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野言撿到了一只無家可歸可憐兮兮的太宰治。
姑且算是故友吧, 本來他是沒打算把人帶回家的,但是對方雖然嘴上說著︰「沒關系,我住哪里都可以。」看向他的時候眼楮里卻寫滿了落寞。
京野言曾經見過這個樣子的太宰治, 在還在港口黑手黨的時候。
他看起來像是急切的渴望抓住什麼, 卻發現什麼都抓不住, 最後只剩下絕望。
面前的男人比起當初少了幾分稚女敕,多的是讓人快要喘不過氣來的無望。
那是種已經明白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只能在放任自己沉入黑暗更深處的心如死灰。
平行世界的太宰治雖然還活著,但給京野言的感覺卻像是已經死去了一樣,以至于心里多少有點不忍。
太宰身上發生什麼了?怎麼會這麼悲傷?誰讓他難過了?
只要想到這個表情出現在太宰治的臉上, 京野言就覺得心里一陣一陣的疼,沒辦法放著不管。
最後只能把人撿回家了,如果是這個世界的話,這個當首領的太宰治確實沒有其他地方可去。
路上給中也打了個電話,告訴他鑰匙已經找到了,詢問了一下本世界太宰的情況。
「他半路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京野言掛了電話之後,又給太宰打了個電話, 一陣忙音,沒有接通。
「沒事吧」
兩人之間的某種特殊聯系讓京野言能察覺到對方應該沒出什麼事, 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 這種聯系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像是有個罩子隔絕了兩人。
因為另一邊沒有異樣,而且京野言自己多少也有了點推斷,所以他一點都不著急。
轉身從衣櫃里翻出了一套新衣服, 敲了敲浴室的門。
里面的動靜安靜了一下, 腳步聲逐漸接近, 浴室的門被打開, 濕熱的氣息鋪面而來。
京野言眨了下眼楮,僵硬的把手里的衣服遞過去,一個音節一頓機械的說︰「新的。」
被繚繞的水汽環繞的男人微微一笑︰「謝謝。」接過衣服之後,他並沒有回去,反而靠在門框邊上看起來很。隨意的邀請︰「要不要一起?家里的浴缸很大哦。」!!!
京野言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後知後覺的紅了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空氣好像變得稀薄起來了。
一時間,腦中一大串話飄過。
——日本人把泡澡作為加深家庭感情,維系良好健康關系的方式,島國以前為了節約水資源一家都用同一浴缸的水,這種習慣一直都保持到現在!
對,這位首領宰應該沒有特殊的意思,也、也許是想培養一下兄弟情?
「不了,謝謝,現在有點事,一會洗也可以。」京野言木木的說。
首領宰的眼神突然變得意味深長,喉間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這樣啊。」
好在雖然那種突如其來的極富侵略性的感覺還沒有消失,對方卻沒有堅持,仿佛真的只是隨口詢問而已。
等浴室門重新關上,京野言提著的一口氣才松了下來。
剛剛的這個宰潛意識里讓他察覺到了危險,總覺得真的應了他的邀約會發生什麼不得了的事。
說不上糟糕,總之就是覺得很不妙。
不過因為其實也沒太弄懂剛剛發生了什麼,那種會令他窘迫的感覺很快就消退了。
等首領宰穿著不太合身的衣服出來出來,京野言還能淡定的拿著吹風機給他吹頭發。
稍微靠近一些就讓人覺得充滿壓迫力的男人這種時候顯得格外乖巧。
仿佛他不是生活在殺戮和血腥當中的黑手黨首領一樣。
即便如此,京野言也不會把他和這個世界的太宰治混淆,只要看一眼就知道,這是兩個不同的人。
「說起來,你的世界里,我還在你身邊嗎?」京野言好奇的問。
如果是平行世界的話,那個世界的自己一定也在想辦法接近太宰治,然後得到那個超羞恥考題的答案,不過這個太宰感覺會難度飆升。
「沒有。」男人的聲音染上了幾分嘶啞。
「果然離開了嗎?」
「不是,沒有你的存在,」首領宰輕輕的說,「哪里都沒有,我嘗試著找過,但是就是沒有。」
「你是獨數于這個世界的,獨數于這個世界的太宰治的。」男人低沉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旖旎曖昧。
京野言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耳朵熱的不像話。
