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蝶是真的暈車了。
她一向自詡生命力頑強,結果車子開到山路上後,她就到處找塑料袋,把臉伸進去狂吐。
下車後她一查,發現清邁到拜縣的山路有762個急轉彎。
絕了。
拜縣的民宿房東是個中國人,特地開了車來巴士站接他們。
因為拜縣不像清邁,就是山野,某種程度上來說比較原始,缺乏便捷的交通。當地人往來幾乎都靠摩托,鮮少能看到汽車。如果有,那也幾乎是外來客包的。
「景點和景點之間都隔老遠了,你們最好也租輛車。」老板一邊開車一邊熱情地跟他們介紹,「但你們人多,租車也不方便,我建議還是租摩托吧,一帶一,劃算。」
大家決定采納他的意見,在民宿休整後一齊來到附近的租摩托店。會騎的分一撥,不會騎的就像地里小白菜,乖乖等著被會騎的一一領走。
姜蝶屬于會騎的那一撥,盛子煜也會騎,兩人就地分開,各帶一個,這樣出發去下一個景點。
她特意挑了一輛薄荷藍的小摩托,因為今天穿了薄荷綠的雪紡連衣裙,視覺上這樣搭配比較舒服。
戴上圓滾滾的頭盔,視線一下子沒那麼開闊。姜蝶笨拙地轉了下頭,看見盛子煜的後座載著孟舒雅,兩人有說有笑地直接開了出去。
姜蝶隱在頭盔下的眉頭微皺。
其他人都紛紛上車,搭配好的人都陸續出發,她的後座還空著。
沒人需要她帶了嗎?
姜蝶環顧了一圈,饒以藍還站在原地。
嗯……估計是等著蔣閻來載她。
他還沒來得及挑車,正在給商家繳納租金。
姜蝶眉毛一挑,轉動手柄,穩穩當當地停在饒以藍跟前。
「以藍,我載你吧。昨晚真的很抱歉,就當我向你賠罪了。」
她的語氣非常誠懇,饒以藍面露驚訝,不太自然地回她︰「沒事,還挺好吃的。載我就不必了。」
「看樣子你還沒原諒我……」
姜蝶露出非常失落的神色,內心的小惡魔卻笑翻天。
她不就是想讓蔣閻載她嗎?她偏不讓她如意。
饒以藍閃過一絲不耐煩的神色,剛要開口,蔣閻付好租金出來,見原地還剩下她們兩人。
「怎麼還沒走?」
姜蝶語帶三分無奈三分自責四分惶惑,先發制人道︰「我一直喊以藍上車呢,但她好像還是有點生我的氣,要不還是師哥你帶她吧。」
她以退為進,做作得水到渠成,無形中把饒以藍架了上去。
如果她真的上了蔣閻的車,不就代表她如同自己所說,還在因為昨晚斤斤計較。
果然,饒以藍咬著牙笑道︰「我從來沒生你氣,是你想太多。」
姜蝶笑眯眯︰「那就上來吧。」
饒以藍︰「……」
最後,姜蝶如願以償地載著黑臉的饒以藍突突向前開去。
由于她們磨蹭了一會兒才上路,沿路已經看不見其他人。
姜蝶一邊看著手機導航上的路線,一邊透過後視鏡觀察到饒以藍頻頻轉頭往後看。
她還不死心地等著蔣閻追上來。
「姜蝶,你開太快了!」
眼見後頭空落落的,她忍不住出聲制止她。
「你說什麼?我听不清!」
其實她听得一清二楚,也知道那話里藏著的心思。雖說她也挺想等蔣閻追上來,但那是只有她一個人的情況下。
載著饒以藍還等蔣閻,那不就等于主動給他們制造甜甜蜜蜜聊天的機會,她倒成了為他人做嫁衣的司機。
姜蝶不慢反快,嘴上還假惺惺地說︰「哎,怎麼還沒看到他們啊,不會他們都到了吧?我們得再快點了。」
饒以藍︰「……」
姜蝶見她吃癟,費了好大勁才壓住上揚的嘴角。
然而她似乎有點得意忘形過頭了。
耳邊傳來奇怪的聲響,摩托像被人暗中踩了剎車,越開越慢,接著停滯不動了。
「怎麼回事?」
饒以藍跳下車,和姜蝶面面相覷。
姜蝶此時也一頭霧水,她跟著下車檢查一番,不清楚是不是因為自己剛才突然加速的原因,引擎正悠悠地往外冒白煙。
一言以蔽之,壞了。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這下子該怎麼辦?
