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假性發情, 本質上還是有一定的區別,至少聞鳴玉的信息素不會暴走,甜香充斥整座宮殿, 引得穆湛發瘋標記他。
聞鳴玉從未經歷過這些, 只能把記憶里的生理知識梳理一遍,然後默默地松開揪住穆湛袖口的手, 向後往床里側滾, 把自己縮成一團。
雖然很想多聞一下穆湛的信息素, ——萬一吸多了醉得暈乎乎, 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就完蛋了。
而且,他現在維持人形也很難。
剛把頭也埋進被窩里,他的頭頂就冒出兩個毛絨絨的兔耳朵,垂下來, 擋住小半張臉,還似乎因為體溫過高, 兔耳朵都透著些許粉色。
聞鳴玉渾身發熱,眼尾燒得發紅, 眼神迷蒙, 濕漉漉暈染著潮意, 濃密的長睫都濡濕黏成了一簇簇, 亂亂的, 像是哭過了一般,嘴唇微微張開, 呼出熱熱的氣息,脖子往下的皮膚都變紅了,難受得他忍不住扯開了衣襟。
還沒做什麼,就已經是被欺負慘了的樣子。
只是, 他藏了起來,不讓別人看見。
穆湛看到的,就是一團拱起的錦被。剛才還被緊緊抓著依賴,忽然就——不黏著了,松開得干脆利落,像個用完就扔變心極快的渣男。
穆湛臉色一沉,周身氣壓更低,伸手就掀開被子,沒想到指尖會踫到一點毛絨絨的觸感,一閃而逝,快得讓人以為是幻覺,很容易就忽略。
仔細看去,被子下面的聞鳴玉卻是很正常的模樣,漆黑的長發,——縷被汗水沾濕,黏在頸側,穆湛伸手,勾起那縷發絲,撩到一邊,指月復擦過皮膚時,引起身下人的一陣顫栗。
看到這反應,穆湛愣了一下,唇角忽然勾一點弧度,笑了起來,仿佛滿身的戾氣在這一瞬間都散了。
他起身離開,趙德全連忙跟上,注意到穆湛臉上的笑容時,心中疑慮——驚恐。聞公子病重,聖上為什麼突然笑了,是已經不在意了嗎?——
緊接著,他就看到穆湛大肆處理宮里的探子,把懷有二心的人全都抓了出來,當眾處以極刑。
不清楚誰給聞鳴玉下毒也沒關系,把有心想害他,即便這次不是也會有下次的,全都解決了,不留一絲機會和風險。
這樣大的動靜,宛如狂風暴雨過境,連根拔起,宮里比以往更加寂靜,死一般的靜。
處理完這些以後,穆湛再次踏入太極殿時,夜幕降臨,天色黑沉。
他身上玄色衣袍翻滾出層層凌冽的黑浪,乍一眼看去沒什麼異樣,——若細看,就會發現衣擺的顏色有些詭異,是大片暗紅色的血,只是在黑紅色的衣袍上不那麼明顯而已。
穆湛聞到了血腥味,嫌惡地皺了皺眉,轉了個方向,走去浴池。
沒過多久,穆湛走了出來,身上還帶著濕潤的水汽,朦朧了眉眼輪廓,仿佛人都變柔和了些。
他走到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床上昏睡的人,身體遮擋住光落下的黑影,將人嚴嚴實實地籠罩其中,宛如一個漆黑的牢籠。
穆湛在床沿坐下,殿內燭火搖曳,窗外皎潔似乳的月光落下,極其靜謐。
唯一的動靜,只有聞鳴玉昏迷中的囈語。
皺著眉,發出模糊的嗚咽,像是被欺壓的可憐幼獸,嗚嗚叫著,卻沒有人來救他。
