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口黑手黨本——大樓, 頂層。
首領辦公室。
被芥川龍之介恨之入骨的某個人、內閣官員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某個人、權勢可怖到足以掀起新一輪內戰的某個人。
不眠不休近四年半的某個人、不動聲色間把所有人都從身邊推開的某個人、千千萬萬平行世界里最幸福的某個人。
港口黑手黨的首領,仍端坐在他漆黑的棺槨里。
奢華吊燈映照著他蒼白的側臉,——意識中這個年輕的男人抬起手來, 用指月復輕輕模了一下左眼的繃帶。
接著他將手放下來, 從古董辦公桌上拿起不斷震顫的听筒,接起了電話。
「……是嗎。輸了啊。」
不知——電話對面說了些什麼, 竟從黑手黨首領的口中輕輕吐出這樣的詞匯。
這可真是有夠叫人害怕的。到底是什麼輸了?一宗跨國界軍火走私?一場針對大人物的暗殺?輸了的後果又是什麼?不會是關東——關西的新一輪戰爭吧?
可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這位首領竟笑了一下,半點也不——意外的, 甚至有點得意的模樣。
「全軍覆沒嗎?」首領——宰在聲線里浮現出些許笑意地追問。
電話另一端, 連呼吸聲都要在恐懼中停止了。
————電話的黑手黨下屬,其身份是負責以超望遠技術監視某一片街——的底層成員。當然,居住了十五個孩子的——屋也包括在內。
這份工作漫——、——平而需要巨細——靡的——報調查, 這位底層成員本質上並不理解上級到底是要他監視什麼,——是黑手黨內——, 命令是絕對——法反抗的、除非他想死。這份工作就這樣伴隨了他——達四年半的時間,從來宛如死水、——事——生, 直到——兩天之前。
頭戴鴨舌帽而看不清面容的年輕男人走——據點,出示了唯獨首領——夠頒——的‘銀之手諭’,以一種習以為常的上位者姿態瀏覽了近日所有監控攝像。
在那個時候,這位年輕人說——
‘三天之內會有武裝行動組的成員潛伏到這附近。若——生槍戰,你負責告知我結果。’
就在那時,底層成員得到了這串電話號碼。
他不知——這號碼途徑諸多中轉最終——去了哪里, 也不敢問為什麼那年輕人早早就知——會——生槍戰。他只知——擁有‘銀之手諭’的上級是自己——論如何都——法違抗的, 因此遠遠監視著行動組——游擊隊——連同擁有異——力的大人物都挨個落敗,撥出號碼宣告失敗消息的同時,他的手指也抖得不成樣子︰莫不是連他這個沒派上用場的廢物都要被滅口?
可是電話最終——了出去,而光從聲音判斷的話, 甚至可以說另一端的人甚至還有點驕傲,也不知——戰敗了的黑手黨有什麼好驕傲的地方。
首領——宰確實並不怎麼意外︰為了守護孩子、織田作究竟——夠——揮出怎樣的戰斗力,他早就千千萬萬次明白了。
于是只在下屬戰戰兢兢請——「是否要去確認行動組成員的傷亡——況」時,隨意地「唔」了一聲說︰「不必。」首領有點——不在焉地說,「不會有傷亡,他們只是暈過去了。對方並不殺人。——那麼另兩位新加入的少年,狀況如何?」
隨著下屬謹慎的報告,首領迅速在——里還原出場景︰
持刀少年懷抱著孩子站在窗口,織田作認為這是對于孩子的挾持,游擊隊也做出了同樣的判斷。
三方同時匯聚于一點,混戰中持刀少年全程護著孩子後退而完全沒有——攻、孩子們被驚嚇到——是生命——虞、游擊隊則被擁有預知系異——力[天衣——縫]的織田作挨個放倒了。
同時首領得出兩個結論︰
其一、在這個戰況下留有余地,那兩個少年的戰斗力不可小覷。
且從這兩人只顧防守的表現、加上織田作後續對待少年們的緩——態度來看,至少對于織田作——孩子們來說他們稱得上是友好陣營的。
那麼,這就夠了。
不管這兩人是因為什麼理由而想要尋找「——宰治」,只要他們對孩子們友好——害,他也不是不可以留這兩人一條性命。
否則,這個世界……不,後續處理的話,讓這些人……
首領的——緒不由自主往後續安排的方向——轉,一眨眼已經考慮到先殺死再偽造假身份等等危險需求上了,——是最終他還是決定交給織田作自己處理。
——對于已經走——織田作保護圈的少年們,首領並不怎麼願意真的去下死手。他還是去相信自己朋友的選擇好了。
其二、的話。
恐怕,織田作已經把港口黑手黨當成假想敵了吧?
首領這樣想著,淺淺彎了彎嘴角,那好像是一個未成形的微笑。
那也沒辦法啦?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嘛。
不派遣游擊隊潛伏的話,如何確定異世界持刀少年的立場呢?雖說有點對不起臨時任命帶隊的廣津先生,——是既然不會死的話就請原諒他吧;啊,不原諒也沒關系哦。
另一邊,不把港口黑手黨當做敵人的話,他早已設計的、守護「書」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可沒辦法完成呢。
因此,即便敦君——芥川會遍體鱗傷,也是沒辦法的事。
因此,即便會被織田作仇恨——————
緒到這里戛然而止。這位久握大權的首領連連甩頭,有一瞬間竟顯出幾分狀如少年的孩子氣,像是想要把這個可怕的想法從腦袋里甩出去似的。
從來清醒理智到令人懼怕的首領——宰,竟想要像孩子一樣閉上雙眼堵住耳朵。
這個世界里唯獨他一人清醒——久,為什麼不——欺騙自己一下?
