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怕的敵人啊！」
從夏縣趕來的竹田參謀長，望著滿地的尸體不由得發出了感嘆。
他從沒見過皇軍如此慘敗，被數量遠不如他們的一股八路，打成這個樣子。
簡直是不可思議。
「看上去是有些不可思議，是吧？」
外形狼狽不已的山下俊秀，得益于趕來的援軍，從死神手里撿了一條命。
現在周圍大軍傍身，他又恢復了鎮定的樣子，有了聯隊長大佐的風範。
「我早說過，這些八路很不一般。他們的輕重武器數量，不但遠超其他八路，甚至還比皇軍更勝一籌。
基本上十幾個人，就擁有一挺輕機槍和一支沖鋒槍，比同等數量的皇軍火力強一倍。」
竹田參謀長驚訝的叫出了聲，「你不是在開玩笑吧！土八路，有輕機槍就罷了，還能裝備的起沖鋒槍？」
沖鋒槍的好處皇軍不是不知道，甚至早已設計出了幾款。
但因為沖鋒槍是消耗子彈的大戶，功能上又不如輕機槍豐富。
所以即便造出了實槍，也被大本營的將軍們否決了，根本沒有為前線配給。
八路有多窮他們不會不知道，怎麼可能配得起沖鋒槍呢！
山下俊秀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你個土包子，豈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八路怎麼就不可能配備沖鋒槍，只要有人給，他們還不會用了？
把八路當蠢貨了，殊不知自己才成了真正的蠢貨。
「竹田君，你可萬萬不能小瞧他們，此刻滿地的尸體，就是為你我敲響的警鐘。」
山下俊秀言語中帶著幾分說教的意味，他生怕同僚太過驕傲，步入前面人走過的後塵。
趕著去投胎，也不是這麼做的。
怕人不相信，他還從地上撿起兩枚短彈殼，「看看，這就是八路沖鋒槍射出子彈的彈殼。」
耳听為虛，眼見為實。
竹田參謀長手里捏著子彈殼，也愈發認真了。他現在有點兒相信山下俊秀的話。
其實，八路裝備什麼武器，對于眼下的他們來說並不重要。
只需要知道，八路的戰斗力不可小視。
三個步兵大隊兩千余人，被八路各個擊破，殘存的只有二三百人。
其他人都為之殉國了。
如此慘敗，是自今年以來數得著的，如果此時還不重視敵人，那他就真應該換換腦子了。
「山下君，三井將軍已經殉國，八路也早已經突圍離去，你有好的建議嗎？」
竹田參謀長把問題拋給了對方。
他帶人是來增援的，可是增援的對象已經沒了。
那股八路如此難對付，又不是軟柿子，隨隨便便就搞定。
趨利避害是人之天性。
現在，他的內心深處已經萌生退意了。
大麻煩還是讓別人來處理，他可不想踩泥潭。萬一陷進去就更不妙了。
山下俊秀不會忘了，一次陷阱踩了三次的恥辱。
更不會忘了將軍死在他的面前，他心中暗暗發誓要為之報仇的心願。
八路把他追得上天無門下地無路，差一點兒就死在槍口下。
他不會忘記。
山下俊秀眯著眼楮說︰「據我所知，八路的數量並不多，充其量就千余人。
經過皇軍三個步兵大隊的阻擊，八路就是有再好的牙口，也得崩幾顆牙。
他們必定損失慘重，現在是最虛弱的時刻。我們立即發兵追上去，?運氣好也許就能把他們消滅在此。」
竹田參謀長臉上看不出表情來，但心里面卻把山下臭罵了一頓。
混蛋，你是想把我也拉下水嗎？
爛船都有三千釘，能在被包圍的情況下，擊垮消滅了兩千多皇軍。
這能是一般的對手嗎？
何況你們調集了三個聯隊一萬多人，都沒有將敵人消滅。
現在指望我區區兩千人，就能追上去消滅敵人，豈不是天方夜譚！
老子又不是你的下屬，你根本沒有資格指揮老子。
竹田參謀長本來將問題踢給對方，就是想讓山下俊秀說出退兵的話，回去後要是上面追責下來，還能有搪塞的理由。
他裝作思考的樣子考慮了一下，委婉的表態︰「恐怕有些不妥，三井將軍催促我們盡快趕來，于是我們放棄了一切不必要的物資。