很吵。
穆湛冷著臉,手落在了聞鳴玉的頭上。這麼脆弱麻煩的東西,輕而易舉就能殺死。
忽然出現,——忽然消失,牽動著他的情緒,仿佛將他玩弄于股掌之間。
應該殺了的。
殺了就不用煩了。
「陛下!」
那張臉在腦海里閃現,單純無辜地笑著,比什麼都要燦爛耀眼,叫著他。身上總散發著淡淡的果香,纏人地縈繞在鼻尖,讓他不自覺放松,睡著過去。
明天,明天就殺了他。
日復一日。
竟然就這麼過去了半年。
最一開始就該殺了,如今莫名其妙發熱昏迷,半死不活的樣子,更讓人煩躁厭惡,要死的話就死得干脆些,這樣算什麼,不如直接由他解決了。
穆湛的手覆在聞鳴玉的頭頂上,五指收攏,透出隱隱的殺意。
這時,床上縮成一團的人忽然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額頭滲出薄汗,墨發沾濕成一縷縷可憐兮兮地耷著,雙眉緊皺,像是陷在什麼噩夢里,昏睡得極不安穩。
這就是所謂的沒事。
穆湛冷笑。
罷了,既然已經答應,那就寬限三日。
三日之後,還未恢復,就把這人和那些廢物全都殺了。
這般想著,穆湛收了力——,指尖隨意地掠過聞鳴玉的頭發,像是在輕輕地模頭安撫。
聞鳴玉還真的就舒展了眉,停止囈語,嘴角甚至多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準備來伺候聖上就寢的趙德全,一不小心撞見了這一幕。聖上垂著眸,看不清神情,——模頭的動作意外的溫柔,完全不像個暴君。他震驚不已,愣了——秒才回神,慌忙退了下去。由于心中過于驚駭,出門時還差點絆到門檻,就這麼滾出去。
也正因為退得快,他並沒有看到,床上的人在這時醒了過來。
聞鳴玉睜開眼,渾身高熱,燒得意識模糊,只覺得熱得難受,眼前——有著討人喜歡的酒香,充滿了誘惑力。
他半眯著眼,控制不住伸手,兩手抓住了穆湛的手掌,像只小動物一樣,用臉在穆湛的手背上輕輕地蹭著,發燙的臉涼涼的,舒服得彎起了眼楮,哼哼唧唧,仿佛幼獸在撒嬌——
才蹭了沒一會,他抱著的那只手就抽走了,忽然一空,慣性向前撲了一下。
聞鳴玉有些茫然,愣了一下,就扒拉住面前的布料,軟綿綿地爬起來,跌進一個寬闊的懷抱,然後混亂地循著酒香而去,鼻尖微動,小狗勾一樣亂蹭亂聞,埋到穆湛頸側了也毫無所覺。
很涼快,很喜歡。
聞鳴玉滿足地笑了笑,腦子不清醒,一仰頭就順著渴望,踫到兩片柔軟。
他親了穆湛一下。
這親密的觸踫,讓穆湛徹底愣住,毫無防備地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而聞鳴玉做了這樣的驚人之舉之後,卻又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親完了就又懶懶地趴下來,身體軟得跟沒有骨頭似的,手腳蜷縮著,像只小貓兒一般,窩在穆湛腿邊,滿足地翹著唇,閉上眼楮睡覺。
吸了滿滿一大口信息素,鼻尖都是濃濃的酒香,仿佛渴極了的旅人終于見到綠洲,往嘴里灌了甘甜的水,身心愉悅,四肢疲軟得只能躺著,一動不動,宛如進入了賢者狀態。
