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了開了!」
「這秘境里四處是機關, 我怕一不小心給觸動了,壓根兒沒敢亂動,誰尋到開關了?」
「剛才的叩牆聲好像是從那邊傳來的。」
「看那身服飾, 似乎是劍朝宗的弟子。」
「不用懷疑,這就是咱們來前還議論的那個把天都給捅破了的變態。」
「薛……」
「噓, 他往這邊兒看來了。」
明亮的火焰靜謐地燃著, 一眾弟子听到動靜, 望著身邊真空了一小圈的曲漾竊竊私語。
寬袖下的手從凹陷上移開, 收回到身側,曲漾瞥了一眼人群, 搜尋到站在其中的楚驍,對方也正看著他。
比起抵達丹陽宗前一晚,躲進後宮之一的小師姐帳篷中苟命的狼狽,此時的楚驍淡定自若, 又恢復了以往張揚的風發意氣。
迎著曲漾遠遠望來的眼神,他下意識想後退半步,隨即不甘示弱地冷冷看了回去,不閃不避,甚至唇角還勾了勾。
隔了十數米,兩人看似平淡地對視,洶涌的狂流全都壓在了暗處。
看這瞬間有了底氣的樣子, 被掰斷的金手指應當是又續上了,曲漾百無聊賴地想。
小弟子顛顛兒跑到他身後︰「多謝師兄肯允我跟隨,若是有需要師兄但請吩咐,別的不行,打下手我還是挺在行的。」
「成。」
周邊的宗門子弟結伴而行,選定了要走的通道便興沖沖地先行進去了, 林疏和蕭厲分別朝曲漾點點頭,帶著身後同伴走入通道。
楚驍仍和陸流涵加入吳的隊伍,隊伍里幾人說笑著,肉眼可見生疏了些,身影沒入遠方的拐彎處。
最後,留在原地的只有曲漾和小弟子兩人。
秘境尋寶,機緣層出,此情此景最適合推出幾則龍愛天劇情了,曲漾不信那個系統忍耐得住,打算等楚驍觸發劇情再跟過去。
平靜的日子總是少了些刺激,得月兌件馬甲,在死水中激蕩出的波瀾。
因此曲漾悠悠地斜倚著石壁,一點兒也不見著急,反而很有興致地偏頭問小弟子︰「對了師弟,你還沒說你叫什麼名字?」
「啊,我姓甘,單名一個遂字。」
甘遂低著頭,有些靦腆,因此也就沒有看到曲漾微微頷首,清澈濃黑的眼中幽光流轉,整個秘境的全貌分毫畢現地呈現在眼底。
0641能夠接收到曲漾的視野,此時揪了揪他的衣領︰「宿主,你看看那些正奮力尋寶的人,你這樣做太不公平了。」
曲漾抿笑︰「睜眼就是開掛,呼吸都是錯誤,我能有什麼辦法?」
他又接著打量起秘境的布局。
太微秘境說到底就是一座龐大的地下通道,此處頭頂岩壁高挑且凹凸不平,在寬敞的場地外斷續圍了一周的石壁平滑,這兒以及通道的壁上隔斷距離便嵌一束火把。
九條通道猶如巨樹的根系,向遠處蔓延出愈來愈多的分支的同時,也互相虯結。
四通八達,常有勾連。
通道內,楚驍等人小心翼翼地除掉凶陣、妖獸,焦急地四處探尋寶貝,殊不知此時有人疏懶地立在起點,將妖獸、陣法、秘寶盡收眼里,神情平淡。
他只能拿回原主因氣運之子而失去的種種,不必再給原主留下些什麼。
哦對,等月兌離世界之前,儲物袋里拍賣會上賺得的成堆上品靈石也要記得銷毀。
所以實話說,這個秘境于他沒什麼意思。
曲漾端詳兩眼,特意挑出離楚驍比較近,秘寶、危險也少上許多的一條路線。
「走吧。」
見他終于進發,甘遂開心地跟在後邊。
在一條通道中沒走一會兒,又遇上兩道岔路,選其中一個走,不久又會遇上一個岔道……如此一來,可選的線路簡直數不清。
