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火氣這麼大?」
家入硝子推開臨時手術室的門,對著陰沉著臉的五條悟挑了下眉,「照你說的,沒完全治好,一個小時後麻藥過去就醒了。」
「……嗯。」
「我听伊地知說過了。」家入硝子坐到五條悟旁邊,翹起一條腿,「那孩子表現不是很優秀嗎?帶著一個累贅面對準特級詛咒師和咒靈的情況下,伊地知輕傷,他也只是受了重傷,但性命還在。」
雖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那個詛咒師不會展開領域。
累贅せ伊地知默默的捂住心髒。
他也以為五條悟至少會為做出這樣優秀表現的中原中也感到些許驕傲,但沒想到的是,青年的臉上只有壓抑的怒氣。
「那家伙——」他開口,復又閉上,「嘖,沒什麼。」
家入硝子誤會了他的反應︰「嘛嘛,他畢竟才十四歲,以後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呢,孩子的教育也需要適當的夸獎啊。」
五條悟也不想多說,只敷衍的點著頭,「知道了,知道了。」
「跟你說你也听不進去,很早之前就是這副性子……但是既然要教孩子了,多少還是收斂一下你那自我中心的性格吧。」
家入硝子嘆了口氣,也不再多勸,起身離開了。
也不知道那孩子被五條悟特別關注,到底是好是壞……
伊地知見狀也尋了個借口趕緊開溜,現場便只剩了五條悟一人。
他默然坐了一會,站起走到臨時手術室前推門進去。
里面還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
之所以說是臨時手術室,那是因為咒術高專里沒有手術室這種東西,傷者都是治療過後就能生龍活虎,自然也就沒了建造病房的必要。
這個房間原本是給家入硝子作為解剖室使用的。
家入硝子即是咒術高專唯一的一名醫師,精通反轉術式,也是五條悟的同級同學。
解剖室里此時燈光並不明亮,大概是怕影響傷者的休息。
赭發少年面容安詳,仰躺在手術床上,胸部以下被貼心的蓋了一層薄毯。他的皮膚本就白皙,此刻露出的部分更是蒼白得幾乎透明,那張時常因為自己可以捉弄而表情明艷的俊秀面龐,也失去了以往的活力。
他此時儀容無疑是整潔的,五條悟卻清楚記得少年被送來時滿身鮮血的狼狽模樣,更記得自己那時心中陡然燒起的怒火。
不過是區區兩個特級、就算是帶著伊地知又如何,那兩個家伙在真正的中原中也面前無論如何也撐不過十秒。
但……就是這樣兩個無能的家伙,將他搞成了這副樣子。
白發青年站立在手術床邊,默然垂眸,望著少年看了一會,然後慢慢抬起右手,伸出的食指中指輕輕貼在少年摘下項圈後露出的黑色咒文上。
封印完好無損。
嘛,盡管早有預料……
垂下的手一點點攥緊,五條悟晦澀的目光落到了中原中也精致的面容上。
——
醒來的時候是有點意外的。
中原中也緩慢的眨了下眼,沒有焦距的視線還沒來得及從慘白的天花板移開,面前就突然出現了一張放大的臉。
對方散下的發絲甚至落到了他的額頭上。
「呀,終于醒了。」
之前的記憶慢了一步被回想起,中原中也抿了下干澀的唇,距離他失去意識之後……好像並沒有過去多久。
身上的傷口也好了大半,有治療型的人才嗎?
話說既然斷掉的肋骨都被治好了,為什麼不把胳膊和腿一起搞定?
身上可能危及生命的傷全都愈合,偏偏只是某些沒有大礙但是影響行動的被留下,還包的這麼緊。
故意的吧?