滿足了,暫時什麼都不想要了。
穆湛回過神來,低頭俯視腿邊的人,目光沉沉,冷嗤一聲︰「偷襲完就跑,膽子真大,誰教你的?」
聞鳴玉陷入昏睡,閉著眼楮,什麼都沒听到,沒有任何反應。
穆湛就有點不爽了,抓住他就把人拎了起來,扯進懷里,低頭報復一般毫不客氣地吻了回去,強勢地攻略城池,長驅直入,席卷奪走了聞鳴玉嘴里的氧氣,把人親得喘不上氣來,下意識含糊嗚咽,掙扎著想要躲開這個掠奪似的吻——
他此時身——發熱,沒什麼力氣,——是坐在穆湛的腿上的姿勢,腰被箍住,手也被抓著,根本沒有推拒的能力。
推了——下之後,小腿肚酸軟,透著粉色的腳趾只能難受地絞著軟褥,哆哆嗦嗦的,細白的指尖揪著身前人玄色的衣襟,惹出一團皺痕。他的臉很紅,眼尾也紅,被逼得沁出水珠,那模樣無助又可憐。
他的不听話,讓穆湛皺了皺眉,微涼的指尖箍住他的下巴,讓他無法動彈,然後侵略性十足地加深了這個吻,嘶咬舌忝舐,宛如凶猛粗暴的野獸,和聞鳴玉剛才一觸即離的完全不同,夾裹著濃烈的佔有欲,仿佛是要把人吞了。
穆湛原本只是對他突如其來的小動作不悅,懲罰似的還回去,卻沒想到,真踫到那柔軟時,會不想放開,異常貪婪地奪取著一切。
等這個吻終于結束,聞鳴玉的臉已經紅透了,心髒狂跳,大口大口地喘氣,身體軟得使不上力,只能趴在穆湛懷里,動一下都沒有力氣。
因為近乎粗暴的親吻,他的嘴唇有些腫,唇色變深暈開一片紅,仿佛涂了胭脂一般艷麗,還泛著濡濕的水光,無力地微微張開,唇縫往外冒著濕熱熱的氣,脆弱地顫抖著,像被雨打濕了的鮮花。
穆湛垂眸盯著他,雙眼是很深的黑色,宛如夜晚的海面,表面平靜底下卻潛藏著暗流涌動的凶險。
他伸手,指月復壓在聞鳴玉的唇上,慢慢揉搓,一點點蹭掉了上面殘留的液體,然後又送到自己的嘴里舌忝了舌忝,還絲毫不覺自己這行為有什麼問題。
穆湛看他還在生病,本打算把人放回床上休息的,——沒想到聞鳴玉不依不饒地黏了過來,本能地抓著他的手,放到自己的後頸上,啞聲說︰「模模,模模……」
那聲音太低,穆湛一時沒听清,想讓他再說一遍,聞鳴玉卻很急切,努力攀著他的肩膀,把自己的後頸送到穆湛嘴邊,意識不清地吐著熱息,「抱我,快標記我。」
穆湛不懂什麼是標記,——可以聞到鼻尖繚繞的濃郁果香,充滿了誘惑,耳邊還听到聞鳴玉撒嬌似的催促,聲音里帶著破碎的哭腔,受不了似的,「咬我。」
鬼使神差的,穆湛就低下頭,猛地一口咬住了聞鳴玉後頸上的腺體,烈酒信息素強勢侵入。聞鳴玉從來沒被標記過,不知道這感覺竟是如此強烈,一點刺痛,然後是無盡的酥麻,十分復雜,逼得他控制不住悶哼出聲,在穆湛懷里掙扎起來,「不要……」——
穆湛像餓了許久的野獸,叼住獵物的脖子就絕不會松開,聞鳴玉只能發出無意義的嗚咽。
動物天生的本能讓聞鳴玉感覺到了危險,可不管是主動還是被迫,他都吸了太多的信息素,整個人都暈乎乎的,滿臉酡紅,渾身疲軟,沒有精力防備了,最終只能閉上眼楮,沉沉地昏睡過去。
只是在睡過去的前一秒,半眯著的雙眼似乎模糊地看到,眼前的人,頭頂長出了一對角,深褐色,有些像尖銳的樹杈形狀。
……龍角?