仿若听到兩人的哀嚎,解救她們的神明開著一輛銀灰色的摩托,終于在道路後方現身。
「蔣閻!」
饒以藍眼楮一亮,激動地朝他揮手。
蔣閻一個急剎車,長腿落地。
「……怎麼回事?」
饒以藍終于能出口惡氣,不管是不是先安下罪名︰「姜蝶開太猛,車子出問題了。」
姜蝶無語凝噎︰「……我就是正常開啊。」
蔣閻的臉上沒有任何犯難和焦躁,拍了一下出問題的摩托車照片存證,三下五除二就解決道︰「聯系上商家了,他們會來取回車。不過他們店里沒有多余的摩托了,都被租完。」
饒以藍的眼神突然流露出期待︰「那現在……?」
「我載你們過去。」蔣閻安排道,「一個先留在這里看車,一個我載過去,再返回來載剩下的那位。至于誰留下你們自己定。」
姜蝶立刻舉手道︰「我留下吧。」
這麼一個絕佳刷好感度的時機,樹立自己謙讓無私的一面,傻子都知道該怎麼選!
饒以藍雖然不是傻子,但她是驕傲的公主,不甘願做將就等待的那個人,因此對姜蝶的選擇很滿意,覺得她終于有點眼色。
她絲毫沒有異議地斜坐上蔣閻的摩托︰「那就辛苦你了。」
饒以藍終于揚起今天最真心實意的笑容,打算伸手要去抱蔣閻的腰,手剛伸到一半,蔣閻快一步開口︰「自己抓緊後座。」
如同那個台風天,他給了把傘,只說自己抓好,不願為之擋風。
饒以藍的手僵在一半,訕訕收回,不敢逾矩地轉去抓住兩邊。
引擎啟動,蔣閻絕塵而去前瞥了姜蝶一眼,說了兩個字。
等我。
姜蝶百無聊賴地等在原地,順道給盛子煜發微信吐槽自己的壞運氣。但他估計還在開車,沒有回。
筆直的鄉村公路上什麼都沒有,兩旁除了綠油油的稻田就是不知名的野草,沒有可以蔭蔽的樹木。但好在天氣沉悶,熱辣的光都被烏雲吞沒,倒也沒那麼曬。
這條路上偶爾有騎著摩托駛過的外國友人,熱心地停下來問姜蝶需不需要載一程,她倚著摩托,鼓著臉頰笑。
「謝謝!不用啦,有人會來載我!」
那人遺憾地聳肩,一溜煙兒就開不見了。空蕩蕩的路上又只剩下熱浪、蟬鳴還有即將快被玩到沒電的手機。
就在自動關機的那一刻,黑下去的屏幕上濺了一顆水滴。
下雨了?
姜蝶愕然,雨勢瞬間變大,來勢洶洶地直往下落。
她傻站在原地,無處可躲。
壓在頭盔下的劉海被斜吹來的雨絲粘在眼皮上,底妝全花,雪紡襯衫皺巴巴地貼著皮膚。
精心打扮的小蝴蝶頓時被澆成一只毛色粘稠的落湯雞。
她望了望左邊,說要來拉摩托的人沒來。
她又望了望右邊,說要來接自己的人也沒來。
……
姜蝶不抱希望地想,遇上大風大雨,他們估計不會來了。
要來也是等雨停吧。
她最後抬頭望了望天,心想老天是不是把她的小九九盡收眼底,所以才落一場雨打算治治自己。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既然要耍心眼就要付出代價。
田間起了一圈一圈的水煙,好似把世界封閉,除了雨,只剩下她。
可卻有一道隆隆的轟鳴破開雨聲,闖入跟前。
黑衣黑褲的人渾身濕透,騎著銀灰色的摩托,摘下頭盔,攏了一把濕發。
「上來。」
他的聲音混合在雨里,滴滴答答的,濺滿了漣漪。
姜蝶呆愣地看著居然真的返回來接她的蔣閻,突然好緊張。
「……這麼大雨,你怎麼還過來。」
蔣閻撒了一把頭盔中的積水︰「不是約好的嗎?」
姜蝶一會兒搗鼓頭發,一會兒拉拉衣服,無措道︰「那車子怎麼辦?」
「先放著。」
「……噢,好。」姜蝶腳步一頓,「那等一等!」
「?」
她可憐兮兮地看著蔣閻︰「我有個不情之請……能不能用你手機幫我拍張照?我手機沒電了……」
他一愣︰「拍照?」
「對,拍我和這個摩托。」
這是她當博主以來養成的習慣。除了編造和盛子煜的「戀愛紀事」,若生活中真的有什麼出其不意的經歷,無論是囧事或者幸事,她都會記錄下來當成素材和喜歡她的粉絲分享。不然每天的閱讀量kpi沒法兒完成。
蔣閻不明所以地點頭︰「可以。」
他掏出手機,非常嚴謹地擺正攝影中線,對準姜蝶。她靠在故障的摩托旁比小樹杈,少女的眼周被雨水沖刷得睜不開,干脆眯起兩道笑眼。
拍攝的人怔忪片刻,貌似隨意地按下 嚓。
姜蝶看蔣閻幫自己拍時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心里犯嘀咕也不敢說什麼,心想難道自己樹人設沒起什麼效果嗎?
