅一時間都模不準應該怎麼做了。
……但總之，把親兒子還給他們這一點是確定的。
可是吧……
牧沐想到他跟秦煜城的紅本本，哽住。
這種情況他好像也沒法把人家親兒子干干淨淨的還回去。
可惡！
怎麼想都是原主的錯！
牧沐憤憤地合上筆記本，把電話卡重新放回了配飾盒里，出門去了工作室。
段瑜這兩天在專心改那條裙子，牧沐難得一個人呆在工——室里。
牧沐深吸口氣，看著已經裁剪好的布料，決定先把那些無法決定的事放到一邊，開始繼續錄制視頻。
——想是這——想的。
但在下班前，牧沐捧著打印出來的離婚協議書，忍不住唏噓。
人類有的時候就是會遵循本能做一些自己意料之外的事呢！
阿宅想了想，還是準備把離婚協議書保存好。
民政局小姐姐都說了給他預約了，有備無患！
牧沐剛拉開抽屜，就听到了門口按密碼的聲音。
牧沐一愣，看了一眼夕陽落下的窗外。
這個點也只有秦煜城會來了。
牧沐轉頭，果不其然看到秦煜城正從門口走進來。
手里還拎著個紙袋。
秦煜城抬起手，把紙袋放到了書桌上︰「公司里很多人都喜歡點的果……」
他話音未落，看到了牧沐桌上那新鮮的、剛打印出來的離婚協議書。
秦煜城抿起唇。
牧沐坐在椅子上，仰頭看他，對于這個事倒不心虛。
他要離婚，這是從一開始就說過的事。
秦煜城收回視線，拿出紙袋里的大杯果茶，繼續剛剛沒講完的話︰「最近挺火的果茶。」
他把果茶塞到牧沐手里。
牧沐拿著果茶，愣了兩秒︰「謝謝。」
秦煜城隨意點了點頭，抽出了被紙袋壓住一半的離婚協議書，粗略掃了一遍。
牧沐搞的這個應該是網上下的模板，他可能自己都沒仔細看就打印出來了。
秦煜城眉頭一跳，抖了抖手里的紙張，朗讀︰「因女方有外遇致使夫妻感情確已破裂？」
牧沐瞪大眼︰「？？？」
牧沐伸手把秦煜城手里的協議書抽了回來，掃了一眼，飛快發現了秦煜城剛剛念的那句話。
牧沐︰草。
媽的，他就是隨便下載了個女方淨身出戶的模板而已！
網絡模板怎麼回事！
秦煜城揚了揚下巴︰「起來。」
牧沐听話起身，嘴上還是問了句︰「干什——？」
「弄個能用的離婚協議書。」秦煜城淡淡道。
牧沐戳果茶的動作一滯。
他抬頭，瞪大了眼。
這塊餡兒餅迎頭砸下來，梆硬，砸得他有點懵。
秦煜城滑動著鼠標，直接上桃寶買了個模板，開始根據實際和上邊標注的律師意見修改起來。
牧沐听著鍵盤聲，感覺有些不真實。
「……你真要簽啦？」
「我不是說了。」秦煜城敲著鍵盤，面無表情地，「討好我，我高興了就簽。」
牧沐听完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草啊！
不枉費阿宅早起這——久努力奮斗！
天道酬勤！
你們都不知道大夏天戴假胸有多難受！
天呢！
我終于要解月兌了！
牧沐狂喜！
秦煜城掃一眼牧沐臉上逐漸蔓延的笑容，眉心微皺，越改心里越不爽。
他停下了修改的動作，轉頭看向站在一旁的牧沐。
牧沐迅速回神︰「怎麼了？改完了？」
「沒有。」秦煜城答——，雙手離開鍵盤，「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真這——干了，我會不會後悔。」
牧沐︰？？？
別啊！你別想啊！
你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直接改！改完簽！
真男人從不瞻前顧後！
「不會的！」牧沐盡量讓自己的話听起來靠譜，「所謂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你將來會遇到更好的人！」
「確實。」秦煜城贊同。
可不是嘛。
他重生一趟，最近這些天實在開心。
上一次這樣輕松，都不記得是什——時候的事了。
秦先生打量著牧沐。
離婚會不會後悔他實在無法確定，但生活里沒有眼前這個活寶，他一定會後悔。
牧沐這個人，就好像從來都無憂無慮一樣，每天都過得活潑快樂，時時刻刻都有奇——妙想。
光是待在牧沐身邊，都能被傳染到快樂。
親手把牧沐推遠，他會後悔的，一定會後悔。
秦煜城無比確信。
于是在牧沐的注視下，秦先生最小化了離婚協議書的窗口。
牧沐︰？？？
你不要停下來啊！！
阿宅焦急！
但秦煜城不急。
他轉頭看向牧沐，問︰「離了婚，你準備做什——？」
牧沐眼巴巴地看著電腦屏幕，恨不得把秦煜城掀起來，他自己去改了然後按著秦煜城的腦袋讓他簽上字。
「什——做什——？」
秦煜城舉例︰「比如準備去哪兒，做什——工作，去找什——人？」
牧沐︰「……」
謝邀，準備人間蒸發，蒸發之前會送你一個家，——為你放我自由的報答。
秦煜城仿佛會讀心︰「你會消失不見是嗎？」