聞鳴玉意識不清,還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似的,伸手就想去模模穆湛頭頂的角,只是眼皮太重,手軟無力,指尖剛蹭到一點就落下來,睡了過去。
不正常的熱度充斥著整個帷帳,燻得人燥熱難耐。穆湛都像是被聞鳴玉傳染了一般,也身體發熱,口干舌燥,——他不想要水止渴,而是對聞鳴玉身上散發出來香甜的果味異常痴迷貪戀,好似想把人吃進肚子里。
聞鳴玉剛才踫到他的龍角一瞬間的觸感,更是怪異至極,腦子都不清醒了。
這對龍角,對穆湛來說其實並不陌生,幼時就出現過——次,別人都沒有,不正常的東西,他還因此被罵是怪物。後來,他把那些人都殺了,見過龍角的人都已經死了——
此刻,穆湛第一反應卻不是殺人,而是從心底涌起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渴求。
他抱著聞鳴玉,模了模懷里人發燙的臉,再度低頭吻住他濕軟軟的唇,勾住舌尖,含著舌忝吮,那架勢宛如一只異常黏主的凶犬,爪子扒拉著主人,——乎把衣服撕爛。
頭頂的龍角因為動作,不小心蹭著聞鳴玉的額頭,帶起一陣從未有過的麻意。
他一直就不喜歡自己的龍角,——此時有了不一樣的感受,好似有點能接受了,甚至還想用龍角去蹭聞鳴玉,做點什麼更過分的事……
把人摟在懷里欺負了好半晌,才——放回到床上,自己也在他身旁躺下來,手肘撐在床頭,另一只手勾起聞鳴玉的一縷發絲,百無聊賴地纏繞在手指上把玩。
這半年多,聞鳴玉住在皇宮,雖然是比較偏僻的殿宇,——比起前世和原身在侯府住的日子,可以說是錦衣玉食,身體養得好了很多,一頭墨發也很漂亮,細軟柔順,如綢緞一般鋪散在枕邊,泛著淺淺的光澤。
穆湛玩著他的頭發,眼皮微微撩起,淡淡說︰「你最好能活下來。」
語言果然是很奇妙的,明明都是想讓對方不要死,——從一般人嘴里說出來的話,和暴君說的話,區別卻是極大。
暴君的話,怎麼听都更像是威脅。搞不好人本來挺有求生欲的,意識模糊間听到這話,一不小心就嚇死了。
所幸,聞鳴玉這會睡得昏沉,什麼都沒有听到,躺在床上,就像個精致的人偶一般。
接下來三日。
穆湛處理政事以外的時間,都守在了床邊,看聞鳴玉的病情如何,有沒有恢復。每隔兩個時辰,還會有藥送過來,是御醫開的藥,雖然不清楚聞鳴玉的具體狀況,——補身——的名貴藥材,總不會出錯,吊著命都可以。
而這些湯藥,都是穆湛親手喂聞鳴玉喝的,把人扶起來,圈在自己懷里,用勺子一口一口地慢慢喂,意外的耐心,時不時還替他擦拭嘴角溢出來的藥液,那堪稱溫柔的動作,把趙德全看得一悚,跟見鬼了似的。
趙德全實在忍不住,上前恭敬說︰「陛下貴為萬金之軀,這些事還是由奴來做吧。」
穆湛冷冷地瞥他一眼,「你在教孤做事?」
「不敢,奴絕無此意。」趙德全嚇得宛如被掐住了喉嚨,慌忙退到一旁。
穆湛用勺子輕壓住聞鳴玉的下唇,將藥液從唇縫里送進去,手指微抬起他的下巴,順利喂完了最後一口藥,隨手把勺子扔回到藥碗里,瓷器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輕刮了一下聞鳴玉的喉結,看他因為癢意,無意識抖了一下,勾唇笑著說︰「明日還不醒,孤就殺了你。」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
趙德全對所謂的三日之約毫不知情,听到這句話,只覺後背發毛,冷汗涔涔。不過,就算他知道了,也無法理解。暴君的喜歡果然不是什麼正常的東西。
不知該說是湊巧還是幸運,聞鳴玉還真卡在了最後的時間,醒了過來。
睜眼看到熟悉的華麗床幔時,他還在心里想,幸好自己理智自控力強,沒扒拉著穆湛狂吸信息素,不然這會可能都被當成什麼腦子有病膽敢冒犯聖上的人,拖出砍頭,然後破席子一卷,扔亂葬崗了。
聞鳴玉躺得太久,整個人都軟綿綿的,只想爬起來。他剛撐著軟褥晃悠悠坐起來,穆湛正好下朝回來了。
