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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土城。

一只蜂鳥拍拍翅膀, 躲開所有人的視線,靈活地朝著一岳道人的鋪子飛去。

蜂鳥擠進鋪子中,黑豆似的眼楮轉啊轉,飛到一個隱蔽角落中, 用長長的嘴喙扒拉出一個跟自己差不多的大小的木頭人。蜂鳥用爪子抓起木頭人用力一飛, 大概重量超乎預料, 整只鳥歪歪扭扭撞到牆壁, 甩甩頭, 確定爪子抓穩木頭人, 認準方向艱難朝著城主府飛去。

城主府已變成一片廢墟。

死里逃生的城主夫人找地方安頓好昏迷的袁槊,三十二名兩米多高的後土城壯士在城主夫人的指揮下結陣, 他們修煉體系相同,靈根相同, 正是為現在這一天而時刻準備。

一塵、一問、貪狼、破軍四位長老在空中分居四方, 死死穩固封印。

一岳道人的重劍佇立在前,化為一個巨大的屏障, 源源不斷為後土城提供能量支持。

黑氣總算暫時停止蔓延,開始與金色陣法膠著,不分上下。

一個後土城壯士力竭,下一個立刻頂上,力求遏制住黑氣。

城主夫人一抹臉上灰塵,面色難看︰「如果它們突破封印……」

劍宗長老的本命靈劍被腐蝕一角, 劍修與劍本命相連,魔氣特有的腐蝕性令劍宗長老受了不輕的傷,他捂住胸口咳嗽兩聲︰「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城主夫人一眨不眨地盯著陣法,說道︰「魔界之門一旦打開,沒有人可以關的上。」

這是魔族的天賦, 他們的魔氣天生具有腐蝕性,攻擊力驚人。

後土城的封印是數千年前大乘大圓滿所設,只差一步飛升,如今修真界根本沒有修為如此強大的修士可以重畫陣法!

除非魔族自己心甘情願關上魔界之門。

可魔族若願意在魔界好好待著,又何必費心費力蟄伏幾千年的時間,在今天強行突破陣法桎梏。

又一名後土城壯士倒下,身後已經沒有可以輪換的人。

城主夫人向前一步,準備親自補缺。

一只蜂鳥歪歪斜斜飛過來,越過人群,停在城主府上方。

「那是……」一塵道人眼楮一眯,認出這種小鳥在神造化宗的防御大陣上不斷盤旋,「不破的蜂鳥?」

蜂鳥松開爪子,一個木頭小人從高處掉落,毫無意外被默契侵蝕殆盡。

然而下一刻,一個符文猛然張開!

「嗡——」

金色符文剛張開時耀眼地不可直視,筆畫復雜,仿佛帶著亙古傳來的威壓,重重落下!

奇跡發生,符文與封印融合在一起,魔氣像感覺到什麼天敵似的,靜悄悄不敢亂動,黑氣緩慢往地下返回,只一瞬間的功夫,竟然完全壓制。

一塵道人空出一只手捻訣,把想偷偷飛走的蜂鳥一把抓在手中,他直視蜂鳥的眼楮,一字一句道︰「小不破,听師父一次話,好好待在醫谷。」

**

「……好好待在醫谷。」

陸衍當然听得到這句話,他在後土城那兩天觀察過封印,臨時抱佛腳畫出一張符文,上面蘊含他在天道觀察到的一絲法則,只能解一時之需,若袁持不能及時趕回去,封印一樣得碎。

元嬰雷劫共三九二十七道,陸衍熬過去二十五道,只差利用最後兩道雷劫的力量碎丹成嬰。

正在一旁圍觀孟柯都驚呆了︰「……二十五道劫雷,一道都沒劈到不破師弟?」

段同風不贊同搖頭︰「旁門左道。」

是的,一道都沒劈到。

陸衍又不是傻的,他一個金丹去硬抗紫冥雷劫明擺著找死,陸衍手上不少避雷的好東西,光是替身用的傀儡就被劈沒了二十幾個,導致陸衍身邊全是傀儡破碎的身體,還斷了兩根技術不太成熟的避雷針。

最後兩道不能躲。

陸衍席地而坐,閉上眼楮,迎接雷劫。

帶著微弱紫意的雷電急速俯沖,將陸衍完完整整的籠罩在里面。

這還沒完,最後一道紫冥雷劫根本不給陸衍喘息的機會,緊跟著轟然下落!

