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之琰的面色瞬間蒼白如紙,掩在袖下的手一下子就緊握成拳,他略有些急切道,「是什麼原因?母妃到底是怎麼死的?」
蕭恆微微嘆息一聲,他的手下意識的撫上椅子扶手,目中忽得閃現幾許空茫,半晌過後,他略帶疲倦的聲音沉沉響起,「你母妃之死,是意料,亦是她甘願!」
甘願?這兩個字如同驚雷一般,瞬間在蕭之琰的腦中震響,是什麼原因,讓母妃寧可死了,而且死得恐怖可怕,也依舊甘之如飴?!
蕭之琰不語,黝黑的瞳孔猛得一縮,臉色愈加蒼白了幾分。
「當初朕江山初定,朝堂上暗涌波動,一年一度的圍獵,朕得到消息,你們的小叔昊王欲起兵謀反,朕將計就計,本已制定了一個非常完美的計劃,可是……」蕭恆停在這里頓了頓,看向蕭之琰的眼神有些許的愧疚,「可是出了一點意外!
「意外?什麼意外?」蕭之琰的臉色緩緩恢復,不再如紙般蒼白。
「之琰,朕現在告訴你,希望你不要怪朕,更不要怪你自己!」蕭恆目光沉痛,似是不忍把這個事實告訴蕭之恆。
「是什麼?」蕭之琰腦中隱隱有了一些印象,可是那些畫面卻又飄渺無依,無論他怎麼命使勁地想,他都無法拼湊一個完整的畫面。
「你調皮,為了去圍獵,偷偷地鑽進你母妃的馬車里,只是沒想到你母妃嫌馬車太慢,丟下馬車,騎了馬去了圍獵場,而小小年紀的你,反而被留在了馬車里。後來昊王的馬車經過,正好看到你,于是就把你軟禁了起來,你成了制約朕最好的一張王牌!」
屋內的兩人都怔怔地站在原地,楚暄轉過頭看了一眼蕭之恆,只見他呆呆地站著,眼神空洞無光,似乎是無法消化這樣的事實。
那時,他只有九歲,卻已經是整個大興王朝最年輕的王爺,被父皇命令去查,或許也是因為父皇不想讓事情擴大,才提命他去,試想一個九歲的孩子能查出什麼事,可是誰都沒有想到,他真的查到了什麼,事後還偷偷告訴了蕭之琰。
蕭這琰猛得甩了甩頭,卻始終無法想起什麼,只能顫著聲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你母妃救你心切,不顧朕的反對,單槍匹馬地殺去了昊王那里!」
「我救出來了,可是母妃卻死了!」蕭之琰的聲音很平淡,他的眼楮竟然還斜斜上挑,漾著奪人心魄的破碎的華美。
「也是你母妃的死,讓朕有了理由把昊王徹底的鏟除,還大興一個太平盛世!」
「呵呵!」蕭之琰輕笑兩聲,嘴角上勾,不無嘲諷地看著這個曾經是他心目中如聖人般存在的男人,「父皇,難道這一切不是你親手策劃的嗎?」
「五弟!」楚暄急急喊了一聲,容是再怎麼傷心難過,有些話卻是不該講的!
「呵呵!」蕭之琰無視高高在上俯視著他們的男人,無視他眼底的震怒,無視他越來越黑的面孔,自顧自道,「五歲的孩子,怎麼可能瞞得過所有人的眼爬到馬車上還藏得如此深,讓身懷武藝的母妃沒有絲毫察覺!任母妃再怎麼是將門之後,既然她已貴為皇妃,怎麼可能還會置自己的身份于不顧,騎馬去圍獵!而停在路上的馬車,為什麼沒有人去管就隨他停著,而昊王又怎麼可能會這麼巧就出現,就這麼巧看到我,而把我帶走?父皇,在你的眼中,我還是當初那個五歲的孩子嗎?」
一連串的發問,讓蕭恆一下子恆在了原地,更讓楚暄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在他的眼中,他從來沒當蕭之琰只是個游戲花叢的公子哥,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痛,他的傷,他掩在笑容之下的悲哀,更知道他遠沒有表面看上去的那樣簡單,卻是不知道他的思維是如此的縝密,城府亦是看不透的深。
「父皇,夜深了,該歇息了!」
「之琰!」蕭恆沒有想到他竟然什麼都不問了,一時間愣住了,心里百感交集,卻是再也說不出一句話,所有的情緒最後只化為了一聲嘆息。
「父皇,即使你不說,答案是怎麼樣的,我也心知肚明!我希望父皇,不要再把你的悲劇加到我的身上,或者四哥的身上!我要的東西,你知道是什麼,如此簡單而已!希望父皇成全!」
一句成全,讓楚暄和蕭恆再也說不出什麼,蕭之琰沒有等蕭恆的回答,他轉過身,紅衣墨發,廣袖在屋內劃過一道悲涼的弧線,映著天邊那輪淒婉的殘月,竟是異樣的蕭瑟。
推開門,深秋的風冷凜如刀子,一下子割進了他的心頭,他猛得按住了心,像是有淋灕的鮮血從他的心口汩汩而流,任是他再怎麼用力,也止不住。
蕭之琰停在門口,聲音不復當初的清亮,「四哥,望你不要負了我這一方苦心,唯願你能讓她一生快樂無憂。如若有一天,我發現,你負了她,那麼,即使她記恨我一輩子,我也會把她從你的身邊搶走,無論用什麼辦法!」說完,他不在停留,疾步而走。
屋內只剩下兩人,寂靜無聲,只有燭芯燃燒時的「 啪」聲。
「暄兒,你退下罷!」蕭恆揮了揮手,示意楚暄退下。
楚暄似有什麼話說,喉結滾動了一下,始歸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屋外黑沉沉,只有宮燈散發著昏黃的光亮,楚暄深吸了一口氣,是愛還是恨?那個女孩,像一道陽光,讓他的生命看到了明媚的色彩,他就像在黑暗中來回走不出的困獸,如今總算看到了那一絲絲的光亮,如何能讓他不沉醉其中,如何讓他放手?
可是,恨呢?那些折磨了他十幾年的惡夢,又該如何釋懷?清兒,如何才能不恨你,又如何才能不愛你,又如何才能回到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