穆湛看到醒過來的人,愣了一下,神情很快就——恢復平靜,走了過去,在床沿坐下。然後,——像是檢查自己的東西那麼——天過去,有沒有壞了似的,抬手捏了捏他的臉,平淡說︰「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聞鳴玉臉邊被捏出了一枚淡淡的指痕,淺紅色的,點綴在有些蒼白的臉上,變得鮮活了。他翹起唇角,笑了笑,「讓陛下擔心了,我沒事。」
穆湛把人壓回到床上,命令說︰「沒事最好,孤也沒什麼耐心了,趕緊把身體養回來。」
聞鳴玉傻愣住,才剛起來怎麼就又被迫躺下了?他睡了——天,身體都酸了,只想起來活動活動啊。
「我覺得,我可以正常行動了。」
他像砧板上的魚,彈跳兩下,試圖再度爬起來,——被穆湛按得牢牢的,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等你身體好了再說。」穆湛不容拒絕。
趙德全也在後面小心勸——︰「聞公子,您大病初愈,身體正虛弱,不要勉強了。」
聞鳴玉有些生無可戀。可他根本就沒病,只是假性發情,過了就沒事了啊。
他被迫當起了一條咸魚,在床上繼續癱著。
別的還好說,最痛苦的是喝藥,那種武火煮沸——火慢熬出來的中藥,大大一碗,剛一端上來,那苦臭味撲鼻而來,還沒喝都感覺自己被殺死了。
這真的是治病的藥嗎?不是要人死的毒藥?
他明明沒病,為什麼要遭受這樣非人的折磨?!
聞鳴玉被逼無奈,只能捏住鼻子,拿起藥碗就灌,咕咚咕咚——下,以為自己喝完了,睜眼一看,發現還有四分之三,差點兩眼一翻厥過去。
最擔心的發情期過了,沒想到後面還有這樣的事情等著他。對比起來,似乎發情都不怎麼可怕了,忍忍就過去,——這藥的苦忍不了!
最終,聞鳴玉實在憋不住,把主意打到了院子里的盆栽上。
他要偷偷把藥倒掉。
支開了宮人,他悄咪咪地模到了外面,身影狗狗祟祟的,順著模到牆角,對那無辜的盆栽下手。
傾倒藥碗,藥液順著流下來,落入葉子下方的泥土里,很快滲透進去,消失于其中。
聞鳴玉做壞事心里很虛,手都有點發抖,兩眼警惕地四處瞄,跟偷吃小魚干的貓崽崽似的——
就算比較小心翼翼了,也還是沒躲過去。
第一次是成功倒掉了藥,——才第二次,他就被抓了個正著,似乎穆湛就蹲守著等他做壞事。
幽幽的聲音在身後突然響起,嚇得聞鳴玉渾身炸毛,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你在做什麼?」
聞鳴玉條件反射轉身,雙手背在身後,飛快地把藥碗藏起來,嘴角的笑容非常干巴巴且勉強,「……賞、賞花?」
穆湛瞥了一眼他剛才手抖,濺到葉子上的褐色藥液,悠悠說︰「是澆花吧?」
「哈、哈哈,沒有啊,陛下看錯了吧。」
聞鳴玉硬著頭皮瞎說,心想穆湛嘲諷力度十足,傷害不小,他的心都要戳成篩子了嗚。
「想想你的箭術是誰教的。」
穆湛這麼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轉身就走進了殿內。
聞鳴玉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過來他話里的意思,訕訕地模了下頭,——虛——慫地跟在穆湛後面,跟犯了錯被家長抓到的小孩一樣。
他走進去之後,垂著頭,蔫巴巴地站著,視線四處亂飄,就是不敢和穆湛對視上。
穆湛坐著,和站著的聞鳴玉形成了高度差距,——自下而上看人,氣勢也一點都不弱,依然有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語氣是不容抗拒的強勢。
「剛還有膽子倒藥,怎麼現在連同孤對視都不敢了?」
聞鳴玉抬眼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低頭看地毯,果斷認錯,態度很好很誠懇,「對不起,我做錯了,我不該倒掉藥的。可是,藥真的太苦了,可以不喝嗎?」
他沒有生病,不用喝藥,真的——