「咳咳,這跟太宰沒有關系吧。」
對方似乎含糊的笑了一下,抓住了撥弄著他頭發的手,轉過身來,語調不徐不疾的說︰「真的跟他沒關系嗎?」
「呃」
「那麼,我把你帶走也沒關系吧,帶到我的世界去,」首領宰的聲音黏黏糊糊的蜜糖一般,卻愈發危險,「沒辦法嘛,阿言~太宰治有兩個,可是你只有一個呢。」
察覺到不妙的京野言本能的後退,卻被對方用力一帶,並未對首領宰多做防備的他一下子就向前倒了下去。
撲在對方懷里,淡淡的冷香讓他的意識變得模糊起來。
這個味道好像在哪里聞過
他恍惚的記起今天早上在這間屋房子里就有這種味道,雖然很淡,但他絕不會認錯。
在知道鑰匙在首領宰的手上之後,他就沒有多問,因為這本來就是這個人的東西,拿回自己的東西天經地義,而且這是太宰治,警惕被消磨到了最低。
即便是現在,身體逐漸失去控制,倒在男人的懷里,京野言仍然莫名的感到安心,潛意識里覺得太宰治不會傷害他——不管是哪個太宰治。
心里生不出半分戒備。
看來對方有備而來,從鑰匙失蹤開始就已經踏入了首領宰的網中。
但是京野言一點也不生氣,甚至覺得放縱一下也沒什麼不好。
所以他用最後一點力起拍了拍男人的背。
首領宰的身體僵了一下,聲音里模糊的帶上了哭腔︰「對我這麼好可不行,總是放縱我的話,說不定會越來越過分。」
京野言分辨不出他這句話中的「我」到底是另一個太宰還是他自己,只是安慰的回抱著他。
「同一個世界不能存在兩個相同的人,我能留在這個世界的代價你應該察覺到了吧,這個世界的太宰治不見了。」
京野言當然知道,他處理過時政和溯行軍,本身就經常穿梭橫縱兩個世界線,所以很快就發覺到這一點。
「不過那個世界和這個世界的關系是沒有那麼簡單的。」首領宰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用力的閉上眼楮,聲音輕柔︰「你不需要知道那些,睡吧,等你醒來,就不會再記得他了,你會成為我的。」
听到這話,京野言勉強的掙動了一下,想告訴首領宰︰以他和太宰的關系,任何手段都是沒用的,因為他們的命運已經緊緊的交織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離。
這個意思就是無論走到多遠的地方,命運都會促使他們回到彼此身邊,一個死亡另一個也不會活下去,畢竟一個是王一個是宰輔嘛。
不過首領宰似乎是把他的動作認成拒絕和抵抗,環在他腰間的手用力的收緊了一下。
京野言感覺腰都快被他勒斷了,心里無奈的想︰太宰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
差點要徹底失去意識的時候,他清晰的感受到了另一個存在,從心髒的一端延伸向另一端。
封閉的房間內忽然卷起細風,四周的空間倒錯,露出細密的裂縫。
空間被生生撕裂開,一道修長的身影從縫隙中走了出來,冰冷的看著懷抱著京野言的首領宰。
看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首領宰眼瞳微縮,難以置信的說︰「不可能,你怎麼會!」
太宰治眯起眼楮,皮笑肉不笑的說︰「搶走別人的寶物,是會遭報應的哦。」
本來差點要睡過去的京野言這會完全不困了,自家宰輔的到來讓他的精神瞬間好了很多,因為宰輔不在而承受著各種惡意善意、數不清的竊竊私語而快要頭疼到爆炸的京野言終于不用再被這個混亂debuff影響了。
其實就是妖界的管理員權限所帶來的副作用,需要宰輔自帶的清氣壓制。
京野言緩緩直起身,輕柔卻不失堅定的推開了首領宰。
在十二國,被麒麟選中成為王的凡人會登仙籍,從此超月兌于六道輪回之外,獲得永恆的生命和青春,直至王失道,也就是說,王和宰輔都是仙人之體。
京野言其實沒那麼容易中招,不過一是宰輔去了別的世界讓他很頭疼(物理上的),二也是他自己放縱的原因。
但是他總不能失去自己的宰輔。
首領宰明明不想讓他離開,卻沒有過多阻攔,他的表情顯出灰白的顏色,像是一個雕塑一樣,沒有一絲生氣。
京野言一看到他這個表情心里就疼的要命,被黑著臉的太宰治拉到了自己的身後,太宰治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京野言訕訕的模了下鼻子。
唉,那不也是你嗎,干嘛要下死手呢。
忍了又忍,沒忍住,隔著太宰治對首領宰說︰「我看得到,你的身邊有很多制約,你好像被困住了。」
唉,又一個纏繞了龐大因果和命運的人。
首領宰沒什麼表情的看著他,無聲的笑了︰「你果然是愛著他的吧。」
帶著寒意的目光刺在他身上,太宰治瞬間笑的如沐春風︰「是啊,阿言一直愛著我,只愛我。」
「?」
這兩個宰怎麼回事,怎麼還帶揭人家老底的?