習慣是真的,但沒必要非拍這一張。
她故意想給蔣閻展現一下自己在逆境中樂觀向上的一面,身為好學生這一掛的蔣閻,應該會青睞這種做法,從而更欣賞自己才對嘛。
姜蝶滿肚子算盤地攀上摩托的後座,抓緊兩邊︰「謝謝師哥,我坐好了!」
蔣閻不著痕跡地注視著後視鏡,嗯了一聲,收起手機,摩托往反方向開去。
姜蝶遲疑道︰「這個,方向好像不對……」
他語氣一頓︰「你打算穿著這身參觀?」
她這才反應過來,他開的方向是回民宿。
姜蝶低頭一看自己的衣服,臉色漲紅。
雨水連著雪紡將內衣打濕,勾勒出分明的輪廓。甚至內衣上的蝴蝶花紋都像浸了水一般,撲騰著卻飛不起來。
……天哪天哪天哪太丟人了!
蔣閻從後視鏡里看到姜蝶石化的臉,勾了下嘴角。那笑容很輕,被迎面的風一下就吹散了。
他仍是古井無波的樣子,說︰「就算你可以,我不行。」
「啊?!」
「我不能穿著濕衣服。」
嚇死了。
姜蝶差點以為他在說,就算她可以接受自己穿這身,但他不能讓她這樣出去。
原來是說他自己的衣服啊……
自己都在亂七八糟地想什麼!老天你直接下成雷雨劈死我算了。
他們的方向不順路,繞了一段才到民宿。
整棟山間別野靜悄悄的,雨勢漸小,藤制的秋千隨著風在院子里擺蕩。
摩托停在這座搖擺不定的秋千前,蔣閻解下頭盔,輕輕甩著頭發,小部分雨絲撲到姜蝶的面上。癢癢的。
「謝謝師哥。」姜蝶捂住胸口別扭地下車,「我們是不是要等雨停再過去?」
「不用。」蔣閻把頭盔留在了把手上,「拜縣的景點都是露天,不知道雨下多久,我讓大家自由活動了。」
姜蝶心頭一滯,心想好倒霉,自己都還沒去到景點。
她也不好意思再提出讓蔣閻等雨停載自己過去的話,琢磨著一會兒讓盛子煜過來載自己得了。
快走到房門口,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鑰匙在孟舒雅那里。
大家為了便捷,房間的分配就按照清邁的來,因此她還是和孟舒雅一間。剛才行李放下得匆忙,孟舒雅說鑰匙放在她那里保管,她就同意了。
這下想洗個澡都洗不成,連她的充電器都還在行李箱里。只能想辦法先聯系上孟舒雅,麻煩她回一趟民宿了。
姜蝶的腳步一頓,轉向走廊另一頭,來到蔣閻的房門口。
她的手剛伸出去要叩,房門從里側打開了。
————!!
蔣閻怎麼沒穿上衣就出來了!!
姜蝶視線定格在那精薄的淌水的肌膚上,大腦霎時間被煙花沖擊,張嘴就像吃了跳跳糖,字句在嘴巴里橫沖直撞,組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蔣閻也嚇了一跳,臉上流露出難得的不知所措。
空氣沉默了一秒,打破了這份死寂的是走廊左側傳來的開門聲。
姜蝶一驚,居然還有別人在?!
如果被人看見她現在穿著能透出內衣的襯衫站在果著上身的蔣閻面前……
大腦電光火石間拉響危險信號,姜蝶頭皮一緊,伸手一把將蔣閻推進去。
她緊接著欺身而上,在其他人撞破這幕前,一溜地鑽進了他的房間。
更準切的說,是鑽進了他的懷間。
姜蝶發誓這真的不是故意的。
蔣閻的身型擺在那兒,她一只細瘦胳膊哪推得動。因此他只是踉蹌往後幾步,她緊接而上,動作太急太猛,剛好就撞進了他懷里,濕衣和他赤/果的皮膚相貼。
她的鼻尖幾乎快踫到他的鎖骨,動作間呼吸的熱氣惹得他脖間青白色的血管跳動。
東南亞悶熱的潮濕雨天,無需觸手也可及的距離,蔣閻身上那股殘留的薄荷沐浴露香味就這麼纏上她的嗅覺。關門間掀起的氣流撲向後背,穿過交錯的空隙,卷著下沉的風從打開的窗子里撲出,壓上院子里栽種的黃鐘花。
他的喉頭一滾,花葉上,一滴殘留的雨水顫巍巍地滲入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