陸衍只感覺到雷電順著經脈逆涌,狂暴的力量幾乎要撐碎脆弱的人類軀體,五髒六腑發出痛苦的哀嚎,皮膚似乎寸寸裂開細小的傷口,丹田猶如龍卷風一樣,拼命吸收來自雷劫的力量,小小的金丹在這股力量的沖擊下破碎又愈合,陸衍生生咽下一口到達喉嚨的鮮血,咬牙運轉功法,屬于天道的金色光芒牢牢護住陸衍的要害和經脈,共同涌向丹田的位置。

「 。」

神識中仿佛听到這麼一身脆響,圓滾滾的金丹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小的元嬰,有著完整的四肢,與陸衍長相一般無二,正安安靜靜沉睡在丹田之中。

碎丹成嬰!

天上的黑雲不甘心散去,雷劫的余威緩緩離開,靈氣歡呼雀躍,肆無忌憚地圍繞在陸衍身邊,為他撫平雷劫時造成的傷口。

槐生活了幾百年,從未見過如此景象。

元嬰劫中二十七道是紫冥雷劫,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更令人驚訝的是,渡劫者竟然躲過前二十五道,只憑最後兩道成功碎丹成嬰。

十六歲的元嬰啊,就算是倒退數千年,修真界鼎盛時刻,也從未有過十六歲的元嬰!

陸衍沐浴在劫後的靈氣流中,全身褪去傷痛只剩溫暖,皮膚上的細小傷口在元嬰期強大的自愈能力下已經看不出,被紫冥雷劫折騰一番的經脈和丹田,在天道庇護下,直接把紫冥雷劫的余威驅逐出去,經脈愈發堅韌,連體質也更加純粹。

孟柯自從知道陸衍要渡劫後就不斷加速跳動的心髒總算趨于平靜,第一天當掌門經歷這樣的事情,真是令人記憶深刻。孟柯手上出現一瓶回春丹,準備在陸衍醒來後送他用以療傷,同時感嘆道︰「真不愧是不破師弟。」

好像什麼樣驚世駭俗的事情發生在不破師弟身上都是理所應當。

段同風冷哼一聲,再次堅定自己的看法︰「連雷劫都要躲避,根基不穩,旁門左道。」

孟柯學著段同風的語氣反駁道︰「段道友小心道心不穩,道途堪憂啊。」

如今孟柯已是醫谷掌門,天然高段同風一頭,在孟柯看來,接下兩道紫冥雷劫成功碎丹成嬰的不破師弟毫無疑問是天縱奇才,劍宗落魄到什麼地步,怎麼什麼人都能當首席。

段同風悻悻閉嘴。

**

陸衍從入定中睜開眼楮,鼻子一動,聞到一股血腥味,紫冥雷劫溢出來的力量撐開他的皮膚,血液浸在黑色道袍中,看不真切,好在靈力修復完成,只是這件黑色道袍算是不能再穿了。

他本就很少穿親傳弟子道袍,好不容易有個正式場合能穿了,偏偏被血液浸濕,不過這件道袍也完成了它的使命,在陸衍迎接最後兩道雷劫時,道袍中的防御符文幫陸衍緩沖了一把。

境界上升的感覺可以說非常不錯,金丹到元嬰不愧是質的變化,神識領域寬闊,只要陸衍想,能毫不費力地刻畫任何一個陣法或符文,不必再擔心靈氣枯竭。

只是……

陸衍召出一捧水,洗干淨面龐,冰涼的水給陸衍帶來一絲清明。

這仇,他記下了。

**

後土城。

蜂鳥帶來的金色符文並沒有堅持很久。

黑氣悄悄吞噬掉封印陣法與符文相融合的地方,陣法再次搖搖欲墜,更加濃郁的黑氣沖天而起,在城主府的上方圍繞歡呼,漸漸勾勒出一個巨大的、門的輪廓。

「老天,那是什麼?」

應三兩唇色發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全力趕到後土城,再加上袁持塊頭大,饒是應三兩一個元嬰期也吃不消。