京野言十分順口的接上︰「即使是死亡也不能將我們分離。」
只讓他一個人去黃泉女神那打工?不可能的,下輩子也別想。
首領宰怔怔的看著他,連太宰治也回過頭來看他,那目光讓京野言渾身別扭,他清了清嗓子,說︰「你要怎麼辦?」
本以為首領宰會回到自己的世界,結果他的身體卻開始消失。
一點一點,在眼前分解。
首領宰抬起消失了一半的手,平靜的微笑︰「徹底消失吧。」
「為什麼?」
「因為在他的世界,他已經死了,」太宰治聲音輕的宛如嘆息,「在為織田作安排好結局之後,毫無留戀的從港口黑手黨的樓頂跳下去了。」
京野言呆住了,這一句話每個字他都認識,但是合在一起是什麼意思來著?
太宰治用力的閉了下眼楮,眸色發暗,再開口就帶上了幾分啞色︰「織田作在既定的結局上是必死的,要改變這個結局,不是每個人都會像我這麼幸運。」
承認這句話就意味著要承認在其他的世界里,也許,織田作已經死了。
這個消息對京野言來說也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開。
「但是」
看著兩個沉默下來的太宰治,京野言有點懵,然而習慣于高速運轉的大腦快速的得出了一個結論。
「開啟管理者權限。」他的聲音冷靜的過分。
【管理者權限目錄打開中】
太宰治拉住他的手,攥在手心里,似有所感的不安的說︰「阿言,你要做什麼?」
京野言安撫的對他笑笑,然後看向已經快消失殆盡的首領宰,自嘲的笑了一下,「沒想到我的管理者權限竟然會用在這樣的地方。」
「你要做什麼?」首領宰定定的看著京野言。
「你知道人類最強大的地方是什麼嗎?」京野言沒有指望對方能夠回答,而是自顧自的說︰「是可能性。」
「那是遠比神明和命運更加強大的東西,即使是最強大的神明,也要在人類無限的可能性面前拜服。」
他的面色平靜,眸光深邃而堅定︰「沒有任何東西能剝奪人類的可能性。」
即使最後仍然走向了最差的結局也好,京野言要將擁有走向無限未來的可能性還給他。
【管理者權限判斷,超出區域結算範圍,向當前區域管理者申請權限當前區域管理者[空白]交由系統托管,系統托管中權限許可開放】
首領宰身體的消失停住了,整個空間暗了下來,仿佛有一只巨大的鐘表,滴滴答答的轉動著。
噠一聲,永不停歇的鐘表停了下來,然後分針開始逆向行走,一圈又一圈,身邊的時間似是跟著流轉了一輪又一輪,他們看到了花落到花開,見證了女敕芽收攏重新埋入土地,在某一刻,像是要倒流到宇宙的伊始一般的時間停下了,時間又開始重新向前,眨眼間就已跨過萬年歲月。
一縷細風緩緩落下,房間內的三人仿佛沒有絲毫的變化,除了已經消失大半的首領宰的身體凝實了起來。
下一秒,三人目光停駐的半空,一股奇特的能量從中間倏然炸開,三人同時被掀翻到了牆上,立馬爬起來盯著凝成光點的半空,四周的光像是都被這個光點吸收,在光點的襯托下整個世界都暗了下來。
忽然,光點拉成細線,一本不斷翻動的發著光的空白書出現在半空。
傳說中,寫在上面的一切就會化為現實的萬能的——「書」。
書中有著無數選擇下的平行世界,而在書外,只有一個真實世界,書中的平行世界——即唯一存在的真實世界的萬千倒影。
雖然說是無數可能性,但其實只是在一個真實世界已然存在的選擇上進行選擇,有些事情無法更改,比如,不管怎樣都會死亡的織田作之助。
可是,有一天,一個不存在于無數平行世界的可能性里的人,一個只出現在這個唯一的真實世界里的人出現了,另一個月兌離于「書」與唯一現實的可能性的世界線成立了。
