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最後一部分觀眾的進場,楚殤四人所在的這一勾欄前的座位也差不多全滿了。台上的眾唱角揮舞著各自的棍棒準備進入下一個曲目。
只是幾位少男少女並不懂得其中的門道,只是看見他們還在上面唱著一樣的腔調,但互相的位置一直不停地交換,甚至有一個突然跳到台中連續翻起了跟斗,要真的數起來,短短數個呼吸間,他已經連著翻了十來個了。
「好!」、「好!」台下觀眾的歡呼聲四起,更加激勵了那位戲台演員,他的翻身速度變得越發快了起來,也在一時間幾乎吸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等那翻跟頭的突然停住,向大家躬身表示感謝,而後迅速後空翻下了戲台,周圍一眾唱角就在這個時候補上了空位,其中一個翻手一晃,原本的面具就被調換了下來,再一揮手,身上的衣服也全部變了樣。
不等大家拍手鼓掌,忽聞一段女聲清唱,音調輕柔,著實給人一種溫文爾雅之感,而當眾人全部望去,台上的眾唱角已經表演完了自己的絕活,也帶動了全場的熱情,適時退下了舞台,把這讓給了今天真正的主角。
戲曲剛剛開幕,眾人不約而同地拿起手邊的茶杯小抿一口,抬頭時正好瞧見那小花旦低頭彎腰做嘆息狀,「可恨突厥犯境,燒傷搶掠無一不做。而今軍帖已到,大戰在即,軍書一十二卷,全部寫著阿爺的名字,我木蘭妄為一身武功,卻生為女兒身——」
「阿爺膝下無大兒,如今阿爺年事又高,一切該當如何?」
「是了,是了,孩兒女扮男裝為父從軍!」
花木蘭的故事廣為流傳,听得台上沒唱幾句,眾觀眾心里就有了底,只是故事了解並不要緊,重要的是眾角色的演繹效果,這才是戲曲真正的魅力所在。
這其中最最表示新奇的莫過于楚雪二人,喻姑娘雖然一開始還對著換臉等絕活表現興奮,到了那小花旦一上場後,她便開始變得悶悶不樂,而柴風離作為一家的形象代表又是四人中年紀最大的,此時至少表面上不能顯得太小孩子氣了。
只不過大家都很默契,在周圍都是一心一意听戲,沒有多余說話聲的情形下,大家除了眼神的交流外,就是偶爾跟著其他關注一起鼓掌叫好,台上的形勢也逐漸從細膩的女孩內心對白轉到了就要出征的臨別之時。
急促的唱詞語氣,加上小花旦匆忙在舞台上兜著圈子,再到軍戎衣裝、沙場點兵仿佛都是在一時間完成的事,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泄氣的時候,因為小花旦已經不知從哪里模出了一桿長槍,與她相對的是幾個西域打扮的白花臉。
戰事一觸即發,只待周圍馬蹄聲、嘶鳴響漸起息落,場面冷清到了一定境界,雙方突然挺身而上,兵刃一時間交在了一處。
若說招式之間有何精妙之處,楚殤二人說不出其一,畢竟真要上陣殺敵這些都是徐晃子並不實用,但一處處動作,什麼時候倒退、什麼時候假裝摔飛出去,種種時機倒又是說不出的融洽和諧,柴風離愣是看了半天也說不出到底哪里不對。
這也正應了「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的道理,這樣的默契絕不是瞬息之間可以辦到的
事。
抬手探進手邊的碗碟,喻姑娘這才發現解悶磕的瓜子已經所剩無幾,另一只抓向盛有豆漿的大碗時,那份量也已經是空若無物。本來她還想要再叫上一碗,但看到桌子上疊得已經歪歪扭扭的碗碟,可想而知自己已經喝了多少碗了,強烈的愛美之心瞬間制止住了她。
「幾位玩得還算愉快?」
「啊,恩人,你們來了呀。」
「嗯,時辰也不早了,不如就在這把晚飯也置辦了。」
「不要,這里人太多了,我不喜歡。」對此蘇苛昕只是微微一笑,揮手叫住了放完菜就要走的小二。
等桌上擺滿了山珍海味、鍋碗瓢盆,小二就要把最後一塊屏風合上,給喻姑娘留下一個真正屬于她的個人空間時,她終于從驚訝中反應了過來,「那個,我,一個人,吃這一桌的菜?」
「客官,這都是可都是照著您的意思來辦的,這位客官說你怕生,想有個私人空間,所以我就想出了這個法子,您看小的的服務還可以吧?」蘇苛昕借著屏風間的縫隙揮手向她示意以顯示自己的存在感。
「喻姑娘可滿意否?可以,我們就開始了。」
「那,那個,我,一個人……」