袁持掌心中握著一枚鉑金色的極致元素空間戒指,他看到他的父親昏迷,他的城民們一個一個上前補陣,又一個一個力竭倒下,恍惚間,他好像看到魔界之門打開,奇形怪狀的魔物們張牙舞爪地歡呼自由,毫不客氣地吞噬大地上一切生靈,直至整個中洲陷入黑暗。

後土城直系血脈天然對大地親近,光是幻想,足夠袁持心痛難忍。

城主府上方,巨大的輪廓隱約出現幾個花紋,仿佛一扇門顯現出實體。

「回城之後,若你看到城主府周圍有不同尋常的東西,不要猶豫……」

袁持跳下問塵劍,大步跑向城主府,他身上衣服驟然爆開,銀白色的雷電纏繞其上,他死死捏緊手中的極致元素空間,拼盡全力大吼︰「後土城——」

應三兩收回問塵劍,瞳孔閃爍︰「我去,這傻子……」

城主夫人陡然回頭,看見袁持時眼淚倏然落下,她一邊做出擁抱的姿勢,一邊控制不住尖叫︰「誰讓你回來的,快走!」

一只蜂鳥停在一塵道人頭頂上,長長的嘴喙微起,快速說道︰「師父,我在遠程為你傳音,現在馬上讓所有人撤出城主府範圍,稍後少城主會捏碎元素空間,里面全都是劫雷!」

一塵道人會意,劫雷是極為光明的元素,與魔氣相克,他立刻說道︰「諸位听我口令,收力!」

貪狼長老疑問道︰「這時候收力?」

一塵道人點頭︰「听我的,先收力,城主夫人,讓下方後土城弟子立刻撤離!」

城主夫人知道一塵長老說不定有辦法,她振臂一揮︰「後土城所屬,後退十里!」

「是!」

後土城弟子們令行禁止,只兩個呼吸的時間,便空出中央的城主府。

沒有長老們和弟子們牽制,魔氣更加肆無忌憚,呼嘯中甚至能听得到「桀桀」的大笑聲。

袁持用力將極致元素空間扔向半空中那個魔氣四溢的輪廓中,隨後,他渾身雷電化作一條雷蛇,準確攻擊到戒指表面。

下一刻,極致空間戒指四分五裂,里面儲存的劫雷瞬間散發出來!

整個世界變得純白一片,落雷震耳欲聾,威壓遍布整個後土城,魔氣如遇天敵,哀嚎著散開,卻怎麼也跑不出封印陣法的範圍。

已經露出花紋的魔界大門瑟縮一下,就在此時,另外一股強大到極致的魔氣從中蕩漾,周圍散作一團的黑氣們像找到主心骨似的聚集在門中,狠厲地與劫雷對峙!

陸衍換了一身白色道袍,手里握著一只蜂鳥,安靜盤腿坐在藏鋒鶴的背上。

鶴年跟著陸衍這十年吃過不少靈藥,整天磕靈米,盡管只有五百多歲,卻有近千年的修為儲備,藏鋒鶴本來就以速度著稱,鶴年全力振翅,比應三兩的速度還要快出不少。

另外一只藏鋒鶴背上是前任醫谷谷主槐生,頭頂的小花花被吹得倒下,死死用花瓣和葉子扒住槐生花白的頭發。

藏鋒鶴全身羽毛可做兵器使用,鋒利無比,坐上去委實算不上舒服,還有點硌。

陸衍一開始要來後土城時,孟柯原本想跟著一起,被槐生攔住,畢竟孟柯已經是醫谷掌門,需要留下鎮守醫谷,槐生作為前任谷主,大概是覺得自己終于可以任性一把了,一拍,跟著陸衍一起來了。

遠遠的,槐生看見後土城方向,黑白兩色、兩種力量在進行拉鋸。

槐生自然認得出劫雷的力量,令他震驚的是,魔族竟然可以與劫雷打得不分上下!

