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唐燕容看上去很清醒,但想來想去的,唐燕凝還是心氣難平。草草用過飯後,拉著晏寂就來找圓通真人了。
圓通真人正坐在廊下讀書,身旁一只小香爐中燃著裊裊煙氣。若是忽略掉她那一身道姑裝扮,長廊青樹,頗有幾分雅意。
如此靜美,叫唐燕凝腳步都不由自主地放緩了。
「听說你來了。我就知道,你早晚得過來。」圓通真人抬頭,示意唐燕凝,「過來坐吧。」
看了看晏寂,又開口,「你去外面等著吧。」
晏寂一言不發轉身出去了。
「真人,他……」唐燕凝只覺得圓通真人從一開始,對晏寂的態度就很是冷漠。
圓通真人放下了手里的書冊,執起茶盞遞給唐燕凝,「嘗一嘗,這茶與平日不同。」
唐燕凝接過來,轉頭往外面看了看。晏寂就負手站在門口,英挺頎長的身影叫她感到格外的穩重。
「不用看了。你在這里,他就不會走遠。」圓通真人淡淡說道,「這一點上,他倒是與皇帝大為不同。」
「啊!」這話乍然入耳,唐燕凝驚得險些摔了手里的茶盞,「您……」
圓通真人怎麼知道晏寂的身份的?
這事兒不是瞞得很好麼?現如今,晏寂腦袋上還頂著豫王庶子的頭餃兒呢。
「這有什麼難猜的?」圓通真人嗤笑,「皇帝一向對宗室防範甚嚴,唯獨對他另眼相待。許他插手大軍,給他戍衛京畿的大權,這份兒恩寵,可不是個尋常宗室能夠有的。況且……」
圓通真人視線往外掃了掃,很快又收了回來,垂眸笑了笑。
「你大概不知道。他的容貌,與皇帝年輕時候有那麼五六分的相似。」
唐燕凝大驚,「怎麼可能?」
真要是這樣的話,那京城里的那些老臣勛貴們,怎麼可能看不出來?畢竟,從相貌上來看,豫王和皇帝半點相似之處都沒有。若有,還能說是一個老祖宗傳下來的血脈很正常。但,偏豫王和皇帝半點不像,晏寂卻像了個六成?
唐燕凝如同被澆了冷水一般。
在晏寂身上,皇帝從來都是肆無忌憚地偏愛。哪怕晏寂一記老拳將儲君揍了,皇帝居然也只是罰兩個人同時去閉門思過。
這樣明晃晃的偏袒,本來就令人側目了。
若再有相似的相貌……
唐燕凝的手無意識地交握在了一起。
如果,連只見過晏寂寥寥數面的圓通真人都能看出晏寂與皇帝的關系,那麼,與皇帝相處了二十幾年的晏澤呢?那些一直跟隨皇帝的朝臣呢?
皇帝穩坐龍椅這麼多年,不能說開疆拓土,起碼是個守成的明君。除了上渣了些,余下時候也並不糊涂。
他難道不知,這樣對晏寂另眼相待,會引來怎樣的猜測嗎?
可是,京城里半分流言都沒有。
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想到自從晏寂回京後,皇帝對太子晏澤和大皇子的一次次打壓,唐燕凝悚然而驚——莫非,他這是在拿著晏寂做太子的磨刀石?
要真是這樣……
唐燕凝往外看了看,恰好晏寂似有覺,也回過了頭來。二人四目相接,晏寂對著她笑了笑,漫天的春光似乎都更加明媚了起來。
對上他的笑容,唐燕凝突兀加快的心跳,奇跡般地緩了下來。
圓通真人咳嗽了一聲,提醒唐燕凝︰「你這麼急吼吼地過來,總不會是故意叫我這跳出了紅塵的人看著你們兩個眉來眼去吧?」
她雖然不知道晏寂生母的身份,但也還記得當年那個艷絕天下的美麗女子。驚人的容貌並不是讓她記住的緣由,之所有能夠記住那女子,在見到晏寂的第一眼的時候,便能夠準確地推測出他是那女子的後人,全然是因為那女子與眾人全然不同的性子,剛烈,直爽,愛了便帶著焚毀一切的決絕。
與晏寂相處並不多,晏寂與皇帝相似的面孔叫她不喜歡。但,晏寂和唐燕凝這丫頭兩情相悅,看他對唐燕凝照顧得妥帖周到,事事以她為先,倒是與皇帝大有不同。圓通真人看看門口那道岳峙淵渟般的身影,再看看晏寂看向唐燕凝專注的目光,心下微覺酸澀。曾幾何時,她的身上,也總會落著這麼一道灼熱的視線呢?
察覺到自己心緒不穩,圓通真人神情一肅,閉了閉眼楮,穩住了心境。
不過幸好,唐燕凝被她一提醒,已經想起了自己來的目的。
「我也不說別的了,真人,那個理國公夫人怎麼回事?」
圓通真人搖頭笑道︰「不過是個可憐人,說了幾句偏激些的話。你回去跟阿容說,不要放在心上。以後理國公夫人不會再來,在外也不會有半分今日的話傳出去。」
「話不是這麼說的。」唐燕凝明白,這是圓通真人教訓了理國公夫人,但她並不滿意,「理國公夫人身份貴重,又是長輩,若是教訓別的,我姐姐也只有听著的道理。但她沒頭沒腦的說了些什麼?那些話,是當著我姐姐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的麼?她可真拿著旁人當傻子,打著全天下的人就她聰明呢,連指桑罵槐的話都听不出來!」
說到這里,又埋怨圓通真人,「您也是的,姐姐在您這兒這麼久了,真心敬重您。又有我的面子在,怎麼您就不幫著我姐姐?還是不是好朋友了?」
「你這孩子,年紀不大,這麼這樣的刁鑽?」圓通真人再想不到,唐燕凝轉眼變臉,就將自己給埋怨上了,「我若是不幫著阿容,又豈會將理國公夫人趕了回去?」
「哎呦!」唐燕凝立刻換了笑臉,「真的呀?您為了我姐姐連貴客都趕走了?回頭我回去告訴她,她也得高興!」
圓通真人嘆道,「她也不過是個可憐人。本也是大家閨秀,嫁入高門,奈何婆母強勢,丈夫庸碌,只講孝,不念及夫妻之情。她膝下三子,俱都是大長公主一手教導成人。從學業到成家,她半分主兒都做不了。也是壓抑太久了,這才在顧易的婚事上,有了諸多的不妥。」
「這和我姐姐有什麼關系?」唐燕凝雖覺得理國公夫人確實很不如意,但,你自己不如意,便可以隨意來踐踏別人了嗎?「不過是撿著軟柿子捏罷了。有本事,叫她去當面頂撞大長公主嘛!」