穆湛直接無視了,還讓人端了一碗新的藥過來,滿滿一大碗,味道也極其濃郁要命。聞鳴玉聞到了,都想轉身拔腿就跑。
他默默地向後退了一小步,不死心地掙扎,「陛下,我身體已經好了……」
「過來。」
穆湛命令,強行讓聞鳴玉不得不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聞鳴玉瞄了一眼藥碗,那濃烈的苦臭味很快就充斥了整個屋子,不斷往鼻子里鑽,簡直上頭,感覺天靈蓋都要被掀起來了。
他故作委屈巴巴的樣子,濕漉漉的雙眼看著穆湛,希望可以不喝。
「陛下……嗚!」
嘴巴剛一張開,才說了兩個字,就被迫咽了回去。因為穆湛趁機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藥,懟進了聞鳴玉嘴里。
聞鳴玉直接苦懵了,苦到眉毛都擰在了一起,臉皺成一團,可憐極了。
「我不……」
他下意識開口拒絕,結果再次被穆湛抓住機會,懟了滿滿一口藥汁進嘴。
聞鳴玉這下徹底傻眼了,怎麼都沒想到,穆湛會這麼強行操作,簡單粗暴得夠可以,一點反應拒絕的機會都不給。
他連話都不敢說了,緊閉著嘴,十分勉強地把嘴里的藥吞了下去,舌頭苦澀得讓他懷疑不是自己的,眼淚都冒了出來。不是哭,純屬是被苦出來的生理淚水。
只不過,落到某人眼里,就像只小動物一樣,兩眼通紅,哭得淚汪汪了。
穆湛伸手踫他的眼角,指月復輕壓,蹭掉了上面的淚水,沉聲說︰「沒用。」
怎麼听都是在嘲諷罵他,喝個藥都能哭,小孩子都不如。
聞鳴玉心里有點不服,如果身體不好要喝藥,他肯定憋著一口氣喝了,關鍵他不需要啊,而且這個藥真不是一般人喝得下的。
他強調說︰「這個藥很難喝,真的。」
穆湛不以為然,手里拿著勺子,漫不經心地攪了攪藥汁,平淡說︰「是你自己喝,還是孤繼續喂你?」
語氣溫和,听起來好像多好說話,實際根本就沒給選擇的機會。
聞鳴玉太明白了,反正都是要喝,長痛不如短痛,一勺一勺多折磨人,一口悶更好。
于是,他一把搶了勺子,有點凶地說︰「我自己喝!」
穆湛也沒生氣,就這麼看著他,宛如一個稱職的喝藥監工。
聞鳴玉是準備喝的,——不經意間瞄到穆湛過于平靜的眼神,不知怎麼的,突然「惡」向膽邊生,心里冒出了個狡詐的想法。
他動作飛快,用勺子舀起一勺藥汁,猛地報復式懟進穆湛嘴里,穆湛一時毫無防備,還真讓他得逞了。
聞鳴玉成功之後,還跟打爛了花瓶,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圓眼搖晃尾巴的貓貓似的,一臉無辜說︰「陛下,我沒撒謊吧?真的很苦。」
穆湛︰「……」
聞鳴玉偷瞄他一言難盡的復雜表情,心里有些想笑,忍不住說︰「不過,陛下最厲害了,肯定不怕苦的,還是我太沒用了。」
穆湛擰眉,神情只是被苦得變了一下,很快就——恢復平靜,冷冷地瞥他一眼,警告似的說︰「是你要喝藥,還是孤要喝藥?」
聞鳴玉討好地笑了一下,連忙給他喂了一枚蜜餞,好壓下嘴里的苦澀。
穆湛吃了蜜餞,——沒有因此就放過他剛才那點小心思,再次端起藥碗,給聞鳴玉喂藥。
尊貴的皇帝陛下一勺一勺親自喂的,多麼大的榮幸。
可當事人聞鳴玉只想哭,心里就是後悔,非常後悔,不應該皮那一下的——
等一大碗藥全喝完,用蜜餞壓下苦澀之後,他想到剛才穆湛被苦到懷疑人生的樣子,——覺得自己好像可以了。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的。因為真的太爽了。
穆湛看到他嘴角偷偷勾起一點弧度,唇肉飽滿,泛著濕潤的紅,看起來就軟軟的很好親的樣子。
讓人不禁想起了前——日的事。
穆湛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讓他不得不看著自己,「那時候你看到了嗎?」
聞鳴玉一臉茫然。
穆湛︰「你發熱親孤的時候。」
聞鳴玉瞬間瞪大了眼楮,震驚——不敢置信。等等、是他耳朵出問題了吧?暴君說他做了什麼?
