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潔喊了聲︰「陳木。」卻沒有得到回應,陳木依舊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辦公室。
霎那間,辦公室里的氣氛變得異常尷尬,方才陳木最後那句話太重,再怎麼說,蘇志遠也是上級指定的特案組組長人選,輕飄飄一句不配,徹底否定了蘇志遠為案件所做的一切。
楊潔感情細膩,敏銳察覺到蘇志遠情緒轉變,寬慰著︰「蘇組長,陳木的話你別往心里去,他就是一時氣急,口不擇言。」
「真的不能推遲回省廳時間嗎?宋銘的死亡確實蹊蹺,我們不如……」
蘇志遠呵斥道︰「我說的話不管用是嗎?」
「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要造反?」
楊潔怔了怔,「我不是那個意思。」
蘇志遠不由置疑地說︰「兩天後早上八點,集合回省廳。這兩天盡快把自己手頭上的事情交接完。」
「好的……」
等蘇志遠走遠,小張伸了個懶腰,「楊姐,你又何必摻和。」
「你也認為宋銘的事不該管?」
「不是該不該,而是需不需要。」小張跟蘇志遠想法一致,特案組隸屬于省公安廳,所負責案件只有連環殺人碎尸案,現在案子已破,特案組不需要再留在A市,盡快回省公安廳復命才是最要緊的。
宋銘之死只是一樁普通刑事案件,充其量性質惡劣些,又出現在A市,本就該由市局警察負責。
假若特案組繼續管,多少有點兒越俎代庖的意思。
不提別的,上級領導怎麼看?
市局領導會不會以為,特案組賴在市局不走了?來跟市局這些刑警搶飯碗。
省廳責令盡快復命,特案組遲遲不歸,非要留在A市繼續破案,省廳會不會認為,A市市局領導有意扣下能力出眾的特案組成員為其偵破案件,延誤特案組回程時間。
「蘇組長是咱們特案組組長,為大局考慮,所以才會要求盡快返程,省得因為這事讓省廳市局產生齷踞。」
楊潔明白小張的意思,話雖如此,可陳木所想也正常,此事負責到底,也是對A市人民群眾負責任,不然出現下一起「連環殺人碎尸案」,豈不是更讓警方頭疼。
小張不以為然,「你們不是把證據整理好了嗎?全部交給市局同事不就行了。他們一樣可以偵破此案。」
「那小月案和高層墜樓案呢?」上官智開口道︰「我和師傅離查出幕後真凶只有一步之遙。」
小張張了張口,沒好意思繼續往下說,把查到一半的案子突然扔給別人,是有點兒不人道。
上官智問︰「楊姐,這事沒有別的解決辦法嗎?」
「得看省廳領導那邊怎麼說。」
畢竟特案組只負責連環殺人碎尸案,現在案子已破,若是領導松口,允許繼續查下去,那麼問題就不大,如果命令不變,讓盡快復命,此事只能停止。
陳木離開辦公室,徑直去往法醫室,卻在法醫室里看到了王建國王隊長。
兩人看到對方不約而同地笑了笑,王隊長率先開口道︰「恭喜啊,這麼多年的懸案,被你們特案組偵破了,這次功勞可不小。」
「同喜。」
「沒想到凶手竟然會是宋銘,怪不得我一直查不到凶手。」王隊長哂笑,他幾乎從沒有把宋銘列為懷疑對象,那時候還經常和宋銘一起討論案情。
果然,站的角度不同,看待問題的方式也不同,特案組一來,連曾經主審案件的王建國自己,也是被懷疑對象之一,何況宋銘。
王隊長問道︰「什麼時候發官方微博通知連環殺人碎尸案案件已偵破?」
「最遲明天。」
「也好,A市愛打麻將的人們,終于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難得王隊長還有心情開玩笑,陳木以為王隊長會因為宋銘的事難過。
看到陳木在盯著自己看,王隊長瞬間明白陳木在想什麼,「難過是肯定的,但開心也是真的,不瞞你說,我現在心情很復雜。」
「宋銘曾經栽贓利用過你。」陳木提醒。
「我知道。」王隊長說︰「他也是為自保,我不怪他。」
相識多年,共事多年,細細算來,王隊長覺得,或許跟宋銘在一起相處的時間,沒有比他跟媳婦相處的時間少多少。
走到這一步,太令人遺憾了。
正在這時,刑偵二隊李隊長匆匆趕來,「哎,老王你也在啊。」
「嗯。」
李隊長跟陳木打了個招呼,「那件事,真是老宋做的?」
「是的。」
「哎?」听到肯定答案,李隊長心里挺不是滋味兒,「不是,為啥啊?老宋為啥要殺那些女人?」
無怨無仇,把人搞得那麼慘,宋銘又不是毛頭小伙子,整天接觸刑事案件,難道不明白,故意殺人意味著什麼嗎?
