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谷掌門交接儀式, 說是一切從簡,但該有的流程一個不差。
恢弘古樸的掌門前殿是在兩棵古樹的基礎上蓋成,古樹已經存在上千年,遮天蔽日, 醫谷一向以自然草木為美, 兩棵古樹枝丫交叉生長, 形成天然的、可遮風擋雨的聖地。
陸衍的位置靠前, 他身穿神造化宗親傳弟子才能穿的黑色道袍, 整個人看起來成熟許多, 身後是古樹果/露出來的一點根系,蒼韌遒勁, 如一段巨蟒身軀扎根在醫谷的土地上,生生不息。
段同風坐在陸衍身邊, 兩個人只隔了一條過道, 伸手就能踫到。
昨天晚上被陸衍嘲諷一通後,段同風秉著「陸不破還小不能跟他一般見識」的原則下, 最終還是沒忍住︰「不破師弟,如此重大場合,怎能帶一只鳥進來?」
陸衍今天一早醒來眼皮不停在跳,為了緩解心中不安,就把蜂鳥放在肩膀上,神識連接, 隨時了解後土城的狀況,心情不好,陸衍沒空跟段同風斗嘴︰「段師兄還是好好管管自己,有跟我說話的功夫不如好好練劍。」
段同風被不輕不重地頂回來,憋了一會兒, 語重心長說道︰「說起來,我劍宗長越師弟跟你做什麼生意之後,拋棄修行,反而在凡人身上沾了不少銅臭味,我冒昧勸師弟一句,入道之後,與凡人天壤之別,再跟凡界糾纏不清,恐怕飛升無望,不破師弟道途坦蕩,自當珍重為上。」
喲,這是拐著彎罵我帶壞賀長越啊。
陸衍扶額默默翻了個白眼,說道︰「這話說的,難道段師兄生下來不是個人?」
段同風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回答「是」,就在打自己臉,回答「不是」,哪個缺心眼的會承認自己「生下來不是個人」。
段同風進退兩難,干脆閉嘴,不再說話。
袁持和應三兩坐在陸衍對面,剛才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應三兩忍不住戳戳袁持胳膊︰「你說,段同風是有什麼毛病,非得去惹我們小祖宗。」
袁持坐著都比應三兩站著高,他頗為吃力地彎腰,自以為很小聲說道︰「那位道友說話好像我爹啊。」
應三兩誠懇回答︰「有句講句,辱你爹了。」
段同風堂堂元嬰修士,豈能听不見,他剛要說什麼,被陸衍直接截胡︰「段師兄,如此重大場合,還是少說話為上。」
段同風︰「……」
媽的,好氣。
「咚——」
鐘聲響起,仿佛帶來亙古的氣息。
鐘聲一共響了九下。
醫谷掌門傳承,開始了。
槐生大概期待這一天已經很久,頭頂的小花花不停搖啊晃啊,兩片小葉子托起花瓣,渾身透露出一股愉悅,他個子矮一些,身穿掌門禮服時後擺稍微拖地,槐生雙手捧掌門印令,念起晦澀難懂的諭文,在醫谷祖師牌位前宣布掌門之位由孟空青接任。
孟柯行三跪九叩大禮,在祖師、師伯、眾長老、眾弟子以及各大宗門的弟子前鄭重接過掌門印令。
「醫谷弟子見過掌門!」
殿外,醫谷弟子們穿統一道袍,跪地參拜。
陸衍起身,與孟柯行平輩禮︰「恭喜孟師兄。」
孟柯還禮︰「多謝不破師弟。」
古樹的葉子在風中搖晃,發出「沙沙」的聲響,金燦燦的陽光自枝葉間打下,鍍上一層金色輝光。
這一天起,醫谷迎來了他們年輕的新掌門。
**
後土城。
一個金色法陣以城主府為中心層層顯現。
神造化宗的一塵道人、一問道人,天衍宗的貪狼長老、破軍長老,四位極其擅長陣法的修士各居東南西北一方,位于最中間的後土城主袁槊盤腿結印,五道不同的靈力散發出來,沿著金色法陣的脈絡重新加固。
屬于極品靈石的純粹靈氣被激發出來,剎那間,城主府金光大盛。
城主夫人頭戴金簪,她穿了一身輕甲,憂心忡忡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成了!」
待金光消失,陣法徹底加固完成,城主夫人小跑進入城主府,加固陣法所需靈力不少,袁槊又是境界最低的一個,此時正是虛弱的時候,她得去陪他。