曲漾面含微笑,看也不看另一條岔路,便邁步走進,不像其他小隊中的弟子一樣,拿出陣旗、龜殼測探一番,才敢選定接下來走哪條通道。
地面隱隱顫抖起來,起初甘遂還覺得是幻覺,可幾個呼吸間,他的身軀便歪斜不穩,腳下一個趔趄,幸好及時伸手扶住了石壁,才沒有摔倒。
他偏頭,見曲漾身形穩定依舊,白衣劍修淡定地踏足在巨震的地面上,走到岔路前看也沒看另一條,又要直接莽進去。
甘遂的雙手緊攥住火把,弱弱出聲︰「師……師兄!我覺著前邊動靜有點兒不妙啊,要不咱們退回去,從另一條通道走吧?」
曲漾沉默不語,實則心內道︰瞎說,這是最安全的一條線路了,旁邊的通道里靜得針落可聞,看似沒有危機,實則陣法四伏。
修長的手指伸出,隨著曲漾低聲念出一道法訣,一層薄紗般的靈氣漂渡,包裹住甘遂的全身上下。
甘遂稍稍松開火把試了試,能在地面上站穩了,欲言又止看了曲漾又向里邊走去的背影半晌,苦哈哈地繼續跟在曲漾身後。
「多謝師兄。」
震顫愈來愈大,前方不遠處,幾個修士的影子投落到石壁上,拐過一道彎後,彼此隔著幾十米遠互相望見了。
「救命啊!」
「快跑!這是金丹初期妖獸!」
「你喊什麼?他們跑了,我們怎麼辦?」
倏地,有道龐大的陰影猛地躍出,一名倒霉弟子被撲了個正著,兩只利爪將其摁在地上無法動彈。
「臥槽!吃人了吃人了!」
「來人啊救命!」
一片尖聲驚叫和嗚嗚的哭咽聲里,軀體線條流暢的矯健雄獅咧開血盆大口,頭顱湊近,鋒利的爪子穿透早已嚇暈過去的倒霉弟子道袍,刺出鮮紅血跡。
有些心軟的弟子咬牙停住,拿出法器攻向獅妖。
獅妖承受了數道攻勢,悶哼一聲,野性的獸瞳里映著血色,猛地一口咬在倒霉鬼的脖頸上。
鮮血從人類脆弱的動脈里噴薄而出,獅妖眼瞳里的血色躍動得更為興奮。
它尖利的牙齒還在倒霉弟子的皮肉之中,正要繼續閉齒咬合下去,卻轟然倒下。
重壓之下,倒霉弟子噴出一口老血,從昏迷當中清醒過來。
功德+2
曲漾收手,淡淡低頭看去,倒霉弟子粗喘著氣,扒拉開獅妖,手捂汩汩淌血的脖子起身,灌了一瓶療傷丹藥,轉頭看向曲漾,先是一怔,隨即才道︰「謝薛師兄救我。」
心軟留下來的弟子們看到曲漾熟悉的白衣劍修裝束,又看清了那張俊逸溫潤的臉龐,也不禁愣住。
白色晃眼,不適合穿在凶險的秘境當中,他們並沒有衣著劍朝宗的定制道袍,反而紛紛換上了一襲黑衣。
曲漾也因此一開始沒有認出,此時听到這些人誠懇的道謝,抬起骨節分明的手,手腕翻轉兩下,烏黑的眸子淡漠盯著,語氣不咸不淡︰「不用謝。」
遠處傳來淒慘的哀嚎,只在耳膜炸響了一刻,隨即便像是從未出現過般消失了。
甘遂縮了縮腦袋,那幾名劍朝宗弟子也陷入了沉默。
慌不擇路逃入另一個通道的兩名弟子,應當是死在了那里。
都說太微秘境當中有潑天的機緣,林疏當年便在這里得了一顆洗髓丹,後來才成了元嬰之下第一人。
可如今看來,也是處處危機,一著不慎便落入了死局。
幾名劍朝宗弟子心有戚戚焉,之前任憑宗門內長老怎樣苦口婆心勸說,也非是要來秘境,一個個如同打了雞血,立志要揚名立萬。
現在倒是不敢想了,能活著已實屬不易。
思及此,他們看向甘遂的眼神充滿了艷羨,薛聆羽如今的實力比之長老都要強上一籌,他何德何能得以跟在薛師兄身後?