「怎麼,是不是還有些吵啊,要不要我再給你找塊僻靜點的地方?」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了。」
「那我就不打擾喻姑娘了。小二,幫她合上吧。」
「好 ,客官。」薄薄的屏風哪里能阻隔的了外面的說話聲響,即使已經全部合上,喻姑娘還是十分清晰地听到了我們這里的談話聲,而借著那輕紗的部分,她可以看到我們觥籌交錯的身形映在其上,這一切有些類似之前在人群間偷偷看到的皮影戲。
只是,現在的一切都離自己那麼的遙遠,明明只是幾步開外的距離,只要願意,出去就是。但結合上這幾天的經歷,無不充分向她詮釋了自己是被冷落的那一方,自己的一切捉弄再開心一時,也不可能像他們那樣仿佛能開心一世。
哪知就在喻姑娘以為自己被「拋棄」的當口,我和蘇苛昕卻是最先從外面跳了進來,正巧落在了屏風與板凳之間的小間隙。
「你,你們……」喻姑娘被嚇得有些結巴。
「怎麼,不歡迎嗎?那這東西可就不分你了。」蘇苛昕嘴上雖然這麼說著,可是多出來的那一盤糕點還是放在了喻姑娘的面前,「你一定沒有見過吧,這叫蛋糕,為了祝福我們之後的江湖之行能順順利利,特意做的。」
不等喻姑娘想明白其實我們在外面只是為了切蛋糕這間事情,楚殤和柴風離的爭吵聲就從外面傳了進來。
「柴大哥,這塊才應該是你的!」
「嘿嘿,楚老弟,先到先得這個道理你應該是懂的吧。」
「可是,是我先切下來的吧!」
「楚老弟,我可是你大哥,大哥多吃點不過分吧。」
「那行吧。」
「欸!楚老弟,你好像有些小人了哦,你都同意了,怎麼還搶起
來了?」
「柴大哥,這里是江湖,能者,當然多得了!」兩人你爭我搶的當口還是紛紛跳入了屏風圈中,只是因為一塊蛋糕而大打出手,的確有些不堪入目。
「楚殤,咱別和他搶了,我這還有呢。」
「哼,柴大哥,你看,還是恩人對我好!」
「欸,楚老弟,可不是我想和你搶,這東西你都吃了多久了,讓我這個嘗鮮的多吃一點怎麼了?是不是啊,蘇姐姐。」
「行行行,都坐下,成何體統。」在我的出言制止下,兩個男孩終于不再斗作一團,平時沒有玩伴,兩人湊在一起是有打有鬧,結束了也不會生氣,一盤蛋糕推來推去,誰也不肯真的接下,仿佛剛才的打鬧就是刻意為之一般,就是想要借此逗逗對方。
如此詭異的和諧讓喻姑娘不敢置信,若不是現在的情形自覺插不上嘴,她肯定一個個問題馬上全部鋪出來問個明白,等一段熱鬧的晚飯結束,這名叫梅花棚的勾欄怕是反過來把我們給包了,一天都是在這看得戲。
不過台下歡呼雀躍,台上的眾花旦、老生什麼的也不好讓大家覺得票價不值,一場場不同內容的戲曲連著演了一遍,讓我這個不曾看過這些的人都沒覺得太無聊。
「哎呀,真是舒暢啊,楚老弟!」
「是啊,沒想到這戲曲的看頭有這麼多。」
怎想到,來時的天邊還帶著一片旭日般的明媚,現在跨出這片瓦肆的時候,夜幕已經披星戴月地掛在眼前。更讓人想不到的是,現在這個時間段還是無數的人在往著這個大門進去,一路上擦身而過的看戲人已是不下十來個。
「幾位大人,你們要打探的東西,小的都已經記在紙上帶過來了。」
「辛苦你了,約上兄弟們一起去喝碗酒吧。」蘇苛昕模出了早已準備好的銀兩交到了那人的手上,同時接過了他的紙條直接看了起來,那人見不好出聲回絕,向蘇苛昕身旁的我重重鞠了一躬算是道謝之後快步離開了。
「他們是?」
「順手幫的人。」
「順手幫?就是那個……」柴風離突然想到了我們必是與順手幫有著淵源,所以「都是小偷的幫派」這幾個字眼不好輕易說出,瞬間卡了殼。
「柴大哥想得沒錯,不過現在順手幫經過了周密的管理,已經沒有以前那麼隨意了。而且幫中人數眾多,打探消息也方便,所以恩人才拜托他們先打听一下鐘小姐的事,這樣我好先有些底。」
「嗯,我明白了,江湖中人自有他的難處,我也沒有看不起他們的意思。」
「對了,都說到這了,柴大哥今後會自立門派嗎?」
「當然!我要振興柴家,成為武林中的一大世家!」
「是嗎?那小弟就祝柴大哥馬到成功了!」
「哈哈,那就謝謝楚老弟了。」
在兩人互相談笑風生的時候,我見蘇苛昕的臉色不太好看,湊上前去也是讀起了紙上的字來,等抬頭還是看到柴風離一臉的高興,實在不知該怎麼和他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