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木似是不滿意這個答案,「死者尸體中有藥物存在嗎?」
這也是郭慶陽奇怪的點,死者胃里並無可疑藥物,他也仔細檢查過每一寸皮膚,沒有注射針孔痕跡。
倒是意外發現,宋銘肝部情況不太好,病灶面積不小,病理切片顯示癌細胞已經開始擴散了。
「晚期嗎?」
郭慶陽回答︰「就算沒有這一難,他時日也不多了。」
「另外死者生前曾被多次用鈍器暴力擊打頭部,造成顱骨多處粉碎性骨折,部分腦組織已經有挫傷出血癥狀,就算沒有脖頸處致命傷,死者也會因為腦部充血過多身亡。」
郭慶陽嘆息于凶手殘忍手段,穩了穩心神,繼續說道︰「宋銘家中藥物,我已做了標注,其中有一小瓶氯化鉀,靜脈注射一定劑量會致死,其它藥物表面上沒太大危險性,但學醫人員很清楚如何讓安全藥物有危險。」
「所以,我也不清楚,宋銘之前是否使用過某種藥物。」
陳木︰「以前連環殺人碎尸案現場你沒有去是嗎?」
「那時候我還在學校呢。」
「不過爛尾樓現場我出了。」郭慶陽強調︰「爛尾樓死者尸檢結果我確定真實無誤。」
陳木不太了解法醫在尸檢環節可以撒多大的謊。
對此,郭慶陽覺得,一般情況下,法醫不會在尸檢上撒謊,首先風險太大,其次涉及職業操守,當然,法醫也是人,也有出錯的時候。
譬如說郭慶陽,最開始入職市局,獨立出的第一個案件,便出錯了,
這件事郭慶陽記得特別深,那是一起小偷偷竊事件,小偷在審訊過程中表現的十分痛苦,說自己肚子痛,然後開始嘔吐,送醫院的路上死了。
宋銘本著鍛煉新人,盡快讓郭慶陽獨當一面的想法,把這個尸檢交給郭慶陽來做。
尸檢的時候,郭慶陽犯了一個大錯誤,把胰頭旁邊的十二指腸拉開了個小口子,然後乳糜狀的內容物緩緩地從里面流出來。
郭慶陽看了眼內容物,又看到胰頭膜下的點狀出血,初步判斷死者死于「急性化膿型胰腺炎」。
把尸檢結果說與宋銘的時候,宋銘感覺不太對,便讓郭慶陽做個毒物檢驗。
事實證明,郭慶陽判斷有誤,毒物檢驗結果印證死于中毒,經過進一步檢驗,發現死者的胃、胃內容物里有超量的磷化鋅成分,這是一種耗子藥,吞食後即與胃液中的鹽酸作用,放出劇毒的磷化氫,造成死亡。
第一次獨自尸檢便險些釀成大錯,郭慶陽後怕不已,當時還是宋銘時時寬慰,並帶領著郭慶陽出現場,把自身經驗說與郭慶陽听,他這才一步步,慢慢變成現在這個獨當一面的法醫郭慶陽。
換個角度說,宋銘之于郭慶陽,也是類似師傅的存在。
若說宋銘是連環殺人碎尸案幕後真凶,郭慶陽有點兒相信,那樁案子被傳的神乎其神,宋銘又是專業知識過硬的,確實有能力營造一個完美犯罪。
但要是說宋銘在尸檢結果上做手腳,郭慶陽不太相信,在他印象中,宋銘極其清高自傲,他既然敢做殺人的事情,那麼必定不怕會被人查出來。
那時法醫組不止宋銘一個人,未必輪到宋銘出現場,只不過剛巧輪到他罷了,宋銘根本不懼是他做尸檢還是由他人做尸檢。
「尸檢結束後,尸體交給我吧,我找人做一下尸體美容。」
郭慶陽愣了下神,「好,我有時間的話,也簡單縫合下,但做不了太細致,只能交給專業人員。」
「嗯,也好。」
陳木撥通了伊濛的手機號碼。
伊濛看到A市公安局微博,本來想聯系陳木問問情況,但考慮到案件結束,特案組或許很忙,她沒好意思打擾。
「你不忙嗎?怎麼給我打電話啦?」
「想讓幫我約一下李木子的時間,有件事需要她幫忙。」
伊濛想也不想地說︰「行啊。」
「那個,宋銘咋樣?死刑嗎?什麼時候執行?」
由于案件特殊性,市局暫時沒有把宋銘死亡一事公之于眾,對外只說連環殺人碎尸案幕後真凶已落網,撫平A市人民內心焦慮。
陳木不想隱瞞伊濛,本身這件事也瞞不住,便把宋銘死亡一事說出。
得知宋銘已死,伊濛一時竟不知該說點兒什麼,她舌忝了舌忝干澀的嘴唇,「殺害那麼多人,最後卻被人殺死,也算是報應吧。」
這句話倒提醒了陳木,宋銘死狀,若不細究,可不就是跟宋銘殺死的那些人死狀相同,凶手殺人動機,是否包含報應?