得到過書,且得到了真實的自己的記憶,首領宰對于「書」的出現毫不意外。
因為京野言做的,就是解放存在于「書」中的無數平行世界,將真正無限的可能性歸還。
看起來什麼都沒改變的世界,存在于星軌上的方向已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比如,也許「京野言」這個存在,將會遵從平行世界效應,出現在每一個平行世界里。
「書」懸浮在空中,三人互相看了彼此一眼,都謹慎的沒有行動。
京野言對這玩意沒興趣,橫濱里多少風風雨雨都與這有關,他想了想,覺得還是毀掉比較好,結果他剛想動,書化作了一道光一頭扎進他的眉心。
那道無比耀眼的光消失了。
京野言頓感額頭一涼,尚且不完整的神格里多了個什麼東西。
「我好像也該走了。」首領宰看著自己逐漸透明化的身體,但是這次並不是消失,而是回到他自己的世界,他們都能感覺到。
將無限可能性還給平行世界的意思就是——一切都將重新開始,但不是簡單的將一切都歸零,大概和回到選擇性節點的意思差不多,當然實際上要比這復雜一千倍。
首領宰大概是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環繞在細微的光點中,整個人放松的微笑起來,「還會再見嗎?」
京野言聳了下肩,「確實有這種可能性。」
「那就好。」余音尚未消失,那道身影卻已經不見了。
京野言看著他消失的地方,心里有些悵然。
那個認識此時在這里的他的首領宰再也不會出現了,無論是宇宙的哪個角落都不會再有這樣一個人。
也許有一天會有同樣的可能性出現,但到那時,都與他無關了。
一道身影撲到京野言身上,臉頰蹭著他的頭發,「我不喜歡阿言想著別人的樣子,完全不想看到!」
「啊啊~知道了。」京野言無奈的說。
「那麼,我們跑吧。」
「誒?」
太宰治好笑的說︰「剛才那麼大動靜,阿言不會覺得沒有人發現吧,恐怕到了明天,全世界都知道‘書’在你的房子里現身了。」
京野言愣了一下,瞬間被絕望吞沒,「不會吧!」
這什麼人間疾苦!
「所以我們只能開始逃亡了。」
京野言面無表情推開他的臉,「開什麼玩笑,他們敢來,就一個都別想回去。」
「是是~都听阿言的,」太宰治繼續撲在他身上摟摟抱抱,「說起來,阿言剛才是不是承認愛著我來著?」
凶狠的氣勢瞬間熄滅,京野言咽了下口水︰「沒有。」
太宰治低下頭,親了下青年的眼角,黏黏糊糊的撒嬌︰「但是我好愛阿言的。」
「能遇見阿言我大概用盡了一生的運氣,不知道多少‘太宰治’在背後嫉妒呢。」
微涼的唇瓣貼在耳邊低聲的說著各種情話,京野言覺得那只耳朵已經快燒著了,心髒快的讓他的身體顫抖起來。
「你、你別說了!」
「可是我都對阿言表白了,阿言真的沒有話要對我說嗎?嗯?」太宰治耐心的誘哄著,「說起來,剛剛那個太宰治好像穿著阿言的衣服呢,阿言真的沒什麼想說的嗎?」
京野言一瞬間汗毛都豎起來了,這、這種宛若被捉奸的緊張是怎麼回事!
「真的不說嗎?」
京野言深吸了一口氣,側頭,揪著對方的衣領,一個略顯生澀的吻落在唇上,隨著一句含含糊糊的「閉嘴」,太宰治確實老老實實的不再說話了。
心里卻糟糕的想著,即使阿言說出來他也無法滿足,他想听阿言一邊哭著,一邊嗚咽著說愛他,不說的話就絕對不會不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