牧沐一驚，搖頭︰「好好一個人怎麼會消失不見呢？」
秦煜城信他個鬼。
秦先生心情極差。
他太討厭這種失去某一個事物、某一個人的感覺了。
但他所受的教育和自尊也讓他無法任性的說出「你不準走」這種話。
秦煜城重新點開離婚協議書的頁面，面無表情——︰「你消失了我也能找到你。」
牧沐︰「？？？」
你在說什——恐怖故事！
牧沐虛弱發問︰「……你為什——要找我啊？」
秦煜城指尖一頓，卻沒有給出回答。
在柳高明模回家卻發現樓上無人打來電話時，秦煜城和牧沐各自拿到了一份新鮮出爐的離婚協議書。
牧沐拿著協議書，飛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秦煜城看他一眼，也低頭簽上了名。
飯桌上，柳高明敏銳地察覺到氣氛有哪里不太對。
牧沐明顯是非常高興的，嘴角翹得老高，壓都壓不下去。
但秦煜城周身的氣壓相當的低，情緒肉眼可見的不好。
牧沐當然也發現了秦煜城心情不好。
但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
阿宅只想直接起飛！
狗勾咬著筷子，左看看右看看，小心翼翼地活躍氣氛︰「我學會做菜了！」
牧沐聞言，慈愛地看向柳高明，夸獎︰「很棒！學會什——了？」
「番茄炒蛋還有揚州炒飯！」
牧沐給出鼓勵︰「可以養活自己了。」
柳高明連連點頭，問牧沐和秦煜城︰「那明天我叫上段瑜他們，一起去我家吃個飯？」
「我沒問題！」牧沐情緒高漲。
秦煜城偏頭盯了他一會兒，點了點頭︰「可以。」
一天的時間過得飛快。
解決了頭頂壓著的大山，牧沐的工作效率得到了極大的提升。
讓牧沐想不通的是，秦煜城今天竟然還來接他了。
秦煜城是這——大方的人嗎？
牧沐有些茫然地上了車。
秦先生的情緒明顯調整過了，恢復了往日的平靜。
陳黎帶了一堆瓶瓶罐罐，到了柳高明家才發現，這狗勾的酒櫃里也有不少不錯的收藏。
除了陳黎之外的四個人在吧台後邊排排坐，吧台上放著吃得差不多的一大盆番茄炒蛋和揚州炒飯。
陳黎在調酒。
男明星綠著一張臉︰「從今天開始我要對西紅柿過敏兩個月。」
牧沐誠懇提議︰「我建議你改成柳高明下廚過敏。」
段瑜一拍大腿︰「此話有理。」
柳高明放下了還在吃的番茄炒蛋，對男明星進行了鎖喉攻擊。
「有什——理，人給你們做飯你們還挑起來了？」陳黎推推眼鏡，搖著調酒杯，從櫃子里拿出了一個馬丁尼杯，將調酒杯里的酒液倒了出來。
「飛行，稍微改良了一下。」他將杯子推到牧沐面前，「黑櫻桃換成了白櫻桃，會比較好入口一點，雖然是短飲，但我覺得你還是慢慢喝會比較好。」
馬丁尼杯里的酒液呈漂亮的半透明淺紫色，杯底的部分泛著清透的藍。
牧沐沒喝過這種調制的雞尾酒，小心翼翼的嘗了一口。
入口是香甜的芬芳，酒精的味道很淡，並不苦澀，滾在舌尖酸甜交織，只有在吞咽時會感受到一絲酒精刺激出的辛辣，但還沒來得及產生反感，濃郁的花香與杜松子的香味就伴隨著回甘洶涌而來。
不像酒。
像是某種花香味道的果汁飲料。
牧沐捧著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喝著，兩眼晶亮。
秦煜城慢吞吞地喝完一杯威士忌，轉頭看向牧沐，發現這人杯子里的酒液才下去了——分之一不到。
他觀察了一下牧沐，發現牧沐臉不紅心不跳。
看來酒量還行。
飛行算是偏女性口味比較柔和的酒，但酒精度數也不屬于低酒精那一掛的。
牧沐察覺到了秦煜城的注視，也轉過頭來，跟秦煜城對上了視線。
他們並排坐著，即便是近視，牧沐現在也能看得清秦煜城臉上的表情。
他沉心觀察，片刻，轉頭問陳黎︰「陳老師，秦煜城好像不開心。」
陳黎一頓，抬眼看向牧沐，發現牧沐兩眼微微睜大，水潤又興奮。
經驗豐富的陳老師從不通過人臉紅不紅來判斷一個人醉沒醉。
他轉頭看向秦煜城︰「……他酒量這——差？」
秦煜城︰「？」
陳黎無語︰「我還特意少加了琴酒，這半杯都沒有喝完就上頭了。」
陳老師表示他從業兩年期間，沒見過這——夸張的。
牧沐見陳黎不理他，強調︰「陳老師，秦煜城不開心！」
陳黎推推眼鏡，敷衍︰「嗯嗯嗯是是是。」
秦煜城來了點興趣︰「我為什——不開心？」
牧沐回答得飛快︰「因為你有好多不開心的事。」
秦煜城微頓，輕笑了一聲，點頭仿佛贊同︰「比如呢？」
牧沐重重地嘆了口氣，舉杯踫了一下秦煜城的空杯子，動作豪邁的一口灌掉了杯子里剩下的酒液。
「唉！」牧沐放下杯子，表情沉重，搖頭晃腦，「比如，你不行！」
整個吧台倏然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