相信不止是李隊長,市局很多同事都在好奇。
陳木想了想,「可能,宋銘討厭那些女人吧。」
李隊長一坐在椅子上,「真他娘的操蛋,老宋哪根筋想不開啊要做這種事,以為殺人跟他平時解剖尸體一樣嗎?」說著說著,李隊長有些語塞,「還把自己都搭進去了。」
王隊長理解李隊長心中所想,「他自己的選擇,怪不得別人。」
「陳木,回頭案件卷宗能借我看看嗎?」
王隊長說︰「別看了。」
李隊長似是也明白,看與不看沒多大作用,「算了。」
「听小周說,宋銘尸體被分尸了?」
陳木點點頭。
死無全尸。
這個下場,又比那些被宋銘殺死的人好到哪里去。
哪怕宋銘罪大惡極,哪怕李隊長知曉宋銘所做的那些殘忍事,但他仍舊無法做到無動于衷,畢竟朋友一場,他替宋銘請求道︰「給老宋留個全尸吧。」
陳木︰「等尸檢結果出來,我會送宋銘去殯儀館化妝,讓他體面離開。」
李隊長嘴唇微動,「真對不住,還得麻煩你一趟。」
若換做別人,做過連環殺人碎尸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李隊長肯定恨不得讓凶手的尸體喂野狼,但那人卻是宋銘,終究不想讓他走的太難堪。
其實王隊長今天過來,除了想見宋銘最後一面外,也有這層意思。
人類情感很復雜,喜歡一個人,會情不自禁地給對方帶濾鏡,哪怕對方做了不好的事情,只要不涉及自身利益,濾鏡光環依然存在且有用。
「案子一結,你們是不是要回省廳了?」王隊長關切地問。
陳木嘴唇輕啟,「殺死宋銘的凶手還未抓到。」
「你放心,我一定會將殺死宋銘的凶手緝拿歸案。」
李隊長表情略顯不滿,「老王,你把那個高層墜樓案先偵破再說,別跟我搶案子做。」
「什麼叫跟你搶案子,我跟陳木合作次數比你多。」
「合作次數多又能證明什麼?破案講的是合作次數嗎?特案組一走,你跟人家合作得著麼。」
見兩人似是有爭執起來的架勢,陳木輕輕揉了揉太陽穴,「這個案子我並不打算給別人,我要親自查。」
李隊長和王隊長目光落在陳木身上,李隊長滿臉疑惑︰「你親自查?你不跟著特案組回省廳嗎?」
「暫時不回。」
……
王隊長手抓著桌角,「蘇組長他們也不走了嗎?」
「不知道。」
李隊長和王隊長面面相覷,這又是幾個意思,特案組不是一個整體嗎?
王隊長隱約意識到,針對此事陳木與蘇組長應該有分歧,他沉默兩秒,勸慰道︰「宋銘的案子,我們市局會負責到底,一定盡快找出真凶,你大可以放心。」
陳木不想再聊這件事,轉移話題道︰「你們有指定的尸體化妝師嗎?沒有的話我就找我認識的人。」
「那就麻煩你了。」
「要不等宋銘做完美容你們再見他吧,現在見了心里可能會有些不舒服。」
對此王隊長和李隊長沒什麼意見,略坐坐就離開了。
郭慶陽和法醫室另外一位法醫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數據與尸檢結果陸陸續續地傳達給陳木。
對比顯示,宋銘嘴里被塞麻將,的確與今早被送來的缺牌麻將為同一副,另外與所缺麻將牌也完全對得上。
死亡原因為流血過多,致命傷在脖頸處,凶手故意用電鋸從致命傷的位置切割,致使宋銘腦袋與身體分離。
凶手切割身體手法較為原始,身體可以一片一片的拼接,看得出凶手做事極有耐心,雖說大小形狀不一,但雙手雙腳,凶手並沒有再做處理。
另外除卻脖頸致命傷外,宋銘身上其余傷痕也不少,某些肉塊上,有麻繩痕跡以及縴維,說明死者宋銘生前被人捆綁過。
胸口包括大腿,都有銳器傷口,腳筋疑似被挑斷。
「腳筋也被挑斷了?」陳木追問︰「故意挑斷嗎?」
郭慶陽不能完全確定,因為凶手作案手法粗糙,準確來說不是挑斷,而是砍斷,想限制死者宋銘行動的可能性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