他嚇得都結巴了,像是忘了怎麼說話,「我、那個,陛下是在跟我說笑嗎?」
話音剛落,穆湛瞬間冷下了臉,「你忘了?」
聞鳴玉忍不住哆嗦,瘋狂回憶,生怕自己漏出過兔耳朵卻不知道。他弱弱地說︰「陛下,我可能燒糊涂了……」
求不知者無罪,可以嗎?
聞鳴玉非常想哭。
穆湛面色黑沉,心情怎麼看都不太好的樣子。聞鳴玉怕死自己翻車了,——空氣詭異的安靜了一會後,穆湛——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面無表情轉身,去批奏折了。
聞鳴玉愣住。
怎麼就走了?他到底親沒親穆湛?
沒親的話,穆湛為什麼要開這種玩笑。
親了……的話,穆湛怎麼不追究,身為皇帝不是應該很反感被冒犯嗎?
他想不明白,——下意識不去深想,本能地有點逃避的意思。既然穆湛不說了,他就也無視好了。
接下來兩天,聞鳴玉還是被留在太極殿養病。
他知道自己是沒事,——對別人來說,他不明原因的昏睡高熱,似乎差點就死了。穆湛就把他的病情看得很嚴重。在他說自己身體已經好了,可以一切恢復照常時,穆湛卻還是認為他是個弱雞,一個輕易就能摔碎的瓷器。
穆湛回來,聞鳴玉原本在軟塌上躺著看話本吃點心,按照禮儀規矩,正要起身行禮,結果就被穆湛走過來,——按回到塌上躺著。
聞鳴玉一頭問號,很懵逼。要不是他的腿還能動,他真懷疑自己是不是殘廢了。
這麼躺了兩天之後,聞鳴玉終于能回去自己住的宮殿。
只是,他的宮殿換了個地方。
從偏僻安靜的一處,變成了離太極殿最近的蓬萊殿,據說是歷代皇後才有資格住的宮殿,珠璧交映,金碧輝煌,入目盡是奢華。
聞鳴玉很茫然,怎麼莫名其妙就給他換地方?大宮殿是住起來更舒服,——搞不懂穆湛的想法,讓他很心慌。
還多了好幾倍的宮人,全都是伺候他的,一個比一個恭敬有禮,訓練有素。
聞鳴玉被大陣仗地跪拜了一通,轉身就找穆湛,小心翼翼問︰「陛下,我之前住得挺好的,怎麼……」
穆湛反問︰「不喜歡?」
「不是,只是我不合適……」
他——沒有相對應的身份地位,住這樣的地方,總感覺不知什麼時候就成了禍國妖妃,死得賊快。
穆湛相當的隨心所欲,直接說︰「喜歡就住,沒有什麼合不合適。」
聞鳴玉還想再說什麼,「可是……」
穆湛的神情就變得有些煩躁不耐,「是不是要孤給你封後了你才住?」
聞鳴玉瞬間用力搖頭,反應從來沒有這麼快過,「我很喜歡,我這就搬進去。」
他這話一出,穆湛的臉色才緩和了些,說︰「這是獎勵你三日之內醒過來的。」
聞鳴玉疑惑︰「……嗯?」
而站在一旁的趙德全听到這話,額頭又開始不停地滴冷汗,還不敢伸手擦。
他可是听見了當初穆湛說的話的,聞公子要是再晚些醒過來,就要被處死了!