現在全軍所攜帶的口糧，僅夠一天食用。或許沒等我們追上敵人就已經斷糧了。」
「可以派運輸隊，從後方運麼。」山下俊秀立即給出了解決辦法。
能當上大佐的人情世故自然也懂一些，他也意識到了對方的推月兌和不情願。
看來還是要加些砝碼。
「李雲龍的新二團是非常有名的，司令官非常惦記，整個第一軍的諸位將軍，都听過此人的名號。
若是能夠消滅他們，便足以在整個第一軍露臉，甚至就是華北派遣軍司令部，也會過問的。
這份功勛太過耀眼了，都夠誕生一個新的將軍。」
山下俊秀的話已經說得非常明白了，誰要是能夠消滅新二團，拿下李雲龍的人頭。
大佐要是夠升將軍的，竹田參謀長現在是中佐軍餃，一步到位升個大佐當個聯隊長，是綽綽有余的。
升官發財是人最基礎的，沒有一個軍官會說自己不想往上爬的。
升職的機會就擺在眼前，誰還能不心動呢？
竹田參謀長承認自己有那麼一會很心動，甚至已經看到了自己升職為聯隊長，佩戴上大佐軍餃的那一刻。
多麼有誘惑力呀！
可是望著滿地的尸體，頓時就像大冬天澆了一頭冷水，透心涼。
想拿好處是要付出代價的，非常有可能代價是他無法承受的。
他現在距離大佐已經是一步之遙，哪怕是熬資歷，接下來的一兩年內也能升上去。
犯不著冒這個大險，像眼前這位蠢貨，把部隊搭進去那才是糟糕。
竹田參謀長內心琢磨，再找個什麼理由來推月兌呢？
電報通訊員帶來了一份來自司令部的電報︰「命令你部迅速增援，萬不可放跑了敵人。」
竹田參謀長听了只想罵人。
簡直是混蛋命令，不給他活路啊！八路早就突圍跑了，他還能把人抓回來啊？
早知道，之前就不應該，把從山下俊秀口中得到的情報，立即匯報上去。
對了，此處的情況還沒有報上去。也許能改變司令官的主意。
「給司令官發報……」
竹田參謀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
太原的第一軍司令部。
氣氛十分緊張，眾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一個個夾緊了尾巴當鴕鳥。
整個第一軍的將軍，那都是屈指可數的，三井太郎將軍殉國了，可謂是一件大事。
岩松義雄司令官最初听聞的時候，是不敢相信。
三井太郎將軍幾個小時前在電報中，將計劃全盤托出，並表明他們已經將李雲龍的新二團包圍了。
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定會在援軍趕到後，讓六盤鎮成為八路的埋葬地。
可僅僅幾個小時，事情就來了一個大反轉。
那個跟他信誓旦旦保證的人，被狙擊手一槍打爆了頭，不幸殉國了。
怎麼可能？
但電報紙上白紙黑字的寫著，打破了他的最後一絲幻想。
憤怒至極的他，拔出腰間的指揮刀，發泄似的對著一旁的古董架亂砍。
精美的古董瓷器，在他眼里成了可惡的敵人，被一刀劈成粉碎。
一連斬了十幾刀，把整個架子砍得七零八碎，十幾件珍貴的古董粉身碎骨，岩松義雄才平息了內心的怒火。
他把刀插回刀鞘，對著東方鄭重的鞠了一躬。
不管之前的許諾為何失敗，死者為大，岩松義雄也不能追究了。
岩松義雄也要為自己的臉面和前途考慮，中條山對于八路的圍剿計劃，是他一手主持的。
現在犧牲了一名將軍，上面一定會問責，他要承受的壓力絕對不會小。
現在，只希望三井太郎的部下能夠多撐一會，堅持到援軍的趕到。
把李雲龍的新二團消滅了，才能挽回些許損失。
畢竟李雲龍的新二團非常難對付，在整個第一軍乃至華北司令部都是公認的。
眾多軍隊和高級軍官葬送在此人手中，他的價值不亞于中央軍的三個師。
只要消滅此人，一塊遮羞布就有了，為此付出的代價，都能忍受。
「司令官，需要給華北派遣軍司令部發電報，通知一聲嗎？」
一位將軍的犧牲是大事，一般情況應當立即通知上級，最終報告到大本營。
岩松義雄擺了一下手︰「再等等看，或許事情有轉機。」