——啊,說到芥川。
首領立刻讓自己轉移了注意力。他在座椅上換了個姿勢,按動暗處的控制鍵,在漆黑一片的防彈玻璃上便投影出實時影像。
那竟是樓下幾人激戰的監視影像。
恐怕誰也不會想到︰連同入侵港口黑手黨的每一步在內,竟然都牢牢掌控在這位黑手黨的首領手中,被那——冷酷銳利的視線所凝視評估著。
首領——宰安靜地注視著監控畫面。
單獨一個的監控鏡頭很難以捕捉高速移動的[虎],幸好黑手黨本——大樓里最不缺乏的就是各種監視設備。
四肢化作老虎爪子的中島敦短暫停留在牆壁上,下一秒化作肉眼看不——的旋風,直直沖擊向下——
灰色的衣刃——虎爪迎擊在一起,激烈到甚至迸濺出火花。
然而衣刃終究是衣刃,布料如何同老虎的利爪相媲美?疊加了三層的布料沒撐住——時間便被撕裂,眼看著虎爪向面前一爪刺下,地面竟——聲彈射出——數衣刃,逼迫中島敦放棄——攻,轉而借力躍向天花板。
那是切斷了空間——行突刺的衣刃之雨,藏在那之後的正是芥川龍之介沉靜決斷的眼神。
——不是已經有所成——的人,是決不會露出這種眼神的。
首領微微揚起眉來,調整按鍵,切換到另一個監控屏幕。
穿雪白——服而——披垂的少女站在原地,唯有背後浮現出人影。
漂浮在空中的人影同樣穿著——服而佩戴雪白的妝容面具,手里持著甚至有少女身高那樣高的——刀。
毫——疑問,這是異——力,其名為——[夜叉白雪]。
而另一邊,同這位少女對峙的敵人卻不——身影。
宛如默劇又宛如照片,幾乎凝固了一般的少女卻突兀地動了一下——
從懷里拿出一——舊手機,放在耳邊︰
「殺死敵人,[夜叉白雪]。」
話音剛落,浮現于少女背後的人影便抬起——刀,一刀橫掃!
這一刀幾乎砍斷了周圍所有障礙物,同樣也暴露出角落里微妙的不同。
少女拔出短刀。
「我的名字是泉鏡花,是港口黑手黨的暗殺者。」少女輕聲地說。
「如果放過你的話,你就會趕過去支援,有可——會傷到那個人吧。——這樣的假設,不——夠允許。」
泉鏡花向前沖去。
同時,被異——力[細雪]干涉到的攝像頭,——出了「滋滋滋」的不詳電流聲。
注視著這一切的首領淺淺一笑,放任攝像屏幕黑屏下去,沒再——行調整。
——這一切的——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甚至比曾經設想的還要更好一點。
「芥川君比想象中更優秀呢。你不這麼覺得嗎,」首領緩聲問——︰「銀?」
原來他並不只是一個人。
秘書芥川銀始終陪伴在首領身邊,只是過于——聲而沉默,使人難以意識到——的存在感。
銀听——這句話,便溫順地低下頭去。
「是的。首領。」銀回答——,也有些高興的樣子。
首領也笑了笑,「這就是武裝偵探社的力量吧。——恭喜你,銀,哥哥把你放在第一位了哦?還在怨恨他嗎?」
銀就搖了搖頭,「早就沒有了。」穿黑衣的女性回答——,「哥哥沒有再殺下去,真好啊。」
首領便問︰「那麼,你為什麼還站在這里呢?」
「什、——」第一次芥川銀露出驚愕的神——,微微睜大眼楮,逾矩地抬頭望向首領︰「您說、什麼?」
首領只是說,「你不是還有必須要做的事——嗎?」
銀不敢置信地重復——︰「必須要做……的事?可是,可是、我,我應該被處以死刑的啊……您說、……」
首領像是望著天真——邪的孩童般溫柔地笑了。
「是啊。快去吧,銀。」
首領——宰柔聲說︰
「這可是你的‘再生之日’啊。」
「——、————!!」
這一刻銀簡直在這孤獨的男人面前落下淚來。
銀遵循命令站在門前,——站在門前又忍不住回頭。
「您最後把我也推開了,可是您又要去做什麼呢?」
在銀最後的一眼中,——宰治終于露出一個真——的笑容。
這笑容疲累已極,倦怠又蒼白,卻好像孩子終于完成——願一樣、——滿意足了。
從——達四年半以來第一次緩緩——開的窗戶中,日暮暖橘色的光芒親吻著這個男人每一寸不為人所知的傷痛——
宰治凝望著他的橫濱、他小——呵護至今的小小世界,微笑著說︰
「至于我?我要去迎接……我的‘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