四位長老緩慢落地,貪狼和破軍師兄妹兩個十年未見,有許多話要講,而神造化宗兩位長老的反應就很耐人尋味了。
一岳道人看看自己四師弟,再看看自己小師弟,疑惑道︰「你們兩個……」
話還沒說完,一塵道人臉色驟然黑了下去。
一問道人長長的白發沒有束起,披散在面頰兩邊,遮住自己的神色︰「抱歉,師兄……」
「別,」一塵道人甩袖,他眼眶有些紅,可見氣得狠了,「受不起。」
一問道人泄氣一般,快步走到一塵道人身邊,撩起衣角,干脆利索雙膝及地跪下,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連旁邊正在交談的貪狼與破軍都嚇了一跳︰「你們神造化宗……是什麼章程?」
一岳道人︰「……」
我也想知道是什麼章程。
排行最長的一岳道人一臉問號,上前連忙扶起一問︰「不是,哎哎哎,怎麼回事?你倆有話說話有病治病,一問你先起來!」
「二師兄你不要管,」一問道人鐵了心跪下去,白發掩蓋下,誰也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四師兄,無論是不破還是大師兄的事,都是我對不起你。」
一岳道人更迷糊了,他修為高力氣大,單手把一問提起來︰「說得我快迷糊了,大師兄轉世幾百年不說,又關不破什麼事?」
「二師兄當然不知道,」一塵道人背過身,完全不受一問這一跪,「咱們曾經捧在手心的小師弟,早在你我不知不覺間,就已長大了。」
一岳道人是個急性子,向來不愛听啞謎︰「廢話,他都快四百歲的人了,不長大難道躲師兄懷里哭嗎?」
「呵,那你倒是問問他,你小師弟究竟瞞了些什麼!」
「卡啦——」
一塵道人的質問和一絲別的聲音參雜在一起,冥冥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即將斷裂。
劍宗一個長老猛然抬頭,長劍出鞘,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密密麻麻的劍影遮蓋住城主府︰「閃開!」
「 嚓—— 嚓——」
不知道從哪里開始,一絲絲黑氣從地底冒出,慢慢腐蝕著泥土和木頭,金色陣法隱約閃現,想要牢牢鎖住這股黑氣,卻有心無力,只能任由黑氣侵蝕。
一塵道人顧不得生氣,厲聲道︰「隨我結陣!」
四位擅長陣法的長老再次出手,依舊壓制不了這看似柔弱的黑氣,下一刻,城主府轟然倒塌!
「嗡——」
城主府最中心的位置,一道柔和的光芒升起,在廢墟中形成一個半圓形的防御網。
後土城的壯士們手持長刀,忽然松了口氣︰「是城主和夫人!」
城主夫人緊緊抱住袁槊,她緩緩睜開眼楮,不知道想到什麼伸手摘下發髻間的金簪,那個防御陣法柔柔發亮,支撐起足夠的空間。
——是陸衍送的金簪,盡然在生死關頭用上!
袁槊力竭陷入昏迷,城主夫人把金簪重新戴回發間,背上道侶跑出黑氣和劍影的範圍。
黑氣肆無忌憚滾滾而來,劍宗長老的萬千劍影帶著力拔千鈞之勢狠狠落下。
「轟——」
黑氣四散,在下一秒纏繞而上,將劍宗長老的劍影吞噬殆盡!
一岳道人雙臂肌肉鼓鼓,他雙手交握,一柄重劍出現在他的手中。
那柄重劍半截劍身插在大地中,無可匹敵的力量震徹整個後土城,連帶著暗中觀察的蜂鳥也被掀飛,一岳道人大喝一聲︰「好一個——魔物!」
**
陸衍扶額,及時把神識抽回,那種眩暈的感覺還停留在大腦中,肩膀上的蜂鳥沒有了控制,嚕咕嚕咕滾到地面。
醫谷掌門儀式已經到達尾聲,孟柯換上掌門道袍,正在與各位醫谷的長老們交談。
對面的袁持忽然捂住心髒,「蹭」的一下站起來,站得太急腳下不穩,原地踉蹌了一下。
坐袁持旁邊的應三兩嚇得酒快灑出來︰「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
「不,我總感覺……」袁持眼神迷茫,血脈中傳來的不安令銀白色細小的雷電激發出來,突兀地在他黝黑的皮膚上跳動,「我總感覺,後土城出事了。」
後土城!