服用了高階丹藥,血迅速止住的倒霉蛋望望曲漾,小聲開口︰「師兄,是我們不知天高地厚,實力不足便跑到了這里,接下來能否……能否……」
既然薛聆羽能容忍後邊跟著甘遂了,他希望薛聆羽也讓他們追隨,不過這話實在太難以啟齒了,他低垂著頭,聲音越來越小。
「能否讓師弟師妹為您……」他終于鼓足勇氣,音量稍大了一點兒,頭也抬了起來,卻發覺眼前的人不知何時走向了通道內里。
「師兄……」倒霉蛋伸出了爾康手。
遠遠的,他看到曲漾回了下頭睇過來一眼,薄唇微啟,吐出了簡短幾字。
「救錯了。」
通道內靜謐空曠,這不大不小的一聲清晰地傳入在場所有人耳中,甘遂眼觀鼻鼻觀心,全做不知,而那幾名劍朝宗弟子臉色僵住,停留在原地沒有追上來。
當初他們對薛聆羽的遭遇冷眼旁觀,甚至隨口調笑時踩上一腳,如今自己落了難,也不再指望有人能拉他們一把。
報復談不上,只能說是報應不爽。
甘遂噤聲不語,跟隨在曲漾身後走了許久,偶爾偷瞟一眼曲漾,見他唇角的微笑始終維持一個弧度未變,又想到身後幾名面對凶險無力抵抗的劍朝宗弟子,既害怕又慶幸。
沉沉壓抑在胸口的情緒消散一些,曲漾靜靜走在通道中,朝某個方向逼近而去。
看來,即便原主沒有在被問及心願時直接應答,心里邊還是對這些弟子們埋怨的。
耳邊似有細微的動靜響起。
曲漾笑意加深,雙眼對準了某個方向︰「楚師弟遇到危險了,我得過去一趟。這條通道再安全不過,你是想待在這里,還是繼續跟著我?」
甘遂心里一緊︰「我,我繼續跟著師兄。」
「那好。」
曲漾提起甘遂的後衣領足尖踏點,借著通道連結處穿行在偌大秘境當中,瞬息間便到了一處已經聚集了幾十人的通道。
放下暈乎乎的甘遂,圍著觀看的人群自動分開了一條路,曲漾毫不客氣地行至最前端。
面前是一處暗室,里邊燈火通明,橘黃色調溫暖,卻傳來劍與劍相擊的激烈打斗聲。
甘遂又小跑著湊過來,剛想和曲漾說什麼,看到曲漾另一邊的人時,又默默地將話咽回去。
風流不羈的年輕修士抱著劍,與曲漾一樣,目光直視前方的暗室。
「嘖,蕭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和楚驍打了個平手。」
這是自然。
曲漾心道︰楚驍不僅在五天內掌握了一門秘籍,身法足可以增進一倍,秘境末頁又有真正的上古逃匿法訣。單論敏捷程度,蕭厲是不及他的。
剛才耳畔的機械音是︰「龍傲天輔助劇情激活︰遇劍修大能傳承。」
曲漾听了,當即在心底「呵」了一聲。
鼠目寸光之輩,又是秘籍又是傳承的,學一堆俗套玩意兒,反而對真正的人間精魄——《天衍訣》——棄于不顧,能有什麼用。
暗室里的戰斗臨近尾聲,曲漾拂開林疏阻攔的手臂,飛身而起,飄然而下落到暗室。
廝殺的兩人為免被人漁翁得利,不約而同停了攻勢,隨後便急了。
曲漾將傳承的光團勾起,朝他們頷首微笑︰「多謝摯友和小師弟,你們繼續,我就先將傳承笑納了。」
語罷,曲漾乘著飛劍向外掠去,化作一道殘影,眨眼間只余一個小黑點。
這是他的劇情,是他的傳承!