醒過來就是各種極好的待遇聖寵,沒醒過來就會死。暴君的愛真是……他都忍不住同情起聞公子來了。
換宮殿一事,在宮里,到底不是換個住處那麼簡單。一下之間,宛如水滴入熱油里,沸騰四濺,皇宮里極不平靜。
所有宮人再一次意識到聞公子在聖上心中地位的非同一般,態度越發敬畏,——乎都要把他當成聖上一般小心對待。畢竟,要是惹了聞公子不快,聖上知道了,很可能會有無法想象的可怕下場。
蓬萊殿外觀就已經非常宏偉驚艷,走進里面,更是有種夸張的華麗,價值連城的珍寶隨處可見,任何一個拿出去都會引起轟動,——在這里就跟大白菜一般,不受重視。
哪怕聞鳴玉不怎麼懂鑒賞古董,也看得出來這些東西的貴重——穆湛就這麼送了出去,讓聞鳴玉隨便用。
聞鳴玉一開始還挺有心理壓力的,結果,穆湛倒好,看聞鳴玉拿著鎏金瓷杯喝茶時,不小心被燙到,直接隨手把杯子扔了,砸在地上碎裂成片,沒有絲毫的心疼,轉而就又換上更珍貴的青玉盞。
久了之後,聞鳴玉看得多了這些珍寶,都跟著穆湛學壞,變麻木了,看它們就像看一塊錢一個跳樓價大甩賣的東西,用起來十分淡定隨意。
半個月後,聞鳴玉的身體已經完全恢復,甚至因為補藥喝多了,面色變得比以前更加健康,紅紅粉粉的,很是招人。
也是這時,宮中籌備了一場宴會,是為了給大將軍凱旋慶祝。
聞鳴玉也要出席,換了一身華貴的宮裝。他有一處偏殿,里面放滿了各種衣裳,都是之前量身定做的,布料剪裁都極為講究,完美凸顯出了他的身材,芝蘭玉樹,溫潤如玉,活月兌月兌一個少年皇子。
三喜伺候他穿好層層疊疊的衣裳,束好長發,滿眼都是驚艷。
他跟在聞鳴玉身後,走出殿門,看到了同樣穿戴好的聖上。
聞鳴玉抬眼看見的瞬間,不自覺愣神。
平日里,穆湛不會穿那麼正式的衣服,用料同樣很好,——常服式樣會簡單很多,不像現在這樣,皇家貴冑氣派盡顯。清冷皎潔的月光落在他身上,夜風吹過,帶起——縷黑發,院子里的花搖晃著,似被冷意凍得微微發抖。
穆湛脊背挺直,紋絲不動,夜里的寒風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他面無表情,高傲冷漠,完全就是一個天生的帝王,令人不敢靠近一分——
聞鳴玉不知道,他看著穆湛時,穆湛同樣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眼神暗沉,仿佛把人一寸寸全刻進了眼底,圈禁在屬于自己的地盤。
他們一同上了步輦。
這還是聞鳴玉穿越到這里以來,第一次到公開場合見那麼多人。他心里難免好奇——緊張,寬大的袖子下,手暗暗捏緊。
穆湛一眼就看出來了。
等步輦停下,穆湛先下去,隨即轉身,很輕松就把聞鳴玉拉過來,兩手托住他的腋下,把人抱到地上。
聞鳴玉還在愣神時,穆湛抓住他的胳膊,隔著袖子順著模下去,捉住了他的手腕,——強行將他捏緊的五指慢慢展開伸直,用力按了按他指甲壓出的月牙彎痕,淺粉色的,微微凹陷。
穆湛看著他,眼神漆黑幽深,仿佛命令的語氣︰「這只是一場小宴,你怕什麼?你是孤的人,什麼都不用管,自己玩得開心就行。」
聞鳴玉愣住。恍惚間,竟然有種自己被暴君護著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