猶豫了一下，他又說︰「給竹田發電報催促他，加快速度立即趕到，絕不能放走了八路。」
岩松義雄依舊寄希望于，消滅李雲龍的新二團。
報告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比只說一個壞消息好的多。
對他也有利的多。
怕什麼，就來什麼。
他的催促電報發出去沒十分鐘，一份幾百字的長電報，就已經擺在了他面前。
八路軍有多難纏，增援部隊為了趕路付出了多少代價，訴苦之類的自不必多說。
最關鍵的，是八路已經突圍了，三個步兵大隊兩千余人，半天的時間也不到，就剩下三百人了。
岩松義雄現在都已經憤怒不起來了。
他自認為已經很重視李雲龍和他的新二團了，此次圍剿派遣了六倍兵力。
派出的將領，也是三井太郎非常務實的將軍，絕不會因為對方的身份就輕視敵人。
按理說應當是萬無一失的。
他也有失敗的心理準備，甚至哪怕沒有圍剿成功，讓李雲龍跑了，也能接受。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會是如此結果。
難道李雲龍是神？
就知道那是一個陷阱，故意踩進去，然後派遣精銳部隊，襲擊了指揮部，創造了擊潰皇軍的條件，給皇軍造成重大損失。
他很快就否決了，三井太郎的計劃，絕不可能讓八路看穿。
可能就是一個巧合。
可巧合帶來的結果太過沉重了，是他也無法輕易承受的。
岩松義雄必須承認。
承受了巨大的損失，八路卻已經突圍逃走，這一次的圍剿已經可以宣告失敗了。
「將事件上報給華北派遣軍司令部，讓岡村寧次大將來決定吧。」
事已至此，早早的承認失敗還能給自己一個體面。
電報發出後。
岩松義雄走到窗邊，遙望著湛藍的天空，思考一個哲學問題︰八路怎麼就那麼難對付？
盤踞在中條山一帶的中央軍十幾萬大軍，皇軍僅僅是調動了十萬人，就如庖丁解牛，輕而易舉的將其擊潰。
俘虜都抓了好幾萬人，付出的代價不過是傷亡三千人。
可是他們現在對付的八路，一個小小的新二團不過兩千多人，皇軍動用六倍的兵力。
結果呢？
現在粗略的估計，已經造成的傷亡起碼在四千以上。
也就是說十幾萬中央軍，還抵不上一個新二團給皇軍造成的麻煩。
當然也不能這麼算，畢竟當初為了與中央軍對峙，皇軍可是派了三個師團。
對付新二團僅僅是用了半個師團。
兩者完全沒有可比性。
不過，當八路有朝一日發展到十幾萬人時，恐怕動用五個師團，也無法將其消滅了。
「報告，岡村寧次司令官的回電。」
岩松義雄轉過身來，身形消瘦兩眼無神，頗有犯罪嫌疑人接受審判的滋味︰「念……」
「針對中條山八路的圍剿，顯然已經失敗。此事，不必記在心上，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閻錫山身上，說服此人是你最重要的責任。」
岩松義雄長舒了一口氣，看起來新上任的司令官岡村寧次大將，沒有要拿他開刀的意思。
僅僅是強調，讓他做好本職工作，就沒有更嚴厲的措辭了。
岩松義雄自然知道，他是怎麼當上第一軍司令官的，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誘惑拉攏閻錫山投降。
只要辦成這一件，抵得上消滅中央軍十個師。
與此同時。
在北平的華北派遣軍司令部。
新上任的司令官岡村寧次大將，對他的手下說︰「收集所有有關李雲龍和新二團的情報，盡快。」
他是個真正的中國通，最喜歡的一句話就是謀定而後動。
任何敵人都是有弱點的，岡村寧次最喜歡找到敵人的弱點致命一擊。
不過，能被他當做目標的，華北方面只有八路軍總部，和二戰區閻錫山。
八路軍的一個團級單位，能得到岡村寧次的認真。
也不知道這是榮幸，還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