楚驍氣得發抖,他如今身法大成,只要是施展秘籍最後的那道法訣,沒人能夠快過他,便也不將曲漾的實力放在眼里,也追了過去,倏然如流星。
……
曲漾徑自向一條通道沖去,見四周地形皆如自己掌控那樣,唇角微彎。
身旁刮起一道狂風,曲漾再低頭時,手中的傳承已然不見了。
曲漾利落抽劍,一劍刺出劍風如龍,前方奔逃的身影無可避免地被劍風掃到,傳來嘶聲哀嚎,鮮血淋灕,強撐著往前跑。
逃著逃著,那道身影頓住了。
陡峭的山崖卷著冷風,前端是這秘境中唯一一處懸崖。
曲漾一步步走上,逼近無處可逃,御劍而起的楚驍。
「師弟,你將師兄的傳承還回來,此事我便不與你計較了。」
「呸!」楚驍唾出一口血沫,胸膛上下起伏,不住地咳嗽卻一陣陣冷笑,「薛聆羽你做夢!」
「學得了一招半式就狂起來了?你又不是那位劍修前輩,還能殺得了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你能將天捅破了又如何,除了我方才疏忽,一時不察才被你傷到,你能踫到我一片衣角嗎?」
「你我生死決斗,最終死的一定是你。薛聆羽,你在此立下心魔誓,說不會對我出手,我饒你一命。」
曲漾笑微微地瞧著他,摩挲著劍柄問︰「倘若我不呢?」
楚驍狠狠道︰「那我便在此殺了你!」
話音未落,一道劍風斜刺里橫掃而來,楚驍大驚,匆忙閃躲也無法避開,只得跳下劍狼狽地滾了下來。
將劍扎在地面,曲漾撐著劍微笑看他,見他起身後,仿佛受到了奇恥大辱般青筋暴跳,心頭愉悅。
楚驍的腦子也不知是搭了哪根筋,居然低低沉聲笑起來︰「你說,倘若我去將你的行徑說出去,那位劍修前輩是不是會懊悔曾經教授過你劍法,直接過來清理了你?」
「別說我白日妄想,放心,我有這份逃出生天的實力。只要我施了那道秘訣,除非是那位老前輩,否則別人休想追上。」
「哦,這樣啊。」
楚驍忽然感到一陣不妙。
沒有給他足夠的反應時間,曲漾一頭烏發仿佛瞬間落了雪,面龐也奇妙地變幻著,肩寬腰窄的高挑身形也成了十四五歲的少年模樣。
轉瞬間,曲漾幻化成了那名鶴發童顏的劍修。
「你幻化得再像,也終究不是……」
楚驍的話到此為止。
獨屬于那位劍修老前輩的孤絕氣息彌漫,即便他只是閑散地戳著劍立在那里,也是劍意滔天。
曲漾眉眼舒展地朝他笑了下,開口是少年人的嗓音︰「師弟,滿意了?」
這怎麼可能。
不可能的!這是幻境對吧?絕對是幻境!
楚驍胡亂搖著頭,一步步向後撤,腳下一滑,踩到一枚石子,緊接著仰倒的上半身便空落落的。
他到了懸崖邊。
楚驍驚駭地正想收回身子,施出那道秘訣,前路卻被一道自如揮灑的劍風堵死。
他停了動作,劍風不依不撓地襲來,將他刮扇得頭破血流,擊落山崖。
楚驍雙手不斷地四處亂抓著,仰面不斷下墜,一雙眼里血色彌漫,周身黑氣纏繞。
死了就完全解月兌了。
你活著還做什麼呢?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還自詡天道寵兒,無人可敵。
曲漾站在崖頂,緩緩收劍。
心魔啊……這才是第一步,要楚驍完完全全被心魔操縱吞噬,再不得好死,才算是功德圓滿。
他抬步欲要離開,卻听山崖下響起冰冷的機械音︰「龍傲天輔助劇情激活︰山崖下遇老爺爺。」
山下有道蒼老的聲音︰「昨日夜觀天象,今日會有星官降落凡塵遭難,是我的有緣人吶。」
……
幽暗的山洞里,楚驍掀起沉重的眼皮,耳畔是 里啪啦的柴火爆破聲。
他想起此前系統的提示音,心中舒了口氣,大難臨頭沒死,反而得了後福。
楚驍朝洞口望去,借著火光可以窺見有人端坐在那里,是個一襲濃黑道袍,頭戴銀白面具的人,他身形挺拔,露出的一雙眼眸深邃悠遠,下頜線條流暢,發絲卻是銀白。
探究的靈氣渡去,仿佛泥牛入海,黑衣人的實力琢磨不透。
想必,這就是那位老爺爺了。
楚驍整理了下儀容,即刻起身,黑衣人的視線立刻攫住了他,冷冽如崖頂寒風,整個人也是孤高不勝寒。
這是真正的前輩高手啊。
想到這里,楚驍不再猶豫,連忙緊走幾步上前,跪地磕了三個響頭︰「多謝前輩出手相救,此等大恩唯有做牛馬之徒,任您隨意驅使差遣才能報答了。師父在上,還請受徒兒三拜。」
有薛聆羽的死亡陰影,他也顧不得臉皮了。
叩首忐忑等待中,楚驍緊張得呼吸一緊,繼而便听黑衣人隨意「嗯」了聲,並沒有拒絕。
「徒兒名為楚驍,敢問師父名姓?」
黑衣人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姓曲,名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