「余創最近有異樣嗎?」
伊濛表示不清楚,她沒再和余創見過面,倒是余蔚,主動來找過她兩次,被她以忙的借口推月兌掉了。
陳木想了想,「可以跟余蔚見面。」
「啊?你希望我跟別的男孩子約會啊?」
這句話內含其它意味,但陳木沒听出來,一本正經地說︰「不是約會,而是從余蔚口中打探消息,屬于收集證據。」
伊濛並不這樣認為,余蔚明顯對她有別樣心思,明明知道對方喜歡自己,卻還要故意跟對方頻繁踫面,有海王嫌疑,實錘養備胎。
「海王?」這個詞觸及到陳木知識盲區。
「你不懂啊?可以去問上官。」
陳木輕輕嗯了一聲,「你別跟余蔚見面了。」雖然他不太懂那些,但直覺告訴他,不是啥好詞。
伊濛笑嘻嘻地應著︰「好呀。」
「案子圓滿結案,介意我給偉大的特案組成員擺桌慶功酒嗎?」
陳木沉默兩秒,「好。」
伊濛十分開心,「那就這樣說定啦,明天吧,晚上七點,在翰林軒飯店見面,不見不散喔。」
「不見不散。」
陳木手指輕輕撫模著手機,手機屏幕溫溫的,似是人的體溫一般,他不由自主地扯唇笑了笑,恰巧被路過此處的楊潔看見。
「春心蕩漾了?」楊潔打趣。
陳木斂起笑意,「怎麼了?」
「沒事啊。」楊潔攤了攤手,「想看看你在做什麼。」
「昨天的事,你別放在心上,蘇組長有他的難處。」
楊潔做事同樣不喜歡留尾巴,如果可以的話,她也願意留下來,把殺死宋銘的凶手找出來,可世界上許多事情,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連環殺人碎尸案,已經塵埃落定,特案組之名,逐漸成為警界一個標志性名字,此次案件,陳木功勞最大,回省廳之後,少不了嘉獎。
宋銘死亡真相,反而不那麼重要了。
「我辦案,不是為所謂嘉獎。」
楊潔︰「我知道,但那些是你應得的,本該屬于自己的榮譽為什麼不要?陳木,這句話本不該我說,畢竟我也不了解你和蘇組長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但我們現在在A市,代表的是省廳最優秀的警務人員,蘇組長更是身負重要使命,除卻是我們前輩外,更是特案組組長,別讓他太下不來台。」
「我們再好好跟蘇組長說說,讓他跟上級申請下,興許宋銘的案子就能交給我們做呢?」
陳木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楊潔。
蘇志遠的性格,陳木非常了解,謹小慎微,在他看來,就是畫地為牢。不懂變通,有一套自己獨有的理論與見解。
陳木承認,蘇志遠確實有能力,但不論是為人處事,還是辦案風格,兩人完全不同。
「其實我覺得,在某些方面,你和蘇組長挺互補的。」楊潔突然感慨。
「別把我和他放在一起。」
楊潔干干地笑了笑。
「對了,伊濛說,明天晚上七點,要請我們吃飯,慶祝案件順利結案,地點在翰林軒,你記得通知下其他人。」
話已帶到,陳木回到辦公室,繼續研磨宋銘死亡資料。
照片一一貼到白板上,他不疾不徐地畫著人物關系圖。
猛地,陳木似是想到了什麼,翻找出宋銘和謝永芳一家三口照片,按照時間線來說,宋銘來到A市,跟謝永芳已經基本斷聯,那麼宋銘為什麼還要留一張一家三口照片?
女兒不是自己的,妻子又給自己戴綠帽子,雙重打擊下,宋銘應當不會有再見到有關謝永芳物品的想法,為何獨獨留下這張照片。
陳木沉思許久,仍想不出所以然。
還有那些帶血跡的頭發,死者隨身物品,陳木為什麼要留下死者們的頭發和婚戒?
頭發……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古代稱呼妻子為發妻,宋銘故意剪下死者頭發,是不是有休妻之意?莫非宋銘認為,連環殺人碎尸案幾名死者,不配做妻子?
陳木覺得,宋銘此人很有儀式感,包括剪下的這些帶血跡頭發,剪下之後特地貼標簽標注,然而字跡反而暴露了自身身份。
收集頭發,妻子,頭發……妻子……陳木想,可能,宋銘比他們想象中的,更在意感情,準確來說是,夫妻感情。
他對于婚姻,應該是有向往的,所以娶謝永芳的時候,最初心不甘情不願,但後來也願意和對方好好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