「沒錯,故意的哦。」五條悟沒有一點要遮掩的意思。
……太近了。
人類溫熱的呼吸灑在臉側,中原中也偏了偏頭,「離我遠點。」
「不要。」五條悟彎了下唇,一手捏住中原中也的臉頰輕輕用力,沒有墨鏡遮擋的冰藍眼眸直直望進鈷藍色的深處,「中也為什麼不拿出真正的實力呢?」
那種失血量,如果再晚一些可是真的會死的。
第一次這麼近的去看,這雙眼楮真的是漂亮的不像話。
過于淺淡的顏色本會給人一種什麼都不放在眼里的冷漠感覺,中原中也卻看到了其中閃爍的怒意,火焰一樣點燃了那雙眼眸。
原本因為對方動作感到的不爽情緒忽然就消失了,甚至還有點點愉快。
——這家伙之前一直熱衷于惹他變臉,這次總算是扳回一局。
這麼想著,中原中也便直接回答了五條悟之前的問題︰「我可不想被整個咒術界盯上。」
「不對。」五條悟為這個答案皺起眉,他向下低了低頭,兩張臉的距離進一步縮短,幾乎鼻尖相觸。
「你不是會在意這些的人。」
他用的肯定的語氣,似乎對中原中也的性格極為篤定。
中原中也眉梢一挑,有些驚訝,因為五條悟確實說對了——他本就無所謂被追殺與否,反正那群家伙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但是被追殺的話,無論做什麼都會不方便的吧?」
「既然如此,你也大可選擇將在場所有人殺光,伊地知這家伙對你而言也只是認識的陌生人而已。」五條悟神色不變,輕輕松松說出了‘殺光’的話,而听者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們就知道對方絕對不是什麼好人,至少手上不會干淨到哪里去。
那也不代表他會隨隨便便殺人啊。
中原中也覺得刨根問底的五條悟很煩,想把人推遠點卻無奈自己被裹得太緊,最後只能不痛不癢的咂了下嘴,「你是偵探嗎,非要搞清楚前因後果?」
五條悟直起腰,然後側身坐到了床沿。
少見的沒了那份不著調的作態。
「因為,我覺得讓你做出這種選擇的原因——是我。」
「哈?怎麼可——」
未說完的話被忽然捂住嘴的手按了回去。
「不接受反駁。」五條悟抽回手,又露出了往常那般的笑容,「中也這些天就乖乖躺著,作為教訓,下次就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了。」
再遇到這種情況就不要猶豫的出力干掉他們吧。至于追殺什麼的……
「忘記我之前說過的吧,無論如何我都會站在中也那邊的,畢竟是我的得意弟子嘛。」
「哈?!誰是你這家伙的‘得意弟子’啊,听著就要吐了好嗎?」
「就算你不承認……但是大家都這麼認為哦。」五條悟攤了攤手。
「會變成這樣絕對是你這家伙的錯吧?怎麼想都是!去給我好好地解釋清楚啊!」
「嗨嗨,真沒辦法,那就告訴他們中也其實是我的‘不得意弟子’吧。」
「重點是‘得意’嗎?!」
最後,‘得意弟子’的牌子還是落到了中原中也身上。
——
無論如何都會站到他這邊……嗎?
但對于五條悟的那番話……說不觸動是假的。
——
日本最強咒術師開心的把他行動不能的得意弟子一路拎回了宿舍,至于為什麼是拎——
被雙手抱起來的得意弟子殺氣騰騰︰「敢這麼出去的話絕對立刻干掉你。」
五條悟識相的變換姿勢。
盡管如此,但是感覺被拎回來和被抱回來的丟臉程度沒什麼不同啊!
可惡!
接下來的幾天,陸續有人帶著水果或者花前來拜訪,大部分都是咒術高專的現屆學生,之前來找麻煩的某個家伙也在內。
中原中也不堪其擾,但他們也是出于真心關懷,就這樣粗暴的趕走總覺得會很沒人情,所以……
「那我就先告辭了,中也君好好休息。」
「嗯。」
木著臉送走二年級的‘學姐’,中原中也便繼續盯著天花板發呆。
干躺著的日子很無聊,什麼娛樂項目也沒有,而人一旦閑下來,就總會回憶些什麼。
在記憶濾鏡的美化之下,以前覺得受不了的事現在竟然感覺都還可以,甚至連太宰治那個家伙……不,青花魚就算了,混蛋無論什麼時候都是混蛋。
「喲,看起來還不錯嘛。」
「那說明你該換眼鏡了。」
五條悟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示意他今天來的目的不是找麻煩。然後笑眯眯地宣布︰
「經過多天修養,中也的傷勢已經沒有那麼嚴重,所以我來給你拆繃帶啦。」
睜著眼楮說瞎話。中原中也很想翻個白眼,三天的修養能起什麼作用,何況他的傷一開始就不需要包扎到這種程度,這些都是眼前這家伙故意的而已。
而他之所以這麼配合……總之絕對不是因為心虛。
厚厚的繃帶被拆掉,但是腿骨和臂骨的損傷處石膏依舊還在,于是五條悟不知道從哪里搬來一架輪椅。
擺出了清爽的笑容︰「老師會每天早晨帶中也出去呼吸新鮮空氣的哦!」
中原中也︰……
「謝謝,但是不用了。」
盡管口中說著嫌棄,青年興致勃勃抱他去輪椅上時,中原中也只是默默撇了下嘴,之後就被推到了宿舍外面的庭院。
現在不過是二月出頭,外面的植物大部分光禿禿的,少數有些綠色反而更襯得景色稀落。
著實沒什麼可看之處。
中原中也︰……
五條悟︰……
五條悟于是換了個方向,腳步不停,「中也還沒有好好逛過學校吧,剛好趁這個機會,我帶你到處看一下。」
中原中也︰「啊……隨便吧。」
總比呆在狹小空間里發呆要好了。
跟在家入硝子後面從校長那里出來的伊地知忽然目瞪口呆,「那、那個……」他哆哆嗦嗦指向不遠處推著輪椅的五條悟。
家入硝子當然也看到了,而且看的很清楚,她嘴角一抽,「這家伙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有這麼一個老師,她都替中原中也覺得不容易。
明明應該是被大人寵著的年紀,卻反過來要遷就任性的大人。
說到底都是五條悟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