槐生頭頂的小花倏地豎起來,他是知道後土城鎮壓著什麼,聞言他立刻攔住袁持︰「你等等……」
「槐生師伯,」陸衍把蜂鳥撿起來拿在手中,第一次不禮貌地打斷長輩的話,「槐生師伯,讓少城主回去。」
「嘩啦——」
一陣風襲來,古樹的葉子刷啦啦搖擺,金燦燦的陽光不知何時被遮住,只剩一片陰影。
槐生察覺到什麼︰「不破。」
陸衍神色不變,安排道︰「應三兩,你速度快,帶少城主回後土城,袁持,你記著我一句話。」
袁持道︰「不破你說。」
「回城之後,若你看到城主府周圍有不同尋常的東西,不要猶豫,」陸衍緩緩站起身,走到袁持身前,拍拍他的手臂,「捏碎那枚極致元素戒指,扔進去!」
袁持小聲復述一遍,重重點頭︰「我記住了!」
陸衍看向應三兩︰「應道友,我很相信你。」
如果只是因為欠債,應三兩有很多機會一走了之,但他沒有,不僅沒有,還將昏迷的陸衍安安穩穩送到醫谷。
應三兩最怕正經,他舉手投降︰「放心。」
袁持和應三兩走後,陸衍對著槐生的方向作揖︰「槐生師伯,不破慚愧,對醫谷多有叨擾,請師伯見諒。」
「小崽子,」槐生嘆氣,頭頂小花兩片葉子耷拉下來做生氣狀,「空青,讓弟子們避讓,你不破師弟要渡劫了。」
元嬰雷劫!
頭頂是熟悉的黑雲,銀色閃電在里面不斷醞釀,陸衍站在黑雲之下,揉揉蜂鳥柔軟的羽毛,與蜂鳥額頭相抵,神識對連接的另一頭下達命令,然後他把蜂鳥放進袖子,微微抬頭,負手而立。
在陸衍的眼楮中,金色線條沒能融合進銀龍中,微弱到肉眼看不見的紫氣一點一點化成粒子。
孟柯瞳孔微縮︰「那是……」
槐生揪住自己的胡子︰「紫冥雷劫。」
段同風也是元嬰修士︰「元嬰劫怎麼可能會出現紫冥雷劫!」
還是出現過的,拂衣渡元嬰劫時,最後一道是紫冥雷劫。
陸衍與眾不同,他第一道就是。
「這是你第三次想要殺掉我了,第一次是我小時候,你控制鶴年,第二次在白邱城,你想用‘黃粱’讓我神魂俱散,但你都失敗了,這是第三次,利用渡劫規則試圖讓我在雷劫下隕落。」
「因為你想讓這個位面重歸混沌,于是你先用靈氣與雷劫限制修士,再用怪病讓人族失去根基,又讓魔族突破封印。而天道初生神智不願意湮滅,于是他找到了我這個變數。天道要保護我,而你要殺掉我。」
第一道劫雷醞釀完畢,憤怒地咆哮而來,將陸衍下半句話淹沒在唇齒間。
「對嗎?大道規則。」
作者有話要說︰ 這里算是我的一點私設,天道上有大道,代表絕對規則與絕對理智
這個位面逐漸式微,包括無人飛升,包括用紫冥雷劫這種手段控制晉級,包括後土城封印失效等
一開始,小師叔不能直視紫冥雷劫,說白了是越級太多,這個靈感來源自克蘇魯神話流傳比較廣的不可直視這條
簡單來說,大道想弄死這個位面,但這個位面的天道不想死,開掛找了外援,大道就準備把外援一塊弄死
關于一問師叔的一些問題我後面會寫到,但主線是以上,不知道有沒有小可愛完整猜出來。
另外小師叔是絕對絕對不會吃虧的,都是他讓別人吃虧!
這是爽文啊爽文!
筆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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