陸衍覺得不好︰「鶴年,還能再快點嗎?」

鶴年鳥頭一點︰「我試試,小祖宗你坐穩!」

極致元素空間到底只是一個空間,這個空間還用來洗去靈根,陸衍擔心,空間中的劫雷用完之後,再沒有東西可以阻止魔界之門大開。

陸衍輕輕揉著蜂鳥的羽毛,他手里確實有些底牌,但還是不夠。

不知道落雁城那邊,尋蒼會不會為他帶來好消息。

**

落雁城。

賣書人翻箱倒櫃找出一件勉強稱得上體面的衣服,他伸出手︰「阿涼。」

阿涼像個普通小孩子一般,額頭沒有了尖尖的角,紅瞳變成黑瞳,身邊沒有黑氣纏繞,他活潑地跳過來,拉住賣書人的手,仰頭喚道︰「爹爹?」

賣書人牽住阿涼的小手,從狹窄的胡同走到熱鬧的街上,一步一步朝著廣林齋的方向走去︰「阿涼,爹爹帶你去見不破哥哥和阿蘿姐姐好不好?」

阿涼眼楮一亮,差點跳起來︰「真的嗎?好喔!」

賣書人走得不慌不忙,問道︰「如果不破哥哥和阿蘿姐姐打起來,阿涼會幫誰呀?」

小孩緊皺眉頭︰「他們為什麼會打起來?」

「爹爹是問萬一呢?」

阿涼一手握拳,苦思許久,下定決心,說道︰「阿蘿姐姐好厲害的,不破哥哥會不會打不過?我有辦法了,我會告訴阿蘿姐姐不破哥哥救過我,讓他們不要再打了,如果他們非要打,我就耍賴抱住阿蘿姐姐,這樣他們就打不起來了!」

賣書人空余的另一只手揉揉小朋友的頭,輕聲說道︰「那阿涼可要一定記得。」

「嗯嗯,爹爹放心,阿涼記性可好啦!」

廣林齋。

尋蒼一言難盡地蹲在樓梯上磨牙。

一啄道人正在給無臉傀儡梳頭,听著耳邊的磨牙聲說道︰「不破的話你也帶到了,丹藥我也發下去了,堂堂狼王,干嘛非得在我這邊委屈窩著?」

尋蒼繼續磨牙。

要不是陸不破有事求自己,誰想在這待似的。

一個化神修士,正事不干天天給傀儡梳頭,把傀儡當祖宗供著,廣林齋亂成狗窩都不讓傀儡動手收拾,這個傀儡還沒有臉。

尋蒼活了三千年堪稱見多識廣百毒不侵也沒見過這操作。

「篤篤篤。」

樓下傳來一陣敲門聲。

一啄道人忙著梳頭,動都沒動,對尋蒼說道︰「肯定找你的。」

尋蒼懶得跟他爭辯,黑著臉打開廣林齋的門,只見一大一小兩個人站在門外,尋蒼狼鼻子動了動,仿佛聞到什麼不好的氣味,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問道︰「找誰?」

賣書人拱手作揖,嘴角拉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們欲去後土城找陸不破陸道友。」

尋蒼沒忍住又打了一個噴嚏︰「你們認識陸不破?」

「嗐,這不是巧了,」賣書人一拍大腿,激動道,「我是陸不破失散三十多年的老朋友啊!」

作者有話要說︰  尋蒼︰???

尋蒼︰你再說一遍陸不破今年多少歲?

(捉蟲)

指賣書人吹過自己三十年前認識陸不破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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